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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连我也一起踢下去?”第商子牢牢地盯着她。

    胡闻珂摇摇头,轻声说:“商子,在自己的家人受辱时,你应该站出来守护,而不是为了合群跟着别人一起嘲笑,那样的你是最无耻、最懦弱的,他们不会因此看得起你、更尊敬你,只会在明里暗里更加鄙视、厌恶你。”

    第商子撇开眼,完全不跟她对视,“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要求我守护你?你根本不是我的家人。”

    胡闻珂抬起眉,惊讶道:“我?我当然不是。我说的是你的父亲。”

    “……”她那句话似乎化成一道惊天大雷,直接将第商子劈呆在原地。

    他到这时才反应过来,他的朋友们说的干女儿是指胡闻珂,那干爹不就是……

    下一瞬,第商子抬起头,飞速转着眼珠子,紧张又害怕地望向四周。

    见他现在终于知道害怕了,胡闻珂摇摇头,再好心地给了他一个忠告。

    她悄声道:“商子,其实你今日不应该来的,义父心情很差。别再理会你的狐朋狗友,你自己跟着梯的方向走吧,看看它们要送你去哪里。”

    说完,胡闻珂转身抬起脚,重新踏上隔壁那条正在上行的梯,仅几秒间,她便消失在第商子慌张的视野里。

    仇拉基回头看了眼姗姗来迟的保卫科,再抬头疑惑地望着第商子。

    他有点不明白,为何这位孔座太子爷的表情突然变得那么惊恐。

    ·

    孔座大楼中间第18层。

    整层办公区域设计得很通透,所有装饰摆设均一览无遗,左右两面墙壁向里打空,嵌入百件看上去便价值连城的艺术品,它们风格各异,隐约可以看出办公室主人的审美应该很宽容,也……有点怪异。

    比如一幅已故大师的遗作被粗劣地撕成两片,一部分置于前部,一部分挂于尾部;

    也比如一座栩栩如生却断了左手右脚的雕像,这是某位已故雕刻大师的成名首作,成品本是四肢完整的;

    最后比如一具唯一称得上完整的凄白骨架,是来自人的,高约3米,颈椎骨位置的中枢区打了粒金钉,格外醒目。

    此刻,胡闻珂就站在这具骨架的前方,数着一根根灰蒙蒙的肋骨。

    “干姐姐?干女儿?”第波旬冷笑着,一边念,一边轻轻取下那架机械银眼镜。

    还剩一根骨头没数完,来不及可惜,胡闻珂的世界瞬间变得模糊白茫。

    虽然耳边的声音温和儒雅依旧,可她完全看不见身旁的义父此刻是什么表情。

    不过往年那些成功的经验早已养好她的条件发射,不需思考,大脑直接发出最简单的命令,勒令她一动不动,让她继续像根电线杆一样僵立,双脚打直,将手掌紧紧贴在裤腿边。

    但来自身体的惊惧是藏不住的,胡闻珂的眼神毫无焦距,一对眼皮频繁地眨着,像在拼命驱赶着什么,比如随时可能撞在她眼球上的蜂鸟。

    “咔——”声音轻微到如羽毛落地,能够听到,是因为她出奇灵敏的听力。

    这是义父解开纽扣的声音。

    根据她丰富的经验,只有心情很差的时候,义父才会将袖子的纽扣反复拧开、扣上。

    拧开——

    扣上——

    拧开——

    扣上——

    胡闻珂不知觉将发酸的背挺得更直了。

    等一颗圆形汗珠从她的腰脊凹处滑落,浸成松紧裤腰上的一滴深色后。

    终于,第波旬开口了。

    “珂,义父应该教过你很多次了吧?有人欺负你,你就要立刻反击。一次,仅需一次,你要令那些欺负你的人后悔终生,你怎么总是记不住?那么心软有什么用?”

    胡闻珂不敢迟疑,她快速回答:“一个人摔断了鼻骨,一个人摔折了手臂,一个人摔脑震荡了。义父,我没有心软。”

    “就这样?”

    胡闻珂谨重地点头,毫无保留地说:“是义父先将他们送到我面前来的,如果义父不这样做,那他们根本没机会跟我说话,所以我觉得我应该没必要做……做更加严重的惩罚,这样就够了。”

    “那另外两个人呢?这两个人可不是我送过去的。”

    “……”胡闻珂循着声音,眼神疑惑地望过去。

    如果是指仇拉基,那她还可以明白,但说到第商子,她就很难明白了。

    “义父,我不懂您的意思,请您解释给我听。”她转过头,向着空无一人的位置,眼神诚挚地求问。

    当见到胡闻珂眯着双眼,使劲聚焦目光,却依然找不到他的脸在哪里时,“咔——”纽扣被严严地扣上了,不再传出拧开的声响。

    须臾,第波旬嗤笑一声,问:“想不想让他消失?”

    胡闻珂眨眼的速度变得更快了,她不解地歪着头,很直接地说:“仇拉基并不是ALPHA可以随意处理的普通BETA。”

    “随便你如何处理,义父会帮你承担一切后果。”

    “他是嘴臭了点,但他对我没有恶意。义父,我会跟他沟通,让他好好改正错误。”

    突然,第波旬不再逗猫似的歪着身体站,他向前一步,弯下腰,让胡闻珂迷茫的视线轻易对准他的双眼。

    虽然闻不到气味,但胡闻珂能感受到温热的口息正在一口一口地扑过来。

    刹那间,她做好决定。

    不再频繁眨眼,也不再替仇拉基说话。

    “义父,我从未对仇拉基有过好感,我对BETA也没任何兴趣,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任务是为义父做事,请您帮我决定应该如何处理他。”

    “好,那就让他消失?”

    “嗯,我听您的。”

    静了几秒,她皱起眉,神色认真地补充一句。

    “仇拉基正在参与那个秘密项目的临床实验,他的手上有三个次甲级BETA实验体,分别打了61、75、110针,我认为应该等到他发挥完所有价值后再处理,这样性价比更高。”

    “这样啊?”第波旬惋惜地说,“那义父就没办法立刻让他消失了。”

    “没关系,您有这份心意我已经很满足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跟他有任何工作之外的交流。”

    “那商子呢?你打算如何处理他?”

    胡闻珂立刻像一个在重要考试中见到重复题型的幸运考生,想也不想地回答:“您是商子的父亲,请您慎重的小施惩戒。”

    “就这样?”

    “嗯。”胡闻珂用力地点点头。

    “好。”

    静默的须臾后,第波旬缓缓靠近,在她斑驳的眼皮上,落下温温一吻。

    胡闻珂坦然站稳,平缓闭眼,表现得很习惯,不像昨晚面对程琳那般后缩闪躲。

    “珂,虽然义父这次又失败了,但下次,义父一定能够找到治疗你的方法。”他这句的语气才是真正柔和了下来。

    胡闻珂摇摇头,回答:“没事的。”

    在仇拉基告诉她昨晚义父不见了几块钱的时候,她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十年来,第波旬不间断地寻找着治疗她的方法。

    但目前在这片星际里面,只有她一人得了这种诡怪的基因病,连一个衰败细胞都找不到,同样,相似病例也找不到。

    近几年来,胡闻珂每周一次的身体检查结果,让第波旬变得越来越急迫。

    现在这个基因病不止要影响她的视力,还要继续扩散,向着她的脑部和脊椎部进攻。

    在医学层面来看,这种转变甚至称得上积极向上,展露出新生的假象,但实际表现在她的身体上时,就是一种病理折磨。

    昨晚,第波旬应该是心急乱投医,又上当受骗了,几块钱指的是几个亿。

    当然,凭第波旬的势力,这个医生骗子究竟能不能留条命来花费这笔巨款,就未可知了。

    第波旬温柔地轻抚她的眼周,轻声问:“就算以后完全看不见也没关系?”

    完全看不见,就是再也看不见的意思。

    人因病死了,就再也看不见了。

    但既然对方问得如此含蓄,那胡闻珂也乐得装不知情。

    她随意地回答:“有很多事情是眼睛看不见的,有时候,我能听得比正常人更明白。”

    第波旬挑起眉,唇角噙着满意的笑,他夸赞道:“确实,有些事你做得很好,比那些我花长时间专业培养的人更好。程家那位小姐不是那么容易接近的,你们年龄相近,还是年轻人在一起好沟通些。”

    “我昨日已经拿到程琳的私人联系方式。但是……她有时候突然冒出来的一些话很奇怪,她昨晚还警告我不要太快行动,让我把药先藏好,至少要等一个月后。义父,我认为她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目的。”

    “知道又如何?一个急于变成ALPHA的BETA。别看她外表轻轻松松的,实际上她比任何人都急,她只不过是想挑一个更合格、更聪明的卖家罢了。之前那些人太蠢了,被她那个哥哥随便吓一吓,便露出了马脚,费了那么多精力,也只打了一针,还被换血清除了。”

    胡闻珂的关注点落在其他地方,她好奇地问:“那之前那些失败被抓的同事怎么样了?”

    “珂珂这么聪明,猜不到吗?”第波旬深沉地盯着她,面不改色,依然笑得□□风。

    “嗯。”胡闻珂微微点头,不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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