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选择（4）
010
然而事与愿违，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时间大约是在换上夏季制服的前夕，仓持洋一为了给他的好友出头，竟然打断了市议会议员儿子的鼻梁。
这件事是丽乃告诉她的。她安稳地睡了一整夜，第二天来到教室时，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她穿过教室，察觉大家的目光竟然纷纷落在自己身上。她满是疑惑和不解地坐到座位上，丽乃向她走来。
她问：“发生什么了？”
丽乃有些诧异，反问道：“你不知道吗？仓持被取消保送了！”
话音刚落，她几乎从座位上弹起来。
“取消？”她激动道，“为什么？这不已经是定下来的事情了吗？”
丽乃挠挠脑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仓持动手打了人，对方的爸爸是市议会的议员，对方不依不饶，尚大附那边大概也是被施压了吧。”
她浑身颤抖，剧烈的晃动使背包从桌面上掉下来，她回过神，听不见身后丽乃的呼喊，立刻冲出了教室。
她在通往教员室的路上找到了仓持洋一。少年依旧是那副混不吝的做派，仿佛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是被取消了保送名额也不甚在意。
察觉有人停在自己面前，双手插兜的仓持洋一抬起头。
“是你啊。”他说，“你已经知道了吧？我没办法被你应援了，抱歉啊。”
一瞬间，她感到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不是的。她想说。就算我们不再是同学，我也可以为你应援，因为我喜欢你啊。
可是她张口，却是笑了起来。
“你真是个白痴。”她一拳打在仓持的肩膀上，“偷袭还被别人发现真面目可是大忌，你绝对当场就笑个不停。”
少年咧开嘴笑了：“果然瞒不过你啊，椎名。”
为什么要笑呢？
与此同时，有一个声音正在她的身体里咆哮。
你明明感到失落吧？为什么要笑呢？
可是她很清楚，仓持洋一就是这样的人——为了不让身边的老师、家人和朋友担心，他总是表现得对什么都无所谓。
可是他不该这样，他是要成为“千叶的松井稼头央”的男人，怎么能在前往甲子园的路上前功尽弃呢！
她为仓持感到不甘心，可厄运依旧一波接一波的到来。就像即便老师们千叮咛万嘱咐，绝不要声张仓持打人的事情，可这件新闻依旧飞速传播，成了全校学生茶余饭后之间的笑谈。
不时有人会问她：“椎名，你和仓持关系这么好，你知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去哪？”
每每这时，她就会板起脸，语气不耐：“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仓持洋一似乎依旧对自己的行为带来的后果毫无意识。又或许他明白，只不过习惯用这副大大咧咧的小混混做派来做伪装。可随着事件热度的退却，她心中始终有不安在弥漫。
现实远比想象的更加残酷。一所所千叶县的高校拒绝签下仓持，仿佛有一道道无形的大门正不断在他面前闭合。即便仓持洋一再怎么表现成无所谓的样子，她也明白，这名少年心中的无望，绝对要远比身为无关紧要的人的自己多更多。
她试着为仓持写推荐信，一封封填写地址，投寄到那些有可能招收他的高校。但是仓持只是不轻不重地拍了她的脑袋一下，打趣她：“你还是先考虑自己吧。大不了我高中就不打棒球了。”
她的手猛然一顿，手中的信纸散落一地。她匆忙蹲下身，手臂却颤抖着抓不住几张轻薄的纸。
仓持也蹲下来帮她，注意到她的动作，少年抬头看向她，一时愣住了：“椎名，你……”
她抽了抽鼻子，抬手抹了抹眼睛。“干什么？”她说，“我突然眼睛好痛，你帮我捡起来吧。”
她忽视了注视着自己的仓持洋一，在他面前逃似的跑开了。“放弃棒球”，这种事她根本不敢想。从她有关仓持最早的记忆翻起，他似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打棒球了。
“放弃棒球”，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为好友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是不是就意味着，他放弃了让自己为他应援、带自己去甲子园的约定，在“好友”和“她”之间，选择了前者呢？
她躺在床上问自己，如果仓持真的不再打棒球，那该怎么办？
*
011
第二天，她带着重重的黑眼圈去了学校，昏昏沉沉地过了一整个上午。丽乃担心地说这可不像她，毕竟自从决定要去尚大附属后，她就很努力地学习。
她告诉丽乃不用为自己担心，随后抱着饭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没想到刚走出教室，她就撞上了一个人。
“椎名？太好了，我正要去找你呢。”
她打哈欠的动作僵住了。放下手，熟悉的脸正在眼前冲她咧嘴大笑。
她愣了愣：“仓持？怎么……”
“快走吧，我有事想要告诉你们。”他说，“去活动室吧。我想要一起告诉你和正吉他们。”
她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便当——什么事？她想。好的？坏的？和棒球有关吗？可是她看着仓持脸上眉飞色舞的欣喜模样，情不自禁地点了头。
她从未感觉前往活动室的路途这样漫长。即使仓持拉着她的手腕全力奔跑，可这段距离依旧遥远。棒球部活动室的门终于出现在视线之中，她伸手去推，却被仓持猛地拉到一旁。
——“谁让他那么单纯呢，只要把脸上的伤给他看就行了吧？”
她猛地转过头，仓持的笑容僵在脸上。少年扬起的嘴角缓缓落下，恢复成那副对一切都不甚在意的表情。
“这话有本事你当着他面前说啊。”
“那我估计会被当场锁关节吧。”
房间内传来少年们的哄然大笑，她却感觉浑身冰冷。手腕上传来尖锐的刺痛，是仓持。
她低头看过去，少年浑身颤抖，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腕。她抽吸一声，轻轻地挣扎。
仓持洋一松开了她的手，转身靠在了墙上。
而她则站在他面前，未曾移动。
活动室的门很快推开了，从里面传出了她过去从未在这个地方闻到过的刺鼻的烟味。仓持的发小直人走在最前，他最先发现了仓持，众人立刻僵在原地。
她看的出来，应该是仓持洋一“好友”的几人都很惊慌。他们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甚至有人朝她投来求救的眼神。
可她只是板着脸，佯装不经意地移开了目光。
“我要去东京了。”仓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睛登时亮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青道愿意接收我。”
有反应快的忙笑着恭喜他。可仓持只是径直走过他们，他在想什么，她不清楚，但她突然想起去年的春天，同样是在这扇门前，那时的自己在仓持看来也是这么悲伤吗？
他头也不回地说：“本来我想要第一个告诉你们的。”
她的心隐隐作痛，泪水顿时夺眶而出。再看向仓持曾经的朋友时，目光中满是愤慨。
“太过分了……”她哽咽道，“明明仓持最在意的就是你们，甚至不愿意提前把这件好事告诉我也要在你们面前一起宣布，这份感情让我嫉妒得发狂！反倒是你们，凭什么拥有仓持这么仗义的朋友！”
“椎名！”
仓持洋一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他转身走到她身旁拉住她的手。“够了，”他说，“谢谢你。”
“谢谢你”。
可是她想听到的不是这句话。
她抿起嘴唇，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
012
在那之后，仓持洋一就与过去的好友彻底撕破了脸皮。
“明明是同班同学，结果关系那么僵硬，好恐怖哦。”
丽乃神秘兮兮地同她说，见她没有反应，又问：“你和仓持最近什么情况啦？”
听到这句话，她的身体猛地一颤。
“什么情况……”她嘟囔道，“倒不如说，这段时间我们两个根本没说过话嘛。”
“诶？怎么会这样？”丽乃懊恼道，“你都为他说这些话了，我还以为他很快就会和你告白呢！”
那样“温柔”的仓持会向自己告白，这种事情她根本想都不敢想。
她也曾坐在电脑前搜索“高校棒球”，视频中的少年们为了他们唯一的目标“甲子园”，几乎是将自己整个高中的全部精力都付诸于此。“青道高中”，她也曾看到过这个名字。作为西东京的棒球强校，也曾数次打进甲子园，获得过数不清的光辉成绩，比起尚大附属更是有过之而不及。
被这样的学校接收，就算仓持真的向她告白，距离、棒球，哪一个不是横亘在她面前的难题？
梅雨季在她如此纷乱的思绪中到来了。这一年夏天，她罕见地喜欢上了雨天。因为在潮湿昏暗的阴雨天气里，她就能为自己低落的心情找到理所应当的借口。
中学三年级的暑假，幸运地是个多雨的假期。
她总是提着一把伞走过熟悉的河堤。她要去买菜，回去为工作的父母准备晚饭。弟弟升入小学二年级，跑出去玩耍已经不再需要她的接送，这不禁使她松了口气，至少她不需要再见到仓持洋一。
仓持依旧在教弟弟打棒球，只不过学生不再只有他一个。弟弟跑去和仓持打棒球之前，她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和他提起自己。弟弟感到不解，问道：“为什么？姐姐你不是喜欢师父吗？”
最后弟弟被迫顶着脑袋上姐姐留下的大包出了门。
不久后弟弟跑回了家，激动地说：“姐姐，你听我说，师父他居然留了黑发啊！”
自从刻意地回避仓持后，她已经很久没见到仓持了。没想到对方竟然剪短了自己的金发，重新蓄起普通的头发来。
弟弟是个低调不下来的男孩。总是在餐桌上激动地手舞足蹈，他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又学到了什么厉害的PLAY。她则总是装作不在意，却身不由己地放慢咀嚼的速度，思考起仓持的模样来。
晚饭后，弟弟跑到正在洗碗的她身边，神秘兮兮地向姐姐挤眉弄眼。
“果然姐姐你还是在在意师父啊。”他说，“机会可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
小学生的奇怪宣言使她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第二天傍晚，千叶上空突然下起大雨，她正习惯性地带伞买菜回家，途经仓持常教小孩子打球的河堤，她高声呼喊弟弟的名字。
男孩炮弹似的冒雨冲过来，兴奋地告诉她：“不用管我啦，我会自己回去的！师父可还在河边呢！姐姐，这是个好机会啊！”
孩子们一哄而散，纷纷趁雨势变大前回家。唯独那个发型奇怪的家伙，不急不慢地缓步爬上台阶。
她走到仓持面前，将伞朝他倾斜。少年的动作停拍一瞬，她感觉喘息如同地震般在她耳边轰隆作响，仓持蓦地笑了，抬起头看向她：“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肯跟我说话呢，笨蛋。”
趁她走神，仓持洋一从她手中夺过雨伞。两人一同挤在伞下，默契地不看对方。
“接下来怎么办？”仓持将拳头抵在唇边，不自在地问。
“先、先把你送回去吧。”
她瞥了仓持一眼，又连忙将视线收回。少年神情如常，仿佛如此惊慌失措都只是她的自作多情。仓持始终没有跨越两人间的距离，于是她也不知不觉地放松了。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仓持的家中。稍显年代感的居民楼建在公园旁，她愣了愣，没想到自己小时候玩耍的地方离仓持的家这么近。
仓持注意到她的走神，将伞朝她的方向倾斜，问道：“你要上去坐坐吗？”
少年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她将转过头，脸上挂着盈盈笑意。记忆中，她在大家口中一直是个笑容满面、粗枝大叶的女孩，似乎少有的几次情绪失控都是仓持的错觉。
“还是算了吧。”她接过伞柄，“下次有机会的话，我再去拜访。”
仓持犹豫了一下，缓缓松开了手。她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向后连退几步，仓持挥手的动作僵住了，目送她朝远处奔走，向她的背影喊：“椎名，你也要加油啊！”
撑起的伞遮去了她的脸庞。瓢泼的雨幕中，仓持不知道她有没有转身看向自己，只听见她的声音透过水雾朦胧地从远方传来。
——“那是当然啊！”
然而事与愿违，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时间大约是在换上夏季制服的前夕，仓持洋一为了给他的好友出头，竟然打断了市议会议员儿子的鼻梁。
这件事是丽乃告诉她的。她安稳地睡了一整夜，第二天来到教室时，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她穿过教室，察觉大家的目光竟然纷纷落在自己身上。她满是疑惑和不解地坐到座位上，丽乃向她走来。
她问：“发生什么了？”
丽乃有些诧异，反问道：“你不知道吗？仓持被取消保送了！”
话音刚落，她几乎从座位上弹起来。
“取消？”她激动道，“为什么？这不已经是定下来的事情了吗？”
丽乃挠挠脑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仓持动手打了人，对方的爸爸是市议会的议员，对方不依不饶，尚大附那边大概也是被施压了吧。”
她浑身颤抖，剧烈的晃动使背包从桌面上掉下来，她回过神，听不见身后丽乃的呼喊，立刻冲出了教室。
她在通往教员室的路上找到了仓持洋一。少年依旧是那副混不吝的做派，仿佛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是被取消了保送名额也不甚在意。
察觉有人停在自己面前，双手插兜的仓持洋一抬起头。
“是你啊。”他说，“你已经知道了吧？我没办法被你应援了，抱歉啊。”
一瞬间，她感到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不是的。她想说。就算我们不再是同学，我也可以为你应援，因为我喜欢你啊。
可是她张口，却是笑了起来。
“你真是个白痴。”她一拳打在仓持的肩膀上，“偷袭还被别人发现真面目可是大忌，你绝对当场就笑个不停。”
少年咧开嘴笑了：“果然瞒不过你啊，椎名。”
为什么要笑呢？
与此同时，有一个声音正在她的身体里咆哮。
你明明感到失落吧？为什么要笑呢？
可是她很清楚，仓持洋一就是这样的人——为了不让身边的老师、家人和朋友担心，他总是表现得对什么都无所谓。
可是他不该这样，他是要成为“千叶的松井稼头央”的男人，怎么能在前往甲子园的路上前功尽弃呢！
她为仓持感到不甘心，可厄运依旧一波接一波的到来。就像即便老师们千叮咛万嘱咐，绝不要声张仓持打人的事情，可这件新闻依旧飞速传播，成了全校学生茶余饭后之间的笑谈。
不时有人会问她：“椎名，你和仓持关系这么好，你知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去哪？”
每每这时，她就会板起脸，语气不耐：“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仓持洋一似乎依旧对自己的行为带来的后果毫无意识。又或许他明白，只不过习惯用这副大大咧咧的小混混做派来做伪装。可随着事件热度的退却，她心中始终有不安在弥漫。
现实远比想象的更加残酷。一所所千叶县的高校拒绝签下仓持，仿佛有一道道无形的大门正不断在他面前闭合。即便仓持洋一再怎么表现成无所谓的样子，她也明白，这名少年心中的无望，绝对要远比身为无关紧要的人的自己多更多。
她试着为仓持写推荐信，一封封填写地址，投寄到那些有可能招收他的高校。但是仓持只是不轻不重地拍了她的脑袋一下，打趣她：“你还是先考虑自己吧。大不了我高中就不打棒球了。”
她的手猛然一顿，手中的信纸散落一地。她匆忙蹲下身，手臂却颤抖着抓不住几张轻薄的纸。
仓持也蹲下来帮她，注意到她的动作，少年抬头看向她，一时愣住了：“椎名，你……”
她抽了抽鼻子，抬手抹了抹眼睛。“干什么？”她说，“我突然眼睛好痛，你帮我捡起来吧。”
她忽视了注视着自己的仓持洋一，在他面前逃似的跑开了。“放弃棒球”，这种事她根本不敢想。从她有关仓持最早的记忆翻起，他似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打棒球了。
“放弃棒球”，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为好友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是不是就意味着，他放弃了让自己为他应援、带自己去甲子园的约定，在“好友”和“她”之间，选择了前者呢？
她躺在床上问自己，如果仓持真的不再打棒球，那该怎么办？
*
011
第二天，她带着重重的黑眼圈去了学校，昏昏沉沉地过了一整个上午。丽乃担心地说这可不像她，毕竟自从决定要去尚大附属后，她就很努力地学习。
她告诉丽乃不用为自己担心，随后抱着饭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没想到刚走出教室，她就撞上了一个人。
“椎名？太好了，我正要去找你呢。”
她打哈欠的动作僵住了。放下手，熟悉的脸正在眼前冲她咧嘴大笑。
她愣了愣：“仓持？怎么……”
“快走吧，我有事想要告诉你们。”他说，“去活动室吧。我想要一起告诉你和正吉他们。”
她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便当——什么事？她想。好的？坏的？和棒球有关吗？可是她看着仓持脸上眉飞色舞的欣喜模样，情不自禁地点了头。
她从未感觉前往活动室的路途这样漫长。即使仓持拉着她的手腕全力奔跑，可这段距离依旧遥远。棒球部活动室的门终于出现在视线之中，她伸手去推，却被仓持猛地拉到一旁。
——“谁让他那么单纯呢，只要把脸上的伤给他看就行了吧？”
她猛地转过头，仓持的笑容僵在脸上。少年扬起的嘴角缓缓落下，恢复成那副对一切都不甚在意的表情。
“这话有本事你当着他面前说啊。”
“那我估计会被当场锁关节吧。”
房间内传来少年们的哄然大笑，她却感觉浑身冰冷。手腕上传来尖锐的刺痛，是仓持。
她低头看过去，少年浑身颤抖，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腕。她抽吸一声，轻轻地挣扎。
仓持洋一松开了她的手，转身靠在了墙上。
而她则站在他面前，未曾移动。
活动室的门很快推开了，从里面传出了她过去从未在这个地方闻到过的刺鼻的烟味。仓持的发小直人走在最前，他最先发现了仓持，众人立刻僵在原地。
她看的出来，应该是仓持洋一“好友”的几人都很惊慌。他们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甚至有人朝她投来求救的眼神。
可她只是板着脸，佯装不经意地移开了目光。
“我要去东京了。”仓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睛登时亮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青道愿意接收我。”
有反应快的忙笑着恭喜他。可仓持只是径直走过他们，他在想什么，她不清楚，但她突然想起去年的春天，同样是在这扇门前，那时的自己在仓持看来也是这么悲伤吗？
他头也不回地说：“本来我想要第一个告诉你们的。”
她的心隐隐作痛，泪水顿时夺眶而出。再看向仓持曾经的朋友时，目光中满是愤慨。
“太过分了……”她哽咽道，“明明仓持最在意的就是你们，甚至不愿意提前把这件好事告诉我也要在你们面前一起宣布，这份感情让我嫉妒得发狂！反倒是你们，凭什么拥有仓持这么仗义的朋友！”
“椎名！”
仓持洋一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他转身走到她身旁拉住她的手。“够了，”他说，“谢谢你。”
“谢谢你”。
可是她想听到的不是这句话。
她抿起嘴唇，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
012
在那之后，仓持洋一就与过去的好友彻底撕破了脸皮。
“明明是同班同学，结果关系那么僵硬，好恐怖哦。”
丽乃神秘兮兮地同她说，见她没有反应，又问：“你和仓持最近什么情况啦？”
听到这句话，她的身体猛地一颤。
“什么情况……”她嘟囔道，“倒不如说，这段时间我们两个根本没说过话嘛。”
“诶？怎么会这样？”丽乃懊恼道，“你都为他说这些话了，我还以为他很快就会和你告白呢！”
那样“温柔”的仓持会向自己告白，这种事情她根本想都不敢想。
她也曾坐在电脑前搜索“高校棒球”，视频中的少年们为了他们唯一的目标“甲子园”，几乎是将自己整个高中的全部精力都付诸于此。“青道高中”，她也曾看到过这个名字。作为西东京的棒球强校，也曾数次打进甲子园，获得过数不清的光辉成绩，比起尚大附属更是有过之而不及。
被这样的学校接收，就算仓持真的向她告白，距离、棒球，哪一个不是横亘在她面前的难题？
梅雨季在她如此纷乱的思绪中到来了。这一年夏天，她罕见地喜欢上了雨天。因为在潮湿昏暗的阴雨天气里，她就能为自己低落的心情找到理所应当的借口。
中学三年级的暑假，幸运地是个多雨的假期。
她总是提着一把伞走过熟悉的河堤。她要去买菜，回去为工作的父母准备晚饭。弟弟升入小学二年级，跑出去玩耍已经不再需要她的接送，这不禁使她松了口气，至少她不需要再见到仓持洋一。
仓持依旧在教弟弟打棒球，只不过学生不再只有他一个。弟弟跑去和仓持打棒球之前，她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和他提起自己。弟弟感到不解，问道：“为什么？姐姐你不是喜欢师父吗？”
最后弟弟被迫顶着脑袋上姐姐留下的大包出了门。
不久后弟弟跑回了家，激动地说：“姐姐，你听我说，师父他居然留了黑发啊！”
自从刻意地回避仓持后，她已经很久没见到仓持了。没想到对方竟然剪短了自己的金发，重新蓄起普通的头发来。
弟弟是个低调不下来的男孩。总是在餐桌上激动地手舞足蹈，他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又学到了什么厉害的PLAY。她则总是装作不在意，却身不由己地放慢咀嚼的速度，思考起仓持的模样来。
晚饭后，弟弟跑到正在洗碗的她身边，神秘兮兮地向姐姐挤眉弄眼。
“果然姐姐你还是在在意师父啊。”他说，“机会可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
小学生的奇怪宣言使她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第二天傍晚，千叶上空突然下起大雨，她正习惯性地带伞买菜回家，途经仓持常教小孩子打球的河堤，她高声呼喊弟弟的名字。
男孩炮弹似的冒雨冲过来，兴奋地告诉她：“不用管我啦，我会自己回去的！师父可还在河边呢！姐姐，这是个好机会啊！”
孩子们一哄而散，纷纷趁雨势变大前回家。唯独那个发型奇怪的家伙，不急不慢地缓步爬上台阶。
她走到仓持面前，将伞朝他倾斜。少年的动作停拍一瞬，她感觉喘息如同地震般在她耳边轰隆作响，仓持蓦地笑了，抬起头看向她：“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肯跟我说话呢，笨蛋。”
趁她走神，仓持洋一从她手中夺过雨伞。两人一同挤在伞下，默契地不看对方。
“接下来怎么办？”仓持将拳头抵在唇边，不自在地问。
“先、先把你送回去吧。”
她瞥了仓持一眼，又连忙将视线收回。少年神情如常，仿佛如此惊慌失措都只是她的自作多情。仓持始终没有跨越两人间的距离，于是她也不知不觉地放松了。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仓持的家中。稍显年代感的居民楼建在公园旁，她愣了愣，没想到自己小时候玩耍的地方离仓持的家这么近。
仓持注意到她的走神，将伞朝她的方向倾斜，问道：“你要上去坐坐吗？”
少年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她将转过头，脸上挂着盈盈笑意。记忆中，她在大家口中一直是个笑容满面、粗枝大叶的女孩，似乎少有的几次情绪失控都是仓持的错觉。
“还是算了吧。”她接过伞柄，“下次有机会的话，我再去拜访。”
仓持犹豫了一下，缓缓松开了手。她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向后连退几步，仓持挥手的动作僵住了，目送她朝远处奔走，向她的背影喊：“椎名，你也要加油啊！”
撑起的伞遮去了她的脸庞。瓢泼的雨幕中，仓持不知道她有没有转身看向自己，只听见她的声音透过水雾朦胧地从远方传来。
——“那是当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