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陌栀脱口而出几个字后意识到自己中了归肃的计，看了一眼眼含笑意望着自己的归肃，无声轻笑了下，继续前行。
归肃见还是没有得到答案，大步跨到了陌栀的前面，他一边倒退着走一边问道：“因为什么？”
“因为四象镯，我告诉过你。”陌栀说道。
归肃仍不相信，继续追问：“就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话音刚落，陌栀瞧见了归肃身后伸出来的树枝，“小心！”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施展法术控制归肃的身体，却没想到归肃本质上有的还是人的反应，被树枝绊倒的那一刻，他见到陌栀伸出手的第一念头，便是要拉她的手。
但到底陌栀现在还是个普通姑娘的样子，加上刚刚被归肃打断了施法而牵手的动作搅得一时呆愣，哪里抵得住一个将军之身的男子自然倒下的力量。
于是这各有威严的两个人，在这月落树间倒在了一片湿润的草地上。
春末的夜晚是湿润的，那新生的嫩草地上也满是滴滴水珠。
两个人穿的单薄，倒下的时候袖子也不免滑了些，露出了手腕小臂。
湿凉软嫩的草尖轻轻扫着两人触碰在地上的暴露，像是舌尖舔舐，让人有了心痒难耐的异样感觉。
“我不是故意的。”归肃忙解释道。
陌栀只觉得此时的感觉很是奇怪，正想着会是因为什么，听到归肃的话便只是淡淡回了句，“我知道。”
“我……你……”归肃刚刚怕伤到陌栀，倒下的时候便下意识的一只手环着陌栀，如今倒是尴尬无措了，丝毫不敢动作。
他那落在草地上的一只手被嫩草扫得痒，扫的心里都是痒痒的。
他不知道陌栀为什么还不从他身上起来，出于风度也不好直接把陌栀推到一边或是开口让她起身。
但又因为礼节，他总觉得这样是不合适的。
至少现在是不合适的。
“怎么了？”陌栀扭头看向归肃，问道：“你要说什么？”
刚刚不打照面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陌栀这一转头便觉得不好意思了。
两个人本就是紧贴着，这一动作，让两人的脸都要贴在了一起。
归肃几乎是不敢呼吸，陌栀刚刚动作时发尾扫过了他的脸，几根发也落到了他的唇边，凉风携着微香，迷了眼鼻也迷了心神。
“抱歉。”陌栀意识到什么后便没有让这种尴尬的场面维持太久，她翻了个身从归肃身上下来，歪倒坐在了草地上。
归肃心里如释重负，连忙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粘的草屑，他伸手扶起陌栀，掸了掸她肩上袖上的尘屑，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呢？”
“我没什么。说来惭愧，大概很久没操练了，身手已经差成这样了。”
陌栀没有回应，低头拍了拍身上的草叶树枝。
“这里还有。”归肃眼睛十分好用地看见了陌栀发髻上沾着的草叶，见她低头拍打，便下意识地想伸手替她拿下来。
只是他嘴比手快，话已经说完了，手还没动作完，陌栀听到他的话便抬起头问道：“哪里？”
电光火石间，归肃的手，触碰到了陌栀的脸。
“我……”
两人同时开口道。
归肃匆忙将叶子拿了下来，给陌栀看了一眼便草草收回了手，将手藏到背后，“你的发上。”
陌栀觉得自己呼吸不太正常，刚刚那一刹，她像是短暂的忘了呼吸，她轻声“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我们继续吧。”
“嗯？”归肃一时没反应过来，见陌栀向前走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嗯，好。”
更深露重，归肃是鬼，本就带着寒，他虽知道陌栀不是常人，但见她衣衫单薄，还是不免忧心。
他温声开口，“夜里寒，你先回去吧，我会收集好晨光露的。”
“无妨。”陌栀往林子深处走了些，眼前出现了一片花圃。
“你对那位故人，”归肃滋味交杂，“还真是用心。”
小阁楼内，一人站着，一人坐着。
“晨光露、月下水、秋叶冬雪、春雨，就差夏阳和方寸土了。”归肃掐指数算着日子，“还有半个月才能入夏，我们可以先去找方寸土。”
陌栀执笔蘸墨在纸上临摹一幅山水画，笑道：“你怎么比我还放在心上。”
“我多放心上些，你不就能少操心了么。再者说了，四时之要都是你自己寻得的。”归肃从案台上拾起一幅画仔细看着，觉得很是眼熟，又多看了几幅，问道：“你在画方见山先生的画么？”
“嗯。方先生笔下的山水别具一格，”陌栀轻轻放下笔，抬头看向归肃，“你曾是他的学生。”
“是。”归肃看着画想着从前，淡淡一笑，“我还逃过他的课。”
“要来画一幅吗？”陌栀起身让位，递了一支笔给归肃说道。
归肃接过笔，“只怕要污了老师的名声。”
话虽是这样说，笔墨行云流水，勾勒展绘山水，常青立崖侧，瀑布落山河。
归肃武将出身，执笔稳当有力，落下却是别有柔情，他的山水与方见山的不同，方见山山水之图有远阔之感，哪怕见于一隅也可让人感其壮阔，方见山所画，是天下山水。
而归肃所画，虽亦有遗世独立不可多得之工，却是如世外桃源，仿佛瀑布流河之旁有木屋桃林，有凉亭石桌。人间芳菲水亭小筑，世外之地隐世其中，竟让人看出了温馨向往的感觉。
陌栀自然是知道归肃的功底，她曾不止一次见他作画，只是今日所见与以往似乎大不相同，她说道：“你的风格与方先生确实不大一样。之前也是这样吗？”
“老师曾说，‘心中有山水，笔下方能有山水。’”
“所画山水在心中。这就是你现在心中的山水。”陌栀看着山水图，鬼使神差的，她问道：“这幅画能送给我吗？”
归肃放笔的手一顿，继而笑道：“当然。”他回想着，说道：“我的府中有许多大家之作，若是我们早认识几十年，你喜欢的我都能给你。只是不知道那些画最后流落何处，也可能是毁了。”
“那岂不是暴殄天物。”
“说起来，你这幅画，是老师的真迹吧。”归肃拿起陌栀一直在临摹的画，说道：“我记得这幅画，不过……”
“不过，这画是方先生赠你的。”
归肃怔然，“你知道？”
“打开你身后的箱子看看？”陌栀指了指归肃身后的木箱子，莞尔一笑。
归肃看了看身后的箱子，又看了看陌栀，手轻轻搭在了箱盖上，迟迟没有动作。
陌栀也没有催促，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啪”，一根熏香燃尽，归肃点燃一根新的熏香放到香炉里，然后打开了一旁的箱子。
箱子一直在案台之后，看起来没有那么显眼，单看着也不觉得是个很大的箱子，归肃之前只当做是普通的放置物件的箱子，打开之后才发现内藏乾坤，比如，他为人时用的东西几乎都在里面。
他一件一件翻看着，小心的动作变得急促，又渐渐变得安稳，他问得：“你怎么会有这些的？”
“不喜欢吗？”陌栀看不到归肃的表情，也听不出他的喜悦，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些，忧心自己的所做让归肃难受不痛快。
归肃拿起一个已经风干了的花环，转身望向陌栀，“喜欢，很喜欢。谢谢你，陌栀。”
陌栀心下一松，也望向归肃，淡淡一笑。
潞州大街上女子结伴出行，在水色的大地上开满了温婉的花。
陌栀和归肃在街上走着，他们要寻找方寸土，这样的城镇上在墙砖瓦缝最是容易发现，又是好时节，多的是劲草逢难生。
“前面做什么呢？”
“不知道。”陌栀看着那砖瓦罗列，“不过那里生了许多细草。”
归肃望过去，说道：“还真是，你的眼神真好，这样的距离都能看到，我们过去。”
“嗯。”
“你之前是不是见过我。”归肃沐浴着许久未见的阳光，心情很是不错，他没有询问，而是陈述道。
陌栀见归肃身影结实，淡笑道：“你不是也见过我吗？”
“你知道？”归肃笑道：“之前我回到故土的时候见过你几次，只是那时我们没有碰面，原来你是知道的。不过，我说的是更早，”归肃转身看着陌栀，“我是说，在我活着的时候。”
“是。”陌栀笑道。
“陌栀姑娘，我们可真是好缘分呐。”归肃喜上眉梢，话音未落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冲两人飞过来，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抓，抓自然是抓住了，放到面前一看却愣住了，那竟是一个绣球！
“天赐良缘！天赐良缘！”
一个人喊着“天赐良缘”从人群中走出来，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高兴，但他依旧冲着归肃作揖道喜，“这位公子，你和我们家小姐真是天赐良缘！”
“什么？”归肃顺着眼前人的目光看过去，阁楼上有一个清雅秀丽的女子正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他恍然领悟刚刚发生了什么，忙把绣球还给了眼前的人，“错了，错了。”
“公子这是干什么，”那人顿时冷下了脸，“来人，把公子请回去！”
只是归肃哪能任凭他们动作，他拉着陌栀的手便跑，没跑几步路便被街道拐角处出来的一群人拦住了去路。
“我打了他们你会担责任吗？”归肃悄声问道。
“这点小事，不会。”
归肃松了一口气，正要动手，又听到陌栀说道：“不过，你不能使用法力。”
“啊？”归肃一愣怔，看了看眼前的几十个彪形大汉，嘴角抖了抖，扯出一个笑，他无奈对陌栀道：“我要被人绑回去做女婿了。”
抛绣球的姑娘是潞州第一香粉胭脂铺嫣香阁的阁主，名唤苏嫣嫣，无父无母，年芳二十，自己操持了四五年撑起一个嫣香阁，却因此到了现在还未出嫁。
潞州的女子，十八岁未嫁都算晚嫁，更别说苏嫣嫣二十岁待字闺中。只是这苏嫣嫣容貌姣好，家大业大，想娶她的人自然不少，今日便热闹了一回。
只是没想到，凑热闹的没称心如意，无心路过却掺和其中。
嫣香阁会客厅内，归肃坐在椅子上心情复杂，他幽怨看了一眼陌栀，那人倒是好雅兴地喝茶品鉴糕点，还颇有兴致地与侍女讨论起胭脂面霜。
陌栀大概是感受到了身侧的灼灼目光，她看了一眼归肃，淡淡笑道：“怎么了？”
归肃强颜欢笑道：“没什么，就是有些牙酸。”
“姑爷的牙我看过，牙口很好，怎么会牙酸。”孔管家说道。
这年轻的孔管家，便是刚刚在路上喊着“天赐良缘”的那个人，归肃一看见他就觉得牙疼。
“又不是相马。”他撇嘴嘟囔道。
“姑爷说什么？”孔鹤问道。
不由归肃回答，陌栀便说道：“没什么，他太高兴了。”
“姑爷高兴是好事，小姐梳妆打扮一番，很快就出来了。”
归肃弄不懂陌栀的心思，他颦眉看着陌栀，眼中也无半分玩笑，外界说笑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他看着陌栀，只看着陌栀，深深望着，目光容不下其他。
他只想知道，陌栀是真的不在乎，甚至会为他高兴吗？
“怎么这样看着我？”忽然有一个声音传来，那是陌栀的声音，归肃不会认错，但他明明看见陌栀正在试着香膏。
“归肃，是我，陌栀。”
归肃心中疑问，“陌栀？”
“灵识交流，不算难事。”陌栀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和面前浅笑谈说的人判若两人。
“为什么要这样？我们不能离开这吗？”
“当然能。只是这小姐确实在今日有一份姻缘被我们搅乱了，虽然无心，但我们总要负责。”
“可我不能娶她。”
那边默了片刻，陌栀挑了些香粉胭脂，继而又传声道：“你征战沙场那么多年，怎么几个护院就让你不战而降。”
“我以为……”归肃心中有些委屈，他以为陌栀那句“不许使用法力”是否了他动手的请求，难道自己猜错了陌栀的心意？
“就先这些吧。”陌栀抬头冲丫鬟轻轻一笑，“麻烦了。”
归肃见陌栀挑选的认真，心道：“你喜欢这些我们便都买下，那个箱子里还有不少值钱的东西。”
陌栀回头给了归肃异样的一眼，似是有诸多不解。
丫鬟本听着陌栀的嘱托，忽然见她噤声看向准姑爷，不禁疑问，“姑娘，怎么了？”
“哦，没什么。”陌栀微微一笑，又是一副温和的样子。
“怎么忽然转了话题。我只是想给朋友带一些。”顿了顿，她心道：“我不会让你留在这的。”
归肃看着陌栀，眼里有着千言万语，他出声问道：“你喜欢吗？”
“我……”陌栀下意识地跟着出声回答，倒是也没什么突兀，她索性也没在意，只不过刚说了一个字便被打断了。
“姑爷，小姐来了。”孔鹤低声道。
归肃没有等到陌栀的回答觉得有些烦躁，加上现在的拘束让他不快，他冷下脸色道：“我不是你们的姑爷。”
话音刚落，他们便看见了从帘子后面出来的人脸上笑容一僵，眼神有些许慌乱地看向孔鹤。
归肃也是明显愣怔慌乱了一刹，他站起身来说道：“抱歉，但我的确不是你的良缘。”
“今日街上众人皆看见了姑爷接住了小姐的绣球，姑爷还是不要说这种话。”孔鹤在一旁沉声道。
“那只是意外。”归肃无奈看向苏嫣嫣，说道：“而且小姐的姻缘也不该如此草率，单单一次抛绣球，所托非人也未可知。”
“归肃。”陌栀颦眉看着归肃说道。
归肃淡淡一笑，安慰道：“陌栀，总要说明白的，哪怕是扰乱了，也该说清楚，不能一乱再乱，一错再错。”
“你在说什么？”苏嫣嫣问道。
“你今日的确该有一个天赐良缘，只是那人不是我。”
归肃见还是没有得到答案，大步跨到了陌栀的前面，他一边倒退着走一边问道：“因为什么？”
“因为四象镯，我告诉过你。”陌栀说道。
归肃仍不相信，继续追问：“就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话音刚落，陌栀瞧见了归肃身后伸出来的树枝，“小心！”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施展法术控制归肃的身体，却没想到归肃本质上有的还是人的反应，被树枝绊倒的那一刻，他见到陌栀伸出手的第一念头，便是要拉她的手。
但到底陌栀现在还是个普通姑娘的样子，加上刚刚被归肃打断了施法而牵手的动作搅得一时呆愣，哪里抵得住一个将军之身的男子自然倒下的力量。
于是这各有威严的两个人，在这月落树间倒在了一片湿润的草地上。
春末的夜晚是湿润的，那新生的嫩草地上也满是滴滴水珠。
两个人穿的单薄，倒下的时候袖子也不免滑了些，露出了手腕小臂。
湿凉软嫩的草尖轻轻扫着两人触碰在地上的暴露，像是舌尖舔舐，让人有了心痒难耐的异样感觉。
“我不是故意的。”归肃忙解释道。
陌栀只觉得此时的感觉很是奇怪，正想着会是因为什么，听到归肃的话便只是淡淡回了句，“我知道。”
“我……你……”归肃刚刚怕伤到陌栀，倒下的时候便下意识的一只手环着陌栀，如今倒是尴尬无措了，丝毫不敢动作。
他那落在草地上的一只手被嫩草扫得痒，扫的心里都是痒痒的。
他不知道陌栀为什么还不从他身上起来，出于风度也不好直接把陌栀推到一边或是开口让她起身。
但又因为礼节，他总觉得这样是不合适的。
至少现在是不合适的。
“怎么了？”陌栀扭头看向归肃，问道：“你要说什么？”
刚刚不打照面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陌栀这一转头便觉得不好意思了。
两个人本就是紧贴着，这一动作，让两人的脸都要贴在了一起。
归肃几乎是不敢呼吸，陌栀刚刚动作时发尾扫过了他的脸，几根发也落到了他的唇边，凉风携着微香，迷了眼鼻也迷了心神。
“抱歉。”陌栀意识到什么后便没有让这种尴尬的场面维持太久，她翻了个身从归肃身上下来，歪倒坐在了草地上。
归肃心里如释重负，连忙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粘的草屑，他伸手扶起陌栀，掸了掸她肩上袖上的尘屑，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呢？”
“我没什么。说来惭愧，大概很久没操练了，身手已经差成这样了。”
陌栀没有回应，低头拍了拍身上的草叶树枝。
“这里还有。”归肃眼睛十分好用地看见了陌栀发髻上沾着的草叶，见她低头拍打，便下意识地想伸手替她拿下来。
只是他嘴比手快，话已经说完了，手还没动作完，陌栀听到他的话便抬起头问道：“哪里？”
电光火石间，归肃的手，触碰到了陌栀的脸。
“我……”
两人同时开口道。
归肃匆忙将叶子拿了下来，给陌栀看了一眼便草草收回了手，将手藏到背后，“你的发上。”
陌栀觉得自己呼吸不太正常，刚刚那一刹，她像是短暂的忘了呼吸，她轻声“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我们继续吧。”
“嗯？”归肃一时没反应过来，见陌栀向前走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嗯，好。”
更深露重，归肃是鬼，本就带着寒，他虽知道陌栀不是常人，但见她衣衫单薄，还是不免忧心。
他温声开口，“夜里寒，你先回去吧，我会收集好晨光露的。”
“无妨。”陌栀往林子深处走了些，眼前出现了一片花圃。
“你对那位故人，”归肃滋味交杂，“还真是用心。”
小阁楼内，一人站着，一人坐着。
“晨光露、月下水、秋叶冬雪、春雨，就差夏阳和方寸土了。”归肃掐指数算着日子，“还有半个月才能入夏，我们可以先去找方寸土。”
陌栀执笔蘸墨在纸上临摹一幅山水画，笑道：“你怎么比我还放在心上。”
“我多放心上些，你不就能少操心了么。再者说了，四时之要都是你自己寻得的。”归肃从案台上拾起一幅画仔细看着，觉得很是眼熟，又多看了几幅，问道：“你在画方见山先生的画么？”
“嗯。方先生笔下的山水别具一格，”陌栀轻轻放下笔，抬头看向归肃，“你曾是他的学生。”
“是。”归肃看着画想着从前，淡淡一笑，“我还逃过他的课。”
“要来画一幅吗？”陌栀起身让位，递了一支笔给归肃说道。
归肃接过笔，“只怕要污了老师的名声。”
话虽是这样说，笔墨行云流水，勾勒展绘山水，常青立崖侧，瀑布落山河。
归肃武将出身，执笔稳当有力，落下却是别有柔情，他的山水与方见山的不同，方见山山水之图有远阔之感，哪怕见于一隅也可让人感其壮阔，方见山所画，是天下山水。
而归肃所画，虽亦有遗世独立不可多得之工，却是如世外桃源，仿佛瀑布流河之旁有木屋桃林，有凉亭石桌。人间芳菲水亭小筑，世外之地隐世其中，竟让人看出了温馨向往的感觉。
陌栀自然是知道归肃的功底，她曾不止一次见他作画，只是今日所见与以往似乎大不相同，她说道：“你的风格与方先生确实不大一样。之前也是这样吗？”
“老师曾说，‘心中有山水，笔下方能有山水。’”
“所画山水在心中。这就是你现在心中的山水。”陌栀看着山水图，鬼使神差的，她问道：“这幅画能送给我吗？”
归肃放笔的手一顿，继而笑道：“当然。”他回想着，说道：“我的府中有许多大家之作，若是我们早认识几十年，你喜欢的我都能给你。只是不知道那些画最后流落何处，也可能是毁了。”
“那岂不是暴殄天物。”
“说起来，你这幅画，是老师的真迹吧。”归肃拿起陌栀一直在临摹的画，说道：“我记得这幅画，不过……”
“不过，这画是方先生赠你的。”
归肃怔然，“你知道？”
“打开你身后的箱子看看？”陌栀指了指归肃身后的木箱子，莞尔一笑。
归肃看了看身后的箱子，又看了看陌栀，手轻轻搭在了箱盖上，迟迟没有动作。
陌栀也没有催促，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啪”，一根熏香燃尽，归肃点燃一根新的熏香放到香炉里，然后打开了一旁的箱子。
箱子一直在案台之后，看起来没有那么显眼，单看着也不觉得是个很大的箱子，归肃之前只当做是普通的放置物件的箱子，打开之后才发现内藏乾坤，比如，他为人时用的东西几乎都在里面。
他一件一件翻看着，小心的动作变得急促，又渐渐变得安稳，他问得：“你怎么会有这些的？”
“不喜欢吗？”陌栀看不到归肃的表情，也听不出他的喜悦，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些，忧心自己的所做让归肃难受不痛快。
归肃拿起一个已经风干了的花环，转身望向陌栀，“喜欢，很喜欢。谢谢你，陌栀。”
陌栀心下一松，也望向归肃，淡淡一笑。
潞州大街上女子结伴出行，在水色的大地上开满了温婉的花。
陌栀和归肃在街上走着，他们要寻找方寸土，这样的城镇上在墙砖瓦缝最是容易发现，又是好时节，多的是劲草逢难生。
“前面做什么呢？”
“不知道。”陌栀看着那砖瓦罗列，“不过那里生了许多细草。”
归肃望过去，说道：“还真是，你的眼神真好，这样的距离都能看到，我们过去。”
“嗯。”
“你之前是不是见过我。”归肃沐浴着许久未见的阳光，心情很是不错，他没有询问，而是陈述道。
陌栀见归肃身影结实，淡笑道：“你不是也见过我吗？”
“你知道？”归肃笑道：“之前我回到故土的时候见过你几次，只是那时我们没有碰面，原来你是知道的。不过，我说的是更早，”归肃转身看着陌栀，“我是说，在我活着的时候。”
“是。”陌栀笑道。
“陌栀姑娘，我们可真是好缘分呐。”归肃喜上眉梢，话音未落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冲两人飞过来，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抓，抓自然是抓住了，放到面前一看却愣住了，那竟是一个绣球！
“天赐良缘！天赐良缘！”
一个人喊着“天赐良缘”从人群中走出来，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高兴，但他依旧冲着归肃作揖道喜，“这位公子，你和我们家小姐真是天赐良缘！”
“什么？”归肃顺着眼前人的目光看过去，阁楼上有一个清雅秀丽的女子正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他恍然领悟刚刚发生了什么，忙把绣球还给了眼前的人，“错了，错了。”
“公子这是干什么，”那人顿时冷下了脸，“来人，把公子请回去！”
只是归肃哪能任凭他们动作，他拉着陌栀的手便跑，没跑几步路便被街道拐角处出来的一群人拦住了去路。
“我打了他们你会担责任吗？”归肃悄声问道。
“这点小事，不会。”
归肃松了一口气，正要动手，又听到陌栀说道：“不过，你不能使用法力。”
“啊？”归肃一愣怔，看了看眼前的几十个彪形大汉，嘴角抖了抖，扯出一个笑，他无奈对陌栀道：“我要被人绑回去做女婿了。”
抛绣球的姑娘是潞州第一香粉胭脂铺嫣香阁的阁主，名唤苏嫣嫣，无父无母，年芳二十，自己操持了四五年撑起一个嫣香阁，却因此到了现在还未出嫁。
潞州的女子，十八岁未嫁都算晚嫁，更别说苏嫣嫣二十岁待字闺中。只是这苏嫣嫣容貌姣好，家大业大，想娶她的人自然不少，今日便热闹了一回。
只是没想到，凑热闹的没称心如意，无心路过却掺和其中。
嫣香阁会客厅内，归肃坐在椅子上心情复杂，他幽怨看了一眼陌栀，那人倒是好雅兴地喝茶品鉴糕点，还颇有兴致地与侍女讨论起胭脂面霜。
陌栀大概是感受到了身侧的灼灼目光，她看了一眼归肃，淡淡笑道：“怎么了？”
归肃强颜欢笑道：“没什么，就是有些牙酸。”
“姑爷的牙我看过，牙口很好，怎么会牙酸。”孔管家说道。
这年轻的孔管家，便是刚刚在路上喊着“天赐良缘”的那个人，归肃一看见他就觉得牙疼。
“又不是相马。”他撇嘴嘟囔道。
“姑爷说什么？”孔鹤问道。
不由归肃回答，陌栀便说道：“没什么，他太高兴了。”
“姑爷高兴是好事，小姐梳妆打扮一番，很快就出来了。”
归肃弄不懂陌栀的心思，他颦眉看着陌栀，眼中也无半分玩笑，外界说笑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他看着陌栀，只看着陌栀，深深望着，目光容不下其他。
他只想知道，陌栀是真的不在乎，甚至会为他高兴吗？
“怎么这样看着我？”忽然有一个声音传来，那是陌栀的声音，归肃不会认错，但他明明看见陌栀正在试着香膏。
“归肃，是我，陌栀。”
归肃心中疑问，“陌栀？”
“灵识交流，不算难事。”陌栀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和面前浅笑谈说的人判若两人。
“为什么要这样？我们不能离开这吗？”
“当然能。只是这小姐确实在今日有一份姻缘被我们搅乱了，虽然无心，但我们总要负责。”
“可我不能娶她。”
那边默了片刻，陌栀挑了些香粉胭脂，继而又传声道：“你征战沙场那么多年，怎么几个护院就让你不战而降。”
“我以为……”归肃心中有些委屈，他以为陌栀那句“不许使用法力”是否了他动手的请求，难道自己猜错了陌栀的心意？
“就先这些吧。”陌栀抬头冲丫鬟轻轻一笑，“麻烦了。”
归肃见陌栀挑选的认真，心道：“你喜欢这些我们便都买下，那个箱子里还有不少值钱的东西。”
陌栀回头给了归肃异样的一眼，似是有诸多不解。
丫鬟本听着陌栀的嘱托，忽然见她噤声看向准姑爷，不禁疑问，“姑娘，怎么了？”
“哦，没什么。”陌栀微微一笑，又是一副温和的样子。
“怎么忽然转了话题。我只是想给朋友带一些。”顿了顿，她心道：“我不会让你留在这的。”
归肃看着陌栀，眼里有着千言万语，他出声问道：“你喜欢吗？”
“我……”陌栀下意识地跟着出声回答，倒是也没什么突兀，她索性也没在意，只不过刚说了一个字便被打断了。
“姑爷，小姐来了。”孔鹤低声道。
归肃没有等到陌栀的回答觉得有些烦躁，加上现在的拘束让他不快，他冷下脸色道：“我不是你们的姑爷。”
话音刚落，他们便看见了从帘子后面出来的人脸上笑容一僵，眼神有些许慌乱地看向孔鹤。
归肃也是明显愣怔慌乱了一刹，他站起身来说道：“抱歉，但我的确不是你的良缘。”
“今日街上众人皆看见了姑爷接住了小姐的绣球，姑爷还是不要说这种话。”孔鹤在一旁沉声道。
“那只是意外。”归肃无奈看向苏嫣嫣，说道：“而且小姐的姻缘也不该如此草率，单单一次抛绣球，所托非人也未可知。”
“归肃。”陌栀颦眉看着归肃说道。
归肃淡淡一笑，安慰道：“陌栀，总要说明白的，哪怕是扰乱了，也该说清楚，不能一乱再乱，一错再错。”
“你在说什么？”苏嫣嫣问道。
“你今日的确该有一个天赐良缘，只是那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