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宸之睨了她一眼,理所当然道:“自当是杀了,此等低贱之人怎配享用延寿神丹。”

    “你真是疯了!”林照雪不顾形象地扑到刑房的护栏上,双手紧攥着面前的两根。

    若非被挡着,她是真想进去扇他一巴掌啊。

    “最后一个问题。”

    林照雪胸腔起伏不定,脑袋胀得生疼,她要赶紧问完,否则她怕会控制不住自己,被这位眼睛长在头上的皇祖父气得再死一次。

    “时闻风那日进宫发生了何事?他为何出宫后忽然发狂咬人?”

    “时闻风?”林宸之好像十分费劲,才想起来这人是谁,“哦,时家那个妾室子......那日召他进宫对说辞,我怕他心软反悔,便逼他吃了玄鹿肉。”

    “你逼他吃了神女的坐骑!”林照雪觉得自己的耳边又嗡嗡作响起来。

    “是啊,那块肉圆圆的不好看,还很硬,我和那群老家伙们都咬不动,便给他这个小辈吃了。”

    -

    问完了话,阎王带着林照雪原路返回,一路上林照雪都一言不发,明璨的黑眸雾沉沉的,失了往日的光泽,她的目光落不到实处,只有残余的暴怒还在其中翻涌。

    阎王有些尴尬地瞟了她一眼:“得知了事情始末,可对案子的幕后主使有了猜测?”

    林照雪回过神来,脑中当即便浮现出时闻风的名字。

    “大概知晓是谁,只是那人藏得深,找起来恐怕不太容易。”她控制着声音,顿了顿,“大人可知林宸之所说那块圆又硬的玄鹿肉是何物?”

    阎王摩挲着下颚,思忖片刻:“若本王猜得没错,应当是玄鹿的内丹。”

    “凡人吃了这内丹会如何?会有神力吗?”

    “很有可能。”阎王平和地解释,“玄鹿乃上界生灵,内丹又是其根本。凡人食之,得其传承,获其神力,也不足为奇。”

    “那他为何会忽然发狂?”

    “毕竟是肉体凡胎,骤然承受神力又无法立即融合,没有爆体而亡便已是幸中之幸,他激发了玄鹿的兽性,一时控制不住自己,也是有可能的。”

    林照雪了然,转而又想到杜云慈的情况:“大人,还有一事。是何种情况下,才能使一个没了魂魄的躯体如同生人般留存于世,还不被天师发觉?”

    “借尸还魂?”阎王不确定地挑眉。

    “可这如何能保证还来的魂魄会听命于自己?他若有控制魂魄之能,又为何不直接控制身体原本的魂魄,要舍近求远?”

    林照雪没发现自己这般提问的模样,俨然有了某人的风范。

    “这......”这可把他给问倒了。

    阎王绞尽脑汁想了良久,才灵光一闪,他捋了捋胸前的垂香带,故作高深地睨向她:“你可听过‘为虎作伥’?”

    “我只知它的释义。”林照雪不明所以。

    “有传言道,人被老虎所食再囫囵吐出来,便会变为伥鬼,而后专门引诱人来给老虎吃。”

    阎王说得这般明显,她一下便反应过来:“所以那人也有可能是伥鬼?可时闻风吃的是玄鹿内丹,怎会是‘虎’?”

    “啧,万变不离其宗嘛,你所说的那种情况,除了借尸还魂,本王便只能想到这个。伥鬼取用原身□□,三魂七魄独留一魂于其中,再补以操纵者的一滴眉间血,退可独立行事,进能为操纵者操纵,表面与常人无异。”

    “伥鬼独立行事之时,会有自己的思想吗?”林照雪还是有些疑问。

    “是,也不是。操纵者会为伥鬼定下一个目标,如何达成皆由伥鬼自己考虑,但除却目标之外,它们绝不会生出一丝一毫其他的欲念和心思。”

    短暂的交流后,沉默的氛围再次铺陈开来,让性格直爽的阎王浑身不自在。

    “你刚才说你兄长怨气缠身?”

    林照雪身体僵了下:“嗯。”

    阎王建议道:“可以先让上次那个天师去看看是否能够炼度,若是不行,再让甲一去,只是如此,恐怕多少会减损些你兄长的寿命。”

    “多谢大人提点。”

    “举手之劳。”阎王摆摆手,而后又挠了挠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平日你与甲一在一起,会觉得沉闷无聊吗?”

    “还好,虽然师父不爱说话,但相处时间长了,也会时不时与我闲聊。”

    “嗯。”阎王点头,像个担心孩子不合群的长辈,“甲一是闷了些,你与他多说说话,他就是太孤独,一个人活得太久了,才不知该如何与人相处。”

    他们说着便到了刑狱门口,阎王与她告别,准备送她回去。

    林照雪心下踌躇了番,还是难为情地问:“大人,林宸之他......要受多久的刑罚?”

    阎王有些意外:“本王还以为你并不关心此事。”

    “我只想知晓他所受刑罚是否足够偿还他的罪孽。”林照雪冷声道。

    “那你尽可放心,地府的判决最为公正严明。”

    公正严明?

    她的眼睫轻颤了下:“上面......不会和地府打招呼吗?”

    阎王顿时语塞,脸胀得通红,讷讷了半天才挤出句:“也、也只有此世无法积攒功德,下一世便好了。”

    “是啊,若换做是我,我亦不会善罢甘休。”林照雪扯了扯嘴角。

    又一路出了城,坐上只用于鬼差返程的摆渡人的船,一到鬼门关,她便瞧见那挺拔的背影。

    “师父?”林照雪快步上前。

    甲一转身颔首:“我想起你似乎还未曾学过如何独自往返阳间与地府,所以来教教你。”

    林照雪懵了下,面上露出些窘迫。

    她竟忘了这个,还好甲一来接她,否则任她一人在那里一次次尝试着施法,结果还无事发生,旁边还有守关的鬼差看着......得多尴尬呀。

    甲一发现林照雪似乎心不在焉,眉头轻拢:“凝神,好生听着。”

    林照雪连忙点头,认真仔细地听他教学。

    甲一的认知并未有差错,林照雪的确是个十分聪明的学生,不过听了一遍便学会了,两人第一次通过她来施法回到了阳间。

    此刻阳间已入了夜,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落在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好似珠玉落盘。

    幸好他们身上有隐形屏障,不然上来的时候,便会被淋成个落汤鸡了。

    楼府就在不远处,林照雪转眸与甲一告别。

    甲一抿了抿唇,语气有些不习惯一般的生硬:“你......莫要太过伤心,人心本就难测,何况一个生来便身居高位之人。”

    这次林照雪当真怔愣住了,她受宠若惊,不自觉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师父也会安慰人吗?”

    甲一绷直了唇线反问:“我如何不会?”

    林照雪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急忙要开口解释,却一时不防被口水呛得直咳嗽起来。

    他被她咳得背脊一僵,以为是自己吓到了对方,微缩的瞳孔中似有几分手足无措的慌乱:“你、你不必害怕,我没有责怪的意思......我、我的确不是很会安慰人,无法对凡人感同身受。”

    直到惨白的面上被呛出了些许血色,林照雪才终于缓了过来,她听着甲一的话,一边喘着气,一边想起今日李康平的事情。

    “所以今日李康平不肯回地府,你让我来处理,便是因为这个?”

    甲一点点头:“我寻常遇见这种情况,便是强制将人带回,地府有的是让他吐出真话的本事。

    虽说对于李康平那般特殊的情况,妄用刑罚会受些惩处,但也无所谓,能达成目的便好。

    我今日看你那般自信,想着你也曾是凡人,应当比我更了解如何拿捏他,便顺水推舟,让你试试。如若不行,我再抓他便是,总归不会让他跑了。”

    林照雪见他说得这般认真,也收起了新奇揶揄的心思,她沉思片刻:“师父......是有些介怀此事吗?”

    甲一垂眸,似是要仔细思考后,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也没有,”他不疾不徐道,“我生来便在黄泉地界,那时还未曾设立地府,阳间恶鬼作祟,我反正无事可做,便造了条勾魂索,将恶鬼尽数勾回黄泉,扔进血河中。

    后来神子神女们下凡整顿,寻了些早死的能人来管理阳间生死一事。

    他们起先想让我来做阎王,但我嫌麻烦,且我觉得鬼魂们的功过审判,还是要一个通晓人情世故又不徇私枉法之人来做才好。

    我虽说出世之地比不了上界的神子神女,但也是个神。是神,便不会有七情六欲,更不会做出报复一事,这也是我为何说人间之事并非天元神女所为的原因。

    我留存于这世间太久,难免有些无聊,而且我看过太多凡人的爱恨情仇,却不知他们为何会做出那般的决定和行为,所以有点好奇罢了。”

    难得见他这般敞开心扉,神情迷茫得好似初生稚子。

    林照雪不禁软了眉眼,正要说些什么,便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诧异地扭头看去,便见楼怀川一身墨色绣白鹤长袍,举着素色油纸伞,端立于雨中。

章节目录

被竹马一剑穿心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鸦衔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鸦衔草并收藏被竹马一剑穿心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