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
当然，竹枕余也不是全能的，她能708，却唱不全一首歌。
重理轻文是不少学校的长年弊病，一中也不例外，高二文理分科，只有少数学生选了读文，这些学生就从原来的班级里出来，重新组成了文科班，开学一个月，大家全副心思都在学习上，如果不是同桌或室友，可能很多人连彼此的名字都还记不住。
政治老师是一个新来的女教师，性格开朗，心思细腻，发现了班上同学不冷不热的状态，于是提议每节课选一个同学上台表演节目，节目由表演者自选。
其他同学都喜闻乐见，说是表演节目，基本都是唱首歌而已，再简单不过，更何况一周只休半天的紧张氛围下，也只有政治课上能有这样的调剂环节了。
表演顺序也不是定好的，上一周政治老师会点名决定下周表演的同学，留一周时间准备，也是留时间给大家互相熟悉。
而沈青朗来之后，政治老师自然就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下课前点了他的名字，让他下周表演。他知道老师是好心，为了帮助他更快跟大家熟悉起来，于是欣然接受。但接着，政治老师目光一转：“我们的第一名，好像还没表演过节目吧，下周就你和新同学一起吧。”下周是双周，两节政治，于是那天会有两个名额，但课是连着上，所以这俩人都是在第一节课开头表演。
“好！”底下的学生见竹枕余被抽中了，纷纷起哄。
竹枕余呢，只是捧着手中的书抬头望着政治老师睁大了眼睛。
下课铃响，政治老师不再停留，收起教材往教室外走，竹枕余蹭一下站起来，把手中的书拍在桌上就跟了去。沈青朗端着水杯，慢慢站起来一望，是一本蓝皮硬壳书，书名像是什么什么论。
沈青朗回身接了一杯水，两步路走回自己桌边，刚把杯子放下，那边竹枕余就从教室前门进来了，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一路直到她坐在位置上，沈青朗才看清她好像噘着嘴，不太开心的样子。
这时，沈青朗旁边走过来一个人，又是竹枕余那个同桌，李冰。知道他不会说什么好话，沈青朗趁着他还没开口，放下杯子就往门外走，没想到那人一点都不会看脸色，跟了过来。
“成绩好有什么用，连鞋带都不会系，让她唱歌还不如让她去死。”一句毫不掩饰恶意的话传了过来。
沈青朗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盯着眼前比自己矮一头的眼镜男。
对方被他这么突兀一盯，也停下来，一脸奇怪：“怎么了？”
“我要去厕所，别跟着我。”沈青朗没好气地甩下一句，下楼了。
被甩在身后的李冰一头问号，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厕所就在走廊尽头，你下楼干嘛？”
学生之间忌妒、排挤成绩好的同学，沈青朗在之前的学校也见过不少，最多也就是在背后说说罢了，他也没放在心上。
至于表演节目，对他来说是得心应手的，也不用刻意练习，而竹枕余依旧气定神闲地看着她那些书，仿佛同样无动于衷。
在其他同学好奇怀疑的目光中，时间就这么到了第二周，政治课在周一第三节，沈青朗早上拎着黑色的乐器盒出现在教室的时候，他前座的章平再也忍不住好奇，凑了过来。
章平是班上的劳动委员，因为大家资料物品很多，都放在教室里，因此晚上会锁门，这项工作就归章平，他总是最后一个锁好门离开，第一个来教室给大家开门。
章平是个乐痴，平时基本不关注这方面的东西，看着沈青朗潇洒地把自己手中的一个黑色的方形盒子放在桌上，忍不住问：“沈青朗，你要表扬什么？长笛？萨克斯？”
“不是，我准备拉小提琴。”沈青朗也坐下，呼出一口白汽，南方的冬天真不是好玩的，室内比室外还要冷。
“哇，你也太厉害了，考级了吗？”章平更兴奋了，到高中还在学乐器的学生确实少见，在艺术班那边也只是考试需要。
“哦，没个几级。”说完这句，沈青朗就拿着饭卡去食堂了。
吃完饭回来，整个班都已经知道了沈青朗一会儿上课要拉小提琴，不少人在走廊上碰见还十分自来熟地跟他确认这个消息，回到教室，见有几个人围在自己桌边，沈青朗走过去，就听见章平说：“你们等他回来吧，别现在动。”
“动什么？”沈青朗出声道。
只见三个平时没什么交集的女生转过身来，其中一个刚把手从提琴盒上收回来。
沈青朗眼神一扫，见琴盒已经不是自己走时的样子，被立了起来。
章平连忙出来打圆场：“嗐，我说你要拉提琴，他们都是来见识见识的呢。”
那三个女生也都露出讨好的笑来：“听说你小提琴九级了，那么厉害啊！”
“谁说的？”沈青朗看了一眼旁边的章平。
他赶忙摆手：“我可没有啊，是她们刚才想看你的琴，自己在旁边猜的。”
“你准备拉什么曲子啊？”这三人还意犹未尽。
“一会儿就知道了。”沈青朗打发走几人，把琴盒提起，放在脚边，背身坐在桌子上，望着窗外，一幅冷酷模样，竟是连章平也不搭理了。
冬天来了，但是学校里只有银杏树黄了叶子，随着风吹落一地金灿灿。一中种得更多的还是香樟树，即便已经是呵气成雾的温度，也绿意盎然。
绿叶掩映之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从食堂那边过来的，一改往日气定神闲的样子，一路小跑，踩得落叶发出啪擦啪擦的声音，是竹枕余。
五分钟后，她才皱着眉踩着上课铃到达教室，飞速坐下后，从背影都能看出还在大口喘着气。看来体力不太行啊，那么点路，跑了那么久，沈青朗在心里嘀咕。
前两节是语文课，竹枕余换了本书看，杜拉斯被她收起来放到了桌下的书架上，替代了原本挤在那里的杰克·伦敦，看封面应该是沈青朗最喜欢的那本《野性的呼唤》。
第二节课结束后是大课间，所有人都要去操场跑操。
沈青朗因为是后转学来的，个子又高，排在最后一个，仗着身高优势，他往前一看，本来应该站在第一个竹枕余没来。文科班女生虽然多，但她明显比其他同学稍微矮一些、瘦一些，少了她，太明显了。
但是领队的班主任和体育委员都仿佛没有察觉到，自然地开始整理起队伍。
二十几个班，在四百米的操场上按班级排成一个圈，跑动起来，场面还是挺壮观的，全国各地的中学都有这项活动，沈青朗融入得很快，跟在队伍最后跑了起来。跑着跑着，脑子里就想起李冰那句话来，“让她唱歌还不如让她去死”。
一瞬间，不知道是哪位祖宗突然给了沈青朗一点提示，他慢了下来，捂着肚子，穿过操场中间的草坪慢慢走到了班主任老马面前。
“老师，我突然肚子疼。”沈青朗脸上露出痛苦的样子，说。
“严重吗？我送你去医务室。”老马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不用，我去趟洗手间就好了。”沈青朗把脸上痛苦的表情加重了一些，班主任立马点了头。
一路捂着肚子，小步跑出操场，拐了个弯，跑到教学楼背后，确认老师看不见了，沈青朗才放下手，慢悠悠地往教室走。
还没拐进门，就听见里头有对话声，像是在打电话：“哥哥，你来接我回家吧，就说我病了。”
接着是沉默，像是在听电话那头的人讲话。一两秒后，她又说：“没有，不是，我只是不想比表演节目。”
哦，原来是708。沈青朗刚想抬脚往里走，去安慰几句，就见竹枕余把手机往桌斗里一扔，有些气急败坏地掏出一张纸，看样子是准备练习了。
“哪里有彩虹告诉我，能不能把我的愿望还给我……”唱得不算难听，也在调上，就是声音有点小，看来确实不是她擅长的，和说“归有光的孩子是别的女人为他生的”时那自信的样子不同，唱起歌来，她声音有点怯生生的，透出一种别样的可爱。
竹枕余练了一遍，觉得不太满意，又从头开始唱。就这样，一个唱，一个听，时间仿佛静止，只有窗外的叶子随着风落了一层又一层。
直到操场的广播说了解散，楼梯间传来一群人上楼梯的声音，竹枕余才停下，沈青朗也就装作刚下操的样子从前门进了教室，路过竹枕余的时候，还故意问了一句：“欸？你怎么没去？身体不舒服吗？”
竹枕余嘴巴翕动几下，干巴巴地回了个“是”，就迅速低下了头。
沈青朗隐隐约约看见小雪人好像连脖子都红了。
真有意思。
第三节课开始，政治老师没有急着打开课本，而是心照不宣地敲了敲讲台。
竹枕余往后看了沈青朗一眼，见对方没有要上台的意思，只好又掏出那张眼熟的纸，上了台，只是仍低着头，慢吞吞地打开那张纸，停了一会儿，像是数了两个数，才开口唱。
“哪里有彩虹告诉我……”第一句出来就有些起低了。
“有没有口罩一个给我……”到第五句已经明显低得有些走音了，底下有几个人躁动起来，传出嘁嘁擦擦的笑声，这下竹枕余声音更小了，头也更低了。
就在她一张脸开始变红，声音小到几乎要消失的时候，一阵悠扬的弦音响了起来，帮她找到了调子。竹枕余也顺着这个声音找到了站在最后一排的沈青朗，冬日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侧脸、指尖，照亮了他的眼睛。
她知道这个新来的男孩是在鼓励自己，于是顺着琴音，稳住了声音，唱了下去。
看不见你的笑我怎么睡得着
你的声音这么近我却抱不到
没有地球太阳还是会绕
没有理由我也能自己走
你要离开我知道很简单
你说依赖是我们的阻碍
就算放开但能不能别没收我的爱
当作我最后才明白
…………
这两分钟，竹枕余忘记了自己嘴里和当下情境完全不符的歌词，只看见那阳光，从窗边那个男孩的眼睛折射出来，那光芒璀璨耀眼，带着毁灭性的温度，但是她一点都不怕，反而迎着那灼人的光睁大了眼睛，好似想要将那个男生，那个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沈青朗再看清楚一点。
而沈青朗像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注视，侧过脸去，靠小提琴的琴托更近了一些，只露出半青涩、半成熟的侧脸，线条有力的脖颈和微微上翘的嘴角。
高二的一个普通上午，一次普通的课前活动，一首普通的歌曲，两个人有了不普通的开始。
重理轻文是不少学校的长年弊病，一中也不例外，高二文理分科，只有少数学生选了读文，这些学生就从原来的班级里出来，重新组成了文科班，开学一个月，大家全副心思都在学习上，如果不是同桌或室友，可能很多人连彼此的名字都还记不住。
政治老师是一个新来的女教师，性格开朗，心思细腻，发现了班上同学不冷不热的状态，于是提议每节课选一个同学上台表演节目，节目由表演者自选。
其他同学都喜闻乐见，说是表演节目，基本都是唱首歌而已，再简单不过，更何况一周只休半天的紧张氛围下，也只有政治课上能有这样的调剂环节了。
表演顺序也不是定好的，上一周政治老师会点名决定下周表演的同学，留一周时间准备，也是留时间给大家互相熟悉。
而沈青朗来之后，政治老师自然就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下课前点了他的名字，让他下周表演。他知道老师是好心，为了帮助他更快跟大家熟悉起来，于是欣然接受。但接着，政治老师目光一转：“我们的第一名，好像还没表演过节目吧，下周就你和新同学一起吧。”下周是双周，两节政治，于是那天会有两个名额，但课是连着上，所以这俩人都是在第一节课开头表演。
“好！”底下的学生见竹枕余被抽中了，纷纷起哄。
竹枕余呢，只是捧着手中的书抬头望着政治老师睁大了眼睛。
下课铃响，政治老师不再停留，收起教材往教室外走，竹枕余蹭一下站起来，把手中的书拍在桌上就跟了去。沈青朗端着水杯，慢慢站起来一望，是一本蓝皮硬壳书，书名像是什么什么论。
沈青朗回身接了一杯水，两步路走回自己桌边，刚把杯子放下，那边竹枕余就从教室前门进来了，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一路直到她坐在位置上，沈青朗才看清她好像噘着嘴，不太开心的样子。
这时，沈青朗旁边走过来一个人，又是竹枕余那个同桌，李冰。知道他不会说什么好话，沈青朗趁着他还没开口，放下杯子就往门外走，没想到那人一点都不会看脸色，跟了过来。
“成绩好有什么用，连鞋带都不会系，让她唱歌还不如让她去死。”一句毫不掩饰恶意的话传了过来。
沈青朗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盯着眼前比自己矮一头的眼镜男。
对方被他这么突兀一盯，也停下来，一脸奇怪：“怎么了？”
“我要去厕所，别跟着我。”沈青朗没好气地甩下一句，下楼了。
被甩在身后的李冰一头问号，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厕所就在走廊尽头，你下楼干嘛？”
学生之间忌妒、排挤成绩好的同学，沈青朗在之前的学校也见过不少，最多也就是在背后说说罢了，他也没放在心上。
至于表演节目，对他来说是得心应手的，也不用刻意练习，而竹枕余依旧气定神闲地看着她那些书，仿佛同样无动于衷。
在其他同学好奇怀疑的目光中，时间就这么到了第二周，政治课在周一第三节，沈青朗早上拎着黑色的乐器盒出现在教室的时候，他前座的章平再也忍不住好奇，凑了过来。
章平是班上的劳动委员，因为大家资料物品很多，都放在教室里，因此晚上会锁门，这项工作就归章平，他总是最后一个锁好门离开，第一个来教室给大家开门。
章平是个乐痴，平时基本不关注这方面的东西，看着沈青朗潇洒地把自己手中的一个黑色的方形盒子放在桌上，忍不住问：“沈青朗，你要表扬什么？长笛？萨克斯？”
“不是，我准备拉小提琴。”沈青朗也坐下，呼出一口白汽，南方的冬天真不是好玩的，室内比室外还要冷。
“哇，你也太厉害了，考级了吗？”章平更兴奋了，到高中还在学乐器的学生确实少见，在艺术班那边也只是考试需要。
“哦，没个几级。”说完这句，沈青朗就拿着饭卡去食堂了。
吃完饭回来，整个班都已经知道了沈青朗一会儿上课要拉小提琴，不少人在走廊上碰见还十分自来熟地跟他确认这个消息，回到教室，见有几个人围在自己桌边，沈青朗走过去，就听见章平说：“你们等他回来吧，别现在动。”
“动什么？”沈青朗出声道。
只见三个平时没什么交集的女生转过身来，其中一个刚把手从提琴盒上收回来。
沈青朗眼神一扫，见琴盒已经不是自己走时的样子，被立了起来。
章平连忙出来打圆场：“嗐，我说你要拉提琴，他们都是来见识见识的呢。”
那三个女生也都露出讨好的笑来：“听说你小提琴九级了，那么厉害啊！”
“谁说的？”沈青朗看了一眼旁边的章平。
他赶忙摆手：“我可没有啊，是她们刚才想看你的琴，自己在旁边猜的。”
“你准备拉什么曲子啊？”这三人还意犹未尽。
“一会儿就知道了。”沈青朗打发走几人，把琴盒提起，放在脚边，背身坐在桌子上，望着窗外，一幅冷酷模样，竟是连章平也不搭理了。
冬天来了，但是学校里只有银杏树黄了叶子，随着风吹落一地金灿灿。一中种得更多的还是香樟树，即便已经是呵气成雾的温度，也绿意盎然。
绿叶掩映之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从食堂那边过来的，一改往日气定神闲的样子，一路小跑，踩得落叶发出啪擦啪擦的声音，是竹枕余。
五分钟后，她才皱着眉踩着上课铃到达教室，飞速坐下后，从背影都能看出还在大口喘着气。看来体力不太行啊，那么点路，跑了那么久，沈青朗在心里嘀咕。
前两节是语文课，竹枕余换了本书看，杜拉斯被她收起来放到了桌下的书架上，替代了原本挤在那里的杰克·伦敦，看封面应该是沈青朗最喜欢的那本《野性的呼唤》。
第二节课结束后是大课间，所有人都要去操场跑操。
沈青朗因为是后转学来的，个子又高，排在最后一个，仗着身高优势，他往前一看，本来应该站在第一个竹枕余没来。文科班女生虽然多，但她明显比其他同学稍微矮一些、瘦一些，少了她，太明显了。
但是领队的班主任和体育委员都仿佛没有察觉到，自然地开始整理起队伍。
二十几个班，在四百米的操场上按班级排成一个圈，跑动起来，场面还是挺壮观的，全国各地的中学都有这项活动，沈青朗融入得很快，跟在队伍最后跑了起来。跑着跑着，脑子里就想起李冰那句话来，“让她唱歌还不如让她去死”。
一瞬间，不知道是哪位祖宗突然给了沈青朗一点提示，他慢了下来，捂着肚子，穿过操场中间的草坪慢慢走到了班主任老马面前。
“老师，我突然肚子疼。”沈青朗脸上露出痛苦的样子，说。
“严重吗？我送你去医务室。”老马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不用，我去趟洗手间就好了。”沈青朗把脸上痛苦的表情加重了一些，班主任立马点了头。
一路捂着肚子，小步跑出操场，拐了个弯，跑到教学楼背后，确认老师看不见了，沈青朗才放下手，慢悠悠地往教室走。
还没拐进门，就听见里头有对话声，像是在打电话：“哥哥，你来接我回家吧，就说我病了。”
接着是沉默，像是在听电话那头的人讲话。一两秒后，她又说：“没有，不是，我只是不想比表演节目。”
哦，原来是708。沈青朗刚想抬脚往里走，去安慰几句，就见竹枕余把手机往桌斗里一扔，有些气急败坏地掏出一张纸，看样子是准备练习了。
“哪里有彩虹告诉我，能不能把我的愿望还给我……”唱得不算难听，也在调上，就是声音有点小，看来确实不是她擅长的，和说“归有光的孩子是别的女人为他生的”时那自信的样子不同，唱起歌来，她声音有点怯生生的，透出一种别样的可爱。
竹枕余练了一遍，觉得不太满意，又从头开始唱。就这样，一个唱，一个听，时间仿佛静止，只有窗外的叶子随着风落了一层又一层。
直到操场的广播说了解散，楼梯间传来一群人上楼梯的声音，竹枕余才停下，沈青朗也就装作刚下操的样子从前门进了教室，路过竹枕余的时候，还故意问了一句：“欸？你怎么没去？身体不舒服吗？”
竹枕余嘴巴翕动几下，干巴巴地回了个“是”，就迅速低下了头。
沈青朗隐隐约约看见小雪人好像连脖子都红了。
真有意思。
第三节课开始，政治老师没有急着打开课本，而是心照不宣地敲了敲讲台。
竹枕余往后看了沈青朗一眼，见对方没有要上台的意思，只好又掏出那张眼熟的纸，上了台，只是仍低着头，慢吞吞地打开那张纸，停了一会儿，像是数了两个数，才开口唱。
“哪里有彩虹告诉我……”第一句出来就有些起低了。
“有没有口罩一个给我……”到第五句已经明显低得有些走音了，底下有几个人躁动起来，传出嘁嘁擦擦的笑声，这下竹枕余声音更小了，头也更低了。
就在她一张脸开始变红，声音小到几乎要消失的时候，一阵悠扬的弦音响了起来，帮她找到了调子。竹枕余也顺着这个声音找到了站在最后一排的沈青朗，冬日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侧脸、指尖，照亮了他的眼睛。
她知道这个新来的男孩是在鼓励自己，于是顺着琴音，稳住了声音，唱了下去。
看不见你的笑我怎么睡得着
你的声音这么近我却抱不到
没有地球太阳还是会绕
没有理由我也能自己走
你要离开我知道很简单
你说依赖是我们的阻碍
就算放开但能不能别没收我的爱
当作我最后才明白
…………
这两分钟，竹枕余忘记了自己嘴里和当下情境完全不符的歌词，只看见那阳光，从窗边那个男孩的眼睛折射出来，那光芒璀璨耀眼，带着毁灭性的温度，但是她一点都不怕，反而迎着那灼人的光睁大了眼睛，好似想要将那个男生，那个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沈青朗再看清楚一点。
而沈青朗像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注视，侧过脸去，靠小提琴的琴托更近了一些，只露出半青涩、半成熟的侧脸，线条有力的脖颈和微微上翘的嘴角。
高二的一个普通上午，一次普通的课前活动，一首普通的歌曲，两个人有了不普通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