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归肃忧虑不减，“陌栀她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去历劫？”
“哦？我以为你会更想知道姐姐的身份。”
归肃默了默，缓缓开口，“是，我想知道，我想知道她是谁，只是现在我更在意她的安危。”
“这你放心，姐姐不会有任何事。”
归肃松了口气，“那就好。”
“不过这个人就不知道了，姐姐既然也要我守着他，他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苍鉴看着在另一张花床上躺着的人，觉得有些头疼。
“他的事很麻烦吗？”归肃问道：“会比我上一次还要麻烦吗？”
苍鉴瞥了一眼归肃，道：“你以为你上一次怎么能那么快就休养好，自然是因为姐姐用四象镯日日带在身上，用她的神魂养着你。”
“神魂?她是神？”虽然归肃早就知道陌栀的身份非同小可，却未想到是这样的身份。
毕竟对于如今的世人来说，神已经在他们的世界消失太久了。
苍鉴神采飞扬，声音都微微上扬起来，“当然，姐姐是神，还是最厉害的尊神，神界的战神九希！”
归肃似乎从未听过这个名字，至少在这一刻，他觉得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喃喃念着：“九希……”
“果然，新神纪之后没几个后生知道姐姐的名讳了。”
苍鉴思及过去，沉吟道：“战神九希，这个名字，在旧神纪时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响彻天地六界。姐姐为众生而死，如今的新神纪却没有几个记得她名字的，实在可气。”
“旧神纪……”归肃思索着这个词。
新神纪之前是旧神纪，旧神纪之前则是古神纪。
古神归于天地混沌，世间便该有一套新的运作。而在神主上任之前，古神纪的一切都暂存于幻境之中。
战神九希，与神主同为诞生于天地万物、灵气交融之间的神，她诞生于旧神纪的第九万年，也就是太古入世修行的第九万年。
那时天地初开不到十万载，仙妖人鬼只能存在于古神残余气息留下的幻境里，而混乱无章的世间只有幼神和未曾开智的万物，以及刚刚诞生处于混沌期的魔族。
旧神纪第十万年，太古从古神幻境中修行圆满归来，并接受所担责任，带领众神运行世间万物，又将幻境与现世打通，仙妖人鬼四族也由此落地真正的世间。
其他的神各有天生的力量，能够明确知晓自己该做什么，也有能力去做好。
只有九希无法明确所长，她与太古一样，能运作万物，可神主只有一位，太古已然历经考验修行圆满，那么九希所责便不会是神主之位。
于是九希便这样无职无责过了两万年，直到她三万岁那一年。
历经两万年，神界之外的五界各有了一套运转，时不时的厮杀争夺司空见惯，唯有这一次，鬼族出了个极为骇人的恶鬼。
它靠吞噬其他魂魄增长法力，渐渐的甚至可以吞噬同族之外的仙妖人，终于有一天，这件事惊动了神界。
神界自然不能放任这样的东西在世间无法无天，可神界又无神兵，各神各有职责，谁去诛杀这只恶鬼便成了问题。
此时，三万岁的九希站了出来，请命下界。
神三万年算作长成，那时的九希刚刚成年，还是人间十四五岁少女的模样，恶鬼见了毫无敬畏，只有嘲笑，笑着要将九希这个女娃娃撕碎嚼烂吃到肚子里。
只是这鬼还没笑完，便死在了九希的弓箭之下。
鸿蒙弓醉梦箭，这是她的成年之礼，自元神中孕化出的本命法器。
于是这神界的战神，便由此诞生。
而鬼界这一动荡也引起了神界的注意，本以为鬼界只是一个短暂中转的地方，出不了什么事，却没想到也能差点毁天灭地。
于是太古重新依照古神幻境旧制整顿鬼界，与此同时，沉睡的古神北阴大帝也出现在鬼界，建立了如今的冥界。
不过自那以后少有人见到北阴大帝，也有传闻说他又一次沉睡过去，只靠降下神谕管理冥界。
只是无论如何，冥界之主是北阴大帝，这已然是事实，而冥界也成为神界第一次插手介入的地方。
此后，魔界、妖界以及仙界的修行，甚至领主的选择都或多或少都有过神界的参与。
只有人界，历经几万年，凡人渐渐学会了直立行走、学会使用并保留火种，后又形成了自己的语言、文字，建立自己的部落、城镇、国家，拥有自己多样的文化和生存之道。
这一切的一切，神明都不曾切实插手过，都不曾改变过它自行发展的方向，人间也因此成为无论仙妖鬼还是魔都无比好奇、心生向往的地方。
了解了大概，归肃更为不解，“她既是神，还是这样厉害的神，那为什么会去历劫？”
苍鉴负手而立，望着保护结界里的陌栀，眼中既有悲悯，又有不甘，“因为做错了事就要受罚，谁都不例外。”
“受罚？”归肃一怔，“她做错了什么？”
“姐姐为了自己的私欲，动用神力干涉了寻常的事，违背了天地法则。好在，没有出什么祸端。”
“私欲？那她的劫会是什么？”
苍鉴随手捻了片花瓣，两只轻搓间花瓣便化成齑粉，随风而逝。
“失去记忆重入轮回，可能成为仙妖人魔中的任何一个，不过，大概率会成为人。”
“嗯？”归肃不解。
“虽说万物平等，众生平等，但人的情感总是丰富的，且因为受自身能力的限制，在同样的事上通常要比他族困苦许多。
当然，得到的幸福满足也是比他族更多，单单生死一事，所有生灵都比不过人族来的深刻。”
苍鉴不似平常般的威严或玩笑，他继续认真缓缓道：“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却体会众多，所以往往历劫之类的事都选择投胎为人，惩罚也是，人的苦总比他族多了太多的无能为力。
而且，成为人也不必担心寿命漫长以及修行什么的，不至于拖得太久，也就不妨碍归位。”
“若是她投胎为人，再次醒来还会记得凡间的事吗？”
“这要看姐姐的意愿，以姐姐之能，保留或去除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苍鉴眯了眯眼看着归肃，又挑眉问他：“你担心她受凡间经历影响？你放心，不会的，这些事情即使姐姐再有不舍和眷恋，她也会知道该如何处理。”
归肃默了默，轻声道：“是，她一向将这些事做得很好，理智如尺。”
“若你站在姐姐的位置上便该会知道她是如何不易了。”苍鉴望了望天，“旭日初升，姐姐的魂魄已经离体，今夜子时之后姐姐便会重新降生，不过她如今是妖体，这个身体还是会留存，姐姐有告诉过你想待在哪儿吗？”
“没有，”归肃望了一眼结界内的陌栀，说道：“不过，她大抵是想留在这。”
“明林吗？也不错，总归不管在哪，我都不会让姐姐的妖体出什么事。”苍鉴见归肃依然凝望着陌栀，好整以暇地问道：“你舍不得姐姐去这几十年？”
“我只有她了。”话一出口，归肃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转过头看着苍鉴，轻笑道：“我这些年一直跟着她，她这一去我又成了孤魂野鬼。”
“你在这等着便是，有挂念便成不了孤魂野鬼。不过，你也可以选择去找姐姐。”
“找她？”归肃没明白。
“有什么奇怪吗？她只是变成婴孩模样，失去记忆重新活一次，样貌魂魄都不会改变，不过性格可能会变化，你知道的，这跟很多因素有关，你要是这几十年也忍不了，跟着去就是。”
归肃眼中有着希冀，难掩激动，“可以吗？”
苍鉴颇有深意地笑着，“当然，只要你能找到姐姐。”
“我一定会找到她。”归肃轻声说着，不像是回应苍鉴，更像是对自己自语。
一缕微风吹过，归肃腰间显现出一个铃铛。
“同心铃？”苍鉴凝眉，他指了指归肃腰间的铃铛，“给我看看？”
“这是陌栀的……”
苍鉴笑了一声，“同心同心，起码是要有一对的，姐姐既然给了你，那你现在便是这一只的主人，我又抢不走你的。而且就算还是姐姐的，我看看又怎么了？不过看你的模样，你不知道？”
归肃摘下那一只铃铛，“原来它叫同心铃。”
苍鉴接过铃铛看了一会，忽然问向归肃：“你真的想去找姐姐吗？”
“我想。”归肃承认道：“但我去找她，会不会坏了她的事？”
苍鉴点了点头，肯定他的话，“既然是劫难惩罚，姐姐这一世自然会过得极为不如意，以你的心性必然是不能看着不管的，一旦出手，便是坏了劫。”
他顿了顿，继而轻笑道：“不过你放心，无论姐姐此世经历什么，一旦结束都算作她受罚完成。”
“受尽苦难……不能改变吗？”归肃想了想，问道：“你是魔尊，想要她幸福快乐的度过凡世的一生应该不难吧？为什么不选择改变？因为天道吗？”
“你小子，大可问的再委婉些。你不就是想知道能不能让姐姐少受些苦么？当然能。
就算是所谓的虚无缥缈的天道降下的惩处也是由神主下达的，一旦罚落下了，怎么样发展天道便管不了了。
姐姐一旦入了凡世，便是罚落下了，不过那些劫难还是有，姐姐会不会因此痛苦便要看如何发展了，尽人事听天命，其实也可以反过来说，听天命尽人事。”
归肃刚刚松了一口气，又听到苍鉴说道：“不过，我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我找不到她。”苍鉴坦然回答。
“找不到？”归肃不太明白苍鉴的意思，“用万寻笔也找不到她吗？”
“万寻笔只能找到已经知晓特征的人。姐姐入世之后叫做什么都无人知晓，万寻笔便不会起作用。而且这些物件都颇有灵性，姐姐受罚一事是她心甘情愿，神物不会违背她的意愿去主动寻她。”
归肃凝眉思索，问道：“司命也不行么？不是说世间凡人命数都是由司命撰写吗？”
“她是神，是除了神主之外最厉害的神，神的命运是没有定数的，没有人能给神写命簿，所以她去世间历劫，到了何处成为谁会经历什么，都没有人知道。除了洞悉一切的神主之外，也就只有你了。”
苍鉴将同心铃交还给归肃，“同心铃让你们气息相连，无论她在哪，你都能够找到她。”
“我吗？”归肃看着手中的铃铛，一时间竟感觉有些欣慰和无言的震撼。
苍鉴在一旁不作声看着归肃出神，忽然冒出一句话，“你喜欢姐姐。”
归肃抬眼看着苍鉴，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样说，但他也没想隐瞒，便坦然道:“是。但请你不要告诉她，我不想给她增添烦忧。。”
“得了吧，你的一言一行都不加掩饰，姐姐又不是傻子。”苍鉴失笑一声，觉得有些好笑。
归肃一滞，没有底气的问出一句话。
“你是说，她知道？”
如果她知道，那么自己是不是要离开她，是不是会被她厌恶，那在迷雾森林里的那一切，是不是都像是陌栀眼里的一场笑话。
对，迷雾森林，她想送他离开……
想到这，归肃的眸光又暗了些。
“是啊。”苍鉴“啧”了一声，他看着归肃愁怨的模样，皱皱眉头，“你不会是傻子吧？姐姐对你也很是喜欢，她破例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还有你手里这个同心铃，你都感觉不出来吗？”
“她也喜欢我！？”归肃傻眼愣住，喜从天降，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我……”
“‘喜欢’一词，难以评断，但是至少现在，你对姐姐来说是特别的。”苍鉴笑了一声，又淡漠起来，“先别急着高兴。姐姐不是畏首畏尾的人，你知道姐姐为什么不说出口么？因为神，是不能与人相爱的，准确的说，是不能与神之外的任何族类相爱。”
归宿不解，问道：“为什么？”
“神肩负万物运行法则，不容有私，神可以有情，却不能有私欲。这也是对神的一种保护，不然横生情欲，无尽的岁月里他们该如何难熬。而因为私欲导致一代一代神陨落诞生又是多么麻烦。”
归肃说道：“可是陌栀并不像无情之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神亦有情。只不过情催生欲，欲便会生私心，无视法度。所以神的情有度，一旦越界，后果极其严重。”
苍鉴继续说道：“姐姐她不一样，是因为其他的神都可以一直待在神界，无欲无求，一心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甚至不需要与其他的神进行什么交往，更别说会受他族的扰乱。
而姐姐不仅是神界的战神，亦是世间的守护神，凡有毁天灭地之灾皆是姐姐前去解决，形形色色的人物接触的多了，她渐渐发现自己做不到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杀神。
你从前是将军，应该知道战场之上主将心慈手软会是怎样的危险，所以姐姐抹除了情欲和在那之前的那一部分记忆。”
“那陌栀她现在……”归肃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来陌栀是经历过那样长的看不到尽头的日子，抛弃了自己的情感和记忆，才有了他初见时那个用冷漠来保护自己，承担着重任，保护世间的陌栀。
“后来姐姐重生于栀子花，并非神体，自然有着正常的七情六欲，只是她习惯了冷性，直到遇见了你们才学会了接纳自己与生俱来的情感。”
“这会不会影响她重回神界？”
“当然会，且不说其他的情欲后果，单单只是你这一面都是极为棘手。
姐姐之前只是对你有些兴趣就能破例为你做了很多，现在便要去应劫领罚，这是对她的惩罚。
而你也是，如果有一天姐姐为了你做出更多出格且不能挽回的事，不仅是她会受罚，你更会元神俱灭魂魄俱毁，永远不会存在。这就是天道对神无私大爱的控制。”
归肃默然，许久，他问道：“如果，我成了神呢？”
苍鉴轻笑一声，“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你要知道，有一种神，便是后天而成，是为人神。但你已是鬼，凡间的人看不到你，也没有几个记得你，无论你做了什么也不会有人为你建庙立碑，你得不到人间的大批量的供奉，你很难成神。”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你既然这样说，肯定是还有别的出路。”
苍鉴点了点头，“你很聪明。是，当然有，你应该知道姐姐现在在为世间邪祟纵横而忧心，如果有一天你除尽大邪祟，让世间恢复至旧神纪时的清明，这是大功德一件，上苍感召，你或许会有机会成神。”
归肃思索着，说道：“好，我明白了。”
“不过，成为神，你便没有后悔的机会了，无穷无尽的岁月里，你都会和姐姐相见，如果有一天你厌恶了不喜欢了，你也没有逃避的机会，因为姐姐是战神，没有一个存活于世的人可以避开姐姐的追踪。”
“而神，只有创世的力量才能杀死。”最后一句话苍鉴说得深沉，让人猜不透他的意味，他看着归肃，等待着归肃的回答。
“怎么会不喜欢。这样的陪伴我求之不得。”归肃浅笑，温声说道。
“就算是如此假设，你在此时作出誓言成真，就算你真的能做到，但你们还是不能和寻常夫妻一般，神是不能孕育后代的。我知道你们人间对此很是看重，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看重的、放在心上的，只有一个她。”
“好！那便祝你，得偿所愿。”
归肃向苍鉴拱手一拜，感谢其告知后便去守着陌栀的妖体。
苍鉴看着归肃离开的背影，脸上笑意渐渐消失。
“姐姐，如果他真的能做到，你应该也会欢喜吧。”他顿了顿，脸上的神色更沉，“不过，如果有一天他为神却背叛你，我会替你将他抹杀于世。”
他看着掌心出现的一团暗含多彩的混沌力量，那力量微弱，却又实实在在的证明着：
苍鉴，也有创世的力量。
“哦？我以为你会更想知道姐姐的身份。”
归肃默了默，缓缓开口，“是，我想知道，我想知道她是谁，只是现在我更在意她的安危。”
“这你放心，姐姐不会有任何事。”
归肃松了口气，“那就好。”
“不过这个人就不知道了，姐姐既然也要我守着他，他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苍鉴看着在另一张花床上躺着的人，觉得有些头疼。
“他的事很麻烦吗？”归肃问道：“会比我上一次还要麻烦吗？”
苍鉴瞥了一眼归肃，道：“你以为你上一次怎么能那么快就休养好，自然是因为姐姐用四象镯日日带在身上，用她的神魂养着你。”
“神魂?她是神？”虽然归肃早就知道陌栀的身份非同小可，却未想到是这样的身份。
毕竟对于如今的世人来说，神已经在他们的世界消失太久了。
苍鉴神采飞扬，声音都微微上扬起来，“当然，姐姐是神，还是最厉害的尊神，神界的战神九希！”
归肃似乎从未听过这个名字，至少在这一刻，他觉得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喃喃念着：“九希……”
“果然，新神纪之后没几个后生知道姐姐的名讳了。”
苍鉴思及过去，沉吟道：“战神九希，这个名字，在旧神纪时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响彻天地六界。姐姐为众生而死，如今的新神纪却没有几个记得她名字的，实在可气。”
“旧神纪……”归肃思索着这个词。
新神纪之前是旧神纪，旧神纪之前则是古神纪。
古神归于天地混沌，世间便该有一套新的运作。而在神主上任之前，古神纪的一切都暂存于幻境之中。
战神九希，与神主同为诞生于天地万物、灵气交融之间的神，她诞生于旧神纪的第九万年，也就是太古入世修行的第九万年。
那时天地初开不到十万载，仙妖人鬼只能存在于古神残余气息留下的幻境里，而混乱无章的世间只有幼神和未曾开智的万物，以及刚刚诞生处于混沌期的魔族。
旧神纪第十万年，太古从古神幻境中修行圆满归来，并接受所担责任，带领众神运行世间万物，又将幻境与现世打通，仙妖人鬼四族也由此落地真正的世间。
其他的神各有天生的力量，能够明确知晓自己该做什么，也有能力去做好。
只有九希无法明确所长，她与太古一样，能运作万物，可神主只有一位，太古已然历经考验修行圆满，那么九希所责便不会是神主之位。
于是九希便这样无职无责过了两万年，直到她三万岁那一年。
历经两万年，神界之外的五界各有了一套运转，时不时的厮杀争夺司空见惯，唯有这一次，鬼族出了个极为骇人的恶鬼。
它靠吞噬其他魂魄增长法力，渐渐的甚至可以吞噬同族之外的仙妖人，终于有一天，这件事惊动了神界。
神界自然不能放任这样的东西在世间无法无天，可神界又无神兵，各神各有职责，谁去诛杀这只恶鬼便成了问题。
此时，三万岁的九希站了出来，请命下界。
神三万年算作长成，那时的九希刚刚成年，还是人间十四五岁少女的模样，恶鬼见了毫无敬畏，只有嘲笑，笑着要将九希这个女娃娃撕碎嚼烂吃到肚子里。
只是这鬼还没笑完，便死在了九希的弓箭之下。
鸿蒙弓醉梦箭，这是她的成年之礼，自元神中孕化出的本命法器。
于是这神界的战神，便由此诞生。
而鬼界这一动荡也引起了神界的注意，本以为鬼界只是一个短暂中转的地方，出不了什么事，却没想到也能差点毁天灭地。
于是太古重新依照古神幻境旧制整顿鬼界，与此同时，沉睡的古神北阴大帝也出现在鬼界，建立了如今的冥界。
不过自那以后少有人见到北阴大帝，也有传闻说他又一次沉睡过去，只靠降下神谕管理冥界。
只是无论如何，冥界之主是北阴大帝，这已然是事实，而冥界也成为神界第一次插手介入的地方。
此后，魔界、妖界以及仙界的修行，甚至领主的选择都或多或少都有过神界的参与。
只有人界，历经几万年，凡人渐渐学会了直立行走、学会使用并保留火种，后又形成了自己的语言、文字，建立自己的部落、城镇、国家，拥有自己多样的文化和生存之道。
这一切的一切，神明都不曾切实插手过，都不曾改变过它自行发展的方向，人间也因此成为无论仙妖鬼还是魔都无比好奇、心生向往的地方。
了解了大概，归肃更为不解，“她既是神，还是这样厉害的神，那为什么会去历劫？”
苍鉴负手而立，望着保护结界里的陌栀，眼中既有悲悯，又有不甘，“因为做错了事就要受罚，谁都不例外。”
“受罚？”归肃一怔，“她做错了什么？”
“姐姐为了自己的私欲，动用神力干涉了寻常的事，违背了天地法则。好在，没有出什么祸端。”
“私欲？那她的劫会是什么？”
苍鉴随手捻了片花瓣，两只轻搓间花瓣便化成齑粉，随风而逝。
“失去记忆重入轮回，可能成为仙妖人魔中的任何一个，不过，大概率会成为人。”
“嗯？”归肃不解。
“虽说万物平等，众生平等，但人的情感总是丰富的，且因为受自身能力的限制，在同样的事上通常要比他族困苦许多。
当然，得到的幸福满足也是比他族更多，单单生死一事，所有生灵都比不过人族来的深刻。”
苍鉴不似平常般的威严或玩笑，他继续认真缓缓道：“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却体会众多，所以往往历劫之类的事都选择投胎为人，惩罚也是，人的苦总比他族多了太多的无能为力。
而且，成为人也不必担心寿命漫长以及修行什么的，不至于拖得太久，也就不妨碍归位。”
“若是她投胎为人，再次醒来还会记得凡间的事吗？”
“这要看姐姐的意愿，以姐姐之能，保留或去除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苍鉴眯了眯眼看着归肃，又挑眉问他：“你担心她受凡间经历影响？你放心，不会的，这些事情即使姐姐再有不舍和眷恋，她也会知道该如何处理。”
归肃默了默，轻声道：“是，她一向将这些事做得很好，理智如尺。”
“若你站在姐姐的位置上便该会知道她是如何不易了。”苍鉴望了望天，“旭日初升，姐姐的魂魄已经离体，今夜子时之后姐姐便会重新降生，不过她如今是妖体，这个身体还是会留存，姐姐有告诉过你想待在哪儿吗？”
“没有，”归肃望了一眼结界内的陌栀，说道：“不过，她大抵是想留在这。”
“明林吗？也不错，总归不管在哪，我都不会让姐姐的妖体出什么事。”苍鉴见归肃依然凝望着陌栀，好整以暇地问道：“你舍不得姐姐去这几十年？”
“我只有她了。”话一出口，归肃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转过头看着苍鉴，轻笑道：“我这些年一直跟着她，她这一去我又成了孤魂野鬼。”
“你在这等着便是，有挂念便成不了孤魂野鬼。不过，你也可以选择去找姐姐。”
“找她？”归肃没明白。
“有什么奇怪吗？她只是变成婴孩模样，失去记忆重新活一次，样貌魂魄都不会改变，不过性格可能会变化，你知道的，这跟很多因素有关，你要是这几十年也忍不了，跟着去就是。”
归肃眼中有着希冀，难掩激动，“可以吗？”
苍鉴颇有深意地笑着，“当然，只要你能找到姐姐。”
“我一定会找到她。”归肃轻声说着，不像是回应苍鉴，更像是对自己自语。
一缕微风吹过，归肃腰间显现出一个铃铛。
“同心铃？”苍鉴凝眉，他指了指归肃腰间的铃铛，“给我看看？”
“这是陌栀的……”
苍鉴笑了一声，“同心同心，起码是要有一对的，姐姐既然给了你，那你现在便是这一只的主人，我又抢不走你的。而且就算还是姐姐的，我看看又怎么了？不过看你的模样，你不知道？”
归肃摘下那一只铃铛，“原来它叫同心铃。”
苍鉴接过铃铛看了一会，忽然问向归肃：“你真的想去找姐姐吗？”
“我想。”归肃承认道：“但我去找她，会不会坏了她的事？”
苍鉴点了点头，肯定他的话，“既然是劫难惩罚，姐姐这一世自然会过得极为不如意，以你的心性必然是不能看着不管的，一旦出手，便是坏了劫。”
他顿了顿，继而轻笑道：“不过你放心，无论姐姐此世经历什么，一旦结束都算作她受罚完成。”
“受尽苦难……不能改变吗？”归肃想了想，问道：“你是魔尊，想要她幸福快乐的度过凡世的一生应该不难吧？为什么不选择改变？因为天道吗？”
“你小子，大可问的再委婉些。你不就是想知道能不能让姐姐少受些苦么？当然能。
就算是所谓的虚无缥缈的天道降下的惩处也是由神主下达的，一旦罚落下了，怎么样发展天道便管不了了。
姐姐一旦入了凡世，便是罚落下了，不过那些劫难还是有，姐姐会不会因此痛苦便要看如何发展了，尽人事听天命，其实也可以反过来说，听天命尽人事。”
归肃刚刚松了一口气，又听到苍鉴说道：“不过，我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我找不到她。”苍鉴坦然回答。
“找不到？”归肃不太明白苍鉴的意思，“用万寻笔也找不到她吗？”
“万寻笔只能找到已经知晓特征的人。姐姐入世之后叫做什么都无人知晓，万寻笔便不会起作用。而且这些物件都颇有灵性，姐姐受罚一事是她心甘情愿，神物不会违背她的意愿去主动寻她。”
归肃凝眉思索，问道：“司命也不行么？不是说世间凡人命数都是由司命撰写吗？”
“她是神，是除了神主之外最厉害的神，神的命运是没有定数的，没有人能给神写命簿，所以她去世间历劫，到了何处成为谁会经历什么，都没有人知道。除了洞悉一切的神主之外，也就只有你了。”
苍鉴将同心铃交还给归肃，“同心铃让你们气息相连，无论她在哪，你都能够找到她。”
“我吗？”归肃看着手中的铃铛，一时间竟感觉有些欣慰和无言的震撼。
苍鉴在一旁不作声看着归肃出神，忽然冒出一句话，“你喜欢姐姐。”
归肃抬眼看着苍鉴，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样说，但他也没想隐瞒，便坦然道:“是。但请你不要告诉她，我不想给她增添烦忧。。”
“得了吧，你的一言一行都不加掩饰，姐姐又不是傻子。”苍鉴失笑一声，觉得有些好笑。
归肃一滞，没有底气的问出一句话。
“你是说，她知道？”
如果她知道，那么自己是不是要离开她，是不是会被她厌恶，那在迷雾森林里的那一切，是不是都像是陌栀眼里的一场笑话。
对，迷雾森林，她想送他离开……
想到这，归肃的眸光又暗了些。
“是啊。”苍鉴“啧”了一声，他看着归肃愁怨的模样，皱皱眉头，“你不会是傻子吧？姐姐对你也很是喜欢，她破例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还有你手里这个同心铃，你都感觉不出来吗？”
“她也喜欢我！？”归肃傻眼愣住，喜从天降，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我……”
“‘喜欢’一词，难以评断，但是至少现在，你对姐姐来说是特别的。”苍鉴笑了一声，又淡漠起来，“先别急着高兴。姐姐不是畏首畏尾的人，你知道姐姐为什么不说出口么？因为神，是不能与人相爱的，准确的说，是不能与神之外的任何族类相爱。”
归宿不解，问道：“为什么？”
“神肩负万物运行法则，不容有私，神可以有情，却不能有私欲。这也是对神的一种保护，不然横生情欲，无尽的岁月里他们该如何难熬。而因为私欲导致一代一代神陨落诞生又是多么麻烦。”
归肃说道：“可是陌栀并不像无情之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神亦有情。只不过情催生欲，欲便会生私心，无视法度。所以神的情有度，一旦越界，后果极其严重。”
苍鉴继续说道：“姐姐她不一样，是因为其他的神都可以一直待在神界，无欲无求，一心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甚至不需要与其他的神进行什么交往，更别说会受他族的扰乱。
而姐姐不仅是神界的战神，亦是世间的守护神，凡有毁天灭地之灾皆是姐姐前去解决，形形色色的人物接触的多了，她渐渐发现自己做不到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杀神。
你从前是将军，应该知道战场之上主将心慈手软会是怎样的危险，所以姐姐抹除了情欲和在那之前的那一部分记忆。”
“那陌栀她现在……”归肃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来陌栀是经历过那样长的看不到尽头的日子，抛弃了自己的情感和记忆，才有了他初见时那个用冷漠来保护自己，承担着重任，保护世间的陌栀。
“后来姐姐重生于栀子花，并非神体，自然有着正常的七情六欲，只是她习惯了冷性，直到遇见了你们才学会了接纳自己与生俱来的情感。”
“这会不会影响她重回神界？”
“当然会，且不说其他的情欲后果，单单只是你这一面都是极为棘手。
姐姐之前只是对你有些兴趣就能破例为你做了很多，现在便要去应劫领罚，这是对她的惩罚。
而你也是，如果有一天姐姐为了你做出更多出格且不能挽回的事，不仅是她会受罚，你更会元神俱灭魂魄俱毁，永远不会存在。这就是天道对神无私大爱的控制。”
归肃默然，许久，他问道：“如果，我成了神呢？”
苍鉴轻笑一声，“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你要知道，有一种神，便是后天而成，是为人神。但你已是鬼，凡间的人看不到你，也没有几个记得你，无论你做了什么也不会有人为你建庙立碑，你得不到人间的大批量的供奉，你很难成神。”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你既然这样说，肯定是还有别的出路。”
苍鉴点了点头，“你很聪明。是，当然有，你应该知道姐姐现在在为世间邪祟纵横而忧心，如果有一天你除尽大邪祟，让世间恢复至旧神纪时的清明，这是大功德一件，上苍感召，你或许会有机会成神。”
归肃思索着，说道：“好，我明白了。”
“不过，成为神，你便没有后悔的机会了，无穷无尽的岁月里，你都会和姐姐相见，如果有一天你厌恶了不喜欢了，你也没有逃避的机会，因为姐姐是战神，没有一个存活于世的人可以避开姐姐的追踪。”
“而神，只有创世的力量才能杀死。”最后一句话苍鉴说得深沉，让人猜不透他的意味，他看着归肃，等待着归肃的回答。
“怎么会不喜欢。这样的陪伴我求之不得。”归肃浅笑，温声说道。
“就算是如此假设，你在此时作出誓言成真，就算你真的能做到，但你们还是不能和寻常夫妻一般，神是不能孕育后代的。我知道你们人间对此很是看重，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看重的、放在心上的，只有一个她。”
“好！那便祝你，得偿所愿。”
归肃向苍鉴拱手一拜，感谢其告知后便去守着陌栀的妖体。
苍鉴看着归肃离开的背影，脸上笑意渐渐消失。
“姐姐，如果他真的能做到，你应该也会欢喜吧。”他顿了顿，脸上的神色更沉，“不过，如果有一天他为神却背叛你，我会替你将他抹杀于世。”
他看着掌心出现的一团暗含多彩的混沌力量，那力量微弱，却又实实在在的证明着：
苍鉴，也有创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