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温泽后背冷汗直冒，她早知这世子爷定不是良善之人，如今有了由头，假若真教他逮住，只怕是九死一生，有去无回。
那少年也被吓得面如土色，先前那般嚣张的气焰消失无踪，唯唯诺诺地站在一旁，手指紧紧攥着，求救似得望向温泽。
她垂下眼帘，忽地朝东南方向站得笔直，脸色凝重，然后夸张地行叩拜大礼，高声呼喊：“愿陛下福寿无疆，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皆被她唬住，忙不迭地跪倒在地，呼声此起彼伏。
一传百，百传万，沿街十里齐叩首。
温泽趁机拽着少年的衣袖，闪入一条羊肠小道，不久便到了一家别院，这才停下脚步，擦去冷汗，喘息几口。
待坐定，少年拽了拽她的衣袖，好奇问道：“话说，你刚才拽的我太快了，我都没一睹陛下尊荣，咱们的君主相貌如何？”
温泽瞪圆眼眶惊道：“你心真大，还有闲情打问这。”
“小五，你莫要打趣。能死里逃生已是万幸，只可惜此番一无所获。”他的手掌覆在脸颊，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叹息连连。
温泽从怀中取出银两，摊在地面上，少年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这些钱财......”
“方才从世子爷那里骗来的。”她打断道。
“贤亲王家的世子爷？不行，他可是大大的善人，”少年错愕，纠结道：“要不，我们把钱财还给他？”
温泽朝天翻了个白眼，斜眼看他：“哪有逃犯原路返回的，那是岂不是自投罗网。”
顷刻间，脑袋一阵撕扯的痛，四肢痉挛抽搐，流经心脏的血液似乎在逆流，白光闪现，温泽昏睡过去。
原来原身父母双亡，与哥哥温随相依为命。家中贫寒，幸得温随满腹经纶，中了举人，借了乡绅的银两做盘缠，进京赶考。可惜天灾人祸，温随被指认为科场舞弊案的元凶，前日下狱。
面前的人是苏小四，原是伤了风寒，被好心的温随搭救，这才活了下来。
人小鬼大的原身向来与这白吃白喝的苏小四不对付，如今联手做这混账事，多半是听了狱卒的荤话，扬言要五十两才能救温随。
科场舞弊，狱卒，五十两，也就能骗一骗小孩子罢了。
这件事儿多少双豺狼虎豹的眼睛盯着，小小的狱卒能有什么动作？
锥心的痛从心脏持续蔓延，兴许是原身的怨气未散，心系家兄。
温泽痛得直龇牙，叫嚷着：“小祖宗，这事儿我帮定了。”
钝痛这才如潮水般退去，只不过她的手背上烙印了个诡异的图案，宛如巫术中的图腾。
苏小四被她魔怔的神情吓得精神恍惚，呆滞地盯着躺在青石板上的温泽。
温泽站起身，板着脸问他：“那狱卒在哪？”
*
长亭街头，陈敛望着满街跪拜的人群，那女娃娃及其同伙却已齐齐消失在小巷之中。他轻叹一口气，抬手拂过白衣下摆，便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贴身侍卫影一心有不甘，但见状也只好下跪。
陈敛起身返回车厢，人群依旧闹哄哄的，想来也是反应过来被一小丫头片子戏耍，恼火不已。
影一扒着车窗盯着两人逃逸的小巷，愤愤地问：“主上，您明明知道陛下不会亲自出城门迎接大将军，为何还要依着那人的胡话下跪行礼？”
世子爷褪下温润的外壳，只剩下冰冷黝黑的眼睛晦涩不明地望着同一个方位，淡淡开口：“她虽是胡诌，但百姓皆信以为真。若我此时较真将她缉拿，那些言官不就寻着我的错处，长安街众人皆跪，连骠骑大将军亦屈膝跪地，独我一人不折腰？”
“那为何不让属下事后拿下那小毛贼？”
他轻飘飘地递了个眼神：“此事涉及陛下，我不想经手，直接报到大理寺，自有专人彻查追究处理。”
影一双手交叉抱臂说：“只是便宜了那杂种多快活几日。主上，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世子爷阖上双目养神，吐出一个字：“讲。”
“属下担心经此一事，那些乞丐真以为您是愚昧之辈，如狼似虎地扑倒在车辙旁惨叫，这该如何是好？”
他睁开眼睑，视线冰冷地射向影一开口：“多嘴。”
话刚落地，马车就停下来，车外传来一阵哀嚎声，和方才那小丫头的音调如出一辙，车夫颤着声音汇报：“主上，车又被拦截了。”
影一拼命压住嘴角的上扬，得意地瞧着陈敛。
脸色阴沉的陈敛薄唇微起说：“一个月的禁闭。”
马车外的哭声越发惨烈，犹如狼嚎，回荡在长安街头。
*
此时，一红光满面的牢头腆着大肚腩，醉醺醺地从牢狱踏出来，左摇右晃地哼着下三滥的浑歌，藏匿在石砖后的温泽猛地跳出来，张开双臂拦住这人。
这人满身酒气，捻着胡须，凶神恶煞地眯起小眼珠呵道：“小兔崽子别挡路，小心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他竖起鼻子重重地哼一声，等着温泽弯腰让路。
温泽闻着恶臭的酒味皱了皱眉头，开门见山：“我哥可还安好？”
“你哥？奥，不会就是那作奸犯科科场舞弊案的主谋吧？啊哈哈，他今早就羞愧自戕而死了，你来晚了一步。”牢头依旧眯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顿时，她手腕上的图腾似被热火燎烧样火辣辣的疼，似乎埋藏在血液深处的巨兽尖叫撕咬，冷汗刷刷地沾湿后背。
小四听完就‘哇’得一声痛哭流涕，伏在砖地上痛哭，隐隐与她身体里的悲鸣重合。
她压制发颤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他的尸首在哪里？”
兴许是她的声音太过阴冷，牢头不由的睁开豆粒大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而后蔑视地冷哼一声道：“小孩子家家知道太多会死人的。”
“诸囚在禁故自伤残者，吏人、狱子、防守人各杖八十；因而致死，各加二等。①”温泽接着沉声说。
牢头后退了一步，瞪眼问：“你到底想怎样，人都死了，要是我就老老实实苟活着。”
“你身上没有任何新的伤痕，且脚上踏着的鞋子和身上披着的衣服皆是新装。曾听闻囚常不满二十，而禁子岁编七人定于官，人三两六钱，取诸民则四五倍矣，看来尽属实情。②”
温泽感受着疼痛逐渐消退，这才暗自松了口气，看来原身也是怀疑这事有蹊跷。
言罢，她就扯过旁边惊讶的张着嘴巴的小四佯装要离开，那满脸横肉的牢头笑成一朵丑兮兮的菊花笑问：“姑娘这是要到何处？”
“小女子原本只是替兄收尸，如今找不到哥哥的尸首，自然是要到官府击鼓鸣冤。不过小女子岁数小，恐不能服众，想那些与我同病相怜的人能有个照应。”
牢头缩了缩脖颈，眼珠子转了一圈，轻声说：“倘若只是收尸祭拜，这也无妨，西北城郊乱坟岗，我这可是冒着杀头的风险告诉姑娘的，姑娘定要知恩投报啊。”
温泽笑眯眯地乖巧点头，侧身扭过头方显出令人胆颤的冷笑，苏小四吓得打了个哆嗦。
*
两人搭乘一位卖煤翁的牛车，一路颠簸，空气中弥散的乱坟岗恶臭味愈发浓烈，温泽念着老伯两鬓苍苍打算下车，老伯不肯松口，直言要送他们到乱坟岗。
临了，她欠身答谢，不顾老伯阻拦，硬塞了十两纹银。
苏小四望着牛车越行越远，哈了口气，搓搓脖子，左右看见尸横遍野，惊得眼珠子钉在温泽身上，轻声问：“眼下日薄西山，老伯也驾车离去，晚上我们要如何归城啊？”
“我何时说过，晚上要回去？”她挽起破衣袖，无声地打量这交错堆叠的尸体。
小四更纳闷：“那我们晚上在哪里过夜？”
只听刺啦一声，她扯破衣衫一角，用破布掩面隔离吩咐：“树上，要是不想得疫病就老老实实地效仿我。”
“多加留意那些穿着囚衣的新鲜尸体，还有尽量不要接触他们......”
温泽话还没说完，苏小四嗓子眼里扯出一声怪叫，接着吐了个昏天黑地，事后因脱水酸软无力地依靠在大树旁，病殃殃地说：“小五别怕，我是不会死在乱坟岗的。就算是死了，也省得替我收尸了，这地挺好的，热闹呕呕呕呕yueyue”
温泽：“......得嘞，您好生歇着。”
此地阴风肆虐，呼啸的风在树枝间横冲直撞发出尖锐的哨声，似乎有千军万马的怨灵奔腾而来。
她拄着一根树枝翻开身穿囚衣的尸体，不多时便发觉其中猫腻，这些死者大多姿貌魁秀，面白微须，倒不像穷凶极恶之徒，倒像是科考的书生。
想必这些人身后必有冤情。
恰巧紫红色的雾霭描摹着西边的荒原，又一具尸身被翻开，此人眉心一点，正是原身哥哥无疑。
翌日晨光熹微，卖煤的老伯叫喊：“娃娃们，天明了，要不要再送你们一程？”
浅睡的温泽立刻醒神搭腔：“要的，要的，您可真是救人命了。”
她推搡了下苏小四，后者没反应，她气急了，直接一巴掌抡上去。
小四一只手掌着红彤彤的左脸颊，哭哭啼啼地用破草席卷好温随的尸体。
末了赶在巳时末进了城，两人在城门口与老伯分开，直到他们走近‘书铺’，苏小四才大叫道：“哎呀，遭了。我们把大哥落老伯那里了，别让买煤的商客买走了！不行，我们要去找大哥。”
温泽置若罔闻，面无表情地走在前头，步伐都没慌一点。
见他气得直跳脚，她才出声：“我早已拜托老伯将大哥运到别处，三炷香后就可见到。”
“别处是棺材铺吗？定要给大哥选个厚实的棺材板，风光下葬。”
温泽停下端详着他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无奈扶额：“京城衙门。”
“大哥不是自戕而亡吗？”
“先不论大哥是否是案卷主谋，你可曾见到过有人后背被插数刀，失血过多自尽的？”
“咦，见过啊，大哥就是啊。你，你，你不会怀疑......”小四放轻声音试探道。
温泽直接打断：“是。”
她抬眼望向‘书铺’上方的匾额‘光明正大’，烫金色的正楷字方圆兼备，藏锋处微露锋芒。
出入门楣多为讼师，才大心细，刀笔功夫惊人。
其首者笔下妙文，一字一笔，俨如刀剑，在在左右其事，生杀其人，笔尖横扫千军如卷席。③
那少年也被吓得面如土色，先前那般嚣张的气焰消失无踪，唯唯诺诺地站在一旁，手指紧紧攥着，求救似得望向温泽。
她垂下眼帘，忽地朝东南方向站得笔直，脸色凝重，然后夸张地行叩拜大礼，高声呼喊：“愿陛下福寿无疆，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皆被她唬住，忙不迭地跪倒在地，呼声此起彼伏。
一传百，百传万，沿街十里齐叩首。
温泽趁机拽着少年的衣袖，闪入一条羊肠小道，不久便到了一家别院，这才停下脚步，擦去冷汗，喘息几口。
待坐定，少年拽了拽她的衣袖，好奇问道：“话说，你刚才拽的我太快了，我都没一睹陛下尊荣，咱们的君主相貌如何？”
温泽瞪圆眼眶惊道：“你心真大，还有闲情打问这。”
“小五，你莫要打趣。能死里逃生已是万幸，只可惜此番一无所获。”他的手掌覆在脸颊，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叹息连连。
温泽从怀中取出银两，摊在地面上，少年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这些钱财......”
“方才从世子爷那里骗来的。”她打断道。
“贤亲王家的世子爷？不行，他可是大大的善人，”少年错愕，纠结道：“要不，我们把钱财还给他？”
温泽朝天翻了个白眼，斜眼看他：“哪有逃犯原路返回的，那是岂不是自投罗网。”
顷刻间，脑袋一阵撕扯的痛，四肢痉挛抽搐，流经心脏的血液似乎在逆流，白光闪现，温泽昏睡过去。
原来原身父母双亡，与哥哥温随相依为命。家中贫寒，幸得温随满腹经纶，中了举人，借了乡绅的银两做盘缠，进京赶考。可惜天灾人祸，温随被指认为科场舞弊案的元凶，前日下狱。
面前的人是苏小四，原是伤了风寒，被好心的温随搭救，这才活了下来。
人小鬼大的原身向来与这白吃白喝的苏小四不对付，如今联手做这混账事，多半是听了狱卒的荤话，扬言要五十两才能救温随。
科场舞弊，狱卒，五十两，也就能骗一骗小孩子罢了。
这件事儿多少双豺狼虎豹的眼睛盯着，小小的狱卒能有什么动作？
锥心的痛从心脏持续蔓延，兴许是原身的怨气未散，心系家兄。
温泽痛得直龇牙，叫嚷着：“小祖宗，这事儿我帮定了。”
钝痛这才如潮水般退去，只不过她的手背上烙印了个诡异的图案，宛如巫术中的图腾。
苏小四被她魔怔的神情吓得精神恍惚，呆滞地盯着躺在青石板上的温泽。
温泽站起身，板着脸问他：“那狱卒在哪？”
*
长亭街头，陈敛望着满街跪拜的人群，那女娃娃及其同伙却已齐齐消失在小巷之中。他轻叹一口气，抬手拂过白衣下摆，便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贴身侍卫影一心有不甘，但见状也只好下跪。
陈敛起身返回车厢，人群依旧闹哄哄的，想来也是反应过来被一小丫头片子戏耍，恼火不已。
影一扒着车窗盯着两人逃逸的小巷，愤愤地问：“主上，您明明知道陛下不会亲自出城门迎接大将军，为何还要依着那人的胡话下跪行礼？”
世子爷褪下温润的外壳，只剩下冰冷黝黑的眼睛晦涩不明地望着同一个方位，淡淡开口：“她虽是胡诌，但百姓皆信以为真。若我此时较真将她缉拿，那些言官不就寻着我的错处，长安街众人皆跪，连骠骑大将军亦屈膝跪地，独我一人不折腰？”
“那为何不让属下事后拿下那小毛贼？”
他轻飘飘地递了个眼神：“此事涉及陛下，我不想经手，直接报到大理寺，自有专人彻查追究处理。”
影一双手交叉抱臂说：“只是便宜了那杂种多快活几日。主上，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世子爷阖上双目养神，吐出一个字：“讲。”
“属下担心经此一事，那些乞丐真以为您是愚昧之辈，如狼似虎地扑倒在车辙旁惨叫，这该如何是好？”
他睁开眼睑，视线冰冷地射向影一开口：“多嘴。”
话刚落地，马车就停下来，车外传来一阵哀嚎声，和方才那小丫头的音调如出一辙，车夫颤着声音汇报：“主上，车又被拦截了。”
影一拼命压住嘴角的上扬，得意地瞧着陈敛。
脸色阴沉的陈敛薄唇微起说：“一个月的禁闭。”
马车外的哭声越发惨烈，犹如狼嚎，回荡在长安街头。
*
此时，一红光满面的牢头腆着大肚腩，醉醺醺地从牢狱踏出来，左摇右晃地哼着下三滥的浑歌，藏匿在石砖后的温泽猛地跳出来，张开双臂拦住这人。
这人满身酒气，捻着胡须，凶神恶煞地眯起小眼珠呵道：“小兔崽子别挡路，小心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他竖起鼻子重重地哼一声，等着温泽弯腰让路。
温泽闻着恶臭的酒味皱了皱眉头，开门见山：“我哥可还安好？”
“你哥？奥，不会就是那作奸犯科科场舞弊案的主谋吧？啊哈哈，他今早就羞愧自戕而死了，你来晚了一步。”牢头依旧眯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顿时，她手腕上的图腾似被热火燎烧样火辣辣的疼，似乎埋藏在血液深处的巨兽尖叫撕咬，冷汗刷刷地沾湿后背。
小四听完就‘哇’得一声痛哭流涕，伏在砖地上痛哭，隐隐与她身体里的悲鸣重合。
她压制发颤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他的尸首在哪里？”
兴许是她的声音太过阴冷，牢头不由的睁开豆粒大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而后蔑视地冷哼一声道：“小孩子家家知道太多会死人的。”
“诸囚在禁故自伤残者，吏人、狱子、防守人各杖八十；因而致死，各加二等。①”温泽接着沉声说。
牢头后退了一步，瞪眼问：“你到底想怎样，人都死了，要是我就老老实实苟活着。”
“你身上没有任何新的伤痕，且脚上踏着的鞋子和身上披着的衣服皆是新装。曾听闻囚常不满二十，而禁子岁编七人定于官，人三两六钱，取诸民则四五倍矣，看来尽属实情。②”
温泽感受着疼痛逐渐消退，这才暗自松了口气，看来原身也是怀疑这事有蹊跷。
言罢，她就扯过旁边惊讶的张着嘴巴的小四佯装要离开，那满脸横肉的牢头笑成一朵丑兮兮的菊花笑问：“姑娘这是要到何处？”
“小女子原本只是替兄收尸，如今找不到哥哥的尸首，自然是要到官府击鼓鸣冤。不过小女子岁数小，恐不能服众，想那些与我同病相怜的人能有个照应。”
牢头缩了缩脖颈，眼珠子转了一圈，轻声说：“倘若只是收尸祭拜，这也无妨，西北城郊乱坟岗，我这可是冒着杀头的风险告诉姑娘的，姑娘定要知恩投报啊。”
温泽笑眯眯地乖巧点头，侧身扭过头方显出令人胆颤的冷笑，苏小四吓得打了个哆嗦。
*
两人搭乘一位卖煤翁的牛车，一路颠簸，空气中弥散的乱坟岗恶臭味愈发浓烈，温泽念着老伯两鬓苍苍打算下车，老伯不肯松口，直言要送他们到乱坟岗。
临了，她欠身答谢，不顾老伯阻拦，硬塞了十两纹银。
苏小四望着牛车越行越远，哈了口气，搓搓脖子，左右看见尸横遍野，惊得眼珠子钉在温泽身上，轻声问：“眼下日薄西山，老伯也驾车离去，晚上我们要如何归城啊？”
“我何时说过，晚上要回去？”她挽起破衣袖，无声地打量这交错堆叠的尸体。
小四更纳闷：“那我们晚上在哪里过夜？”
只听刺啦一声，她扯破衣衫一角，用破布掩面隔离吩咐：“树上，要是不想得疫病就老老实实地效仿我。”
“多加留意那些穿着囚衣的新鲜尸体，还有尽量不要接触他们......”
温泽话还没说完，苏小四嗓子眼里扯出一声怪叫，接着吐了个昏天黑地，事后因脱水酸软无力地依靠在大树旁，病殃殃地说：“小五别怕，我是不会死在乱坟岗的。就算是死了，也省得替我收尸了，这地挺好的，热闹呕呕呕呕yueyue”
温泽：“......得嘞，您好生歇着。”
此地阴风肆虐，呼啸的风在树枝间横冲直撞发出尖锐的哨声，似乎有千军万马的怨灵奔腾而来。
她拄着一根树枝翻开身穿囚衣的尸体，不多时便发觉其中猫腻，这些死者大多姿貌魁秀，面白微须，倒不像穷凶极恶之徒，倒像是科考的书生。
想必这些人身后必有冤情。
恰巧紫红色的雾霭描摹着西边的荒原，又一具尸身被翻开，此人眉心一点，正是原身哥哥无疑。
翌日晨光熹微，卖煤的老伯叫喊：“娃娃们，天明了，要不要再送你们一程？”
浅睡的温泽立刻醒神搭腔：“要的，要的，您可真是救人命了。”
她推搡了下苏小四，后者没反应，她气急了，直接一巴掌抡上去。
小四一只手掌着红彤彤的左脸颊，哭哭啼啼地用破草席卷好温随的尸体。
末了赶在巳时末进了城，两人在城门口与老伯分开，直到他们走近‘书铺’，苏小四才大叫道：“哎呀，遭了。我们把大哥落老伯那里了，别让买煤的商客买走了！不行，我们要去找大哥。”
温泽置若罔闻，面无表情地走在前头，步伐都没慌一点。
见他气得直跳脚，她才出声：“我早已拜托老伯将大哥运到别处，三炷香后就可见到。”
“别处是棺材铺吗？定要给大哥选个厚实的棺材板，风光下葬。”
温泽停下端详着他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无奈扶额：“京城衙门。”
“大哥不是自戕而亡吗？”
“先不论大哥是否是案卷主谋，你可曾见到过有人后背被插数刀，失血过多自尽的？”
“咦，见过啊，大哥就是啊。你，你，你不会怀疑......”小四放轻声音试探道。
温泽直接打断：“是。”
她抬眼望向‘书铺’上方的匾额‘光明正大’，烫金色的正楷字方圆兼备，藏锋处微露锋芒。
出入门楣多为讼师，才大心细，刀笔功夫惊人。
其首者笔下妙文，一字一笔，俨如刀剑，在在左右其事，生杀其人，笔尖横扫千军如卷席。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