蕖芳很快联系到了第一个线人,此人名唤乔伊,是在王太后的宫里当值,由于做事妥帖,深得太后信任,所以现在已经升任为一等宫女,主管宫内大小事务。

    李纪元看着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黄衣女子,目色透出些微惊讶。

    “本王在太后宫里见了你好多次,一直以为你是太后的心腹,却怎么也想不到你竟然是扶余的细作。”

    那女子黝黑的脸庞上浮起一丝尴尬的笑:“曲那王子见谅,奴婢这只是不得已之为,除了递话而外实际并未对西陵做出什么卖国求荣之事。”

    李纪元冷嘲似的笑了笑,能够被安插去做眼线之类的人,自然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他这些年也往扶余安插不少人,那些人或者是出身底层的苦命人,或者是监狱里犯了重罪的阶下囚。眼前这位乔伊,想必也是此类人中的一种了。

    “是否卖国求荣本王不想了解,从你当了眼线的那刻起,这国便与你没什么干系了。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被人利用完的下场。不过你若是能够为我所用,本王必定不叫你尸骨无存,下场凄惨。”

    李纪元熟谙收买人心的技巧,只是三两句话,便将乔伊的心思搅动地天翻地覆。

    她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半天并未做出李纪元期待的反应。

    徐瑾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这几日听蕖芳讲这些眼线的来历,像乔伊这样获得一定地位的探子,其家人自然被牢牢控制在扶余,以防生变。

    徐瑾仪轻声问道:“你可是在担心自己的家人?”

    毕竟做了扶余这些年的眼线,准确说是钟棣宁的眼线,钟棣宁若是知道她“叛变”的消息,以他睚眦必报的“威名”,谁知会不会杀了她全家呢?

    乔伊的眼眶微微转红。

    李纪元也了悟似的看向乔伊。

    “我可保你一家平安。只要你能够帮助我们破了如今的困局。”

    徐瑾仪的声音清透有力,听来很能够振奋人的精神。可是乔伊仿佛不相信似的,摇摇头:“梁王殿下嗜杀残暴,若是他知道了这件事,必定会杀光我全家的。”

    说着,乔伊哀戚的眼神投射到了蕖芳的脸上,像是寻求认同般的,低声嗫喏道:“梁王殿下不同于寻常人……他似乎没有心……”

    蕖芳脸色一沉,将脸庞低低地埋进了夕阳的余晖中,徐瑾仪看不清她们脸上的光彩,只有两片深深的阴影,乌云般罩在那惨白的面庞上。

    那段跟钟棣宁紧紧相关的经历如潮水般涌来,将她的心事掀起千重浪花,那似笑非笑的冷峻的眉眼,那黑夜中带给她无尽伤痛的身躯,那羞辱不尽的冰霜似的讥讽话语……此时俱都向她涌来,仿佛下一刻便要将她重重地包裹住,令她浑身动弹不得,令她反胃作呕。

    她不由地干呕起来,一边悲伤地想:原以为再也不会轻易想起来了,没想到忘记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情。

    一个人能够令在场三位女子同时悲戚,是李纪元十分意外的事情。钟棣宁领兵有道,在朝堂上亦是权谋过人,他于外交中短暂地打过几次交道,还对此人刮目相看过,只当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帅才。虽然那人残暴之名在外,但是一直没有得到机会亲眼见证过,李纪元原先对此半信半疑。如今看来,倒像是真的。尤其看到徐瑾仪坚决不要他的孩子,一提起他便恶心干呕,似乎他真的对她造成了极深的阴影。

    看着她恶心不断,身边的侍女早拿来酸梅饮服侍她喝下,才缓和了一些,李纪元心疼地轻轻顺着她的后背:“不开心的事情,便不要去回想了。我不会让你再陷入那人手中的。”

    徐瑾仪本就只有十八岁,虽然家中遭逢巨变,可是心性还是带了一丝孩子气,后又遇到钟棣宁那样的对待,使得她内心的不安全感倍增。此时突然出现了一位幼时的朋友,这个从小便如哥哥一样的人,对她

    说出不会让她陷入钟棣宁手里的话语时,她内心的冰山仿佛遇到一座火炉般融化了一角,她觉得自己这抹孤舟终于有了可以停靠的港湾。那一瞬间的感动令她不禁泪流满面。

    “主子快别哭了,当心身子。”蕖芳对徐瑾仪的遭遇是一清二楚的,可是身为奴仆,她况且自身难保,又能做什么呢?

    李纪元伸手将徐瑾仪揽进怀里,心里渐渐涌上一股无名怒火,像是为着徐瑾仪,又像是为着多年后的相遇竟是在这样险境环生的困窘中。

    徐瑾仪稳住了情绪,还没忘了正事,转而看着乔伊:“我如今的身份想必你是知道的,我会极力请求钟棣宁保全你的家人,等我们解决了面前的困局,只要你想,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曲那哥哥一定会答应我的是么?”

    徐瑾仪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像是一只白嫩的小兔子一般,透着纯洁与无辜,很招人怜爱。

    李纪元听着这声亲昵的“曲那哥哥”,心旌摇曳地看向徐瑾仪,如同受到蛊惑般笑着点了点头。

    室内众人对两人的亲密略感惊讶,但看到主子们和谐相处,做奴才的很乐见于此。

    李纪元伸手握住徐瑾仪的手,软软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撩拨的他心里痒痒的。见徐瑾仪并未将手抽出,李纪元笑了一下,深邃的眸子盯住徐瑾仪,沉声道:“我俩人对你的承诺还不够你忠心耿耿地助我们破局么?”

    乔伊虽然心里还是半信半疑,但是毕竟有这两人的承诺在先,心里也算是有了个底儿,登时跪下谢恩。

    当务之急是赶在宣金之前找到玉玺,根据李纪元的猜测,宫内现在唯一没有被宣金的侍卫搜找的地方只剩太后的寝宫了。

    思及此,他的眼神悠悠地落在乔伊身上:“太后的身子,最近可好?是否去探望过父皇?”

    乔伊虽然出身贫苦,但人是极为聪明的,当下便明白李纪元的意思了,随即答道:“太后近日神思倦怠,终日卧床休息,不知外界之事。就连皇上病危之事……也未听人提起。”

    乔伊的话外之意,自然指宣金拥兵自重,借“清君侧”之名废除太子意欲登上皇位之事。

    李纪元笑了一声:“宣金起兵的事,你都知道,太后怎会不知?你用不着打哑谜,皇上一病,太后也卧床了,玉玺也随之不见,很难不让人猜测这其中的关联。”

    “王爷是顶聪明的人,有些话不用奴婢说的太清楚,您想找的东西,就在太后宫里,这不必说,可是宣金暗里买通人进去搜了几遍,却一无所获,您想靠手里这点人直接去找,那可是难如登天。”

    乔伊的话引得徐瑾仪和李纪元一起侧目。

    李纪元甚至有一瞬产生了一丝不悦,这丫头像是挑衅他的权威。可是转念一想,乔伊虽是太后宫里的一等宫女,但是皇帝与太后之间的日常事务是有专人负责的,那人是太后从娘家带去的陪嫁丫头,如今早已是一名很有威名的老嬷嬷了。

    “那么,依你之见呢?”

    李纪元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茶。

    乔伊清了清嗓子:“皇上病重,之所以将玉玺留给太后,为的是将来不管谁登上皇位,都可以保证太后晚年无恙。王子若是愿意,可以手写一封密信由奴婢代为转达至太后处。想必有了王子的承诺,太后一定会想办法救王子和王妃出去的。”

    李纪元对乔伊清晰的思路感到惊讶,深深以为此人聪明至极,若不能为他所用,必定会成为他的心腹大患。

    随即,李纪元迅速写好了密信,信中内容做了加密处理,表面看只是简单的问候之语,若是滴上一滴特殊的药水,便能够显现出来背面的真实内容,这些内容自然包括李纪元承诺的妥善安置太后晚年之类的话语。

    乔伊的来时只说是奉太后旨意拿些点心,走时自然被大加盘问,那信被搜出来后,领头的只是普通侍卫,哪知道这种中原秘术,见心上寥寥数语无关要事,更不好为难太后宫人,便草率放人走了。

    徐瑾仪站在阶上目送着乔伊越走越远,隐隐有些担忧:“太后会帮我们么?”

    李纪元望着天边斜阳,血红血红的日头只剩半截脸掩在远处的青山中,好似有气无力般。

    “会的。宣金不过是日落斜阳、苟延残喘而已。太后是个聪明人,皇上为她百般打算,定然对她有所提醒,若不是这场兵变,她也定然要将玉玺传给我的。”

    徐瑾仪笑道:“皇上对太后倒是一片孝心。”

    李纪元眸子一暗,嘲讽似的笑了笑,摇摇头道:“进去吧,寒霜要打下来了。”

    不过四日,整个皇宫就变了天。徐瑾仪于第五日的凌晨,灰蒙蒙一片中猛然惊醒,只听耳边传来震天呐喊,窗外火把将小院内照地通红发亮,仿佛白昼一般,令人惶惶不知所以。

    “发生什么事?蕖芳!蕖芳!”

    徐瑾仪惊了一头冷汗,没喊进来蕖芳,屋外的呐喊声却在她的两声惊叫下暂停了下来,紧接着屋内闯进来一个身形宽大、一身戎装的男子,徐瑾仪吓地缩进床帐内。

    “别怕,是我!”

    这熟悉的声音是李纪元的,他提了一盏灯火,关切地扑到床边,火苗窸窣着攒动在他的胸膛处,照地他仿佛从火光中走来的英雄一样,分外俊朗。

    “是你!我们……得救了么?”徐瑾仪眼睛里早蓄满了两包清泪,看见李纪元那刻眼泪夺眶而出,顺着白净的脸颊飞快滑落。

    李纪元知道她胆子小,受到了惊吓,立马放下灯台,将她轻轻拥进怀里,安慰道:“不怕了,我们成功了。我叫蕖芳领了人早早收拾我们的寝殿,好在你醒来之前能够安置妥当你和孩儿。没想到这些士兵太过激动,终究还是吵醒了你。”

    徐瑾仪趴在李纪元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感到格外温暖和踏实,可只是一瞬,她便轻轻推开了他,抬头问他:“我们的寝殿?你和我……要住在一起么?”

    李纪元怔住:“怎么?你不愿意?”敏感如他,立即从徐瑾仪戒备的眼神中读懂了她的心事:她并不愿意和他过分亲密,自然不愿意住在一起。

    李纪元尴尬地笑了一声:“是我考虑不周,我的起居不必和你搅和在一起,但离我近一点应该不妨事吧?”

    看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的模样,徐瑾仪不忍拒绝,默默地点了点头,心想离他近点,有什么事情也好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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