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绥雍容,从容,淡然,脱俗,当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行于左而目不瞬,可依旧被宋史气的不轻:‘你朝自太祖之后的历任皇帝皆是庸懦之人,无能之辈。只知道勾心斗角,玩弄权术,不知治国理政。若予昔年有这富贵安泰的年景,岂容蛮夷叫嚣?’

    孟钱反应极其激烈:‘我不是宋朝人啊,我朝太祖可是为民请命解民倒悬的,说宋朝就说宋朝,别说到我朝头上啊!’

    “宋朝?宋国而已!偏安一隅自欺欺人的蕞尔小国,也敢妄称国朝?夜郎自大!”邓绥余怒未消,‘便是那宋太祖,也是平庸。’

    如果换了别人这么说,大抵会被人怼一句:你行你上啊!

    但是邓绥……

    她上她真的行!

    邓绥指掌朝政那十六年是两汉天灾最严重的十年。

    她掌政当年就有天降陨石,还是连降四颗;地有洪水,还是连发六年,掌政次年便开始地震,还是连震十三年。

    内有境内四条大江大河全数决堤,淹没境内泰半领土,外有南匈奴、鲜卑、乌桓三国联手来犯,边塞五郡生灵涂炭。

    别说两汉了,张芜若纵观史书,也也没听说过哪个年代能有这么多天灾啊。

    绝大多数皇帝摊上这样的天灾,东汉流行天人感应学说,认为这一切天灾都是邓绥女主掌政引发的后果,宫变造反屡见不鲜,都得是群雄逐鹿诸侯并起的亡国灭种剧本。

    而邓绥不是皇帝,只是摄政太后,她的亲儿子汉殇帝登基的时候刚过百日,死的时候都没满周岁,而她刚出月子没几天就开始摄政了。

    可邓绥硬是扛着这么多debuff,对内兴旺江南,攘民平灾,对外……

    打得南匈奴单于脱帽光脚请罪,入京为质,乌桓降附,鲜卑王入朝为质!

    孟钱关于邓绥的资料都是在宋宫中听张芜若的讲解,深刻觉得邓绥就是东汉刷新出来挡灾的!

    夙兴夜寐地扛这天灾最酷烈的年景,把她生生熬死了。

    所以邓绥看着如今的天下局势,蛮胡林立,割地赔款还辩称岁币的大宋,轻描淡写地骂一句,全是废物。

    ‘孟君,你说为何那皇位,总是在一家庸废男子手中流传呢?为了就不能是女子?不能是别家人?为何就不能能者居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难不成只限在男子身上吗?’

    ‘自然是可以的。’孟钱听得眼睛发亮,“因为我就来自那么一个时代!”

    ‘原来如此。’邓绥微微笑起来,细碎的纹路在她的脸上绽放出花朵,‘真好。’

    难怪她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孟君是想为后,还是为妃?’

    ‘自然是为后!’孟钱认真道,“若不是不能封后,我会死的。”

    ‘那便去求见太皇太后吧。’邓绥笑道,‘这是你封后最好,也是唯一的机会。’

    ……

    庆寿宫。

    李萍进来通传道:“太皇太后,孟娘子求见。”

    高滔滔现在听到一个“孟”字就头痛:“哪个孟娘子?不见。”

    “就是那位孟娘子。”

    “她还敢来见我?”高滔滔有想起什么,“官家可在左右?”

    “没有,她一个人来的。”李萍也觉得不可思议,“她说她能解决太皇太后最关心在意的事。”

    “她竟然还知道我最在意什么?”

    李萍为难得点头:“她说,是高家。”

    高滔滔的脸顿时沉了下去。

    高滔滔看着台下的孟钱,面色阴沉,久居上位的不怒自威极有气势:“你竟然敢来见孤?”

    但是孟钱即没有对封建社会的身份认同并因此被先天压制,二来,邓绥的威势可比她大多了,邓绥往她身后一站,安全感一下就上来了。

    “我自认无错,自然没有什么好心虚的。”孟钱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太皇太后如今最怕的,不就是您过身之后的令名,和高家吗?”

    高滔滔脸上的皱纹都仿佛挂了下来把脸拉长了似的,她知道自己这几年身体越发不好了,也一直在苦心筹谋自己的身后事,但是还没有人敢在她面前直言她的身后事!

    但孟钱还是不怕,因为邓绥说,这样的摄政太后,到了晚年最怕的就是身后事和家族。

    孟钱绝对相信邓绥的话。

    因为她是真的当过摄政太后。

    国服战绩可查。

    想起邓绥的提点,孟钱仰脸,微笑,用有礼但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挑衅的语气:“太皇太后是要眼睁睁得看着高家血亲尽灭吗?”

    高滔滔勃然大怒:“你放肆!”

    孟钱顶着她的怒火雷区蹦迪:“英宗皇帝并非凶厉之人,可他是如何对待仁宗宠臣的?对待福康公主又为何如此刻薄?您比我更清楚。登基次年便要尊濮王为帝,所为为何,太皇太后比我更清楚。”

    因为仁宗皇帝对于生儿子执念太强,把英宗皇帝三次接进宫又三次送出去,差点把人弄出神经病来!

    要是没有英宗皇帝的放纵,那李家安敢如此虐待赵徽柔?

    别说赵徽柔了,就连曹皇后都因为活的太长没那么好过!

    就因为英宗皇帝记恨在仁宗把他在宫里宫外反复折腾的时候曹皇后没帮他说好话,明里暗里屡屡有刻意为难。

    高滔滔夹在丈夫和养母之间,看着曾经统率六宫的养母晚年却是如此虚弱无力,屡屡需要她来转圜照应!

    可曹皇后无子无宠还长相寻常,仁宗好美色,曹皇后对他来说不过是个管理后宫的工具人,地位大概比大太监张茂则还低,在立嗣这等大事上,哪里有她说话的余地?

    这一切英宗不是不明白,但就是,纯泄愤。

    这些当皇帝之前所受的委屈,在登基之后报复不了上任皇帝,便会变本加厉得报复在前任皇帝的遗物身上!

    譬如仁宗皇帝的皇后,女儿……

    也许未来,便是她高家满门!

    就算不能明面上诛杀,但是要折腾人有太多办法了,哪里需要明旨呢?

    孟钱在高滔滔联想到最可怕的可能的时候,笑眯眯得加了一把火:“太皇太后便不怕重演东汉后族故事耶?”

    东汉太后,当一任太后,死一个全家。

    高滔滔气的身上发抖脸发白:“放肆!当今岂是汉唐!”

    “是,我朝不比两汉,没有将上代外戚斩尽杀绝的传统。可那只是传统,约束力如何娘娘自己心里清楚,您是祖母,还比得过仁宗是把皇位传给英宗的先帝吗?”

    高滔滔因恐惧而越发愤怒:“你竟敢如此妄议官家!官家岂是那等不知忠孝之徒?”

    孟钱越发嚣张:“可是官家恨你哎!娘娘要说不知道,没察觉吗?”

    “噗嗤!”

    高滔滔仿佛感觉到一把刀插进她的心口,挖出她心底最深的恐惧,连声音都带了一丝颤抖:“你,你是如何知道的?!他竟然会连这个也告诉你?”

    “他倒是不爱讲这些事,不过我又不傻。”孟钱说出关键,“官家书房里那张桌案,难道不能说明一切吗?”

    这是邓猛女打听出来的一个八卦。

    赵煦这两年长个子,原先惯用的桌案看起来就有点小了,年前高滔滔就给他换了一张,这本来是再小也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赵煦却坚持把原来那张桌案搬回来了!

    高滔滔不理解,赵煦还硬邦邦得拿那是先帝旧物顶了回去!

    也就是那一次,高滔滔看出了赵煦的排斥和恐惧,越发抓紧手中的权利。

    养母晚年的衰老和无力她都看在眼里,她很害怕自己也会落入这样的境地,至少她活着的时候,绝对不肯放手!

    所以,在看到孟钱居然对赵煦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的时候,怕她日后妨碍曹献容,才非要杀了孟钱替曹献容解决这个麻烦!

    “你!”高滔滔差点厥过去,“你是如何知道的?”

    左右的宫人瑟瑟发抖,只恨爹妈给自己多生了一双耳朵。

    “我如何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关键,也有办法转圜。既然敢来说服您,自然是有把握说服他的。”孟钱指着自己,“先前那一遭,我可以忘了,日后也可以帮您保护高家,便是您的身后名也不用担心,定然不会让人往您身上泼污水,我只会记着,您让大娘娘给我当养母,让我的起点高于其他秀女,您觉得呢?”

    高滔滔冷静下来之后发现,有道理,孟钱或许真的做得到。

    就像孟钱说的:“您要杀我,是觉得我狐媚惑主,对官家的影响太大了,可是在此事上,不是我影响力越大越好吗?”

    高滔滔觉得她说得对。

    但让她这么轻易承认了,也不可能:“你就不怕这话传到官家耳中?”

    “我都没请您屏退左右,自然是不怕官家知道的呀。”孟钱理直气壮,“我若是不告诉他这般交易,日后突然跟他求高家的情不是很奇怪吗?那我怎么兑现承诺帮您保住高家呀?!”

    她,真的和别的宫人好不一样啊,难道官家喜欢这一款的?那献容的确是学不来。

    高滔滔语气软下来:“罢了,老身便不与你计较了,只要你日后尽心服侍官家便可。”

    “太皇太后的意思是放我一马这事便算过去了,是吗?”孟钱摇头,“可是不够呢,我帮您这么多事,自然也是要有足够的报酬的。”

    高滔滔心中顿时有了猜测:“那你想要什么?”

    孟钱坦坦荡荡地提要求:“我要皇后之位。”

    “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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