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修士们这些天连夜赶路，已是忙忙碌碌了许多天，却仍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休息，先是跟着长老们听了一下午的大会，大会结束后又赶着收拾行李、整理文件，等到最终得来片刻的安宁时，天却早就黑了。
作为凡人的凌初自然没有那么多任务在身上，可她却也没有什么机会和修士们多相处一会儿，寒暄了几句以后就修士们便各自忙去了，独自一人的凌初又一次在青玉山上溜达了一整天，直到傍晚吃过晚饭后，她才“有幸”又一次见到了修士们一面。
宁静的夜色下，凌初正在青玉山临近山脚处的一处小型瞭望台上看着风景。
这处平台并没有建在很高的位置，因而其实也并不能想在山上一样看到什么宏伟壮丽的场景，可这里却能看到环绕青玉山缓缓流淌的那条波光粼粼的河流，一片宜人的月光下，看得人心神格外的安宁。
只可怜了这难得的重逢，修士们忙碌了一整天，甚至都没有给她机会和言璟桓多说说话。
凌初幽幽地觉着做修士也未免太辛苦了一些，若是她也能替言璟桓分担一下苦恼便好了。
若是她也有力量的话......不必像穆显儿秦阙她们一样厉害，哪怕只是像丁榕那样做一个练气修士，她或许便不会再不安了......
“凌姑娘，你在这里啊......”
身后，盼望已久的、少年温柔清朗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回头看去时，言璟桓正迈着步子走到她的身边。
奔波了一整天，纵使是金丹修士的他此刻看上去也有些疲惫，向来洁癖的少年身上仍穿着白天凌初看到的那件黑色衣服。虽然有些狼狈，但当少年看见心上人的一瞬，那略显疲惫的双眼中，流光溢彩。
“嗯，这边景色好我便过来了......”凌初一下红了脸，微微点点头，又望向了少年的身后，“诶，只有言道友一个人么，穆道友秦道友他们呢？”
“显儿师姐带着丁道友去收拾住处了，秦道友回了丹仙山的队伍。”
少年解释着，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凌初的身旁，和少女一同靠着瞭望台的栏杆看起了山下的风景。
“还是说凌姑娘是觉得只有我一人来可惜了？秦道友在的话会更好么？”
言璟桓说这话正望着外头的风景，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简单的话语下，却全是满满醋味。凌初就知道，欠下的债，总归是要还的。
“别说这种话了......”
她凑到闹别扭的少年身旁，大胆地伸出双手环住他结实的手臂，绵软的身子紧紧地贴着那只手臂，少女示弱地抬起头，去看少年藏在长发下的明媚的眼眸。
“我只喜欢言道友。”
“......”
少年眼里的那抹星光猛烈地颤抖着，他没再说话，却猛地转过身来，回过神时，他已展开双臂，将凌初揽入怀中。
“言道友？”
双臂死死地扣着凌初的肩膀，让她一时动弹不得，少年笨拙地拥抱着她，将头埋在少女的肩窝，轻轻地隔着发丝摩挲着少女的脖颈。
他的声音沙哑而又温柔：“抱歉，我不该说那种话的。”
他顿了顿，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一些：“我知道凌姑娘的心意，我只是有些......嫉妒秦道友了......”
凌初也伸出了手，环住了他的背脊，靠上了他的肩：“没关系。”
其实嫉妒的不止他一个，但对于言璟桓竟产生了和自己相同的情绪这一点，让凌初莫名觉得安心，好像只有这一刻，她和他才是平等的。
如此想着，她搭在少年背上的手悄然放下，转而挪到了言璟桓的腰窝，将黏在自己身上的人儿轻轻拉开。
在言璟桓眨着眼，带着疑惑中夹杂着一丝委屈的神情开口询问前，凌初微微踮起脚，抬头贴上了他的唇。
少年的薄唇还是和先前一样微凉，但在这冬日的寒风中却显得很是温暖。
害羞的少女并没有贪恋这份温暖，浅尝辄止地碰触后很快便又退了开来。
只是言璟桓并没有这样想。在她彻底退开前，少年手套上冰凉的触感已在脑后扩散，他托住她的头，这一次，直截了当地吻了上去。
阔别已久的吻，饱含着言璟桓的思念，这一次，一向害羞的少年终于探出了舌头，笨拙而又小心翼翼地掠夺着她的一切。
冬日的风儿微凉，少女的脸颊却烫得出奇，凌初逐渐在这唇齿交融之间化作一滩水。
令人感到安心的是，当爱意直接地摆在她面前时，她便能暂时地忘却先前的那些不安。
令人感到不安的是，只有当爱意直接地摆在她面前时，她才能暂时地忘却先前的那些不安。
短暂地宣泄爱意后，言璟桓终于放开了凌初被他舔得有些湿漉漉的唇，迟来的羞涩漫了上来。说来也有些滑稽，虽然是他主动这样做的，但到头来先害羞的也还是他。
他松开了对凌初的桎梏，侧身靠在了栏杆，缓缓地垂下头来，去掩盖早已红透了的面颊。
这模样倒弄得凌初也有些不自在，她学着言璟桓的样子，将重心也放在了栏杆上，窘迫地玩起了手指：“修士们可真辛苦呀，一路上这么累，回来了也没怎么休息。”
“其实从体力上而言倒还好，只是需要处理的事情过多，有些劳神罢。”
他想起了些什么，接着说：“不过真要说来，归程的路上确实耽搁了一些时辰，比如说中途救下了被魔兽所纠缠的丁道友......”
脑海中闪现出那个娇弱女修的样貌，少年猛地一顿，面色也随之一僵，惴惴不安地看向了凌初。
“凌姑娘抱歉，我对那丁道友没有那个意思，只是......”
“没事的，我也多少能理解一些......”凌初打断了他。
女修并没有直截了当地对着言璟桓表达爱意，向来彬彬有礼、温柔待人的言璟桓自然也没有办法自作多情地对女士做什么无礼的举动，保持距离已是最好的选择。
正因了解少年的性格，凌初才多少能够理解一些他的无奈。但想要解决问题，其实方法也很简单，只是她自己选择了退缩而已。
“凌姑娘为何一直以来都不愿同他人坦白我们的关系呢？”
言璟桓和她想到了同一点，默默地问道。
“若还是同先前的缘由一样的话，凌姑娘不必多想，这并没有给我添麻烦......”
“不，其实也不是这些问题......”
她再一次打断了他，只是这一次她望向少年明亮的双眼时，她却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流光溢彩的少年，是明亮的太阳，让她的生活熠熠生辉，却也照射出了她心中所有的阴暗。她知道自己配不上这道光，所以才如此患得患失。她实在没办法对着这样灿烂的人说出心中的那些丢人事......
“对了，言道友在这次的行动立下了许多功劳吧！我在这就听说了！”
她装作无事发生一般，熟练地扯开话题。
言璟桓显然还想再追问些什么，但见凌初一脸期待的样子，便也作了罢：“并没有他们说的那样厉害，只不过是消灭了几头魔兽罢了。”
“那言道友在这次的任务中有遇到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吗？”
“这次的话......”
少年思索着，却突然没了后话，等凌初好奇地看过去时，才发现言璟桓的面色突然变得相当沉重，却又在她看过来的瞬间便又对着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颜。
“这次的旅途比上一次的较为枯燥了一些，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什么特别的事，等日后空闲我再同凌姑娘多说些一路上的见闻吧。”
他说着，转而望向了前方的天空，缓缓朝着前方走了过去。
不等凌初发出疑问，只见片刻后，天空的那一边闪过一道耀眼的青色流星，稳稳地落在了两人的面前。
像是早就料到了来者的到来，言璟桓又上前一步，抱拳行礼：“秦道友。”
青光陨灭，蓝衣仙女御剑翩然到来。几个月前发生在庆典上的事还历历在目，让秦阙望向言璟桓的眼神也有些复杂，只是沉寂过后，更多的还是坦然。
她同样礼貌地回了一礼：“言道友，真人们想请各个宗门内的少部分精英弟子今夜再开个临时的秘密会议，你也在名单之中，麻烦你同我来了。”
“秘密会议？是下午榷掌门所说的那个由秦道友主持的会议么？”
“正是。”说罢，秦阙微微侧过身，已然在等待言璟桓的回应。
可言璟桓却回头看向了凌初，悄声说道：“凌姑娘，抱歉，我得先离开了。”
凌初理解地点了点头：“没事，那你便去忙吧，我先回去了。”
见凌初已转身准备离开，好心的少年担忧地问道：“天有些黑了，你一个人可还好？我还是送送你吧......”
“不用，”她笃定地摇了摇头，并没有停下步伐，“这点小事不必麻烦言道友，况且我也会些功夫，不怕这些的。”
少女决绝地回复下，言璟桓没再坚持，只是临行前依依不舍地看了凌初离去的背影一眼，随着便踏上羲和，随着秦阙一道化作天边的一道金光，转瞬间便离去了。
也是直到两人彻底离开之前，凌初才停下脚步，回过头，依依不舍地望向了天际间的那两道同行的金光与青光。
望着这平行的两道光束，她有些羡慕，羡慕那些女修可以理所应当地与这道耀眼的金光同行，那一刻，她便无比渴望着能够拥有力量。
凌初最终还是没有多逗留，不久后便自行下了山。
十二月的风刺骨，却也让人清醒，大殿内的空气虽然温暖，但对不怕冷的修士来说还是太闷热了。
开完最后的会议时早已是夜半子时，天空彻底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独留下朦胧的星光与月光在点亮这座山头。
大殿建在临近青玉山山峰的一座悬崖之上，高层阁楼外的长廊上，彻彻底底忙碌了一整天的言璟桓独自一人靠在走廊边缘的栏杆上，望着眼前仙云笼罩的山峰，沉默不语。
“为了防患于未然，洞灵仙人将未来一年行动的重心，放在了大举进攻仙魔两界交界沿线处的城池上，尽早肃清一切可能的威胁是重中之重。”
方才会议上长老们刚说的话他仍记忆犹新，只是这策略分明没有任何问题，可他却莫名觉得有些郁闷不悦。
长老们的那些话，让他难以克制地想起，在这一次的旅途中，他所见到的场景。
萧瑟的城墙，破败的土地，像被猩红的血液浸染了一般，被魔气燎得血红色的天，还有在这天空之下，漫山遍野的尸体。
其实那里并不是什么重要的魔域据点，只是同沿线其余百八十个村落一样，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魔域小城镇，生活着一帮同凡人并无什么本质区别的居民。
那时的他们也没有收到任何进攻这个城镇的命令，只是带队的队长在剿灭大型魔兽的任务中犯了一些小失误，导致魔兽逃脱，途径了那座无辜的小城镇，顺带葬送了城镇中上百个居民的性命。
回忆起那时他赶去时所看到的尸横遍野的惨状，言璟桓如今仍心有余悸，但令他更难以接受的，却是同行的队友们，那毫无愧疚的反应。
尽管这是一场池鱼林木的灾祸，但仿佛只要死去的是魔修，那么他们的死就是罪有应得一般。
仙界对魔修一直都是这样的态度，就连不久前的言璟桓也一定会和他们的想法一样。只是如今的他，却觉得这样的想法实在过于残忍，特别当那些惊恐诧异的脸庞同凌初的联系在一块时，他便再也没有办法保持漠然。
这样的漠然，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他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同时，他也无法在凌初那双单纯的双眼前，说出他心中的这些苦恼与迷茫，他实在不愿意让这双眼再被恐惧与担忧填满......
“言道友也来这吹风么？”
少年爽朗精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转身看去，秦琰笑着同他招了招手，随后便继续迈着步子，从长廊的那头走来，站到了言璟桓的身边。
看着同他一样在栏杆上靠下的秦琰，言璟桓点了点头：“秦道友也是么？”
“在那大殿里头听了一个时辰的报告，我也听得头晕脑胀。”
比起言璟桓的拘束，秦琰直率了许多，少年倚在栏杆上放肆地吸进一大口新鲜空气，使劲转了转有些坚硬的脖子，扭动间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不过他们四大仙人啊，还真是......”秦琰转了个身，以背抵在身后的栏杆上，仰头去看天上的星辰，“如此害怕北境的战事么，还特意躲到这青玉山来开会。”
“秦道友，这话可不能......！”
为了追求效益，原本的会议在了离北境更近的丹仙山，只是后来因为四仙人之一的洞灵仙人的加入，会议地点又临时改到了青玉山，这之中，很难没有贪生怕死的嫌疑。
只是这些话自然也只能修士们自己心里想想罢了。
秦琰却坦荡得很，毫不在意地冲言璟桓摆了摆手：“无事，反正这块也只有言道友，都是在秘境中一同出生入死的关系了，我信得过你。”
说罢，率真的剑修顽皮地朝他眨了眨眼：“ 况且，言道友应该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秦道友你真是......”这份毫无顾忌的坦然将言璟桓逗笑了。少年这样坦诚，倒显得先前束手束脚的他想得实在是太多了。
他抬手轻轻掩住咧开的嘴，愉悦地欢笑着，“不过同秦道友说的一样，我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是吧！魔修在边界设置的法阵出现不过几个月，仙界便火急火燎让我们去清除了，也真不知道是在害怕什么。”
“确实如此，虽然未雨绸缪是好事，但这次确实是太急了一些。”
虽然看不出魔修行动的目的，但至今仍没有出现任何实质性的伤亡，反倒是仙界这边一直急着补上漏洞，怎么说也太没有效率了一些。
“不仅如此，有时候，我都无法确定仙界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
侧头望见言璟桓有些苦恼凝重的神情，秦琰疑惑道：“怎讲？”
许是秦琰的这份直率让言璟桓渐渐打开了心扉，少年微微顿了顿，便接着说道。
“先前的任务中我就有觉得了，仙界的一些举措实在是太过激进了一些，明明被牵连进其中的一些魔修没有任何过错......”
“确实如此，只不过考虑到仙界对魔修的厌恶的话，这样做并不是没有道理......啊，我不是再说言道友！”
“无事。”面对惊慌失措的秦琰，言璟桓理解地投以一个微笑，“不瞒你说，其实在不久前，我也同仙界的其他人一样，深刻地讨厌魔修，同时也讨厌自己。”
“仙界先前对你的评价却确实是有些狗眼看人低了，想必那段时间对言道友也是段相当难熬的经历。”
“确实如此......”
想到那段悲怆的过往，言璟桓眉间多了丝沮丧，但脑海中想起另一个人的瞬间，这份沮丧转瞬即逝。
“好在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她告诉我，我是什么样的人，和我是不是个魔修没有任何关系，这之后我才逐渐接受了自己。”
看着言璟桓眼里的神情，秦琰饶有意味地挑了挑眉：“那这人一定是个对言道友而言相当重要的人。”
言璟桓点了点头，接着说：“今年春末时，我受仙界的命令前往了魔域池城执行任务，中途出现了一些意外，那时帮助我的，是池城内的一些魔修。”
秦琰相当诧异：“魔修帮了你执行仙界的任务？”
“嗯，虽然不可思议，但事实却是如此。”言璟桓点了点头，继续陷入了回忆，“那之后，我才知道，魔修中也有善良的人，也有正义的人，他们并不全是我们想的那样邪恶......”
美好的回忆戛然而止，这之后，是深深的迷茫。
“只不过从那之后，我便开始迷茫了，魔修如果不是必须斩尽杀绝的存在，那我们为什么要对魔域发动战争呢，仙界和魔域之间真正存在的问题是什么呢？难道只有彻底消灭另一方才能解决这些问题么？”
“这些问题......确实很难找到明确的解答吧......”
一连串的问题将秦琰也问得有些目瞪口呆，从未考虑过的问题突然摆在他面前，就算是他也有些为难，只不过，他还是选择乐观地露出灿烂的微笑。
“不过，就算我们看不清前头的路，我也还是相信我们的师尊。就算他们给不出答案，但只要我们都心知肚明他们不是坏人，我便觉得可以依靠他们。”
少年明媚的双眼中倒映出璀璨的星光，是属于率真少年的最赤诚的心意。
事到如今，言璟桓还是很羡慕这份坦荡，只可惜，他并不是能够坦荡地接纳这些迷茫的人。
作为凡人的凌初自然没有那么多任务在身上，可她却也没有什么机会和修士们多相处一会儿，寒暄了几句以后就修士们便各自忙去了，独自一人的凌初又一次在青玉山上溜达了一整天，直到傍晚吃过晚饭后，她才“有幸”又一次见到了修士们一面。
宁静的夜色下，凌初正在青玉山临近山脚处的一处小型瞭望台上看着风景。
这处平台并没有建在很高的位置，因而其实也并不能想在山上一样看到什么宏伟壮丽的场景，可这里却能看到环绕青玉山缓缓流淌的那条波光粼粼的河流，一片宜人的月光下，看得人心神格外的安宁。
只可怜了这难得的重逢，修士们忙碌了一整天，甚至都没有给她机会和言璟桓多说说话。
凌初幽幽地觉着做修士也未免太辛苦了一些，若是她也能替言璟桓分担一下苦恼便好了。
若是她也有力量的话......不必像穆显儿秦阙她们一样厉害，哪怕只是像丁榕那样做一个练气修士，她或许便不会再不安了......
“凌姑娘，你在这里啊......”
身后，盼望已久的、少年温柔清朗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回头看去时，言璟桓正迈着步子走到她的身边。
奔波了一整天，纵使是金丹修士的他此刻看上去也有些疲惫，向来洁癖的少年身上仍穿着白天凌初看到的那件黑色衣服。虽然有些狼狈，但当少年看见心上人的一瞬，那略显疲惫的双眼中，流光溢彩。
“嗯，这边景色好我便过来了......”凌初一下红了脸，微微点点头，又望向了少年的身后，“诶，只有言道友一个人么，穆道友秦道友他们呢？”
“显儿师姐带着丁道友去收拾住处了，秦道友回了丹仙山的队伍。”
少年解释着，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凌初的身旁，和少女一同靠着瞭望台的栏杆看起了山下的风景。
“还是说凌姑娘是觉得只有我一人来可惜了？秦道友在的话会更好么？”
言璟桓说这话正望着外头的风景，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简单的话语下，却全是满满醋味。凌初就知道，欠下的债，总归是要还的。
“别说这种话了......”
她凑到闹别扭的少年身旁，大胆地伸出双手环住他结实的手臂，绵软的身子紧紧地贴着那只手臂，少女示弱地抬起头，去看少年藏在长发下的明媚的眼眸。
“我只喜欢言道友。”
“......”
少年眼里的那抹星光猛烈地颤抖着，他没再说话，却猛地转过身来，回过神时，他已展开双臂，将凌初揽入怀中。
“言道友？”
双臂死死地扣着凌初的肩膀，让她一时动弹不得，少年笨拙地拥抱着她，将头埋在少女的肩窝，轻轻地隔着发丝摩挲着少女的脖颈。
他的声音沙哑而又温柔：“抱歉，我不该说那种话的。”
他顿了顿，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一些：“我知道凌姑娘的心意，我只是有些......嫉妒秦道友了......”
凌初也伸出了手，环住了他的背脊，靠上了他的肩：“没关系。”
其实嫉妒的不止他一个，但对于言璟桓竟产生了和自己相同的情绪这一点，让凌初莫名觉得安心，好像只有这一刻，她和他才是平等的。
如此想着，她搭在少年背上的手悄然放下，转而挪到了言璟桓的腰窝，将黏在自己身上的人儿轻轻拉开。
在言璟桓眨着眼，带着疑惑中夹杂着一丝委屈的神情开口询问前，凌初微微踮起脚，抬头贴上了他的唇。
少年的薄唇还是和先前一样微凉，但在这冬日的寒风中却显得很是温暖。
害羞的少女并没有贪恋这份温暖，浅尝辄止地碰触后很快便又退了开来。
只是言璟桓并没有这样想。在她彻底退开前，少年手套上冰凉的触感已在脑后扩散，他托住她的头，这一次，直截了当地吻了上去。
阔别已久的吻，饱含着言璟桓的思念，这一次，一向害羞的少年终于探出了舌头，笨拙而又小心翼翼地掠夺着她的一切。
冬日的风儿微凉，少女的脸颊却烫得出奇，凌初逐渐在这唇齿交融之间化作一滩水。
令人感到安心的是，当爱意直接地摆在她面前时，她便能暂时地忘却先前的那些不安。
令人感到不安的是，只有当爱意直接地摆在她面前时，她才能暂时地忘却先前的那些不安。
短暂地宣泄爱意后，言璟桓终于放开了凌初被他舔得有些湿漉漉的唇，迟来的羞涩漫了上来。说来也有些滑稽，虽然是他主动这样做的，但到头来先害羞的也还是他。
他松开了对凌初的桎梏，侧身靠在了栏杆，缓缓地垂下头来，去掩盖早已红透了的面颊。
这模样倒弄得凌初也有些不自在，她学着言璟桓的样子，将重心也放在了栏杆上，窘迫地玩起了手指：“修士们可真辛苦呀，一路上这么累，回来了也没怎么休息。”
“其实从体力上而言倒还好，只是需要处理的事情过多，有些劳神罢。”
他想起了些什么，接着说：“不过真要说来，归程的路上确实耽搁了一些时辰，比如说中途救下了被魔兽所纠缠的丁道友......”
脑海中闪现出那个娇弱女修的样貌，少年猛地一顿，面色也随之一僵，惴惴不安地看向了凌初。
“凌姑娘抱歉，我对那丁道友没有那个意思，只是......”
“没事的，我也多少能理解一些......”凌初打断了他。
女修并没有直截了当地对着言璟桓表达爱意，向来彬彬有礼、温柔待人的言璟桓自然也没有办法自作多情地对女士做什么无礼的举动，保持距离已是最好的选择。
正因了解少年的性格，凌初才多少能够理解一些他的无奈。但想要解决问题，其实方法也很简单，只是她自己选择了退缩而已。
“凌姑娘为何一直以来都不愿同他人坦白我们的关系呢？”
言璟桓和她想到了同一点，默默地问道。
“若还是同先前的缘由一样的话，凌姑娘不必多想，这并没有给我添麻烦......”
“不，其实也不是这些问题......”
她再一次打断了他，只是这一次她望向少年明亮的双眼时，她却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流光溢彩的少年，是明亮的太阳，让她的生活熠熠生辉，却也照射出了她心中所有的阴暗。她知道自己配不上这道光，所以才如此患得患失。她实在没办法对着这样灿烂的人说出心中的那些丢人事......
“对了，言道友在这次的行动立下了许多功劳吧！我在这就听说了！”
她装作无事发生一般，熟练地扯开话题。
言璟桓显然还想再追问些什么，但见凌初一脸期待的样子，便也作了罢：“并没有他们说的那样厉害，只不过是消灭了几头魔兽罢了。”
“那言道友在这次的任务中有遇到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吗？”
“这次的话......”
少年思索着，却突然没了后话，等凌初好奇地看过去时，才发现言璟桓的面色突然变得相当沉重，却又在她看过来的瞬间便又对着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颜。
“这次的旅途比上一次的较为枯燥了一些，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什么特别的事，等日后空闲我再同凌姑娘多说些一路上的见闻吧。”
他说着，转而望向了前方的天空，缓缓朝着前方走了过去。
不等凌初发出疑问，只见片刻后，天空的那一边闪过一道耀眼的青色流星，稳稳地落在了两人的面前。
像是早就料到了来者的到来，言璟桓又上前一步，抱拳行礼：“秦道友。”
青光陨灭，蓝衣仙女御剑翩然到来。几个月前发生在庆典上的事还历历在目，让秦阙望向言璟桓的眼神也有些复杂，只是沉寂过后，更多的还是坦然。
她同样礼貌地回了一礼：“言道友，真人们想请各个宗门内的少部分精英弟子今夜再开个临时的秘密会议，你也在名单之中，麻烦你同我来了。”
“秘密会议？是下午榷掌门所说的那个由秦道友主持的会议么？”
“正是。”说罢，秦阙微微侧过身，已然在等待言璟桓的回应。
可言璟桓却回头看向了凌初，悄声说道：“凌姑娘，抱歉，我得先离开了。”
凌初理解地点了点头：“没事，那你便去忙吧，我先回去了。”
见凌初已转身准备离开，好心的少年担忧地问道：“天有些黑了，你一个人可还好？我还是送送你吧......”
“不用，”她笃定地摇了摇头，并没有停下步伐，“这点小事不必麻烦言道友，况且我也会些功夫，不怕这些的。”
少女决绝地回复下，言璟桓没再坚持，只是临行前依依不舍地看了凌初离去的背影一眼，随着便踏上羲和，随着秦阙一道化作天边的一道金光，转瞬间便离去了。
也是直到两人彻底离开之前，凌初才停下脚步，回过头，依依不舍地望向了天际间的那两道同行的金光与青光。
望着这平行的两道光束，她有些羡慕，羡慕那些女修可以理所应当地与这道耀眼的金光同行，那一刻，她便无比渴望着能够拥有力量。
凌初最终还是没有多逗留，不久后便自行下了山。
十二月的风刺骨，却也让人清醒，大殿内的空气虽然温暖，但对不怕冷的修士来说还是太闷热了。
开完最后的会议时早已是夜半子时，天空彻底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独留下朦胧的星光与月光在点亮这座山头。
大殿建在临近青玉山山峰的一座悬崖之上，高层阁楼外的长廊上，彻彻底底忙碌了一整天的言璟桓独自一人靠在走廊边缘的栏杆上，望着眼前仙云笼罩的山峰，沉默不语。
“为了防患于未然，洞灵仙人将未来一年行动的重心，放在了大举进攻仙魔两界交界沿线处的城池上，尽早肃清一切可能的威胁是重中之重。”
方才会议上长老们刚说的话他仍记忆犹新，只是这策略分明没有任何问题，可他却莫名觉得有些郁闷不悦。
长老们的那些话，让他难以克制地想起，在这一次的旅途中，他所见到的场景。
萧瑟的城墙，破败的土地，像被猩红的血液浸染了一般，被魔气燎得血红色的天，还有在这天空之下，漫山遍野的尸体。
其实那里并不是什么重要的魔域据点，只是同沿线其余百八十个村落一样，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魔域小城镇，生活着一帮同凡人并无什么本质区别的居民。
那时的他们也没有收到任何进攻这个城镇的命令，只是带队的队长在剿灭大型魔兽的任务中犯了一些小失误，导致魔兽逃脱，途径了那座无辜的小城镇，顺带葬送了城镇中上百个居民的性命。
回忆起那时他赶去时所看到的尸横遍野的惨状，言璟桓如今仍心有余悸，但令他更难以接受的，却是同行的队友们，那毫无愧疚的反应。
尽管这是一场池鱼林木的灾祸，但仿佛只要死去的是魔修，那么他们的死就是罪有应得一般。
仙界对魔修一直都是这样的态度，就连不久前的言璟桓也一定会和他们的想法一样。只是如今的他，却觉得这样的想法实在过于残忍，特别当那些惊恐诧异的脸庞同凌初的联系在一块时，他便再也没有办法保持漠然。
这样的漠然，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他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同时，他也无法在凌初那双单纯的双眼前，说出他心中的这些苦恼与迷茫，他实在不愿意让这双眼再被恐惧与担忧填满......
“言道友也来这吹风么？”
少年爽朗精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转身看去，秦琰笑着同他招了招手，随后便继续迈着步子，从长廊的那头走来，站到了言璟桓的身边。
看着同他一样在栏杆上靠下的秦琰，言璟桓点了点头：“秦道友也是么？”
“在那大殿里头听了一个时辰的报告，我也听得头晕脑胀。”
比起言璟桓的拘束，秦琰直率了许多，少年倚在栏杆上放肆地吸进一大口新鲜空气，使劲转了转有些坚硬的脖子，扭动间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不过他们四大仙人啊，还真是......”秦琰转了个身，以背抵在身后的栏杆上，仰头去看天上的星辰，“如此害怕北境的战事么，还特意躲到这青玉山来开会。”
“秦道友，这话可不能......！”
为了追求效益，原本的会议在了离北境更近的丹仙山，只是后来因为四仙人之一的洞灵仙人的加入，会议地点又临时改到了青玉山，这之中，很难没有贪生怕死的嫌疑。
只是这些话自然也只能修士们自己心里想想罢了。
秦琰却坦荡得很，毫不在意地冲言璟桓摆了摆手：“无事，反正这块也只有言道友，都是在秘境中一同出生入死的关系了，我信得过你。”
说罢，率真的剑修顽皮地朝他眨了眨眼：“ 况且，言道友应该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秦道友你真是......”这份毫无顾忌的坦然将言璟桓逗笑了。少年这样坦诚，倒显得先前束手束脚的他想得实在是太多了。
他抬手轻轻掩住咧开的嘴，愉悦地欢笑着，“不过同秦道友说的一样，我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是吧！魔修在边界设置的法阵出现不过几个月，仙界便火急火燎让我们去清除了，也真不知道是在害怕什么。”
“确实如此，虽然未雨绸缪是好事，但这次确实是太急了一些。”
虽然看不出魔修行动的目的，但至今仍没有出现任何实质性的伤亡，反倒是仙界这边一直急着补上漏洞，怎么说也太没有效率了一些。
“不仅如此，有时候，我都无法确定仙界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
侧头望见言璟桓有些苦恼凝重的神情，秦琰疑惑道：“怎讲？”
许是秦琰的这份直率让言璟桓渐渐打开了心扉，少年微微顿了顿，便接着说道。
“先前的任务中我就有觉得了，仙界的一些举措实在是太过激进了一些，明明被牵连进其中的一些魔修没有任何过错......”
“确实如此，只不过考虑到仙界对魔修的厌恶的话，这样做并不是没有道理......啊，我不是再说言道友！”
“无事。”面对惊慌失措的秦琰，言璟桓理解地投以一个微笑，“不瞒你说，其实在不久前，我也同仙界的其他人一样，深刻地讨厌魔修，同时也讨厌自己。”
“仙界先前对你的评价却确实是有些狗眼看人低了，想必那段时间对言道友也是段相当难熬的经历。”
“确实如此......”
想到那段悲怆的过往，言璟桓眉间多了丝沮丧，但脑海中想起另一个人的瞬间，这份沮丧转瞬即逝。
“好在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她告诉我，我是什么样的人，和我是不是个魔修没有任何关系，这之后我才逐渐接受了自己。”
看着言璟桓眼里的神情，秦琰饶有意味地挑了挑眉：“那这人一定是个对言道友而言相当重要的人。”
言璟桓点了点头，接着说：“今年春末时，我受仙界的命令前往了魔域池城执行任务，中途出现了一些意外，那时帮助我的，是池城内的一些魔修。”
秦琰相当诧异：“魔修帮了你执行仙界的任务？”
“嗯，虽然不可思议，但事实却是如此。”言璟桓点了点头，继续陷入了回忆，“那之后，我才知道，魔修中也有善良的人，也有正义的人，他们并不全是我们想的那样邪恶......”
美好的回忆戛然而止，这之后，是深深的迷茫。
“只不过从那之后，我便开始迷茫了，魔修如果不是必须斩尽杀绝的存在，那我们为什么要对魔域发动战争呢，仙界和魔域之间真正存在的问题是什么呢？难道只有彻底消灭另一方才能解决这些问题么？”
“这些问题......确实很难找到明确的解答吧......”
一连串的问题将秦琰也问得有些目瞪口呆，从未考虑过的问题突然摆在他面前，就算是他也有些为难，只不过，他还是选择乐观地露出灿烂的微笑。
“不过，就算我们看不清前头的路，我也还是相信我们的师尊。就算他们给不出答案，但只要我们都心知肚明他们不是坏人，我便觉得可以依靠他们。”
少年明媚的双眼中倒映出璀璨的星光，是属于率真少年的最赤诚的心意。
事到如今，言璟桓还是很羡慕这份坦荡，只可惜，他并不是能够坦荡地接纳这些迷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