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方温备了些薄礼登门赛神仙家恳切致谢。老先生听说方药有效自然高兴,又给开了一剂让方温带回去,说可以预防变天时腿疼发作。

    方温一回到方家坞就将药送去阿婆家。刚踏进院门,听到魏纯在和别人说话,原来是他家隔壁的小小。

    小小今年九岁读三年级,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正请假在家待着。他阿妈让他去给方家老太太送野蜂蜜,他便把正在写的作业往衣兜里一塞,拿了东西就给送过来了。

    可小小是怎么让魏纯这个小半哑开口同他说话的呢?俩人还聊得那么畅快?方温好奇地放慢脚步。

    “这个‘欲’是什么意思?”小小的声音。

    “是将要的意思。”魏纯说。

    “‘欲断魂’就是说很伤心吗?”

    “是的。”

    “伤心为什么要喝酒?大人都是开心才喝酒的呀。”小小不解地问道。

    “有的人开心喝酒,也有的人是伤心喝酒。”

    “噢——”小小拖了一个长音:“那,他们为什么伤心?”

    “因为,”魏纯柔声道:“他们思念亲人了。”

    “为什么思念?亲人不在家里吗?”

    “亲人离开了,去了远方。”

    “这样啊?”小小略显茫然。他不能明白亲人去了远方的意思,转而又开心地说:“还好我的亲人都在家里。”

    “嗯,那样真好。”

    魏纯又指着他的作业说:“这个是多音字,念第四声,你把声调标错了。”

    小小听话地用橡皮擦了重写,写了一半又问:“如果我的亲人去了远方,我伤心思念的时候,可是我不会喝酒怎么办?”

    魏纯看着紧皱眉头的小小说:“我也不知道,我也不会喝酒。也许……”

    下面的话方温没有听见。

    不一会儿小小便欢呼起来:“耶!我的作业做完了!我一定是我们班里第一个完成作业的。那现在你可以给我讲故事了吗?”

    “好呀,来,我们讲故事,《野天鹅》。”魏纯说。

    听着这一大一小的对话,方温不禁羡慕起小小来。一个才不过九岁的孩子竟能让心怀戒备的魏纯对他说那么多话。她的声音真是温柔啊!

    更让方温想不到的是,之后小小天天都来缠着魏纯讲故事,还让魏纯给他讲课文上的东西。再后来小小又领了好几个小伙伴来听魏纯上课唱歌讲故事辅导作业。起初方温没有太在意,觉得是小孩子一时好奇新鲜,等过了这个劲自然也就不会再来了。直到村里十几户家长一起跑到村委办公室反映情况,说他们的孩子都不愿去上学了,都要到魏纯那里听课去,让村干部立马给协调解决,方温这才意识到事情有点难办。

    方家坞因为地处偏远且生活艰苦交通不便,来学校上课的老师们呆不到一个月就都逃回县城去了。村里的孩子们一学期中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放假。老师们走马灯似的换了一个又一个,最后再也没有新老师愿意来这里受罪。孩子们只好去邻村的学校借班上课。说是邻村,其实要走上好几个小时的山路。他们每天天不亮就要打着手电赶路,下午放学后又翻山爬坡一路走到黑,又是照着手电才回家。现在听说村里有这么个现成的好老师,都赶来听课,听完课后便说什么也不愿再天天起早摸黑去邻村上学了。家长们一看这可不得了。为了孩子能上学,他们可没少花心思。好不容易乡里直接批示下来龙湾村的小学校长才肯答应接收方家坞这一批流浪学生的。而且学费都交了,怎么能说不上就不上?

    家长们自然是着急的,挤在不大的村委办公室里你一言我一语闹个不停。方温拿不定主意,先好言劝走了家长,答应会给他们一个最妥善的解决方案。

    方温在去找魏纯的路上琢磨着怎么委婉表达自己的意思,让她劝说孩子们回学校去上学。如果拿出他支书身份那些腔腔调调的话自然是最省力的,只是……

    还没等他理出个头绪来,方温已到了阿婆院门外,只见里面坐着两排小娃娃跟着诵读:“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不知谁还把学校里废弃的那块黑板也给搬了过来支在墙院里。小小坐在最前排摇头晃脑地念着,每个孩子们脸上都闪烁着动人的光。方温仿佛也回到了自己的孩童时代。

    他是在自己村子里念的小学。那时候条件普遍都很差,但是老师稳定,学校也还算正规。后来有了点钱的村民都去镇里甚至县城打工买房,年轻的老师们也拼命只想往山外找出路发展。方家坞还是当年的方家坞,却越来越留不住老师。现在生活条件已经比以前好了许多,孩子们竟没了地方念书!

    方温抬头去望魏纯。

    她已完全不是平时那个半哑姑娘了,她眼眸有光笑容灵动身姿轻盈。看来孩子们不愿去邻村上学不是没有道理的,不仅仅只是不愿吃苦怕起早摸黑爬山路那么简单。

    难怪小小对他说过:“方温哥,就让纯老师来当我们的老师教我们吧!她讲课讲得可好了,比我们校长还好呢!”

    “纯老师?”方温一愣,那时大家都不知道她的姓名。

    “对啊,就是纯老师啊!”

    “你怎么知道的?她告诉你她姓纯?”

    “她姓魏,叫魏纯。你不知道吗?”小小显得比方温更诧异。

    “魏纯?”这是方温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那怎么不是魏老师,而是纯老师呢?”

    “她是后来才想起来她姓魏的。”小小笑着解释道。

    “后来才想起来?”方温听得更是一头雾水。

    小小咧咧嘴:“嗯,我猜她应该是后来才想起来的。因为我问她姓什么时,她想了一想,说她不知道!我看她不像是故意撒谎骗人。后来她说,既然我喊她喂喂喂,那就姓魏好了。”

    “啊?这样就姓魏了?”方温越听越糊涂,实在没法理解其中的来龙去脉。

    不过他总算知道了她的名字,也知道孩子们很喜欢这个纯老师。

    立在院外的方温呆呆地发了一会儿愣,又看了一眼院中的课堂,心烦意乱到后院西厢房看阿婆。美好的东西总是留不久的,也不知道这儿的课堂解散后大家伙会是什么反应。

    阿婆刚供完佛出来,见方温闷闷地,问他:“不舒服嘞?”

    “家长们都找到村委来闹了,说孩子们不肯去龙湾村上学。”方温坐下来道。

    “这都要怪小小。”阿婆笑着说:“天天缠着人家阿纯,还领来一帮同学一起来听课。”

    阿纯?阿婆什么时候又改口喊她阿纯了?看来自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几个小家伙还把那么大块黑板也给扛了来。”阿婆手里捻着棉线继续道。

    方温叹了口气:“可是家长们不答应呢!”

    “唉,”阿婆也摇了摇头:“要是解散了,头一个要哭死的就是小小。这孩子,对阿纯别提有多黏人,俩人可投缘呢。”

    正说着只见魏纯走了进来:“方书记。”

    方温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想找你说件事。”魏纯说。

    方温直直站起来道:“噢,好的。”

    “就在这儿说吧,”阿婆插嘴道:“你们说着,我去晒苞谷。”

    魏纯于是向方温表达了自己想要上课办学校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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