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不几日，便是扶余与西陵两国交换俘虏的日子。
徐瑾仪一大清早被侍女从床上粗暴地拽起，不顾她的激烈反应，强行给她换上了一身华服。
直至站在镜子前方，她才看清，身上穿的是扶余皇室公主的礼服。
徐瑾仪心里发出一声“咯噔”：给她一个罪女穿公主礼服，岂不是谋逆犯上？这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思及此，徐瑾仪发疯一般，将身上的绫罗绸缎往下扯，奈何没有十足的力气，且被身旁的丫鬟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仪主子可不要乱来，这是咱们王爷吩咐的事，您若是不穿这衣服，奴婢几人可是要掉脑袋的。王爷的行事，向来说一不二，仪主子菩萨心肠，断然不会拿小人的命作赌注吧？”
说话的是几个丫鬟中的领事，蕖芳。
徐瑾仪抬眼迎上蕖芳那双冷冰冰的双眼，自知这是钟棣宁下的命令，她穿也得穿，不穿也得穿。
在侍女的带领下，徐瑾仪一身华服，乘上马车，任由别人驾车载去别处。
徐瑾仪以紫纱遮面，只露出两只圆圆的鹿眼，即便不见真容，由这双眼睛也能一眼推测出这面纱下必是一张绝世容颜。
徐瑾仪安静地跟在蕖芳身后，直到蕖芳和一名宫人交接一番，她便又随着这名宫人径直往皇宫深处走去。不多时，绕过一片竹林，便见一簇牡丹盛开在一处宫殿的门前，看去分外雍容华贵。
徐瑾仪驻足凝视着前方的殿门，丝毫顾不得欣赏面前这一簇繁花。
昭华殿，是皇帝与外国来使议事的地方。
带路的宫人先脚进去通报，不多会，便换了两个人来传她进殿。
待双脚踏进殿门的那一瞬间，徐瑾仪不由得震惊地险些慌不择路。
殿内左右两排桌椅，满满当当地坐着当朝权臣，还有一些异域装扮的人，此时俱都齐刷刷地看向她。
徐瑾仪被这些男人审视的目光盯地发怵。
“六公主，请上座！”
太监尖细的声音，压不住脸上的谄笑。
徐瑾仪被一声“六公主”吓地怔住，后背升起一片冷汗。
六公主年十五，名唤锦华，此时叫她一身华服来此，还穿着一身华服，难不成是叫她假扮六公主么？
皇帝老态的声音徐徐传来：“华儿，愣着做什么？来坐到父皇身边。”
徐瑾仪脚下的步伐迟疑了一瞬，抬眼扫视到皇帝身边时，却见钟棣宁唇边勾起一丝嘲笑，淡然地向她挑了一下浓眉，示意她坐到皇帝身边去。
若在此时，她能够向左边再转一下眼睛，大概会看到太子的震惊，或许，命运之神会再次眷顾于她，可惜的是，命运从来不能如事后诸葛一般轻松掌握在人的手心。
才一落座，右首坐着的第一个异域装扮的大胡子男人，便不解道：“公主既然专门过来，何不揭开面纱，让我等一睹芳颜，也好回去向我们的王上交代。”
徐瑾仪心下一揪：交代什么？难道是······和亲？
皇帝笑了一声：“这是我们扶余的规矩，待嫁女不可在外男面前露脸。”
眼见大胡子男人的不满之色，钟棣宁交手前倾，唇边的笑意消失殆尽。
“想要见我们公主的真容，也不是不可以，这就要看你们西陵能拿出几分诚意了。”
大胡子男人眼中骤然涌出几丝惊喜。
“若公主果真天姿国色，适才答应的西陵对扶余的条件还可再加一条。”
钟棣宁挑眉：“别是什么不值一提的条件，诸如送钱送人之类的，我们扶余最不缺这些了。”
徐瑾仪听着两人的对话，手心的汗发了一层又一层。
看这样子，是真的打算拿她和亲了。
若是将她发配到西陵那偏远之地和亲，她倒不如一死了之。当下，她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
那大胡子男人不再说话，转而看向下首的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只见男子略微点头，那大胡子男人便笑道：“无妨。扶余陛下想要什么，尽管说就是了，我们西陵必定表达最大的诚意。”
言及此，两下都明白此事可以换个地方再议，只是徐瑾仪的面纱在此时却不得不摘了。
面色苍白如她，竟神情恍惚到太监提醒她取下面纱都没听见。
钟棣宁看她脸如死灰的模样，佯装丢了东西，大声道：“李公公，劳烦您出去看一看我那粗心的仆从，是不是找回了丢在花园的玉佩，那可是父皇赏赐的宝贝，要是找到了，让他拿来，送给六妹妹。就当是我送给妹妹的出嫁礼物。”
钟棣宁不顾徐瑾仪的怒视，转而笑着对皇帝道：“想必父皇不会怪罪儿臣擅自送您的赏赐吧。”
皇帝虽然不知钟棣宁在打什么主意，但还是笑着点头，转而看向徐瑾仪，低声催促道：“还不赶紧摘下面纱，接受你夫家的跪拜。”
徐瑾仪心中又气又恨，眼眶绯红，瞬时蓄了满满两包清泪。
正踌躇不知所措之间，她的眼角余光扫视到太子的身边。太子与她只有两座之隔，目光撞上他的那瞬间，他却快速转过脸垂下了眼睑。一瞬间，太子面色如常，恍若无事发生一般，目光盯着前方的一片空地。
徐瑾仪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隔着面纱急速地落在两腮。
绯红的眼框满含悲戚，她感觉到右方的一寸如炬目光，却并不想去理会。钟棣宁此时无非又想威胁她，反正她已经一无所有，害怕什么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众人的目光渐渐布满了不耐烦。
“想来，六妹妹非要看到皇兄的礼物才能让来使如愿一睹芳华了。来人，多布几个人去找——”
钟棣宁按下心中的怒气，不满地瞥了一眼徐瑾仪，与她四目相对，却看见她双眼潮红，分明是在无声啜泣。那双媚人的眼睛，此时更带了几分楚楚可怜，真是我见犹怜。
钟棣宁心里的怒气不知什么缘故，此刻倒跑地悄无声息。
“找到了！可算找到了！”李公公带着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钟棣宁恍了恍神，有些结巴地回道：“让他······拿去给六公主。”
手捧玉佩的孩子看着只有七八岁的模样，脸上很是稚嫩，因低着头，一旁的人也看不清具体模样。
直至他一步步走到徐瑾仪面前，稚嫩的声音出声：“公主。”
徐瑾仪听着这声音十分熟悉，不由地打眼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孩子。
那熟悉的眉眼瞬间击溃了她内心的防线，她不敢相信地朝钟棣宁望了过去，只见钟棣宁唇角又勾起一丝邪笑，却并不看她，只是赏玩手掌中的酒杯。
“你······”徐瑾仪颤抖着手正要去扶跪在面前的徐玉康。这是她哥哥的孩子，从前金尊玉贵地，此时却穿着粗使衣服，低眉顺目地跪在她面前。
不等她的手碰到那孩子的手，钟棣宁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听着分外寒冷。
“六妹妹若是有什么话，不妨等会议散了再说，难不成，还让西陵的贵使继续等你么？”
徐瑾仪的手僵在了半空，听出这是钟棣宁咋提醒她，不要在此时泄露徐玉康的身世。
她稳了稳心神，顺势接过了那孩子手中的玉佩。
神思转换间，她已经改变了主意：若是能够牺牲自己换取康儿的平安，那么即便是替代公主出嫁，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纤纤玉手缓缓攀上耳边的纱带，轻轻将那纱带解了下来，那双皎若云间月的绝世之姿便顷刻展现于众人的面前。
知晓内情的皇室中人和权臣们自然不作他语，只是西陵的人全在此时露出一片惊讶的神色，分明是被眼前的“公主”的容颜惊艳到了。
首座的大胡子笑地嘴巴都咧开了，随即望向下首的那个年轻人，见年轻人也是满眼惊艳，于是心里更加满意。
“贵国公主果真是天姿国色，我西陵自当说话算话，尽力满足扶余皇帝的一切要求。”
钟棣宁对西陵人的反应很满意，遂笑道：“好说，既然看也看了，那就请贵国来使换地儿再议此事，毕竟两国联姻也是大事，还需仔细斟酌婚事议程。”
皇帝虽然没有出言说什么，心里却对于出了替嫁这个主意的钟棣宁格外看重了几分。
徐瑾仪听着耳边一群男人决定自己的来路，心里仿佛吃了黄连一般苦到不可救药。
恍恍惚惚之间，她不知何时被人带到了新的宫殿，才一进殿，李公公便带人进门来宣旨，无非是此地成了她的暂居之地，享公主的一切待遇，出嫁之前，都要在这里吃住。
李公公宣完旨正要离开，徐瑾仪终于从一片混沌神思中缓过神来。
“公公请留步。”
“六公主还有何吩咐？”
“能否叫钟棣宁来见我？”
李公公一愣，随即明白道：“这是自然，即便公主不说，殿下也是要来送公主出嫁的。”
徐瑾仪声音轻飘飘地犹如蚊蝇声：“让他尽快来。”
李公公点头答是。
此后半天里，徐瑾仪只觉浑身疲乏，对宫女送来的午饭纹丝未动，懒懒地倚靠在飘窗下。
午后乌云密布，不多会便下起了淅沥小雨，徐瑾仪听着廊檐滴下的雨滴声，盯着窗外的秀竹出神，连房间进来的脚步声都没留意。
“想什么呢？”
钟棣宁的声音，此时格外放松，听着清脆又沉稳。
徐瑾仪发间的步摇微微晃了晃，人却没有动摇丝毫。
“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六妹妹。”
“为了一个女人，就要牺牲另一个女人的一生？”
“也为了扶余国。”
“这个国家的生死存亡寄托于一个女人的身上，还要男人做什么？”
徐瑾仪终于转身，两行清泪，无声地控诉钟棣宁的无情与荒唐。
“殿下不如说，是为了自己的仕途。”
钟棣宁心里像是什么东西闷住了一般，透不过气。
徐瑾仪不去看他，掩了脸上的泪痕，兀自坐在桌前，轻声道：“康儿既然能到你的手下，想必已经从罪教坊脱身了，希望你日后善待于他。我······”
徐瑾仪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你若能保他平安长大，我必定感激你的恩情。”
钟棣宁嗤地自嘲一声：“不需要你的感激，别记恨我就不错了。”
“好好休息，五日后出嫁。”
徐瑾仪难得听见钟棣宁对她如此好声好气地说话，一时心酸。
“容妃的事，不是我。”
明显感觉到钟棣宁的惊讶，徐瑾仪抬眼迎上他的双眼，坚定地看着他：“不管你信不信，当年的事肯定不如你所见到的那般。你若有心，不如揪出真凶，别冤枉一个好人才是。”
“你怎么知道我对你——是因为我母妃······”
钟棣宁的疑惑更甚。
本以为自己重提容妃，会惹地钟棣宁大怒，没想到，他的情绪倒是很稳定。
“我如何得知，你不必知道。只是，徐家若是因为你才落得今日这般下场，我也不会原谅你。”
钟棣宁笑了一声：“连你也认为徐家之事，是我一手做的？”
“难道不是你么？”
钟棣宁的脸上隐隐露出几分得意：“既然我们互相误会，不如各自找出幕后真凶。”
这一次，换徐瑾仪惊讶：“我去了西陵，还怎么找幕后凶手？”
钟棣宁眼神一冷：“何以见得，真凶便在扶余？”
室内突然陷入一片静寂，只听得窗外的树叶在风中飒飒而动。
徐瑾仪一大清早被侍女从床上粗暴地拽起，不顾她的激烈反应，强行给她换上了一身华服。
直至站在镜子前方，她才看清，身上穿的是扶余皇室公主的礼服。
徐瑾仪心里发出一声“咯噔”：给她一个罪女穿公主礼服，岂不是谋逆犯上？这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思及此，徐瑾仪发疯一般，将身上的绫罗绸缎往下扯，奈何没有十足的力气，且被身旁的丫鬟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仪主子可不要乱来，这是咱们王爷吩咐的事，您若是不穿这衣服，奴婢几人可是要掉脑袋的。王爷的行事，向来说一不二，仪主子菩萨心肠，断然不会拿小人的命作赌注吧？”
说话的是几个丫鬟中的领事，蕖芳。
徐瑾仪抬眼迎上蕖芳那双冷冰冰的双眼，自知这是钟棣宁下的命令，她穿也得穿，不穿也得穿。
在侍女的带领下，徐瑾仪一身华服，乘上马车，任由别人驾车载去别处。
徐瑾仪以紫纱遮面，只露出两只圆圆的鹿眼，即便不见真容，由这双眼睛也能一眼推测出这面纱下必是一张绝世容颜。
徐瑾仪安静地跟在蕖芳身后，直到蕖芳和一名宫人交接一番，她便又随着这名宫人径直往皇宫深处走去。不多时，绕过一片竹林，便见一簇牡丹盛开在一处宫殿的门前，看去分外雍容华贵。
徐瑾仪驻足凝视着前方的殿门，丝毫顾不得欣赏面前这一簇繁花。
昭华殿，是皇帝与外国来使议事的地方。
带路的宫人先脚进去通报，不多会，便换了两个人来传她进殿。
待双脚踏进殿门的那一瞬间，徐瑾仪不由得震惊地险些慌不择路。
殿内左右两排桌椅，满满当当地坐着当朝权臣，还有一些异域装扮的人，此时俱都齐刷刷地看向她。
徐瑾仪被这些男人审视的目光盯地发怵。
“六公主，请上座！”
太监尖细的声音，压不住脸上的谄笑。
徐瑾仪被一声“六公主”吓地怔住，后背升起一片冷汗。
六公主年十五，名唤锦华，此时叫她一身华服来此，还穿着一身华服，难不成是叫她假扮六公主么？
皇帝老态的声音徐徐传来：“华儿，愣着做什么？来坐到父皇身边。”
徐瑾仪脚下的步伐迟疑了一瞬，抬眼扫视到皇帝身边时，却见钟棣宁唇边勾起一丝嘲笑，淡然地向她挑了一下浓眉，示意她坐到皇帝身边去。
若在此时，她能够向左边再转一下眼睛，大概会看到太子的震惊，或许，命运之神会再次眷顾于她，可惜的是，命运从来不能如事后诸葛一般轻松掌握在人的手心。
才一落座，右首坐着的第一个异域装扮的大胡子男人，便不解道：“公主既然专门过来，何不揭开面纱，让我等一睹芳颜，也好回去向我们的王上交代。”
徐瑾仪心下一揪：交代什么？难道是······和亲？
皇帝笑了一声：“这是我们扶余的规矩，待嫁女不可在外男面前露脸。”
眼见大胡子男人的不满之色，钟棣宁交手前倾，唇边的笑意消失殆尽。
“想要见我们公主的真容，也不是不可以，这就要看你们西陵能拿出几分诚意了。”
大胡子男人眼中骤然涌出几丝惊喜。
“若公主果真天姿国色，适才答应的西陵对扶余的条件还可再加一条。”
钟棣宁挑眉：“别是什么不值一提的条件，诸如送钱送人之类的，我们扶余最不缺这些了。”
徐瑾仪听着两人的对话，手心的汗发了一层又一层。
看这样子，是真的打算拿她和亲了。
若是将她发配到西陵那偏远之地和亲，她倒不如一死了之。当下，她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
那大胡子男人不再说话，转而看向下首的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只见男子略微点头，那大胡子男人便笑道：“无妨。扶余陛下想要什么，尽管说就是了，我们西陵必定表达最大的诚意。”
言及此，两下都明白此事可以换个地方再议，只是徐瑾仪的面纱在此时却不得不摘了。
面色苍白如她，竟神情恍惚到太监提醒她取下面纱都没听见。
钟棣宁看她脸如死灰的模样，佯装丢了东西，大声道：“李公公，劳烦您出去看一看我那粗心的仆从，是不是找回了丢在花园的玉佩，那可是父皇赏赐的宝贝，要是找到了，让他拿来，送给六妹妹。就当是我送给妹妹的出嫁礼物。”
钟棣宁不顾徐瑾仪的怒视，转而笑着对皇帝道：“想必父皇不会怪罪儿臣擅自送您的赏赐吧。”
皇帝虽然不知钟棣宁在打什么主意，但还是笑着点头，转而看向徐瑾仪，低声催促道：“还不赶紧摘下面纱，接受你夫家的跪拜。”
徐瑾仪心中又气又恨，眼眶绯红，瞬时蓄了满满两包清泪。
正踌躇不知所措之间，她的眼角余光扫视到太子的身边。太子与她只有两座之隔，目光撞上他的那瞬间，他却快速转过脸垂下了眼睑。一瞬间，太子面色如常，恍若无事发生一般，目光盯着前方的一片空地。
徐瑾仪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隔着面纱急速地落在两腮。
绯红的眼框满含悲戚，她感觉到右方的一寸如炬目光，却并不想去理会。钟棣宁此时无非又想威胁她，反正她已经一无所有，害怕什么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众人的目光渐渐布满了不耐烦。
“想来，六妹妹非要看到皇兄的礼物才能让来使如愿一睹芳华了。来人，多布几个人去找——”
钟棣宁按下心中的怒气，不满地瞥了一眼徐瑾仪，与她四目相对，却看见她双眼潮红，分明是在无声啜泣。那双媚人的眼睛，此时更带了几分楚楚可怜，真是我见犹怜。
钟棣宁心里的怒气不知什么缘故，此刻倒跑地悄无声息。
“找到了！可算找到了！”李公公带着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钟棣宁恍了恍神，有些结巴地回道：“让他······拿去给六公主。”
手捧玉佩的孩子看着只有七八岁的模样，脸上很是稚嫩，因低着头，一旁的人也看不清具体模样。
直至他一步步走到徐瑾仪面前，稚嫩的声音出声：“公主。”
徐瑾仪听着这声音十分熟悉，不由地打眼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孩子。
那熟悉的眉眼瞬间击溃了她内心的防线，她不敢相信地朝钟棣宁望了过去，只见钟棣宁唇角又勾起一丝邪笑，却并不看她，只是赏玩手掌中的酒杯。
“你······”徐瑾仪颤抖着手正要去扶跪在面前的徐玉康。这是她哥哥的孩子，从前金尊玉贵地，此时却穿着粗使衣服，低眉顺目地跪在她面前。
不等她的手碰到那孩子的手，钟棣宁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听着分外寒冷。
“六妹妹若是有什么话，不妨等会议散了再说，难不成，还让西陵的贵使继续等你么？”
徐瑾仪的手僵在了半空，听出这是钟棣宁咋提醒她，不要在此时泄露徐玉康的身世。
她稳了稳心神，顺势接过了那孩子手中的玉佩。
神思转换间，她已经改变了主意：若是能够牺牲自己换取康儿的平安，那么即便是替代公主出嫁，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纤纤玉手缓缓攀上耳边的纱带，轻轻将那纱带解了下来，那双皎若云间月的绝世之姿便顷刻展现于众人的面前。
知晓内情的皇室中人和权臣们自然不作他语，只是西陵的人全在此时露出一片惊讶的神色，分明是被眼前的“公主”的容颜惊艳到了。
首座的大胡子笑地嘴巴都咧开了，随即望向下首的那个年轻人，见年轻人也是满眼惊艳，于是心里更加满意。
“贵国公主果真是天姿国色，我西陵自当说话算话，尽力满足扶余皇帝的一切要求。”
钟棣宁对西陵人的反应很满意，遂笑道：“好说，既然看也看了，那就请贵国来使换地儿再议此事，毕竟两国联姻也是大事，还需仔细斟酌婚事议程。”
皇帝虽然没有出言说什么，心里却对于出了替嫁这个主意的钟棣宁格外看重了几分。
徐瑾仪听着耳边一群男人决定自己的来路，心里仿佛吃了黄连一般苦到不可救药。
恍恍惚惚之间，她不知何时被人带到了新的宫殿，才一进殿，李公公便带人进门来宣旨，无非是此地成了她的暂居之地，享公主的一切待遇，出嫁之前，都要在这里吃住。
李公公宣完旨正要离开，徐瑾仪终于从一片混沌神思中缓过神来。
“公公请留步。”
“六公主还有何吩咐？”
“能否叫钟棣宁来见我？”
李公公一愣，随即明白道：“这是自然，即便公主不说，殿下也是要来送公主出嫁的。”
徐瑾仪声音轻飘飘地犹如蚊蝇声：“让他尽快来。”
李公公点头答是。
此后半天里，徐瑾仪只觉浑身疲乏，对宫女送来的午饭纹丝未动，懒懒地倚靠在飘窗下。
午后乌云密布，不多会便下起了淅沥小雨，徐瑾仪听着廊檐滴下的雨滴声，盯着窗外的秀竹出神，连房间进来的脚步声都没留意。
“想什么呢？”
钟棣宁的声音，此时格外放松，听着清脆又沉稳。
徐瑾仪发间的步摇微微晃了晃，人却没有动摇丝毫。
“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六妹妹。”
“为了一个女人，就要牺牲另一个女人的一生？”
“也为了扶余国。”
“这个国家的生死存亡寄托于一个女人的身上，还要男人做什么？”
徐瑾仪终于转身，两行清泪，无声地控诉钟棣宁的无情与荒唐。
“殿下不如说，是为了自己的仕途。”
钟棣宁心里像是什么东西闷住了一般，透不过气。
徐瑾仪不去看他，掩了脸上的泪痕，兀自坐在桌前，轻声道：“康儿既然能到你的手下，想必已经从罪教坊脱身了，希望你日后善待于他。我······”
徐瑾仪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你若能保他平安长大，我必定感激你的恩情。”
钟棣宁嗤地自嘲一声：“不需要你的感激，别记恨我就不错了。”
“好好休息，五日后出嫁。”
徐瑾仪难得听见钟棣宁对她如此好声好气地说话，一时心酸。
“容妃的事，不是我。”
明显感觉到钟棣宁的惊讶，徐瑾仪抬眼迎上他的双眼，坚定地看着他：“不管你信不信，当年的事肯定不如你所见到的那般。你若有心，不如揪出真凶，别冤枉一个好人才是。”
“你怎么知道我对你——是因为我母妃······”
钟棣宁的疑惑更甚。
本以为自己重提容妃，会惹地钟棣宁大怒，没想到，他的情绪倒是很稳定。
“我如何得知，你不必知道。只是，徐家若是因为你才落得今日这般下场，我也不会原谅你。”
钟棣宁笑了一声：“连你也认为徐家之事，是我一手做的？”
“难道不是你么？”
钟棣宁的脸上隐隐露出几分得意：“既然我们互相误会，不如各自找出幕后真凶。”
这一次，换徐瑾仪惊讶：“我去了西陵，还怎么找幕后凶手？”
钟棣宁眼神一冷：“何以见得，真凶便在扶余？”
室内突然陷入一片静寂，只听得窗外的树叶在风中飒飒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