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雪心看见她笑，神色不自觉就柔和了几分，他上前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抱了好一会，直到她不满地推他，才堪堪松开环在她身后的手，转而去牵她的手。
付雪心仔细地注视着她，似乎要将每个细节记在脑海里一样，仔细观摹她脸上的每一寸细节。
她的刘海长得有些长了，偶尔扫过她的眼睛，她不自觉地今天多眨眼睛；她的眉毛今天是他画的，用木炭，中间涂涂改改好多次，她笑着骂他笨手笨脚，但实际上她自己画得更出格；她的睫毛一侧长一侧短，只是细微的差距，他知道那是她小时候相信剪了睫毛会长得更长的说法偷偷剪过的；她的眼睛很亮，里面映着烛火的光，笑起来的时候愉悦的情绪首先从瞳孔里涌出来，弧度圆润，仿佛温柔无害，最会骗人；她嘴上红色不甚匀称，不过今天比平日要更鲜艳些，她鼓腮时，看起来越像是索吻；她没有胭脂，只烛火将她映得脸上有些发烫。
“喂！”她抿唇，“和你说话呢，听不见？”
“啊……卿卿说了什么？”他如梦方醒。
“我——说——，该——走——流——程——啦——”她坏心眼地扯着嗓子在他耳朵边上喊。
“……好。“他也不恼，只是含笑蹲在她榻下，示意她爬上他的背，”上轿。“
“轿子把我送到哪儿去？”
“新郎家……“他想了想，轻轻笑了笑，”忘了，没有家了……你家借我？“
“……我呸，这话也亏你说得出口。“她这样说着，神色却似是不自在了些，嘴角的笑意似有若无，”借就借了，到时候可得连本带利的那么还我。“
付雪心垂眸：“你就等着吧，我会把上面那个宗门当成利息，整个送你。“
“那——么厉害啊，小付哥哥？“
“喊得什么？”
“小付哥哥？”
付雪心不禁发笑：“转性了？“
女孩恼羞成怒，又抿起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山猪吃不了细糠。“
“光顾着骂我，不上来？”
于是她就顺着他的意思，攀上他的后背。
他身后清晰地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她大红色的盖头垂在他颈侧，香气似有若无地漫溢开来，盈满他的鼻腔。
女孩亲昵地搂着他的脖子，她的呼吸声很轻，像是红烛摇曳的火一样，仿佛一碰就被吹散开了，飘远不见了。
他将她背到明堂前，和床榻不过是几步的距离。
堂桌上摆着香炉，不知哪家的字画，方桌边上两把太师椅上空无一人，正如整座小院里除了他们二人没有半个人影。
付雪心搀着她站起来。
“该拜天地？”她不待付雪心回答，或许她的话本来就不是个问句，“不拜，天地不仁。”
付雪心淡淡然笑了笑，算是肯定了她的话。
“……也不必拜高堂了。”
付雪心自幼就被遗弃，父母养而不教。
他向来那么傲气，她自然不愿要他去拜，即使是为了她完成这样的仪式。
“只要拜我，拜我就好了。”女孩子朝他这样说，盖头的布料算不上好，昏暗的烛光透过单薄的布料映在她的脸上，映出看不甚清楚的朦胧的神色，恍惚是带着笑意的，恬静温柔。
付雪心愣了愣，将她揽进怀里，闷闷地笑：“卿卿。”
“嗯？”
“……好，我只拜你。”付雪心轻声在她耳边说，“夫妻对拜——”
她听见付雪心的语气里溢出的藏不住的笑意，她轻声重复着：“夫妻……”
“对，夫妻。”
付雪心搀着她转了方向，弯腰拱手深深下拜。
余光里他看见她红色的盖头垂下，烛火明灭，他分不清哪里是红色的盖头，哪里又是烛火映出的，火红的影子。
他伸手将她掺起，如同求贤若渴的君主迫切地掺扶起久望的贤臣。
“卿卿……我这条命是你给的，说你是我的天地，是我的高堂，我的……妻子……”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轻笑了一下，“……怎样都不为过。”
见她不说话，他笑着掀开盖头，看见她瞪大的、惊愕的双眼，僵直的身体，和过分苍白的脸色。
以及她喉头哽着的，那支修长的、轻轻摇动的箭。
她创口处溢出的血液还未干涸，色泽那样鲜红。
他分不清哪里是红色的盖头，哪里是烛火映出的，火红的影子，哪里是她未干涸的，鲜红的血液。
她的皮肤开始龟裂，破碎，如同轻盈的外壳一样剥离她的体内。
而正剥离的皮肤之下，潜藏的不是鲜红的血液，交错的血管，跳动的脏器……而是一片彻底的黑暗。
黑暗从她皮肤皲裂的地方窜逃出来，飞快地蔓延、扩散，直至将他吞噬，直至占据了梦境的整个空间，连跃动的红烛也被那样简单地吞没掉了。
世界再次陷入一片死一样的沉寂之中。
再次睁眼时，付雪心陷入的是更深的梦境。
梦里是清秀的山水，亭台楼阁高耸，云间烟雾缭绕，目光所及之处飘飘然一派道骨仙风。
他抬脚迈上山道，阶梯湿滑，不知是因为山间缭绕的雾气，还是昨夜下过的雨。
他行走的时候，路旁的青松就与他擦肩而过，不知名的鸟在梢头翠声鸣叫，松鼠从他脚边穿过。
看见这再熟悉不过的、清秀的山水，他不掩饰地皱了皱眉。
然后不出他所料，三五个他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影，就那样不意外地出现在他面前。
几个人都穿着统一的服饰，身穿青衣，腰系丝绦，配着形制相同的剑，剑鞘上刻兰花图样。
为首的那个看见他，朝他笑笑：“付雪心？见了师兄怎么话也不说一句？”
“……”
“看起来是长能耐了。”他笑笑，“听师兄的，那老头都死了多久了，你每天还是这样没大没小，不好。”
“师兄说得是啊！”周围的人附和着，笑声和压低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不过没关系，毕竟你是孤儿，无父无母，不懂礼数师兄们也不能怪你。”
“更何况，前任宗主过世也太早了些，虽然咱们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做了什么才早死的……不过正是因为这样，师兄们就更不忍心苛责你了啊……”
付雪心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看他就要拔剑，远处突然传来清脆的喊声：“宗主来了！”
于是几人作鸟兽散。
付雪心循声看去，山顶的、路的尽头，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梳着辫子的，正站在路的尽头，笑吟吟地看他。
他下意识加快脚步，道路尽头那个熟悉的身影不徐不急地踱步，只是等他靠近。
在清晨的曦光里，她模糊的身影一点点被放大，一点点变得清晰，最后落入他的怀里。
“付——雪——心！”她拖长了尾调叫他的名字。
“嗯？”他松手，弯下腰看她，“怎么突然喊我？”
“上早课为什么不等我？”
付雪心仔细地注视着她，似乎要将每个细节记在脑海里一样，仔细观摹她脸上的每一寸细节。
她的刘海长得有些长了，偶尔扫过她的眼睛，她不自觉地今天多眨眼睛；她的眉毛今天是他画的，用木炭，中间涂涂改改好多次，她笑着骂他笨手笨脚，但实际上她自己画得更出格；她的睫毛一侧长一侧短，只是细微的差距，他知道那是她小时候相信剪了睫毛会长得更长的说法偷偷剪过的；她的眼睛很亮，里面映着烛火的光，笑起来的时候愉悦的情绪首先从瞳孔里涌出来，弧度圆润，仿佛温柔无害，最会骗人；她嘴上红色不甚匀称，不过今天比平日要更鲜艳些，她鼓腮时，看起来越像是索吻；她没有胭脂，只烛火将她映得脸上有些发烫。
“喂！”她抿唇，“和你说话呢，听不见？”
“啊……卿卿说了什么？”他如梦方醒。
“我——说——，该——走——流——程——啦——”她坏心眼地扯着嗓子在他耳朵边上喊。
“……好。“他也不恼，只是含笑蹲在她榻下，示意她爬上他的背，”上轿。“
“轿子把我送到哪儿去？”
“新郎家……“他想了想，轻轻笑了笑，”忘了，没有家了……你家借我？“
“……我呸，这话也亏你说得出口。“她这样说着，神色却似是不自在了些，嘴角的笑意似有若无，”借就借了，到时候可得连本带利的那么还我。“
付雪心垂眸：“你就等着吧，我会把上面那个宗门当成利息，整个送你。“
“那——么厉害啊，小付哥哥？“
“喊得什么？”
“小付哥哥？”
付雪心不禁发笑：“转性了？“
女孩恼羞成怒，又抿起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山猪吃不了细糠。“
“光顾着骂我，不上来？”
于是她就顺着他的意思，攀上他的后背。
他身后清晰地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她大红色的盖头垂在他颈侧，香气似有若无地漫溢开来，盈满他的鼻腔。
女孩亲昵地搂着他的脖子，她的呼吸声很轻，像是红烛摇曳的火一样，仿佛一碰就被吹散开了，飘远不见了。
他将她背到明堂前，和床榻不过是几步的距离。
堂桌上摆着香炉，不知哪家的字画，方桌边上两把太师椅上空无一人，正如整座小院里除了他们二人没有半个人影。
付雪心搀着她站起来。
“该拜天地？”她不待付雪心回答，或许她的话本来就不是个问句，“不拜，天地不仁。”
付雪心淡淡然笑了笑，算是肯定了她的话。
“……也不必拜高堂了。”
付雪心自幼就被遗弃，父母养而不教。
他向来那么傲气，她自然不愿要他去拜，即使是为了她完成这样的仪式。
“只要拜我，拜我就好了。”女孩子朝他这样说，盖头的布料算不上好，昏暗的烛光透过单薄的布料映在她的脸上，映出看不甚清楚的朦胧的神色，恍惚是带着笑意的，恬静温柔。
付雪心愣了愣，将她揽进怀里，闷闷地笑：“卿卿。”
“嗯？”
“……好，我只拜你。”付雪心轻声在她耳边说，“夫妻对拜——”
她听见付雪心的语气里溢出的藏不住的笑意，她轻声重复着：“夫妻……”
“对，夫妻。”
付雪心搀着她转了方向，弯腰拱手深深下拜。
余光里他看见她红色的盖头垂下，烛火明灭，他分不清哪里是红色的盖头，哪里又是烛火映出的，火红的影子。
他伸手将她掺起，如同求贤若渴的君主迫切地掺扶起久望的贤臣。
“卿卿……我这条命是你给的，说你是我的天地，是我的高堂，我的……妻子……”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轻笑了一下，“……怎样都不为过。”
见她不说话，他笑着掀开盖头，看见她瞪大的、惊愕的双眼，僵直的身体，和过分苍白的脸色。
以及她喉头哽着的，那支修长的、轻轻摇动的箭。
她创口处溢出的血液还未干涸，色泽那样鲜红。
他分不清哪里是红色的盖头，哪里是烛火映出的，火红的影子，哪里是她未干涸的，鲜红的血液。
她的皮肤开始龟裂，破碎，如同轻盈的外壳一样剥离她的体内。
而正剥离的皮肤之下，潜藏的不是鲜红的血液，交错的血管，跳动的脏器……而是一片彻底的黑暗。
黑暗从她皮肤皲裂的地方窜逃出来，飞快地蔓延、扩散，直至将他吞噬，直至占据了梦境的整个空间，连跃动的红烛也被那样简单地吞没掉了。
世界再次陷入一片死一样的沉寂之中。
再次睁眼时，付雪心陷入的是更深的梦境。
梦里是清秀的山水，亭台楼阁高耸，云间烟雾缭绕，目光所及之处飘飘然一派道骨仙风。
他抬脚迈上山道，阶梯湿滑，不知是因为山间缭绕的雾气，还是昨夜下过的雨。
他行走的时候，路旁的青松就与他擦肩而过，不知名的鸟在梢头翠声鸣叫，松鼠从他脚边穿过。
看见这再熟悉不过的、清秀的山水，他不掩饰地皱了皱眉。
然后不出他所料，三五个他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影，就那样不意外地出现在他面前。
几个人都穿着统一的服饰，身穿青衣，腰系丝绦，配着形制相同的剑，剑鞘上刻兰花图样。
为首的那个看见他，朝他笑笑：“付雪心？见了师兄怎么话也不说一句？”
“……”
“看起来是长能耐了。”他笑笑，“听师兄的，那老头都死了多久了，你每天还是这样没大没小，不好。”
“师兄说得是啊！”周围的人附和着，笑声和压低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不过没关系，毕竟你是孤儿，无父无母，不懂礼数师兄们也不能怪你。”
“更何况，前任宗主过世也太早了些，虽然咱们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做了什么才早死的……不过正是因为这样，师兄们就更不忍心苛责你了啊……”
付雪心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看他就要拔剑，远处突然传来清脆的喊声：“宗主来了！”
于是几人作鸟兽散。
付雪心循声看去，山顶的、路的尽头，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梳着辫子的，正站在路的尽头，笑吟吟地看他。
他下意识加快脚步，道路尽头那个熟悉的身影不徐不急地踱步，只是等他靠近。
在清晨的曦光里，她模糊的身影一点点被放大，一点点变得清晰，最后落入他的怀里。
“付——雪——心！”她拖长了尾调叫他的名字。
“嗯？”他松手，弯下腰看她，“怎么突然喊我？”
“上早课为什么不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