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你看,”露种捏着帕子笑。

    马球场上,两队人战至酣处,其中两个眼熟的身影不正是余嫣然和梁晗?余嫣然的骑术越来越好了,听闻是她婆母吴大娘子亲自指点的,此刻正与梁晗互相传球,在众人追赶中配合默契,进球后两人击掌为庆。

    墨兰收回视线,不觉已经笑容满面,她忽然起了几分玩心,凑到露种耳边问,“小丫头羡慕了?可是想起那个从扬州追到汴京的人了?”

    “姑娘说什么呢!”露种的脸红透了。

    云栽见她还不肯认,故意道,“上次回家,不知是谁追着丹橘抄花样子呢……”

    “云栽,你还来闹我!”

    “姑娘姑娘,救我……”

    主仆三个闹成一团,绕着一颗三四人粗壮的古树玩笑。对她们来说,这样无忧无虑的时光十分难得,在盛家总要顾及规矩,进了宫就更要处处小心,也只有在这种气氛活泼、略有出格也无妨的马球会上能稍微松口气。

    玩累了,她们才回到场边设的坐毯上。墨兰特意挑了个僻静的角落,与两个自小陪伴她长大的丫头说贴己话。

    “虽是玩笑,也是真话,你们渐渐大了,前几日阿娘还问起我,可对你们的婚事有安排了?”墨兰观察着她们的神色,露种还是如此前一样羞涩,埋着头不肯多话,倒是向来伶俐活泼的云栽脸上显出几分忐忑,欲言又止。

    “露种,你先说说。”

    “我还说什么,姑娘和云栽早都知道,都是从小的情分,父母也同意……”

    墨兰替她高兴,“既然如此,下个月算个好日子就定下吧,你父母也不必准备嫁妆,我早跟周嬷嬷说了,现在也该置办齐全了。”

    “多谢姑娘,”露种喜色大于伤感,反正她们早就说好了,即使她嫁了也还在墨兰身边当差,而且郡主素来大方,给她置办的嫁妆只多不少,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忧自己未来的生活,而是为好姐妹云栽忧愁。

    丹橘、喜鹊,还有她们都是差不多年纪,也该差不多的时候出嫁,丹橘在绣嫁妆了,她也要定了,唯有云栽,她凡事都要强肯琢磨,却偏偏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兴致缺缺,林孺人还命自己旁敲侧击过一阵,也都没什么成效。

    云栽到底想要什么呢?

    不用人问,云栽紧紧拉着墨兰的手说,“我不想嫁人!求姑娘答应我!”

    墨兰叹口气,也隐隐有预感。云栽不同于露种,她家里其实并没穷到卖儿卖女的地步,可孩子太多,继母就把她卖给盛家,她那个酒鬼生父半个不字也没说,而且云栽的娘是被这畜生打死的,她的几个亲姐姐都嫁了人,但没有一个过得舒服……

    其实,这才是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常态,所以云栽不想结婚是非常好理解的。

    “现在的生活就很好,我跟着姑娘长见识、做学问,还能和林学究、珊瑚姐姐她们一块玩,再没有不满足的了!若姑娘怕我孤单,就把我老家的小妹妹接来吧……”

    墨兰也都应了,她想起了女学里的很多女子,随着名声传扬开来,现在女学里不仅有越来越多学生,也来了越来越多想摆脱不幸的家庭、独自生活的女人,她想为她们做点什么,但还没有头绪。

    却说明兰此时,也在这场马球会上。

    赵策元要办活动,当然要请禹州派,虽说顾廷烨犯了错,但谁不知道他是替赵策英冲锋陷阵,所以虽败犹荣。因本人棒伤还没好全,便只有明兰来参加。

    其余的禹州派,沈从兴、耿昶、段承泽、段承恩等人都在场上打马球,明兰喜欢这个,不由在马球场边站久了,有些难听的话就飘进她耳中——‘目无尊长、不孝嫡母’,‘苛待积年的老仆人’,‘善妒刻薄妾室’都算好听的,还有说她‘为富不仁,送那些无辜宫女进火坑’,‘忘恩负义,冒犯公主’的,更多的是添油加醋的谣言,却都说得有鼻子有眼,难听极了。

    “大娘子,这也太过分了!”小桃想冲上去跟人理论,明兰没让,只拽着小桃远离人群,她还看到了华兰、如兰,她们脸上也都不好看,明兰内心突然升起一阵报复成功的快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是小桃不懂,她只是替明兰抱不平,“主君有云麾将军的身份做护身符,倒是没人敢议论他,而姑娘你却要被推到前面当挡箭牌,还说什么‘我在男人堆里是老几,你在女人堆里便是老几’,分明他在男人堆里如鱼得水,姑娘你却要在女人堆里受气!”

    “住口!”

    “就是他连累姑娘的!”

    明兰不再理小桃,转而一脸笑容地迎接小跑过来的小沈氏,“你也来了。”

    “我要不来,还不让她把我姐姐气死!”小沈氏满脸不快,意有所指,明兰顺着她来的方向看见另一个年轻妇人,小邹氏!

    “国舅也太没分寸了,怎么把妾也带来这种场合。”

    虽然没有太确定,但汴京贵妇圈里是没有秘密的,不少人都知道官家娘娘有意沈张两家联姻,连被边缘化的明兰都有所耳闻。且今日大公主亲自下场,陪张桂芬打马球,看着就更像真的了,但偏偏沈从兴要拆台,把小邹氏带到张桂芬眼皮子底下晃悠!

    “我这个糊涂的哥哥也真纵容她,气得我刚才叫她回去,她还跟我哥告状了!”小沈氏碰了碰满脸不忿的小桃,“小桃,你说什么?大声点说。”

    “我是说更荒唐的您还没见过呢,带青楼女子的也有!”

    “去!胡说什么,”明兰也想起当年金明池外的马球会,还真有点尴尬,好在小沈氏没有追问,而是被小邹氏那边的热闹吸引了视线。

    张桂芬,英国公的掌上明珠,天之娇女,从没受过这种屈辱,怒目而视沈从兴与小邹氏。

    明兰跟着小沈氏到了漩涡中心,小沈氏去拉小邹氏,明兰便低声劝张桂芬,“日子总得过下去,与小邹氏吵嘴会惹恼国舅爷,不如当成没看见,高高兴兴地过自己的日子。”

    张桂芬转过头来,紧盯着她,盯得明兰都不好意思了,她又补充了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

    张桂芬笑了,又来一个劝她认命的,不仅劝她认命,还劝她不要表现出不满,要高高兴兴认命!

    “你这话说的有点意思,不过,怎听说你欺辱公主、忤逆婆母、刻薄庶子,还弄出个平妻来,倒真是凡事都看不见,高高兴兴地过日子了,”她瞥了一眼明兰,“攀了高枝就要惜福!”

    恰好墨兰过来,她的愠怒未消,于是也被张桂芬阴阳了两句,什么庶女攀附高枝之类的。

    墨兰却不恼,索性将计就计顺着她的话说,“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且顺着个人的心意活一场,才不枉来世上一遭,总比那些看着光鲜实则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敢说,更做不了主的人强!”

    张桂芬被激得心胸起伏,抬手抓住墨兰的胳膊,“不怕你知道我不乐意,我家的姑娘都不乐意,但是我家父兄敬重国舅,忠于陛下,忠于我大宋朝廷,所以我不嫁也要嫁!”

    明兰只看她们快要打起来了,立刻溜了,张桂芬接着对墨兰说,“我们张家自从太祖皇帝开国以来,世世代代都只忠于大宋陛下,此心天地可昭,有没有联姻都是一样!”

    她字正腔圆,不仅近处的人能听见,就连正打马球的众人都停下比赛,纷纷望过来。

    不对,墨兰看着怒发冲冠就差上来打自己的张桂芬,忽然明白过来:这个英国公独女根本就不是傻子,相反是装傻。

    “我的话你可要传到了,”张桂芬说完该说的话,压低了声音,“不管是我还是张家的任何一个人都只是微不足道的,若我张家要反,一个人又有什么不可舍弃的呢?”

    她的声音很平静,浑不似刚才表现出的浅薄愚蠢。

    武将出身又不是什么粗俗的代名词,张家代代出儒将,张桂芬自幼更熟读兵书,怎会是个蠢人?墨兰了然地点点头,联姻其实是先联合再缔结婚姻,而缔结婚姻并不一定代表就能联合,很多时候只是求个心理安慰,要是张家非要反,别说让张桂芬嫁给沈从兴,就是娶她作皇妃皇后,张家也会反,自古外戚篡权的还少么?

    从这个角度来看,沈张联姻有点可笑,不过这并不是她能左右的决策,墨兰也把音量控制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程度,“既然你如此坦然,我也就说句真心话,你我都是女人,我站在女人的立场上告诫你活人再好,比不过死人,沈国舅绝非你的良配,如果注定要与新贵联姻,段家兄弟年富力强、从无婚配。”

    马球场边,小段像个猴一样窜来窜去,猿臂蜂腰非常惹眼,还呲着一排大白牙傻乐,笑容在他麦色的脸上比阳光都耀眼。

    张桂芬恍惚了一瞬间,很快收回视线,盯着墨兰反问,“你到底是谁的信使?皇后还是桓王?”

    墨兰笑容不变,说出的话却异常强势、傲慢,“一个‘微不足道’的棋子是不配向我发问的。”

    “你,”张桂芬握紧拳,咬着牙道,“一个传话筒恐怕也不知道棋手的用意!”

    墨兰很轻地笑了一声,摇摇头,“在我之前,还有谁向你提过段家兄弟吗?”

    张桂芬的眼瞳一缩,她听懂了,无论是皇帝皇后还是桓王,段家兄弟从来没有分量出现在这道题里,但是盛墨兰,一个无根无基的飘萍郡主,竟敢……

    相信我吧,我需要你,墨兰定定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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