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溪提着食盒在门口已经站了许久,从先锋台回来后,应洛羽仍是一句话都不说,人前躲着她,人后也避着她。

    她已经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只觉得心烦意乱。

    “公子,该用膳了。”

    书册后的人目光一滞,没有回应。

    越溪如常将饭菜摆放到桌上,刻意放慢动作,眼神不停瞥向应洛羽,但书册将他的脸挡得严严实实,根本瞧不清他的神情,更别说想捕捉蛛丝马迹。

    “公子,该用膳了!”越溪提高声调,她从未对应洛羽如此大声过,话说出口后,她只觉得胸口憋得难受,心中升起莫名的委屈。

    越溪就这么看着他,屋中静得能听见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应洛羽缓缓放下书册,两人目光交汇的一瞬,都读懂了对方心之所想。

    越溪不慌不忙倒了一杯茶,端起面向应洛羽,“公子不问,我便不说。”

    每个字都说得十分重,一杯茶一饮而尽,她将茶杯倒扣在桌上,转身准备离开。

    “站住。”应洛羽的声音森冷,盯着越溪的背影起身慢慢走近。

    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却还是粗鲁地抓住她的手臂让她转身面对自己,又往前一步。

    越溪下意识后退,却不小心撞在桌沿,被应洛羽俯身拦在中间无路可退。

    她抬眼时,应洛羽的双眼近在咫尺,她原以为会是质问或是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阴狠……可是,为何是这般哀怨,透着不甘地看着自己。

    应洛羽将倒扣的茶杯翻起,又倒了一杯茶,随后端起,对越溪说了一句,“我不问,你便不说?”

    随后一饮而尽后将茶杯重重摔在地上,越溪的身体随之一抖,紧闭双眼。

    “凭什么!”他双眼充斥血丝,“睁开眼睛看着我!”

    越溪看着面前快要失控的应洛羽,心中不安,背手从袖中拿出迟映给的丹药,若是应洛羽对她动手,那便只能冒险一试。

    “我信过你。”

    充满无力的四个字狠狠砸在越溪的心口,看向他的眼神是难以置信。

    应洛羽满是迫切的眼神等待着她的回应,又伸出两指去探她的脖颈,随之愈加崩溃,“可是你不是!”

    “所以到底什么是真的?”应洛羽从未如此不安过,越溪近在咫尺他却觉得愈发抓不住她,“难道我问了,你也不肯说?”

    越溪侧过脸,努力掩盖自己的心情后,目光决绝地回应应洛羽,“我……”

    刚开口,越溪就被应洛羽捂住嘴巴,对上他的双眸,似千万只烛火一般,明亮焦灼又烫得吓人。

    她紧抓着应洛羽的手想要挣脱结果却是身子也被控制住,应洛羽将她的手反扣在背后,动弹不得。

    她又急又羞,不明白应洛羽是何意图,问的是他,不让说的也是他,现在还捂着自己的嘴巴,举止轻薄。

    越溪怒上心头,秀眉紧皱,双眼怒瞪,回想起这两天的委屈,她抬脚踢了应洛羽的膝盖。

    应洛羽没有防备痛呼一声,松开了手,吃痛弯腰,见此越溪急忙去扶,顿时后悔下了重脚。

    没想到应洛羽赌气似地扫开她的手,满是委屈地看了她一眼,自己哆哆嗦嗦地站起身,眼眶和面上的红晕,不知是因为受痛,还是因为气急了。

    越溪见状,心中更加委屈,双手捏着衣角,咬住下唇侧过身去。

    弘遇急急忙忙到门口的时候,被屋中诡异的气氛拦在屋外,里头的两人像是吵架一般,充满孩子气地不看对方,明明站得如此近。

    犹豫之下,他还是小心翼翼开口,“公子,三清谷的赵公子在院门口等您,说是同您有事相约。”

    “……”

    三方僵持了一会儿,应洛羽甩袖离开,弘遇急忙一个侧身让出路来,屏住呼吸不敢妄动,待应洛羽走远,他看着越溪本想开口关心,纠结再三还是将话吞回。

    脚步声逐渐远去,越溪知道弘遇也走了,紧绷的心情一下放松,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她看着满桌的菜肴,都是应洛羽喜欢吃的,愈加来气。

    “姐姐!”久香突然跑来,“你怎么了,公子欺负你了?”

    越溪不想节外生枝,但看着久香满眼的担心急切,顿时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一把抱住久香掩饰泪水。

    久香迷迷糊糊,拍着她的肩膀安慰,“怎么了,想家了,还是想娘亲了?”

    “嗯。”哽咽的声音让越溪不敢说话,只能照话应下。

    她觉得自己兴许是得了失心疯,竟敢如此对应洛羽,自己的秘密被发现,等于是一条小命被他攥在手里,之前半年多的事事顺从都成了虚影,通通白费,暮晓山就在眼前了,她该怎么做,才能如愿以偿。

    *

    葬花阁外院,断棋和白璃正下棋品茶,可白璃却心不在焉,频频望向一处。

    不多久,一道蔚蓝身影落入院中,来人起身随意拍打身上的露水,头发一甩,优哉游哉地四处张望,缓步而来。

    白璃倏地站起,眼神警惕地跟随来人移动,等到人靠近时,她随即挡在断棋跟前。

    断棋背对着他们,仍看着棋盘,手中摩挲着棋子,“白璃,来者是客。”

    “是啊,我是客人,见过几次了,白璃姑娘怎么还拿我当凶神呢。”

    那人走到有光处,一张意气风发的少年面庞清晰出现,手腕上的红色腕带格外显眼,是迟映。

    迟映也不见外,一屁股坐到白璃的位置上,有样学样地拿起一颗棋子,在断棋落子之后,找了一处也跟着落了子。

    断棋笑了一声,“小少主学过?”

    迟映不明所以,盯着棋盘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所以我下得对不对?”

    “不仅下得对,还下得十分好。”

    迟映将手中的棋子一丢,“歪打正着罢了,论下棋,谁能比阁主下得好呢。”

    断棋:“明日沐家庄的比试开始,不知小少主想好对策没有?”

    “不着急,只要阁主届时在暮林布好一切,剩下的我自有安排。”

    “你要带走的到底是何人?”断棋问道。

    迟映抬眼,上下打量,“阁主怎么还好奇这个?那我也想问,阁主此次密谋,是要谁的性命?”

    断棋:“……”

    “我猜猜看……应洛羽?我看他最适合做人的眼中钉,一看就讨人厌,你说是不是?”

    “小少主真爱开玩笑,今日来是为何事?”

    迟映看了一眼白璃,不作声。

    断棋看出他的顾虑,“尽管说便是。”

    迟映脸色一沉,笑意尽失,眼神闪过阴戾,“我要让应洛羽功力尽失。”

    “原来他是小少主的眼中钉啊,”断棋恍然大悟的语气,“不过对付他,着实是有难度。”

    “有难度,但还是能成,是吗?”

    “你理解得通透,但事态匆忙,应洛羽他这人疑心又重,不好对付。”

    迟映眼看有着落,便顺嘴提了意见,“你知道他身边那个小丫鬟吧,叫越溪,其实是他心尖上的人儿,我帮你绑走她,他肯定会急,到时候人质在手,该怎么做就看葬花阁的了。”

    “成。”断棋不假思索应道。

    迟映大腿一拍,站起身来,“好!阁主爽快!”

    “那我要的东西?”

    迟映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布兜,打开后将一堆药瓶哗啦啦倒在桌上,“灵丹妙药,你要的都在这里。”

    断棋拿起其中一只,“都说血灵谷的丹药一药难求,小少主倒是慷慨。”

    迟映垂眸盯着断棋,眉毛一挑,一把搭在他的肩膀上,白璃见状要拦,被断棋示意退下。

    “阁主这般,我瞧着十分熟悉,血灵谷外不管是人族、妖族甚至是魔族,都觊觎这些灵丹妙药巴不得让血灵谷世世代代做苦力,他们见到这些丹药时的样子,和阁主此刻大差不差。”

    迟映继续靠近断棋的耳边,“一开始合作,我便说得很清楚,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血灵谷脱离这几百年的枷锁,我们要的是自由,不是继续为他人所用,阁主可得好好记住。没有我的药,你们的人连夷山都靠近不了,更别提潜入其中,好好合作,才能称心如意。”

    迟映起身准备离开,又转身对着二人灿烂一笑,面上人畜无害,说出的话却瘆人无比,“这些丹药是药是毒,还得看阁主的表现了。”

    “你以真面目示人,就不怕我将你供出?”断棋幽幽问道。

    “怕?”迟映仰天大笑,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我怕什么?该羞耻的是大翎,血灵谷自始至终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就因为价值,被踩在脚下羞辱至今,你说我会怕什么?倒是阁主,面具之下是何人,我也不好奇,不过是各取所需,既然你这么问,那我便再问你,阁主不以真面目示人,是在怕什么?”

    迟映对答案并不好奇,话落,他便跳入枯骨河中不知去向。

    一阵静默后,断棋摘下面具。

    白璃走近看棋盘,迟映的白子落处,是满盘皆输。

    “他在局中,但他心明,我似在局外,却看不清,阿月,你能替我回答他的问题吗?”

    白璃摘下蝴蝶面具,面具背后,是江淮月清冷的面容,美人此时彷徨,面无血色。

    沐乘风坐在棋盘前,双目紧闭,神色平静,紧握的双拳被黑雾缠漫,待黑雾散去,手中的棋子已经化为粉末从指缝飘散离去。

    片刻之后他缓缓睁眼,沉静的双眸已抚平方才的不安和不平静……

    “害死我哥的凶手,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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