次日付雪心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大半。
昨晚下了整夜的雨，窗外新鲜的、带着青草土腥气的风不急不徐地漫进来，消减了他残留的几分醉意。
他从雕花的床上坐起，看见晨光朦胧的床边，祝小柔坐在菱花镜前梳妆。
窈窕的背影被镀上柔光，她的长发散落到腰间，随着她手上的动作一摇一摇地荡。
她被长发遮掩的背影与昨夜的背影莫名重合，付雪心扶额，模糊的记忆涌上心头，如梦如幻。
他像是要求证什么似的，伸手向头上摸去，果然摘下一根玉簪。
雕成梨花样式的，仔细端详上面还刻了两行小字。
他用拇指仔细摩挲着，辨认着字迹。
篆刻的似乎是两行诗句。
“明月拂时时小意，碧雪映寸寸柔情。“
付雪心的唇抿起来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片刻惊愕之后，他不知道自己应当是难过还是高兴，似乎更多的是茫然无措，似是行走在街巷之间倏尔下起了倾盆的雨。
那边祝小柔听见床上响动，将一侧的长发挽到耳后，回头打量他。
看见他的刹那，少女的眼睛像是被点亮的烛灯，笑意蔓上眉间，在清晨的曦光里也熠熠生辉起来。
他向后倚靠在床沿上，她的熟悉的音容笑貌与此刻明媚的笑意重叠，他一向平静的心绪不知为何竟有些动摇，漫不经意的笑容下干涸的心底突然开始涨潮，愈演愈烈。
思索之际，祝小柔已经走到了床边，俯下身掀开垂下的半边床帘。
不待思索，他抓住了她要挑床帘的那只手，突如其来的力道将祝小柔带到一个难以挣脱的温暖的怀抱中，伴随着洒落颈侧的温热的、乱了方寸的呼吸。
“昨天晚上……唐突你了，你别介意。”
祝小柔斟酌着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好，付雪心嘴上说着“唐突”的，应当是带着歉意的话，却矛盾地做着唐突的事。
“我没介意。”
“簪子我收下了，你昨天说的话也是……是真的吗？”
“是啊。”
祝小柔感到他抱得又紧了一些，他深吸了一口气，竟然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你昨天晚上说的话我记住了，你……要是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我就带你走。”
“走？你带我去哪？”
“……去哪都好，等这回的事情的结束了，”
她知道他口中所说的“这回的事情”是杀人之类，只是叮嘱他“千万小心”。
她曾经期待着要开一座小茶房，要有一间生机盎然的小院。
从前期待里似乎只是她一个人。
而现在这份期待里多出一份。
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让嘴角不流露出笑意。
小桥流水、炊烟袅袅的村落，或是错落山脚下的小河畔，亦或者是闹市边街巷旁，她会有自己能够歇脚的地方。
猫会就着黄昏辉映的石板路赶在晚饭之前从墙头跳进来；黄狗会懒懒地趴在大红色的门槛里头，耷拉着尾巴看外面往来的人；不大不小的方桌会摆在小院里的梨树下，饭菜的白色的热气就会氤氲着，直到热酒晾凉，直到山头的西落的日头换成如水的月光，直到聒噪的蝉鸣声音在不知觉之间停歇下来了，直到水井上那被晒得微微发烫的石板变得冰凉，直到两个对坐的人可说的话少了，淡了，笑意却越来越醇厚。
燕子在梁下筑的巢，雨季檐下垂成的珠帘，春日杨柳初发的嫩芽，葡萄结的第一颗绿色的果，在指缝之间流窜的红色的小鱼，拨弄时在指尖涟涟的水，四季里变换温度的深夜的风，石板上的青苔，年节里踩下去“沙沙”作响的积雪，纯白无暇的、流云飞雪一样的梨花，那些寻常，做歌女却并非能尽情看到的景色，她从此都不用沉默地看了。
付雪心低头间看见她嘴角温柔的笑意，也不自觉一般柔和了嗓音：“在笑什么？”
“在想……”她抬头，明眸善睐，里面是呼之欲出的愉悦，话到嘴边她却将话锋一转，“你傻。”
“嗯？为什么？”付雪心脸上没有一点不悦的神色，只是耐心地问。
“因为你信我昨晚说的那些话。”她狡黠地看他，”你就不怕我只是随口说说骗你的？
“那你是骗我的吗？”
“……不是。”
“小柔说不是，那就一定不是。”他说，“就算你是编出来骗我的，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付雪心低眉：“……你和我拉钩。”
祝小柔有些诧异，因为昨晚上她主动提出要拉钩的时候，付雪心的态度看上去似乎像是不愿，甚至是畏惧、抵触的。
“你昨晚上还不愿意，怎么又……？”
“……我从前拉钩许诺，被许诺的事情而今似乎实现了。”他回忆着，“以前不爱拉钩，是因为不相信。”
最后他抿嘴笑了笑，笑容里却有些无奈和不解的忧伤：“也许拉钩许下的诺言真的会实现，尽管可能要等很久，尽管可能与梦里的有些不同。”
“但是现在你在这里……我就没什么别的所求了。”
“你那时候许的诺是……“
“以后慢慢告诉你。“他笑笑。
她也不再追问。
秋日下过的雨还没有十场，他们还来日方长，她还不急于知道真相。
“……外面雨停了吧？”他顿了顿，“我得走了。”
她知道他以接悬赏任务为业，叮嘱了两句就送他离开了。
他随意应了声，迈步到了门口却像记起什么似的忽然回头。
“等我回来。”付雪心嘱托着，神色认真地看进她的眼睛。
“好。”她被他的不知所谓的严肃的语气逗笑了，噙着笑意回应了他的话。
付雪心见她答应，眼中终于溢出一丝释然般的笑意来。
于是这次他毅然回首，走进喧闹的人群当中。
昨夜间雨越下越大，地上积了许多水洼，在高楼上看是很小的圆。
她的窗台还没有晾干，她就坐在窗边，边看下面往来的行人，边摇着扇子扇那窗上水迹。
外面的行人来往，在古朴城镇的石板路上匆匆忙忙地走，他们有自己要去往的地方，也有自己要回转的归途。
她嘴角抿起恬淡的笑意。
她知道她也要有地方可去了。
她也要有家了。
昨晚下了整夜的雨，窗外新鲜的、带着青草土腥气的风不急不徐地漫进来，消减了他残留的几分醉意。
他从雕花的床上坐起，看见晨光朦胧的床边，祝小柔坐在菱花镜前梳妆。
窈窕的背影被镀上柔光，她的长发散落到腰间，随着她手上的动作一摇一摇地荡。
她被长发遮掩的背影与昨夜的背影莫名重合，付雪心扶额，模糊的记忆涌上心头，如梦如幻。
他像是要求证什么似的，伸手向头上摸去，果然摘下一根玉簪。
雕成梨花样式的，仔细端详上面还刻了两行小字。
他用拇指仔细摩挲着，辨认着字迹。
篆刻的似乎是两行诗句。
“明月拂时时小意，碧雪映寸寸柔情。“
付雪心的唇抿起来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片刻惊愕之后，他不知道自己应当是难过还是高兴，似乎更多的是茫然无措，似是行走在街巷之间倏尔下起了倾盆的雨。
那边祝小柔听见床上响动，将一侧的长发挽到耳后，回头打量他。
看见他的刹那，少女的眼睛像是被点亮的烛灯，笑意蔓上眉间，在清晨的曦光里也熠熠生辉起来。
他向后倚靠在床沿上，她的熟悉的音容笑貌与此刻明媚的笑意重叠，他一向平静的心绪不知为何竟有些动摇，漫不经意的笑容下干涸的心底突然开始涨潮，愈演愈烈。
思索之际，祝小柔已经走到了床边，俯下身掀开垂下的半边床帘。
不待思索，他抓住了她要挑床帘的那只手，突如其来的力道将祝小柔带到一个难以挣脱的温暖的怀抱中，伴随着洒落颈侧的温热的、乱了方寸的呼吸。
“昨天晚上……唐突你了，你别介意。”
祝小柔斟酌着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好，付雪心嘴上说着“唐突”的，应当是带着歉意的话，却矛盾地做着唐突的事。
“我没介意。”
“簪子我收下了，你昨天说的话也是……是真的吗？”
“是啊。”
祝小柔感到他抱得又紧了一些，他深吸了一口气，竟然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你昨天晚上说的话我记住了，你……要是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我就带你走。”
“走？你带我去哪？”
“……去哪都好，等这回的事情的结束了，”
她知道他口中所说的“这回的事情”是杀人之类，只是叮嘱他“千万小心”。
她曾经期待着要开一座小茶房，要有一间生机盎然的小院。
从前期待里似乎只是她一个人。
而现在这份期待里多出一份。
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让嘴角不流露出笑意。
小桥流水、炊烟袅袅的村落，或是错落山脚下的小河畔，亦或者是闹市边街巷旁，她会有自己能够歇脚的地方。
猫会就着黄昏辉映的石板路赶在晚饭之前从墙头跳进来；黄狗会懒懒地趴在大红色的门槛里头，耷拉着尾巴看外面往来的人；不大不小的方桌会摆在小院里的梨树下，饭菜的白色的热气就会氤氲着，直到热酒晾凉，直到山头的西落的日头换成如水的月光，直到聒噪的蝉鸣声音在不知觉之间停歇下来了，直到水井上那被晒得微微发烫的石板变得冰凉，直到两个对坐的人可说的话少了，淡了，笑意却越来越醇厚。
燕子在梁下筑的巢，雨季檐下垂成的珠帘，春日杨柳初发的嫩芽，葡萄结的第一颗绿色的果，在指缝之间流窜的红色的小鱼，拨弄时在指尖涟涟的水，四季里变换温度的深夜的风，石板上的青苔，年节里踩下去“沙沙”作响的积雪，纯白无暇的、流云飞雪一样的梨花，那些寻常，做歌女却并非能尽情看到的景色，她从此都不用沉默地看了。
付雪心低头间看见她嘴角温柔的笑意，也不自觉一般柔和了嗓音：“在笑什么？”
“在想……”她抬头，明眸善睐，里面是呼之欲出的愉悦，话到嘴边她却将话锋一转，“你傻。”
“嗯？为什么？”付雪心脸上没有一点不悦的神色，只是耐心地问。
“因为你信我昨晚说的那些话。”她狡黠地看他，”你就不怕我只是随口说说骗你的？
“那你是骗我的吗？”
“……不是。”
“小柔说不是，那就一定不是。”他说，“就算你是编出来骗我的，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付雪心低眉：“……你和我拉钩。”
祝小柔有些诧异，因为昨晚上她主动提出要拉钩的时候，付雪心的态度看上去似乎像是不愿，甚至是畏惧、抵触的。
“你昨晚上还不愿意，怎么又……？”
“……我从前拉钩许诺，被许诺的事情而今似乎实现了。”他回忆着，“以前不爱拉钩，是因为不相信。”
最后他抿嘴笑了笑，笑容里却有些无奈和不解的忧伤：“也许拉钩许下的诺言真的会实现，尽管可能要等很久，尽管可能与梦里的有些不同。”
“但是现在你在这里……我就没什么别的所求了。”
“你那时候许的诺是……“
“以后慢慢告诉你。“他笑笑。
她也不再追问。
秋日下过的雨还没有十场，他们还来日方长，她还不急于知道真相。
“……外面雨停了吧？”他顿了顿，“我得走了。”
她知道他以接悬赏任务为业，叮嘱了两句就送他离开了。
他随意应了声，迈步到了门口却像记起什么似的忽然回头。
“等我回来。”付雪心嘱托着，神色认真地看进她的眼睛。
“好。”她被他的不知所谓的严肃的语气逗笑了，噙着笑意回应了他的话。
付雪心见她答应，眼中终于溢出一丝释然般的笑意来。
于是这次他毅然回首，走进喧闹的人群当中。
昨夜间雨越下越大，地上积了许多水洼，在高楼上看是很小的圆。
她的窗台还没有晾干，她就坐在窗边，边看下面往来的行人，边摇着扇子扇那窗上水迹。
外面的行人来往，在古朴城镇的石板路上匆匆忙忙地走，他们有自己要去往的地方，也有自己要回转的归途。
她嘴角抿起恬淡的笑意。
她知道她也要有地方可去了。
她也要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