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同桌几天时,沈青朗就发现竹枕余是没有任何课余活动的,当然得排除看书这一行为,因为她看书不分是否课余。除了每天按照固定时间去打水、去洗手间,她不会离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好像其他地方都写着“竹枕余禁行”。

    体育课她总得出去活动一下吧?沈青朗想,于是又一次千等万盼地等来了每周的体育课。

    体育课老师是年级教研组的组长,上了年纪,心也宽,主打一个点到为止,男女分组整体练了一遍体测项目后,他就喊了解散,不再拘束这群难见天日的小孩。

    沈青朗这次特别留意了一下竹枕余,她因为年纪小,是一班女生里头最矮的,排在第一个,人群一散,她就顺着人群朝体育馆去了。

    真稀奇,竟然还有其他能吸引她注意的事情?

    沈青朗让平日的几个足球搭子先开踢,人跟着竹枕余进了体育馆,只见她一个人顺着观众席的台阶走了上去,然后在第六排的第三个椅子上坐了下来,接着仰面往左一趟就看不见人了,只有一双脚悬在椅子外,从台阶底下也能看见她那双没有鞋带的魔力胶运动鞋。

    沈青朗故意把脚步踩出声儿,竹枕余也没改变姿势从椅子上起来,看来这里是另一块写着“竹枕余专属”的地盘儿。

    沈青朗走到第六排,用脚尖顶了顶竹枕余那双滑稽的运动鞋鞋底,道:“你体育课就这么躺着?”

    竹枕余姿势不变,睁开眼睛眨了两下,像在努力辨认,两秒钟之后才道:“对,躺着。”理直气壮。

    “呵!”沈青朗从喉咙里出了口气,又踢了踢她的鞋底,“体育课不运动,怎么能算体育课呢?你这可是在逃学啊,第一名。”

    竹枕余不喜欢他这么叫自己,但他逻辑没问题,自己现在的行为确实有逃课的嫌疑,于是有些烦躁地爬了起来。

    “不然干什么?”竹枕余扫了一眼体育馆,今天天气很好,阳光从天窗照了进来,篮球场的木地板反射出好看的暖黄色,男孩们为争抢一颗球挥洒着汗水;隔壁的羽毛球塑胶场地藏在光束背后有些暗,但是不妨碍那里也充满成双结对一起打球的女孩。看起来,已经没有她可以插入的空间。

    “跟我走。”沈青朗跩了她的袖子一把,竹枕余便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晃悠悠地往阳光更盛的绿茵场走去。

    场上的男生们此时已经踢了起来,远远地看见沈青朗过来,连忙招呼他也加入。

    竹枕余见状脚步停下:“你不会是要我去踢球吧?”

    沈青朗瞥了眼小矮个儿的头顶,略带嫌弃地道:“看你也不是那块料,换个地方坐着,看我踢球吧。”

    竹枕余没有理会他的调侃,顺着他拉拽的力道,走到球场边。

    足球场周围围着铁丝网,只有场中央两册有两排凳子,是给队员休息用的,凳子风吹雨淋,看起来确实不太干净。沈青朗见竹枕余站在凳子边犹犹豫豫不肯坐,直接把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铺在凳子上,摁着肩膀强迫她坐下了。

    远处球出了界,场上停了下来,不少人看到了这一幕,有几个男生忍不住发出起哄的笑声。

    竹枕余仿佛没有听见,反而拽了拽沈青朗放得不太平整的外套,调整了一下位置。

    沈青朗见她适应良好,这才小跑着上了场,走之前还叮嘱道:“好好在这儿待着,别跑,你就当晒晒太阳,看你白的。”好像皮肤过白是什么不健康的指标。

    竹枕余听他这么说,习惯性地在心里重复了一下对方的指令,乖乖地坐定看起球来。但是她看不太懂,只知道这些人来回奔跑喊叫,一身汗水,但是进球的效率却不怎么高。

    秋天的太阳晒得太久也让人受不了,没一会儿竹枕余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罩在头上,阳光透过白色的织物,在狭窄的空间里营造出一种适合安眠的氛围。

    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远处沈青朗高喊了一声:“小心!”接着就是一记闷球砸在竹枕余面门,因着这一下的冲击,本就摇摇晃晃的竹枕余直接往凳子后面倒去,摔了个四脚朝天。

    竹枕余被这一下砸蒙了,维持着这个姿势没动,只在迷迷糊糊中感觉鼻子有点疼有点痒。场上的同学一窝蜂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责怪起那个贸然起高球的同学:“都怪你,完了,老马的宝贝被你踢坏了。”“第一名不会是晕过去了吧。”“这咋办?要是摔坏了脑子可完了。”“她本来就呆呆的,这一下不会更严重吧。”

    闯了祸的那个男生懊恼地抱着头,也跟着道:“要是她下一次考试退步,不会怪我吧?”

    沈青朗拨开人群,见竹枕余一动不动地仰面躺着,手护着后脑勺,两条腿还在凳子上挂着,连忙把她身上的校服揭开了。这一揭,他也呆住了,竹枕余好看的圆眼睛雾蒙蒙地望着他,眼睫毛在阳光下闪烁。煞风景的是,一行红色血液正从她鼻孔流往脸颊。

    “都散开。”沈青朗最快反应过来,让围在周边的人群散开,快步上前把摔蒙了的竹枕余扶起来,然后转头朝闯祸的那个男同学道,“你去跟体育老师请假,我带她去医务室。”

    竹枕余伸手在鼻子下方摸了摸,也看到了手上的红色,站起来之后,她鼻子的血流得更汹涌了,沈青朗忙从兜里掏出纸巾让她捂住,一边倒了点矿泉水在手心,帮她敷在后脖颈。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捂着鼻子,一个帮忙降温,进了医务室。好在距离近,而且竹枕余大概气血没那么足,到了温度较低的地方出血就那么明显了。

    沈青朗给值班医生交代了情况,校医迅速着手检查处理,确认没有其他损伤中之后,给竹枕余的鼻孔中塞了两条纱布,然后让她坐着低头休息。

    竹枕余依旧像是没反应过来,眼神放空,鼻孔外滑稽地露着两节纱布头,校医见状安慰道:“小同学,别急,没什么毛病,就是短暂性地毛细血管破裂,一会儿就停了。”

    见沈青朗还在一边紧张地杵着,个子又高,跟个电线杆一样,校医以为是他弄的,便支使他,道:“这位大同学,继续,帮她给后颈敷点水。”

    刚才一时情急,沈青朗只得把沾了水的掌心往竹枕余后颈贴,治疗的时候他早反应过来了,一张俊脸红通通的。

    这会儿当着校医的面他不好意思伸手,只坐在一边,用指尖蘸着水往竹枕余短发下方露出的细腻皮肤上洒。

    没一会儿,有其他班的同学被抬了进来,看样子是打篮球伤了脚,校医嘀咕一句:“怎么今天这么多受伤的?”就赶忙去察看伤情了。

    帘子被拉上,两人休息的一角被彻底挡住,和外头的交谈声、痛呼声隔离开来。很快,外头的嘈杂也消下去,看样子那位伤得比较严重,校医拉着人直接奔市医院了。

    等外头安静下来,竹枕余这才发出受伤以来第一句话:“足球果然是无序的运动。”

    沈青朗感觉有些意外,受伤之后,对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但确实是自己不对,带人来看球,也没有好好保护,道:“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坐那里的。”接着又道,“但足球是无辜的。”

    “哼哼。”竹枕余朝左侧转过脸去,示意他看自己受到重击的鼻子。

    “都怪王以歌脚臭,半场转移直接踢出界了。”沈青朗眼神回避,伸出食指点在竹枕余下巴上,把她的脸转了回去。

    接着他强调道:“我要告诉你,足球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规律的运动。”

    竹枕余又把脸转过来,道:“依据?”

    沈青朗刚才只是随口胡雪,没想到竹枕余会追根究底,差点被问住,千钧一发之际想起不知从哪里看来的一句话:“要踢好足球,资金支持和群众基础缺一不可,没有捷径可走。”

    竹枕余回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沈青朗道:“不然你看国家队怎么踢得那么拉?有钱也没用,得有足够多的人喜欢,足够多的人花足够多的时间去踢球,把足球当职业去发展。”他又洒了一把水,“你再看,咱们现在都在为高考努力,踢球的时间根本不够。”

    竹枕余似懂非懂,皱了皱眉,但最终没有反驳。沈青朗见她被自己的一通胡话说服,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总之,你不要因为这次的事就排斥足球嘛,足球是非常注重规则,同时又非常灵活的运动。”沈青朗保证道,“下次看球我一定找个安全的地方给你。”

    竹枕余不置可否,在沈青朗祈求的眼神下,最终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于是下次踢球,沈青朗仍拉着她去看,只是这次不敢让她在球场边了。而竹枕余也欣然前往,权当是晒太阳,完成妈妈交代的外出活动任务。

    竹枕余鼻子止了血,两人回教室已经是第二堂课了,但“肇事者”王以歌已经给他们请了假,老师扫了一眼就把他们放进了教室。

    刚坐下,沈青朗就从桌肚里掏了本书出来,翻开图表很多的某一页,递到竹枕余手边,上边贴了一张方形便利贴,好看规整地写着:“请看《足球周刊》这一页对于球员的分析,是不是非常有规律?”

    竹枕余接过来扫了一眼,这是官网上对于各个球星的分析,依据包括跑动距离、传球脚数和成功率等多个角度,都用柱形图表现出来,技术更全面确实更优秀。虽然她不看球,但从语言描述中可以看出写作者的态度。

    她又认真看了一会儿,才还回去,纸条上写着她的回复,不算飘逸的四个字,一万内写得过于认真,每个字笔画都很短粗,显得有点可爱:“暂且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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