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之前，陈禾路过咖啡厅，给咖啡厅的老板送了一盒茶糕，是妈妈自己做的，为了感谢他那天为自己解围。
老板笑说不用不用，一边偷偷掀开了盖子，说闻着就香，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好手艺。
陈禾笑了笑没说什么，她才不会这样细腻的活计，都是妈妈做给她吃的，还让她顺道带去一些分给同事，她总担心她太过寡言，跟单位的同事们相处不好。
下午院里开会，说是一年一度的中国农学会年会暨中国现代农业发展论坛在京召开，院里现有四个名额，按照惯例，两个分给院里的老人，两个留给年轻人。因为分论坛主题涉及到互联网+，而她因缘际会走红过网络，且年会地点定在N大，某一平行分会的召集人是她的研究生导师刘秀，所以院长张林最后拍板将其中一个名额定给了她，并嘱咐她好好准备，说年会闭幕后，各大媒体都要撰稿见报，可以将柑橘培育中的困境与自己的疑问当场问给专家，为“金柑八号”增广知名度。
她带着任务而去，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会很忙，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实验过程中，她的手机响了，还响了好几次，当时不方便接电话就任它去了，后来半个小时后，她摘了手套，向白大褂里摸出手机，一看是陈山越。
不知他来电所为何事。
她拨了过去，那头无人接听，一连拨了两个都是如此，本来她又把手机放回了兜里，准备随他而去，但转念一想，他很少给她打电话，又怕他是出了什么事，想了想便把电话打给了梅姨，问她知不知道陈山越现在在干什么，为什么打电话不接。
梅姨在那头不解，说今天他一大早就出去了，跟往常一样，人应该在拳馆，并说，你别着急，我打给他试试。
陈禾不着急，她只是觉得陈山越很少给她打电话，每次打来必是有事，所以这次她打回去不接蛮让人意外的，当然，心里也有对他隐隐的担心。
过了一会儿，陈山越回过来电话，她听那边声音有些嘈杂，问他在干什么。他说刚才是误拨了，说你打来那会儿我正在洗澡，没听到。
陈禾“哦”了一声，没多说什么，说你没事就好，我这边还忙，先不跟你说了。
陈山越也没怎么说话，情绪不明，“嗯”了一声之后，比她挂线还快，他从没这样过。
陈禾觉得他今天状态有些不对，但具体哪里不对她又说不清楚，但说不清楚也就算了，她摇摇头不再深究。工作已然很忙，她没空再管别人的闲事，于是折身回去拿上本子继续记录实验数据了。
-
今天早上八点多，拳馆里就有人来打实战，但是总体上人不多，声音不比晚上嘈杂，音乐也是轻缓。陈山越换了一身衣服在陪一个女生训练，她是新来的，一米七左右的个子，身材却是瘦弱，体重不上百，看起来是文文弱弱的清甜系，她约的女教练被堵在路上了，后来家里临时有事又折了回去，给陈山越打电话，让他帮忙带一节课。
身为老板，陈山越很少做这种事，之前总有艾雨帮他挡着，但现在人家走了，他就不得不应了。
一开始那个女生很羞涩，像是清纯女大，说起话来轻声细语，拳头打在手靶上，那力度，陈山越感觉还不如一阵风飘过。
刘云进来，穿着长款风衣风风火火，四下张望，一眼瞟见他突然扬唇一笑，口红颜色是哑光的深红，抬手对他挥了挥，他点了下头，示意有事等他下课再说。
刘云想想也不着急，便走到旁边的沙发上等着了。
陈山越很有耐心，只要你有学习的态度，再笨的学员他都能一遍又一遍地悉心指点，一开始那个女孩子还有点紧张，怕当着大帅哥作出什么不雅观的动作，但陈山越完全无视她的脸，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肢体语言上，手里拿着泡沫棍靶，哪里动作不标准敲哪里，力度不重但毫不留情，俊冷的面容一丝不苟，不得不让人重视起来。
下了课，他拿起一瓶水往更衣室走，刘云小跑跟在他身后，他仰头喝了一口，拧上瓶盖，回头笑了笑说：“你跟我说没用，是她自己要走的。”
刘云跟艾雨是好朋友，从艾雨入职的第一天他就知道。
“哎呀，女孩子嘛，你一直不给回应，人家作闹一回，你哄都不哄？”
陈山越笑：“我跟她什么关系啊要哄她，老板哄辞职的员工回来干活？”
刘云恨恨说：“你别忘了，当初是谁帮你把这个拳馆带到起死回生的，要不是她，你早倒闭了。”
陈山越依旧笑，却也是依旧的宠辱不惊，说：“是，我感谢她，但我自认为我表达感谢的方式对于她的付出已经足够体面了。”
谁家开门做生意，员工的年薪能比老板高一半啊。
“你不怕她走了把客户也带走？”刘云不信他这么大度。
“随意。”陈山越淡淡地说，瓶子随手放在一边。
谁走谁留不是他说了算的，他也懒得在意谁走谁留，倒闭了就关门，这个拳馆对他的唯一用处就是逃离家里偶尔来上上班，或者兴趣上来了有个独自练拳的地方，这种事情他在其他地方也一样能做。
更何况，世界上只有艾雨一个职业经理人？
他推门进更衣室，刘云紧随其后，陈山越回身按住了门板，笑得无奈：“你结婚了吧刘云女士，想跟我一起洗最起码得是单身。”
刘云气得无言，在门合上的一瞬间，突然灵光乍现叫到：“陈禾！”
趁着陈山越手顿的工夫，她一推门闪身从他腋下钻入，走在他前面进去了，抚了抚风衣，得体地坐在了换衣凳上。
“果然还是小情人好使。”她讽刺地笑说，顺带长腿交叠，跷起了二郎腿。
陈山越不耐皱眉，抬头环视，更衣室里除了他们再无旁人，他说：“无故提她做什么。”
“你不想知道我来找你是干什么的吗？”刘云歪头笑说。
“你说。”陈山越不感兴趣，转身走到自己的柜子跟前拿衣服。
“你喜欢那个姓陈的吗？”
陈山越一愣，突然笑了：“我也姓陈。”
刘云也是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这才注意到，他俩确实一个姓。
“什么意思？”她愣头愣脑地问，“你妹？”
她猜。
陈山越嗤地一声，说：“你怎么不说她是我妈呢？”
“那你什么意思？”她还是没懂，并且有点不耐烦了。
“没什么意思。”他转头拿着衣服要出去，觉得这个女人简直蠢到离谱。
刘云气恼，直接从兜里掏出了录音笔，说：“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她的声音你总熟悉吧？”
陈山越不解回头，瞧见她手里的东西，心头突然跳了一下。
又是录音笔，他当年出事被莫名污蔑性.侵，其中一个被广为传播的力证就是录音笔，他说的简洁而平常的普通话，被人恶意剪辑成了乱七八糟的污言秽语，即使反证有力而明晰，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公众却依旧只选择相信对方的单方面陈述，而对可证他清白的东西视而不见装聋作哑，他深知造谣的力量。
他还没听那里面是什么，已然是一股怒火涌上心头。
刘云看他皱眉在意的样子，笑了，乐呵呵地说：“你别着急，不是什么坏东西，我只是想要帮助你认清一个人而已。”
陈山越欲言，她却已经开始播放了。
先是一段细碎的窸窣之声，而后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十几秒后陈禾的声音才逐渐显现：
“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去勾引一下陈山越吧，你猜他会不会上当？”
“关我什么事？那是他活该，我让他喜欢我了？”
“他看得上我我也得看得上他啊，强.奸.未遂三年以上十年以下你不知道吗？”
“影帝又怎么了，一个已经落魄的影帝，收入还不足我前男友的随手扔给司机的一块表，你是来跟我讲笑话的吗？”
“她辞职是她自己活该，陈山越本来就不喜欢她，跟我有什么关系，谁让她长得丑。”
“呵，秦骁也比他强多了，等我追上他再狠狠甩了他，你猜我有没有那个本事？”
……
这些伶仃笑语，高亢的吵闹，陈山越越听脸色越难看，几乎站不稳，手里新翻出来的衣服被他的手劲攥得零落，手臂青筋暴起。
良久，刘云也被他黑压压的表情骇到了，屏息不敢说话，陈山越压住复杂的心绪上前把录音笔从她手里揪出来，强制平静道：“技术不错，但下次剪辑注意换气的切口。”
声音冷漠，要不是知道他不打女人，刘云真觉得自己要性命垂危，她咽了下口水，不自觉地扫向紧闭的木门。
她现在才意识到他是个男的，而且还有前科。不过，她看他胸前与臂膀的肌肉，顿时又觉得不亏了，年轻，身材好，脸也不错，应该比自家老公强吧，他看起来就很能干的样子。
陈山越见她盯着自己某个部位看，神态想入非非，无语地笑骂了一句，喊她出去。
刘云一晃，这才回过神来，她眼神乱闪，没想到他能听出来，但又怕他是在耍诈，顿了顿鼓足勇气说：“再怎么剪辑，她的声音搁在这里你听不出来吗？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怎么聪明能干的女人，没有米也做不出饭来。她如果不说这些话，我即便是剪辑，又哪里凭空剪得出来这些？再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剪辑了呢？她本来就是个两面三刀的女人，只有女人才最了解女人，你知道她是怎么对艾雨的吗？你知道她跟艾雨说的话有多过分吗？也就是艾雨维护你不愿意找她的麻烦，否则，换了我一定要她好看！今天，我不是为了艾雨而来，我只是单纯地看不惯，哎陈山越，你不会真以为这么漂亮还会勾人的女的是个未经人事天真无邪的少女吧？”
陈山越没说话，他甚至根本就不想听她叽里呱啦的长篇大论。
刘云见他盯着手里的录音笔走神，二话没说拿出电话打给了艾雨，刚开始艾雨扭捏不愿意说话，后来在刘云的一再逼问下才承认，说下雨那天，陈禾的确对她说了过分的话，说完就给挂了，但是临挂电话之前，到底跟陈山越说了句话，她说，你别生陈禾的气，本来人家说得也没错，是我主动辞职的，但是陈山越，她有喜欢的人，这是她亲口跟我说的，我骗你这个我不得好死，希望你不要被她的外表给骗了。
陈山越没说话，本来他就没接刘云递过来的手机，是她硬是开了免提，杵到他脸前要他听。
他心里一团烦乱。
赶走了刘云，他一向爱干净，却没有直接去洗澡，摸出手机想给陈禾打电话，可犹豫半天，到底没打出去。
他看了看手里的录音笔，没有勇气再听第二次。
他相信陈禾不是这样的人，他本人也遭受过这样的陷害，可是刘云说得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陈禾，你到底说了什么才能让她剪成这样，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想，翻来覆去想得头痛，下午干脆撂下拳馆喊上朋友出去喝酒。
临近傍晚，许是他喝得上头，在酒吧里直接就给陈禾拨去了电话，可一连拨了好几个，她都没接。
他本来是不信的，可可能是原本的自尊心作祟，他越来越觉得刘云在更衣室里说得那番话没错。是啊，她没说过，别人怎么剪得出来呢，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好一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信了，所以他连过去的自己都背叛了。
之前他痛恨别人的有眼无珠，可当事情真的落到他身上，即便真相在眼前，他也无法确切地去相信。
朋友看出来他状态不对，他本来少言，但平时的状态绝没有现在那般低沉颓废，有人问他怎么了，确认奶奶没事之后，开玩笑说：“失恋了？”
陈山越摇头轻笑，笑中带着难言的苦涩，像是杯中的威士忌带给他的似的，他说：“没有恋，又哪来的失。”
半个小时之后，陈禾竟然给他回过来了电话，明亮的手机屏幕在昏暗酒吧的茶几上跳动，他坐在沙发上心脏砰砰要跳出胸口，眼睛盯得出神，却并没有伸手去接，他有些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胸中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悲哀。
陈禾一连打了两个，他都没有接，手机屏幕过了一会儿便陷入了深沉的黑暗，摇晃热烈的音乐声中他静静等了半天，看着手机不挪目光，但那方黑屏却再也没有亮起来。
他想，这下好了，她应该不会再打来了。
他嫌她耐心不足，才打了两个就放弃了，看来他在她心里一点也不重要，可任凭朋友如何盘问，这些话也不能与谁言说，陈禾跟他没有关系，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更何况他什么都没表示过，她本来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他准备打道回府，调整情绪是他的强项，再说，本来也不是没有这种准备。只是刚起身，梅姨却给他打来了电话，她说小禾说给你打电话你不接，让我打打试试，看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陈山越一愣，先是出言安慰了梅姨两句，笑说：“我能有什么事，就是一时疏忽没看到，您跟奶奶吃过了吧？”
酒吧外面，他犹豫了一下给陈禾拨了过去，她好像还在忙，背景音里有她的同事在说话，对话的内容都是他听不懂的专业名词，他想她应该还在实验室。
他见过她穿白大褂的样子，清隽秀丽，很好看，头发即使油油的，绕成一个高高的小丸子也很可爱。
她皮肤白，雪白，比雪细腻，比牛奶丝滑，他做梦梦到过一次。
陈禾的语气和平时一样，沉静平和，忙里偷闲，好像从没发生过什么事似的，听了她的声音，胸中阴郁顿时一扫而空，心情也莫名好转了一点。管他的，他想，即使是她说的那又怎么样，说不定那样的话，他反倒还能小小地期待一下她勾引的手段。
心中想了很多，但到嘴巴上就哑了，他们没有多说话，他也只是按部就班地问了她是不是还在工作，她说了是，他就果断挂断了电话，直接开车去了农科院。
天色昏黑，路灯高高地挂着发出昏黄的光晕，他蹲在农科院大门口的一颗梧桐树下，手里拨弄着打火机抽烟，等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里面出来。
农科院分院在高新区，门口的大路少有人走，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梧桐，但夜晚灯火璀璨，车辆川流不息，到底也算不得静谧。
实验楼里灯火通明，隔着一道长长的电动伸缩门，宽阔的大院里安静无声，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等到什么时候，但就是执拗地这样等着，甚至现在还在实验室里忙里忙外的那个人，根本就不知道他像一个留守者一样蹲在外面，像个狂妄的歹徒。
老板笑说不用不用，一边偷偷掀开了盖子，说闻着就香，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好手艺。
陈禾笑了笑没说什么，她才不会这样细腻的活计，都是妈妈做给她吃的，还让她顺道带去一些分给同事，她总担心她太过寡言，跟单位的同事们相处不好。
下午院里开会，说是一年一度的中国农学会年会暨中国现代农业发展论坛在京召开，院里现有四个名额，按照惯例，两个分给院里的老人，两个留给年轻人。因为分论坛主题涉及到互联网+，而她因缘际会走红过网络，且年会地点定在N大，某一平行分会的召集人是她的研究生导师刘秀，所以院长张林最后拍板将其中一个名额定给了她，并嘱咐她好好准备，说年会闭幕后，各大媒体都要撰稿见报，可以将柑橘培育中的困境与自己的疑问当场问给专家，为“金柑八号”增广知名度。
她带着任务而去，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会很忙，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实验过程中，她的手机响了，还响了好几次，当时不方便接电话就任它去了，后来半个小时后，她摘了手套，向白大褂里摸出手机，一看是陈山越。
不知他来电所为何事。
她拨了过去，那头无人接听，一连拨了两个都是如此，本来她又把手机放回了兜里，准备随他而去，但转念一想，他很少给她打电话，又怕他是出了什么事，想了想便把电话打给了梅姨，问她知不知道陈山越现在在干什么，为什么打电话不接。
梅姨在那头不解，说今天他一大早就出去了，跟往常一样，人应该在拳馆，并说，你别着急，我打给他试试。
陈禾不着急，她只是觉得陈山越很少给她打电话，每次打来必是有事，所以这次她打回去不接蛮让人意外的，当然，心里也有对他隐隐的担心。
过了一会儿，陈山越回过来电话，她听那边声音有些嘈杂，问他在干什么。他说刚才是误拨了，说你打来那会儿我正在洗澡，没听到。
陈禾“哦”了一声，没多说什么，说你没事就好，我这边还忙，先不跟你说了。
陈山越也没怎么说话，情绪不明，“嗯”了一声之后，比她挂线还快，他从没这样过。
陈禾觉得他今天状态有些不对，但具体哪里不对她又说不清楚，但说不清楚也就算了，她摇摇头不再深究。工作已然很忙，她没空再管别人的闲事，于是折身回去拿上本子继续记录实验数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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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八点多，拳馆里就有人来打实战，但是总体上人不多，声音不比晚上嘈杂，音乐也是轻缓。陈山越换了一身衣服在陪一个女生训练，她是新来的，一米七左右的个子，身材却是瘦弱，体重不上百，看起来是文文弱弱的清甜系，她约的女教练被堵在路上了，后来家里临时有事又折了回去，给陈山越打电话，让他帮忙带一节课。
身为老板，陈山越很少做这种事，之前总有艾雨帮他挡着，但现在人家走了，他就不得不应了。
一开始那个女生很羞涩，像是清纯女大，说起话来轻声细语，拳头打在手靶上，那力度，陈山越感觉还不如一阵风飘过。
刘云进来，穿着长款风衣风风火火，四下张望，一眼瞟见他突然扬唇一笑，口红颜色是哑光的深红，抬手对他挥了挥，他点了下头，示意有事等他下课再说。
刘云想想也不着急，便走到旁边的沙发上等着了。
陈山越很有耐心，只要你有学习的态度，再笨的学员他都能一遍又一遍地悉心指点，一开始那个女孩子还有点紧张，怕当着大帅哥作出什么不雅观的动作，但陈山越完全无视她的脸，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肢体语言上，手里拿着泡沫棍靶，哪里动作不标准敲哪里，力度不重但毫不留情，俊冷的面容一丝不苟，不得不让人重视起来。
下了课，他拿起一瓶水往更衣室走，刘云小跑跟在他身后，他仰头喝了一口，拧上瓶盖，回头笑了笑说：“你跟我说没用，是她自己要走的。”
刘云跟艾雨是好朋友，从艾雨入职的第一天他就知道。
“哎呀，女孩子嘛，你一直不给回应，人家作闹一回，你哄都不哄？”
陈山越笑：“我跟她什么关系啊要哄她，老板哄辞职的员工回来干活？”
刘云恨恨说：“你别忘了，当初是谁帮你把这个拳馆带到起死回生的，要不是她，你早倒闭了。”
陈山越依旧笑，却也是依旧的宠辱不惊，说：“是，我感谢她，但我自认为我表达感谢的方式对于她的付出已经足够体面了。”
谁家开门做生意，员工的年薪能比老板高一半啊。
“你不怕她走了把客户也带走？”刘云不信他这么大度。
“随意。”陈山越淡淡地说，瓶子随手放在一边。
谁走谁留不是他说了算的，他也懒得在意谁走谁留，倒闭了就关门，这个拳馆对他的唯一用处就是逃离家里偶尔来上上班，或者兴趣上来了有个独自练拳的地方，这种事情他在其他地方也一样能做。
更何况，世界上只有艾雨一个职业经理人？
他推门进更衣室，刘云紧随其后，陈山越回身按住了门板，笑得无奈：“你结婚了吧刘云女士，想跟我一起洗最起码得是单身。”
刘云气得无言，在门合上的一瞬间，突然灵光乍现叫到：“陈禾！”
趁着陈山越手顿的工夫，她一推门闪身从他腋下钻入，走在他前面进去了，抚了抚风衣，得体地坐在了换衣凳上。
“果然还是小情人好使。”她讽刺地笑说，顺带长腿交叠，跷起了二郎腿。
陈山越不耐皱眉，抬头环视，更衣室里除了他们再无旁人，他说：“无故提她做什么。”
“你不想知道我来找你是干什么的吗？”刘云歪头笑说。
“你说。”陈山越不感兴趣，转身走到自己的柜子跟前拿衣服。
“你喜欢那个姓陈的吗？”
陈山越一愣，突然笑了：“我也姓陈。”
刘云也是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这才注意到，他俩确实一个姓。
“什么意思？”她愣头愣脑地问，“你妹？”
她猜。
陈山越嗤地一声，说：“你怎么不说她是我妈呢？”
“那你什么意思？”她还是没懂，并且有点不耐烦了。
“没什么意思。”他转头拿着衣服要出去，觉得这个女人简直蠢到离谱。
刘云气恼，直接从兜里掏出了录音笔，说：“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她的声音你总熟悉吧？”
陈山越不解回头，瞧见她手里的东西，心头突然跳了一下。
又是录音笔，他当年出事被莫名污蔑性.侵，其中一个被广为传播的力证就是录音笔，他说的简洁而平常的普通话，被人恶意剪辑成了乱七八糟的污言秽语，即使反证有力而明晰，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公众却依旧只选择相信对方的单方面陈述，而对可证他清白的东西视而不见装聋作哑，他深知造谣的力量。
他还没听那里面是什么，已然是一股怒火涌上心头。
刘云看他皱眉在意的样子，笑了，乐呵呵地说：“你别着急，不是什么坏东西，我只是想要帮助你认清一个人而已。”
陈山越欲言，她却已经开始播放了。
先是一段细碎的窸窣之声，而后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十几秒后陈禾的声音才逐渐显现：
“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去勾引一下陈山越吧，你猜他会不会上当？”
“关我什么事？那是他活该，我让他喜欢我了？”
“他看得上我我也得看得上他啊，强.奸.未遂三年以上十年以下你不知道吗？”
“影帝又怎么了，一个已经落魄的影帝，收入还不足我前男友的随手扔给司机的一块表，你是来跟我讲笑话的吗？”
“她辞职是她自己活该，陈山越本来就不喜欢她，跟我有什么关系，谁让她长得丑。”
“呵，秦骁也比他强多了，等我追上他再狠狠甩了他，你猜我有没有那个本事？”
……
这些伶仃笑语，高亢的吵闹，陈山越越听脸色越难看，几乎站不稳，手里新翻出来的衣服被他的手劲攥得零落，手臂青筋暴起。
良久，刘云也被他黑压压的表情骇到了，屏息不敢说话，陈山越压住复杂的心绪上前把录音笔从她手里揪出来，强制平静道：“技术不错，但下次剪辑注意换气的切口。”
声音冷漠，要不是知道他不打女人，刘云真觉得自己要性命垂危，她咽了下口水，不自觉地扫向紧闭的木门。
她现在才意识到他是个男的，而且还有前科。不过，她看他胸前与臂膀的肌肉，顿时又觉得不亏了，年轻，身材好，脸也不错，应该比自家老公强吧，他看起来就很能干的样子。
陈山越见她盯着自己某个部位看，神态想入非非，无语地笑骂了一句，喊她出去。
刘云一晃，这才回过神来，她眼神乱闪，没想到他能听出来，但又怕他是在耍诈，顿了顿鼓足勇气说：“再怎么剪辑，她的声音搁在这里你听不出来吗？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怎么聪明能干的女人，没有米也做不出饭来。她如果不说这些话，我即便是剪辑，又哪里凭空剪得出来这些？再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剪辑了呢？她本来就是个两面三刀的女人，只有女人才最了解女人，你知道她是怎么对艾雨的吗？你知道她跟艾雨说的话有多过分吗？也就是艾雨维护你不愿意找她的麻烦，否则，换了我一定要她好看！今天，我不是为了艾雨而来，我只是单纯地看不惯，哎陈山越，你不会真以为这么漂亮还会勾人的女的是个未经人事天真无邪的少女吧？”
陈山越没说话，他甚至根本就不想听她叽里呱啦的长篇大论。
刘云见他盯着手里的录音笔走神，二话没说拿出电话打给了艾雨，刚开始艾雨扭捏不愿意说话，后来在刘云的一再逼问下才承认，说下雨那天，陈禾的确对她说了过分的话，说完就给挂了，但是临挂电话之前，到底跟陈山越说了句话，她说，你别生陈禾的气，本来人家说得也没错，是我主动辞职的，但是陈山越，她有喜欢的人，这是她亲口跟我说的，我骗你这个我不得好死，希望你不要被她的外表给骗了。
陈山越没说话，本来他就没接刘云递过来的手机，是她硬是开了免提，杵到他脸前要他听。
他心里一团烦乱。
赶走了刘云，他一向爱干净，却没有直接去洗澡，摸出手机想给陈禾打电话，可犹豫半天，到底没打出去。
他看了看手里的录音笔，没有勇气再听第二次。
他相信陈禾不是这样的人，他本人也遭受过这样的陷害，可是刘云说得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陈禾，你到底说了什么才能让她剪成这样，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想，翻来覆去想得头痛，下午干脆撂下拳馆喊上朋友出去喝酒。
临近傍晚，许是他喝得上头，在酒吧里直接就给陈禾拨去了电话，可一连拨了好几个，她都没接。
他本来是不信的，可可能是原本的自尊心作祟，他越来越觉得刘云在更衣室里说得那番话没错。是啊，她没说过，别人怎么剪得出来呢，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好一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信了，所以他连过去的自己都背叛了。
之前他痛恨别人的有眼无珠，可当事情真的落到他身上，即便真相在眼前，他也无法确切地去相信。
朋友看出来他状态不对，他本来少言，但平时的状态绝没有现在那般低沉颓废，有人问他怎么了，确认奶奶没事之后，开玩笑说：“失恋了？”
陈山越摇头轻笑，笑中带着难言的苦涩，像是杯中的威士忌带给他的似的，他说：“没有恋，又哪来的失。”
半个小时之后，陈禾竟然给他回过来了电话，明亮的手机屏幕在昏暗酒吧的茶几上跳动，他坐在沙发上心脏砰砰要跳出胸口，眼睛盯得出神，却并没有伸手去接，他有些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胸中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悲哀。
陈禾一连打了两个，他都没有接，手机屏幕过了一会儿便陷入了深沉的黑暗，摇晃热烈的音乐声中他静静等了半天，看着手机不挪目光，但那方黑屏却再也没有亮起来。
他想，这下好了，她应该不会再打来了。
他嫌她耐心不足，才打了两个就放弃了，看来他在她心里一点也不重要，可任凭朋友如何盘问，这些话也不能与谁言说，陈禾跟他没有关系，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更何况他什么都没表示过，她本来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他准备打道回府，调整情绪是他的强项，再说，本来也不是没有这种准备。只是刚起身，梅姨却给他打来了电话，她说小禾说给你打电话你不接，让我打打试试，看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陈山越一愣，先是出言安慰了梅姨两句，笑说：“我能有什么事，就是一时疏忽没看到，您跟奶奶吃过了吧？”
酒吧外面，他犹豫了一下给陈禾拨了过去，她好像还在忙，背景音里有她的同事在说话，对话的内容都是他听不懂的专业名词，他想她应该还在实验室。
他见过她穿白大褂的样子，清隽秀丽，很好看，头发即使油油的，绕成一个高高的小丸子也很可爱。
她皮肤白，雪白，比雪细腻，比牛奶丝滑，他做梦梦到过一次。
陈禾的语气和平时一样，沉静平和，忙里偷闲，好像从没发生过什么事似的，听了她的声音，胸中阴郁顿时一扫而空，心情也莫名好转了一点。管他的，他想，即使是她说的那又怎么样，说不定那样的话，他反倒还能小小地期待一下她勾引的手段。
心中想了很多，但到嘴巴上就哑了，他们没有多说话，他也只是按部就班地问了她是不是还在工作，她说了是，他就果断挂断了电话，直接开车去了农科院。
天色昏黑，路灯高高地挂着发出昏黄的光晕，他蹲在农科院大门口的一颗梧桐树下，手里拨弄着打火机抽烟，等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里面出来。
农科院分院在高新区，门口的大路少有人走，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梧桐，但夜晚灯火璀璨，车辆川流不息，到底也算不得静谧。
实验楼里灯火通明，隔着一道长长的电动伸缩门，宽阔的大院里安静无声，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等到什么时候，但就是执拗地这样等着，甚至现在还在实验室里忙里忙外的那个人，根本就不知道他像一个留守者一样蹲在外面，像个狂妄的歹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