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付丧神建立联系是一件让琉璃感到新奇的一件事。

    灵力的使用与现代科技完全不同,它像是一条河流从琉璃处发源,然后分支流向付丧神,如果琉璃愿意,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付丧神们的状态如何。

    比如现在,五虎退的心情就有些不安,在琉璃的脑海中属于他的那一条河流显得有些黯淡,或许是因为他独自去附近探查时间溯行军的踪迹;今剑则十分雀跃,他不停地在林间枝叶上起落,欢快得像只小鸟振翅入巢。

    而正朝她走来的付丧神内心就十分复杂烦闷了。

    “那么,我就出发了。”蜂须贺虎彻朝琉璃颔首,起身离开驻扎点。接替他的是刚刚完成任务归来的堀川国广,为了保护审神者的安全,驻扎点会轮流驻守一位付丧神。

    他路过堀川国广时,顿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此时已经是西历1869年6月17日,三天之后便是6月20日,即明治二年五月十一日,函馆之战的关键人物土方岁山身死之日。

    按照狐之助所说,时间溯行军想要改变土方岁三战死的结果,那么它们就一定会来到这。

    “堀川,啊不好意思,我能这么叫你吗?”

    堀川国广眨了眨眼睛:“审神者大人怎么样称呼我都可以哦,兼先生和新选组的大家就是叫我堀川的,如果审神者大人叫我国广的话,我反而可能反应不过来。我的兄弟们也是国广呢。”

    琉璃回想着自己紧急恶补的知识:“是因为堀川是有名的刀派吧,唔,就跟药研和五虎退都是藤四郎刀派的对不对?”

    “是这样的。等我们回到本丸之后,审神者大人很快就能见到我的兄弟们了,他们都不是稀有的刀剑。山姥切是初始刀之一,审神者大人在入职的时候应该见过他的本体。”

    审神者入职时,会在五把刀剑中选择一位成为自己的初始刀,琉璃选择了加州清光,而后在本丸中又唤醒了蜂须贺虎彻。

    不知道剩下的三位刀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琉璃打量着堀川国广的模样,心想山姥切国广也许是一位和堀川一样温和稳重的人。

    堀川国广的神色有些奇怪,似乎是想笑但是憋住了:“嗯——也许审神者大人会大吃一惊呢。”

    琉璃:“那么堀川现在心情好多了吗?”

    胁差付丧神惊讶地瞪大了眼:“抱歉,还是让审神者大人担心了......”他下意识地抿唇,又问,“很明显吗?”

    琉璃点头,双手在胸前比了一个大大的叉。刚开始学习使用灵力的她,还不能把控好作为审神者对付丧神的控制,即使并非有意,堀川国广心中的烦闷忧愁还是源源不断地传递到琉璃这边。

    “虽然不太懂,但是,我很乐意当个树洞哦,”她慢慢地说,一边看着对方的神色,打算一有不对劲她就立刻停下,“堀川愿意和我聊天吗?”

    但是直到琉璃说完,堀川也没有任何行动。他沉默地凝固在原地,被那些来自记忆中的回忆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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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堀川国广,安土桃山时代刀匠堀川国广所作的胁差,长一尺九寸五分,铭不明,为新选组副长土方岁三所持有。

    ——但是因为尺寸及铭文问题一直被争论是否是国广正品。

    说实话,堀川国广一直不在乎这件事,如果在当初有人能听见刀剑付丧神的声音的话,他绝对会大声地宣称自己毫不在意,也请其他人不要再关注这种事,比起他,请更多的关注他的主人和他的同伴吧!

    只是可惜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审神者,直到他的主人死去,他和同伴失散,也没人能听见他的这番话。

    在来到土方岁三手中之前,堀川国广的过去一直被掩埋在历史的遗尘中,又因为土方岁三出身平民,连带着他也饱受质疑。但是和土方先生在一起的那段时光绝对是名为堀川国广的付丧神此生最为印象深刻的十几年。

    如果没有遇见土方先生,就不会遇见兼先生,还有新选组的大家了。

    “审神者大人对新选组了解多少呢?”堀川国广问。

    琉璃摇头,因为时政的历史保护政策她遗忘了所有的记忆,仅仅保留了一些常识。

    如果记得历史,难免就会有偏向,我们希望审神者能够尽量客观地对待历史,此外也是为了防止审神者获得力量后,不管不顾地只想回到自己的过去,不久前狐之助对她说过的话还历历在目。

    记住守护自己世界的决心,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她在心里默默地告诫自己。

    堀川国广对审神者的茫然意料之中,只是停顿一下就继续说了下去。

    “新选组,其实就是一群流浪武士。”付丧神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

    “虽然后面获得了很多的头衔,上京被将军嘉奖,就算在后世也被许多人推崇着,但是说到底,大家都只是一群流浪武士而已,拥有的只有手中的刀,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的声音轻轻的:“但那个时候已经不是刀剑的时代了啊......”

    一个武士,什么时候才会死去呢?——当他握不住自己的刀的时候,当他见到自己眼中的“恶”却无法斩断的时候,当他见到自己坚信的秩序被毁坏,自己保护的一切反过头来对抗他们的时候。

    新选组,已经被时代落下啦。

    天幕微醺,晚风裹着最后一缕热浪吹过山林,天边亮起了点点橘色的微芒,像是蒲公英的种子被吹散了,若有若无地散落开。

    在大片大片的黑暗里,山下的城镇几乎要被压垮了,此时虾夷共和国已经建立,但是这个共和国最亮的灯也难以在夜色中保持明亮。

    比起京都,它那么的落后,这个时刻京都才刚开始绅士淑女们的舞会,载满人的电车还在呼呼呼的奔跑着,但它已经步入安寝,夜色静悄悄,只能听见马儿蹄子踏在地上的哒哒哒声。

    为了最后的决战,留在岛上的几乎全是军官,因为要防备夜袭,他们在晚上也要骑着马一遍又一遍地巡逻着小小的城镇。

    位于边陲之地的小岛是土方岁三等人最后的阵地,在所有人看来他已到强弩之末,恰如风中烛火,转瞬即逝。

    在第一抹阴影沁入他的黑发时,堀川国广又开口了。

    “土方先生,是被背后的流弹击中的。”

    “审神者大人,我该怎么做?”他问。

    堀川国广应该怎么做?堀川国广又该怎么做?

    曾经他只能无声地陪伴着土方岁三走向终局,现在获得了人类之身的他,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任何事,但是他却不知道怎么做了。

    明明那个时候想了那么多,如果土方先生能听见他的声音,他一定要提醒土方先生小心背后,如果土方先生能看见他,他一定要先土方先生一步去察看前路,暗杀和偷袭他一向很擅长......

    琉璃轻柔但是不容抗拒地握住了堀川国广的双手。后者怔怔地抬起头,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他的脸庞流下来,洇湿了他的衣领。

    “我也不知道怎么做,就算堀川你哭着问我,我也没办法给你答案!”琉璃大声地说,她只能紧紧地看着堀川湿润的眼睛,“毕竟我也是才上任第一天啊,作为审神者的时间和堀川成为人的时间差不多,没办法作为前辈给堀川建议。”

    “时政取走了我的记忆,我不知道,也没办法想象我面对这种情况会怎么办,嗯嗯,时政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才会这么做吧,我发誓要一直记着自己守护世界的决心就这样走下去,所以,所以,如果堀川要做什么的话,我会拉住你的手!”

    “我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历史,为了不让其他人去改变历史,我才回到现在的。如果我自己忍不住改变了,我就对不起我的初心了,就因为不满意这个结果,所以为了理想中更好的结果就去抹杀现在的可能,这种事情一旦发生了,就再也没办法停下了。”

    琉璃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但她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不可以沉默下去,如果现在沉默了,就只能目睹她刚刚唤醒的付丧神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对历史要抱有敬畏之心,如果连历史都能随意更改,那么自己本身的存在又是什么呢?

    “堀川,对不起,对不起,”初出茅庐的审神者也哭着说,“但我必须要拉住你。”

    请不要走,她的眼睛在这样说。

    但是堀川国广只能哀哀地微笑,他的眼泪已经止住了,那双洗澈后的眼睛那么明亮,几乎要在黑暗中燃起火焰,这火焰不仅要照亮琉璃,甚至要燃烧他自己。

    “琉璃大人,”他第一次亲近地叫了审神者的名字,“谢谢你。”

    “但我必须要做些什么。”

    一振短刀从他的手里递了过来,琉璃无法控制的灵力一触碰到刀身立刻涌流了进去。

    堀川国广带来了一振刀剑,这位新的付丧神会代替他继续守护审神者。他最后看了眼琉璃,看着她身旁新出现的付丧神,而后轻轻挣开了审神者的手,转身消失在林间。

    他奋身不顾,要去他自己选定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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