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是春末夏初的季节，屋檐下淅淅沥沥坠成一道雨帘。
入眼是一片浓绿青翠的色彩，风声沙沙摇动树梢，将落叶摇进蜿蜒的清溪里。
落雨在清溪里晕开圆满的轮廓，见底的溪流里鱼儿堪堪浮在水面，大口吮吸着水面上的空气。
她坐在门槛上，懒懒倚着门框，溅落的雨不时淋湿她的裤腿，将她水红色的裙角浸成鲜艳的蕉红。
不远处的溪水里，黑衣的少年高挽起裤腿和衣袖，弓着腰神色认真地盯着水里因缺氧而浮上来呼吸的鱼。
雨下得不算大，但他还是被淋得厉害，如墨的长发原本被他高高束在脑后，现在却因为浸在水里黏在他颈后鬓边，衬得肤色更加白皙。
她发愣的功夫，他忽然扎入水中，随后一条肥硕的、活蹦乱跳的鱼，被甩飞到她的面前。
那条大鲤子鱼固执地甩动尾鳍，在地上欢脱地蹦跶，鲜红的鳃丝耸动，像溺水的人那样奋力挣扎着，试图寻找一线生机。
不过对面的少年顾不上思虑那么多鱼的想法，他只是直起身子，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然后转身不紧不慢地朝她走过来。
少年走到她近前，拄着门框上端，弯下腰对上她的视线。
女孩歪头倚在门框上，抬眼看他，神色里全是探究、不满，还有隐隐约约的气恼。
然后他平日里总是半眯着的、漫不经心的凤眼一挑，里面晕染开温柔的笑意。
“大小姐，我的好卿卿，怎么生气了？”
女孩将碰撞的眼神挪开，纤长的睫毛遮掩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是……
“你不看我，我也知道你在生气。”他索性蹲下来去追她的神情，看见女孩闻言后探究的又轻声笑起来，“在撇嘴？……又撇？”
见女孩不说话，他似是意识到她是真的不高兴，索性也坐在门槛上，不时偷眼看她，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几次欲言又止。
“……冷吗？”他忽然这样问，看见她被水沾湿的衣角，想要伸手替她将水拧干，低头看见自己同样沾水的手，最后将手又堪堪收回。
不过收回时，她却将那只手给抓住了。
那只骨节分明、因为沾了水带着凉意的、有些泛红的手。
“笨死了。”她叹了口气，最后无奈地开口，“我为什么生气？我怎么生气的，你不知道吗？”
付雪心不解，只是摇头。
她将他那只冰凉的手放在膝上，用自己的两只手堪堪覆在他的手背上：“下这么大的雨，非要出去挨浇？”
“可是，你昨天说想吃鱼。”
“可是，我现在更想扇你。”她抿着嘴，没好气地抬头看他，“自己不知道冷热的，手冻得那么凉。”
付雪心先是一愣，随即就灿烂地笑起来：“卿卿，心疼我了？”
“呸，……谁要心疼你了。”
他弯腰去看她低下头不愿看他的眼睛，明明说出话来没有一点好气，眉头也蹙着，嘴也抿着，他偏偏就知道她心有多软。
因为他方才看了她没多久，她闪躲的眼神只是猝不及防与他对上，就再也摆不住气恼的架子，嘴角溢出一点点笑意来。
“这么喜欢我啊？”
“……”她将他的手甩开，没好气地瞪他，不过这次语气里带了一点笑意，“我看你是冷得轻了……还有心思说胡话。”
他只是偏过头看着她笑，看她生动的、轻颤的睫毛，灵动的、富有神采的眼睛，生气的时候唇角抿起的弧度，眼角和侧脸每一颗极微小的、生长得恰如其分的痣。
她用他最熟悉的、尾调上扬的腔调说：“我能有多喜欢你……”
所以他低头，飞快地在她的侧脸印下一吻。
几乎同一时间，她的瞳孔里绽开惊异的光，来不及闪躲，只有颊边的鬓发随着破空的风轻轻地晃。
箭矢如同银色的电光疾驰而来，划破寂静的空气。
不偏不倚地，没入她的咽喉。
箭矢的尾羽因皮肉的阻拦停顿住，因这巨大的阻力在她咽喉不断地摇晃。
如同扎根在土壤里，却被风呼唤着摇曳的，娇美的花。
一切发生得太快，付雪心来不及反应，她那黑亮的眸子就黯淡了，只是最后定格在惊愕的、无措的神情。
付雪心的梦境突然崩裂了，一时之间丰富的色彩消失不见，融汇成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付雪心从梦境之中惊坐而起，愕然后铺天盖地地涌来的，是深不见底的恐惧。
他环顾四周，漆黑的窗棂里透进一点微不可察的月光，让他还能看清身边空无一人。
他感觉不到太多悲伤的情绪，悲伤最容易随着时间被冲淡。
他无法摆脱的是恐惧，是在深水中下沉一般的窒息和无能为力。
无论这样的情形在他脑海中重现多少次，结局却始终如一。
他感觉到一种冰冷的空气包裹着他被覆盖的部分以外的躯体，便不动声色地将出汗浸湿的滚烫的手，和脑袋缩回被褥里。
他的身体烫得要命，他却真切地感受到冰窟一样的寒意。
但毕竟疲倦，于是他又一次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是月色朦胧的夜，月亮并不怎样皎洁，反而显得昏黄。
但小院里被烛火和灯笼映照得竟然有些发亮。
借着灯光，依稀可以瞧见院里树梢上系着的、红色的招摇的绸带；院里小窗上贴着的、有些地方剪错的略显粗糙的窗花；他身上的、只是红色却被滥竽充数地用作婚服的衣裳。
转过月亮门洞，他看见她被烛光映在窗户上的剪影。
烛火一晃，她的剪影也跟着晃动。
影影绰绰，他不由得放轻了呼吸。
仿佛呼吸声重一些，烛火熄灭的时候，那个人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他有些恍惚，推开那厢的房门。
女孩子坐在床上，听见响动下意识往这边转头，全然忘却了她还顶着大红的盖头。
付雪心脚步急了些，匆匆靠近，试探着问了一声：“卿卿？”
“……嗯？”
“是卿卿吗？”
“嗯。”
“……你说说话，好不好？”
“……怎么就你事多？”盖头下面的女孩子好像是把所有好脾气都用尽了一样，深吸了一口气，“别让我在今天骂你昂……”
他听见熟悉的声线，终于舒了一口气，笑着掀开她的盖头。
盖头下还是那张娇俏的脸。
今天没有蹙眉，没有抿嘴。
今天满是盈盈的笑意。
入眼是一片浓绿青翠的色彩，风声沙沙摇动树梢，将落叶摇进蜿蜒的清溪里。
落雨在清溪里晕开圆满的轮廓，见底的溪流里鱼儿堪堪浮在水面，大口吮吸着水面上的空气。
她坐在门槛上，懒懒倚着门框，溅落的雨不时淋湿她的裤腿，将她水红色的裙角浸成鲜艳的蕉红。
不远处的溪水里，黑衣的少年高挽起裤腿和衣袖，弓着腰神色认真地盯着水里因缺氧而浮上来呼吸的鱼。
雨下得不算大，但他还是被淋得厉害，如墨的长发原本被他高高束在脑后，现在却因为浸在水里黏在他颈后鬓边，衬得肤色更加白皙。
她发愣的功夫，他忽然扎入水中，随后一条肥硕的、活蹦乱跳的鱼，被甩飞到她的面前。
那条大鲤子鱼固执地甩动尾鳍，在地上欢脱地蹦跶，鲜红的鳃丝耸动，像溺水的人那样奋力挣扎着，试图寻找一线生机。
不过对面的少年顾不上思虑那么多鱼的想法，他只是直起身子，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然后转身不紧不慢地朝她走过来。
少年走到她近前，拄着门框上端，弯下腰对上她的视线。
女孩歪头倚在门框上，抬眼看他，神色里全是探究、不满，还有隐隐约约的气恼。
然后他平日里总是半眯着的、漫不经心的凤眼一挑，里面晕染开温柔的笑意。
“大小姐，我的好卿卿，怎么生气了？”
女孩将碰撞的眼神挪开，纤长的睫毛遮掩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是……
“你不看我，我也知道你在生气。”他索性蹲下来去追她的神情，看见女孩闻言后探究的又轻声笑起来，“在撇嘴？……又撇？”
见女孩不说话，他似是意识到她是真的不高兴，索性也坐在门槛上，不时偷眼看她，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几次欲言又止。
“……冷吗？”他忽然这样问，看见她被水沾湿的衣角，想要伸手替她将水拧干，低头看见自己同样沾水的手，最后将手又堪堪收回。
不过收回时，她却将那只手给抓住了。
那只骨节分明、因为沾了水带着凉意的、有些泛红的手。
“笨死了。”她叹了口气，最后无奈地开口，“我为什么生气？我怎么生气的，你不知道吗？”
付雪心不解，只是摇头。
她将他那只冰凉的手放在膝上，用自己的两只手堪堪覆在他的手背上：“下这么大的雨，非要出去挨浇？”
“可是，你昨天说想吃鱼。”
“可是，我现在更想扇你。”她抿着嘴，没好气地抬头看他，“自己不知道冷热的，手冻得那么凉。”
付雪心先是一愣，随即就灿烂地笑起来：“卿卿，心疼我了？”
“呸，……谁要心疼你了。”
他弯腰去看她低下头不愿看他的眼睛，明明说出话来没有一点好气，眉头也蹙着，嘴也抿着，他偏偏就知道她心有多软。
因为他方才看了她没多久，她闪躲的眼神只是猝不及防与他对上，就再也摆不住气恼的架子，嘴角溢出一点点笑意来。
“这么喜欢我啊？”
“……”她将他的手甩开，没好气地瞪他，不过这次语气里带了一点笑意，“我看你是冷得轻了……还有心思说胡话。”
他只是偏过头看着她笑，看她生动的、轻颤的睫毛，灵动的、富有神采的眼睛，生气的时候唇角抿起的弧度，眼角和侧脸每一颗极微小的、生长得恰如其分的痣。
她用他最熟悉的、尾调上扬的腔调说：“我能有多喜欢你……”
所以他低头，飞快地在她的侧脸印下一吻。
几乎同一时间，她的瞳孔里绽开惊异的光，来不及闪躲，只有颊边的鬓发随着破空的风轻轻地晃。
箭矢如同银色的电光疾驰而来，划破寂静的空气。
不偏不倚地，没入她的咽喉。
箭矢的尾羽因皮肉的阻拦停顿住，因这巨大的阻力在她咽喉不断地摇晃。
如同扎根在土壤里，却被风呼唤着摇曳的，娇美的花。
一切发生得太快，付雪心来不及反应，她那黑亮的眸子就黯淡了，只是最后定格在惊愕的、无措的神情。
付雪心的梦境突然崩裂了，一时之间丰富的色彩消失不见，融汇成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付雪心从梦境之中惊坐而起，愕然后铺天盖地地涌来的，是深不见底的恐惧。
他环顾四周，漆黑的窗棂里透进一点微不可察的月光，让他还能看清身边空无一人。
他感觉不到太多悲伤的情绪，悲伤最容易随着时间被冲淡。
他无法摆脱的是恐惧，是在深水中下沉一般的窒息和无能为力。
无论这样的情形在他脑海中重现多少次，结局却始终如一。
他感觉到一种冰冷的空气包裹着他被覆盖的部分以外的躯体，便不动声色地将出汗浸湿的滚烫的手，和脑袋缩回被褥里。
他的身体烫得要命，他却真切地感受到冰窟一样的寒意。
但毕竟疲倦，于是他又一次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是月色朦胧的夜，月亮并不怎样皎洁，反而显得昏黄。
但小院里被烛火和灯笼映照得竟然有些发亮。
借着灯光，依稀可以瞧见院里树梢上系着的、红色的招摇的绸带；院里小窗上贴着的、有些地方剪错的略显粗糙的窗花；他身上的、只是红色却被滥竽充数地用作婚服的衣裳。
转过月亮门洞，他看见她被烛光映在窗户上的剪影。
烛火一晃，她的剪影也跟着晃动。
影影绰绰，他不由得放轻了呼吸。
仿佛呼吸声重一些，烛火熄灭的时候，那个人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他有些恍惚，推开那厢的房门。
女孩子坐在床上，听见响动下意识往这边转头，全然忘却了她还顶着大红的盖头。
付雪心脚步急了些，匆匆靠近，试探着问了一声：“卿卿？”
“……嗯？”
“是卿卿吗？”
“嗯。”
“……你说说话，好不好？”
“……怎么就你事多？”盖头下面的女孩子好像是把所有好脾气都用尽了一样，深吸了一口气，“别让我在今天骂你昂……”
他听见熟悉的声线，终于舒了一口气，笑着掀开她的盖头。
盖头下还是那张娇俏的脸。
今天没有蹙眉，没有抿嘴。
今天满是盈盈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