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以乔拿着衣服,扫了一眼好像什么也没听到的俞泊尧,低着头回了房间。

    房间里,她用录音转文本的插件,把十个小时的录音转成文字,检查了一遍,没发现奇怪的地方。

    不过,上厕所的那段,已经足够她丢脸一段时间了。

    十几分钟后,她才做好心理建设,走出来给他解绑。

    但俞泊尧不是吃素的,他早已用绑着的两只手解开了脚上的绳子,站起来靠在沙发背上,长腿斜立,看着站在房间门口无所适从的赵以乔。

    他凤眸微睐,轻佻玩味,淡淡开口,“过来呀。”

    赵以乔缓缓上前,一个个打开自己系的死结。

    “昨晚,谢谢。”她解着绳子,低头默默道谢。

    “只有一声谢谢?”

    “不是,我可以给你钱。当然,酒店的钱,和昨晚请的服务的钱,我也会给。”

    她抬起头,十分诚恳。

    绳子解开,俞泊尧转了转手腕,轻笑着看了看窗外,雪停很久了,街道银装素裹。

    他可不想要什么钱。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问。

    俞泊尧凑近她,“因为认出你是酒吧坐在卡座前面的中国同胞,看你上出租车的时候,都快要站不稳了,就上前扶了一把。”

    他俯下身,平视着她,闻到她身上似有若无的淡雅的香味,像是花香,又不是,“谁知道,就这样被耗了一整晚。”

    “这么巧。”距离太近,赵以乔本能地后了后退,“我怎么没看到你?”

    俞泊尧站直身子,看向了窗外,“因为你从来没有关注过我。”

    赵以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方便加你微信吗?我把酒店的费用和服务员的报酬转给你。”

    她亮出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

    加了微信,面对他发过来的名字“俞泊尧”,赵以乔愣了一会,最终随手发了两个字给他。

    “赵一。”俞泊尧显然愣了愣,他轻蔑地笑了一声,颔首道:“好名字。”

    赵一。

    看着她的脸,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荒谬的名字。

    赵以乔面不改色,她给他转过去一万两千块人民币,“我查过了这家酒店的市价,还有录音里,你付给服务员的酬劳,希望只多不少。”

    俞泊尧没有点击接收,打了电话叫酒店送早餐上来。

    他已在餐桌旁坐好,他的动作仪态,一看就是受过良好的教育,得体斯文,眉眼不染尘埃。

    这么干净的少年人,竟然因为她而身陷如此窘境,实属恩将仇报,赵以乔心生惭愧,已无地自容。

    她提醒他,“钱你还没收。”

    俞泊尧抬头看了她一眼,白皙的手指敲了敲餐桌,“不急,先吃东西。”

    他的声音似是温柔,又似是淡漠,她分不清。

    “好。”她坐下,装作自然的样子,问他,“你多大了?是哪里人?”

    “21岁,也就比你小四岁吧。”俞泊尧喝了口牛奶,答得漫不经心。

    “你怎么知道我多大?我昨晚没跟你自报家门吧?”赵以乔疑惑。

    她更疑惑的是,他神情沉稳从容得不像21岁。

    但那张年轻清秀的脸,却不容争议。

    俞泊尧的眉眼皱了皱,“就当我猜的。”

    猜的?挺会猜。

    赵以乔没再说话。

    早餐潦草了应付了几口,赵以乔坐直身子,“我先走了,钱你记得收。”

    俞泊尧放下餐具,看了她片刻,从她醒来到现在,他们两个都生疏客气。

    “是不是我收了这个钱,你心里会好受点?”俞泊尧打开手机看了眼。

    赵以乔浅笑,眼眸荡漾,“当然。”

    俞泊尧像是理解了地点了点头,却淡道:“那我不收,欠着吧。”

    “……”赵以乔脸色的笑意兜不住了,冷声问:“为何?”

    “不如和我讲讲,你昨晚喊的江什么玉,你跟他的故事。”他直勾勾看着,眼里写满了兴趣。

    “把钱收了,我就讲。”昨晚的录音里,已经听他问过一遍了,赵以乔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感兴趣,但盼他收了钱,就可以两清。

    “好。”

    意外地受用。

    俞泊尧点了点手机,然后放进裤兜,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抬起眼迎上她的视线。

    赵以乔点点头,想了想,又不打算说了,“谢谢,我先走了。”

    语速极快地说完,大步冲到门口,在拉开门之际,被一只大手按下。

    人家腿长。

    “跑什么?故事讲完了吗?”声音从头上传来,她稍稍往上抬了抬头,便看到一双黑如墨染的眼睛,低低地看着她。

    他一只手握着门把,一只手撑着墙面,从背后把她围了起来。

    半臂不到的距离,仅剩下局促的空间,让赵以乔有些神乱,然而她一直高度警觉,冷静一直占据着上风,哪怕是装的,她也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弱势。

    她淡然一笑,“没有故事,你喜欢听故事的话,我可以送你故事书。”

    “男朋友?”

    赵以乔蹙眉,关他何事?“不是。”

    他的手仍覆在她的手上,赵以乔不想理会他的纠缠,仍然往下拧开门。

    然而力量悬殊,门刚开又被他拉上了。

    “你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你问我这个?”赵以乔转了转身子,正对着他,直视他的眼睛,玩味道:“昨晚也问了一次,怎么,喜欢上我了?”

    话说完,下一秒就后悔调戏了他,万一,这个人耍无赖就完了,可等不及她想别的,立马就捕捉到他眼里不自在的慌乱。

    想不到还挺纯情的……

    俞泊尧吸了一口气,看了她许久,才道:“别这么自恋。”

    赵以乔不屑地发出一声笑,看着他微红的耳根,“但你不经逗啊。”

    俞泊尧哼笑,把撑在墙上的手拿开,“你是不是觉得离开了这里,我就找不到你了?你欠我的,钱可还不了。”

    说着拉开了门,做了请的手势。

    钱还不了?是指昨晚看着她上大号留下的心理阴影?

    赵以乔暗自扶额,“那件事情我只能抱歉……”

    他没理会这句话,指了指走廊上的路,“你走啊。”

    赵以乔突然觉得他话里颇有威胁的意味,忙问:“你想我怎么还?”

    俞泊尧顿了顿,眉眼间轻佻尽染,“不如我们打个赌,你离开这里,一个月内,我找不到你,我们之间一笔勾销,如果我找到你,你答应我三个条件。”

    赵以乔捏了捏手机,似乎悟出了什么,还是问:“你有什么目的?”

    目的?俞泊尧轻笑,“没什么目的,就是和你玩玩。”

    玩玩?

    看他这一脸轻佻,赵以乔想不到什么好事。

    她装作一副恍然的模样,眨了眨眼睛,“哦,那我陪你玩玩。”

    出了酒店门,赵以乔就把表妹约到了一家商场,“陪我买新的手机。”

    徐迎娅还来不及问昨晚发生了什么,但是见她一副安然无恙的样子,心里也就放心了。

    买了新手机,赵以乔立马就把俞泊尧删除拉黑。

    等赵以乔把重要的数据同步到新手机之后,徐迎娅拿起旧的手机问:“这手机挺新的呀,为什么要换?”

    “旧的我格式化了,你拿去卖掉吧,钱给你。”赵以乔叮嘱道:“一定要尽快卖掉。”

    徐迎娅不明所以,但听到钱给她,就懒得管了。

    “我机票改签了,明早一大早走。”赵以乔面不改色,淡淡地说着。

    徐迎娅开始撒娇,“你说好陪我跨年的,明天还是圣诞节,怎么突然走?”

    赵以乔:“工作上有重要的事情。”

    俞泊尧的眼神,让她不安,还是赶快离开这里方为上策。

    酒店套房,赵以乔来过的痕迹消失得一干二净,俞泊尧手机屏幕上,发出去的那句“回到了吗?”,前面的红色感叹号,分外醒目。

    早就料到,他极淡地叹了口气。

    在客厅小憩了一会儿,他拨通了电话,“星梵,能帮我查一下一家叫镇龙渔业的公司吗?”

    电话那头的叶星梵声音睡意未褪,

    “镇龙渔业?你查这家公司干嘛?”他顿了顿,“你上网查一下,这家企业在咱们昌岚也算是臭名远扬了。”

    他说着,似乎还有点骄傲。

    俞泊尧看着窗外的飞雪,狭长的眉眼沉静如水,“好。”

    在英国读书这四年,他极少回国,对身边的新闻都漠不关心,何况是国内的事情。

    他搜了一下,果然弹出这家公司不少负面消息。

    这一家水产企业,规模不算大,但成立了十几年,占有一定的市场份额,多年前做的是传统的渔业捕捞业务,后来追不上科技发展,逐渐发展为水产养殖加工和销售的企业,捕捞的业务缩减。

    两个月前,有人爆出他们的出售的鲍鱼和海参违规使用化学添加剂,监管局上门调查的时候,又在他们别的产品中,抽查出带着强烈的肝毒性和致癌性的N-二甲基亚硝胺,引起了轩然大波,甚至有消费者到厂家门口拉横幅抗议,停顿整改了一个多月,前两天才恢复生产。

    镇龙渔业和赵以乔的爸爸有什么关系?又和潜水有什么关系?

    她为什么希望这家公司倒闭?

    俞泊尧一头雾水,又想起她涔涔的泪花,心中更是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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