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宁逐渐没了挣扎的力气,眼底绝望如海水般铺开。

    前世被白绫圈颈的窒息感犹在眼前,虞玥疯癫的耻笑嘲讽在脑海里重复荡开。

    既然不给她改命的机会,又何必给她希望重生呢?

    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滴在崔鹤臣手背上,漫天的悲凉从她眼底涌出,裹萦在他周身,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诧语怪异。

    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怎会有这等苍凉之感?

    忽而,外头传来哨音,急而短促。

    崔鹤臣猝然偏头看视。

    在他分神之际,虞宁视线一紧,感受到生机的瞬间扯出袖中毒粉迅猛朝他撒过去。

    崔鹤臣倏地松手及时躲避,却仍被毒粉撒了半面,手中纸张也被趁机夺走。

    “咳咳——”

    再抬眼之际,眼前光景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脖颈上也传来明显的痒意,而这小毛贼已经忙不迭的逃远。

    崔鹤臣用力闭合双眼,舌尖抵着牙关,忍不住气笑。

    倒真是小瞧此女。

    -

    虞宁有惊无险的回到府内闺房,倒了杯茶生硬的灌下去,喉间隐隐发通。

    茶渍滑落,她抬袖擦拭,稳住气息方才走到妆奁前,铜镜中映出她的身影,虞宁微抬脖颈,果不其然瞧见鲜明的红痕。

    她抬手轻触,下意识蹙眉。

    只差一点,就没命了。

    虞宁回想到那张冰冷戾气的眼,就觉得后怕。只是明日再出门,得好生遮一遮了。

    “小姐——”

    听到明玉在外叩门,虞宁回神,“进来。”

    明玉端着热水进来,一眼瞧见她穿的夜行衣与脖颈上的伤,大惊失色,“二小姐,你怎么穿成这样?你这是去哪了?怎么会受伤,是不是很疼?”

    明玉说着哽咽起来,“二小姐,你刚刚落水身子骨还弱的很,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样,是哪个杀千刀的伤了小姐!”

    虞宁原先还有些紧绷的神经不由得松懈下来,笑着朝榻边过去宽衣解带,“你怎么跟个叽叽喳喳的鸟儿一样,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一个?”

    明玉忙过来替她更衣,委屈又心疼的盯着她脖子,“小姐都这样了,还有心思打趣奴婢。”

    “不重要。”她弯起唇角,声音娇而柔软,“总之活着回来了。”

    换了衣裳,虞宁吩咐明玉去做些热食,待人离去方才拿过那份伪证摊开,入目便是阿爹的字迹。往来通信、玉石刻章,伪造的真假难辨,看来凌王从未想过让虞家活着出局。她神色泛冷,眼底迸发出恨意。

    揭开灯罩,她将伪证置于燃烧的烛火之上,火舌迅速从一角吞噬,虞宁琥珀色眼瞳里倒映出跳跃明艳的火苗。

    前世害的虞家堕入万恶之源的物件,如今就这么被烧成了灰烬,她沉了口气,只觉得无形中架在脖子边的刀没那么容易见血封喉了。

    待明日天亮,她便去吏刑司探望阿爹,问问阿爹三皇子究竟是如何遇刺的,她得找到漏洞为阿爹证明清白。

    阿爹赤胆忠臣,可笑却生在天启年间。老皇帝昏聩无能,一边忌惮阿爹手握重兵,功高盖主,一面又不得不指着阿爹镇守疆土,戎敌戍边。

    处理好灰烬,虞宁重新盖上灯罩,疲累的面色又苍白了不少。

    明玉端着热羹与汤药进来。

    她乖乖接过,一口闷了苦涩的汤药,面色动都未动一下。

    明玉讶异,“小姐何时这么不怕苦了?”

    虞宁笑而不答,喝了小半碗羹汤填肚,这才同她开口,“明日你替我去青雀西街看看铺子,我想做点生意。”

    明玉“啊”了一声,良久才反应过来,“可是将军不许小姐沾染这些,若是将军知道了……”

    “你不说我不说阿爹怎会知道?”虞宁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勾唇一笑,眉眼生辉,“我做幕后掌柜不露于人前即可。”

    明玉揉了揉脑袋,睁着水灵的眼睛好奇道:“那小姐要做什么买卖?”

    她神秘一笑,“届时便知晓了。你替我去西街挑一挑价钱合理的,位置只要不过于偏僻就行。”

    明玉呆呆点头。

    翌日。

    虞宁还在熟睡中,外头便响起急促紊乱的脚步声。

    “二小姐,出事了!二小姐!”明玉着急忙慌的拿着信笺急匆匆的往院子里小跑,径直惊醒了虞宁。

    “何事如此紧张?”她朦胧睁眼,声音尚哑。

    “二小姐,定……定罪书。”明玉急的喘息,将手中信笺递过去。

    虞宁一瞬清醒,瞧见封面的三个字,如遭雷劈,忙不迭接过拆了信封,抖开信纸,洋洋洒洒写的俱是如何定她阿爹的罪行之语。

    悲恨席卷而上,信纸被虞宁捏的不成形状。

    凌王这是要逼死她们一家。

    虞宁强忍着恨意,掀了被褥下床,身骨发颤摇晃。

    明玉赶忙扶住她,“小姐……”

    她丢了信纸,深吸了口气,“替我梳妆。”

    半个时辰后,虞宁乘着马车赶到吏刑司,刚下马车便撞见了凌王的车架。

    四马齐驱,窗木镶金嵌宝,奢华靡丽。

    车帘被掀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探出,一道欣长的身影不急不缓的走下来,一身冰蓝广袖袍上镶绣金丝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霜白祥云纹封带。

    临风而立,端的是温润如玉,正是凌王裴云璟。

    看到如前世一般清雅俊秀的容颜,虞宁掩在袖下的手不由攥紧,指尖狠狠嵌入掌心,才免于失态。

    “殿下……万安。”出声她才发觉这几个字有多艰涩。

    裴云璟朝她靠近几步,目光温和的看着她,“吏刑司今早出具了虞大将军的定罪书,本王若没猜错,你应当就是虞大将军之女。”

    虞宁垂眸应“是”,心底却恶寒翻涌。

    分明一手促成了此事,想逼得虞家不得不屈服,却在她面前伪装善人,简直跟前世一般无二,只可惜前世她未曾看穿,生生一步一步走进了地狱。

    裴云璟轻叹一声,面上传来惋惜之色,“此事当真是荒唐,虞大将军这般忠贞为国之人怎可能会刺杀皇子,本王坚决相信虞大将军是清白的。”

    他放肆的打量虞宁,翡翠烟罗绮云裙将她衬得娇嫩非常,悠长的视线从她窈窕的身段落上那张白皙如雪的脸,随着她美艳惊人的眉眼一寸寸逡巡,近乎痴迷,“若虞二小姐愿意,本王愿为出力力证虞大将军的清白。”

    虞宁直视着裴云璟的双眼,嗓音温温,“阿爹向来只顾着打仗,不曾予殿下恩情,小女不敢肖想。”

    “本王曾在诗会上与二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彼时便一见倾心,若虞二小姐不嫌弃,本王想以此为诚作聘,盼得虞二小姐青眼。”

    虞宁瞧着他柔和深情的眼神,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前世成婚当夜之景——

    她端坐在贴着喜字的寝殿中,忐忑紧张。

    昏昏欲睡之际,殿门被人大力推开,一身绣金红服的裴云璟满身酒气的闯进来,“替本王宽衣。”

    她颇为小心,柔柔提醒,“还请殿下为妾揭下盖头。”

    话音将落,一阵掌风便将她的红盖头掀飞,随意的落在地上。

    虞宁眼底光彩黯淡一瞬,起身谨慎而局促的靠近他,酒气扑鼻,她刚抬手腰身便被裴云璟猛然搂住,一瞬紧贴他胸膛前。

    “殿……殿下。”她紧张的心脏怦怦直跳,伸手推拒。

    “都成婚了还装什么矜持?”裴云璟一把扯开她衣裙的带子,将她猛然抱起丢到了床榻之上。

    虞宁脑袋撞在枕上,眼前一阵晕眩,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压了下来,急促用力的去剥她婚服。

    “不、不要,殿下不要——”她不明白白日里还温儒优雅的男子夜里怎会如饿狼扑食一般待她,虞宁惊慌失措的去推他,却被蛮力撕破了外衣。

    “啪”的一声,她在极度恐慌害怕之下甩了他一巴掌,一瞬间她脑袋空白,眼泪扑簌滑落,“我……”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手不住的发抖。

    烛火昏黄的寝殿内,虞宁瞧见这般玉树临风的人眼底的痴迷忽的消散,随即浮出狠厉,如地狱阎罗一般渗人。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本王动手?”

    她被裴云璟掐住下脸,力道大的骨头发疼,她只敢攥紧被褥,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扫兴的东西!”裴云璟甩开她的脸,酒醒了大半,冷眼起身,殿门被重重关上,发出剧烈的声响,震颤着虞宁的心。

    滚烫酸涩的泪滴滴滚落,虞宁屈辱又难受的将脸埋在被褥中,肩膀颤抖着极小声的呜咽。

    “不知虞二小姐可愿给本王一个机会?”

    裴云璟温和的嗓音将虞宁的思绪拉回,她压着翻滚而上的恶寒,声音疏离有礼,“多谢殿下垂怜,只是小女福分绵薄,担不起殿下如此厚爱。小女还要去探视父亲,先行告辞。”

    说罢,她转身踏台阶而上。

    忽而,身后传来低沉之声,“虞二小姐且慢。”

    虞宁眼神微暗,顿步回首,只见裴云璟不疾不徐的朝自己逼近。眼见只余一人之距他还未有停下的意思,虞宁心中一紧,捏紧了手心。

    “昨夜王府失窃,丢了很重要的东西——”裴云璟唇角微勾,凝视着她清澈魅人的瞳眸。

    虞宁暗中攥紧指尖,面上露出适当的疑惑,静静等待下文。

    “你说——”裴云璟又贴近她一分,身上的松香浅淡的萦绕在她鼻尖,“贼人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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