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太!”一个小男孩的声音:“我阿妈让我给你送野蜂蜜来。”
“啊呦，是小小啊，快进来。”阿婆疼爱地摩着小小的头:“吃鸡蛋糕还是桃酥?自己拿。”阿婆指着果盘里的糕点说。
小小捡了一块麻酥糖往嘴里塞:“真香。”
“喜欢就多吃点。”阿婆笑眯眯道，“今天怎么没去上学？还是学校放学了？”
“我伤风了，还没好，这几天请假在家。”
“啊呦，那可得好好养着，不能叫风吹着了。”阿婆讲。
小小看到蹲在屋角落摘菜的念寻，把嘴凑到老人家耳朵边:“阿太，她是谁呀？”
“我也不知道她是谁，你自己去问她。”阿婆故意逗小小。
小小跳下椅子好奇地站到念寻身边，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念寻被看得不好意思，对他笑了笑。
小小壮了胆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从哪里来?”
念寻一愣，脑子一片空白。那时大家都还不知道念寻的名字，她自己也快忘了她还有个名字。
小小没等她回答又问:“喂，你会说普通话吗？”
大山里的人都只会说方言。念寻听阿婆说多了渐渐已能听懂一些发音。她朝小小点点头。
“那我们就说普通话吧。”
“好呀。”念寻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小男孩。
小小又走近几步:“喂，是谁带你来阿太家里玩的?你住在这里吗？”
“对啊，住在这里。”
“那你是哪个村的?你什么时候回去?你是来做客人的吧？”
念寻也问自己:我是来做客的吗？还是……还没等她回答，小小又抢着说:“我最喜欢做客人了，可以睡在别人家里，可以吃好吃的，还不用上学。可是阿妈很少带我去做客人……喂，你们村到方家坞远吗？”
念寻不明白这个孩子脑袋里怎么会有那么多问题。
“嗯，挺远的。”
“有这么远吗？”小小展开双臂尽力比划了一个遥远的距离。
念寻忍不住笑了，点点头说:“有的。”
“哇，真的?这么远是有多远?”小小好奇地问念寻。
“有——一百公里。”念寻胡乱说了个数。
“一百公里?”小小夸张地瞪大了眼:“一公里是一千米，一百公里就是一百千米，是——十万米，等于——五十里，一百万……厘米，等于……个、十、百、千、万……”小小掰起了手指头。
念寻终于绷不住笑出了声:“一公里等于二里，一米等于十分米一百厘米。”
念寻蹲身蘸了点水在水泥地面上写起了换算公式:
1米=10分米=100厘米
“喂，我有纸的呢。”小小从自己袋里抓出一张纸和半截铅笔头。
于是俩人便头挨着头在纸上写起了千米分米厘米毫米。
小小数了数纸上的零:“那你家就是二百里路，个、十、百、千、万，一千万厘米!哈哈！这么远啊！”小小可能从没有体验过这么远的距离，一下子兴奋起来。
念寻也笑了，她翻过那张纸背一看，皱了皱眉:“这是试卷?”
“嗯，这是我们的作业，我还没写完呢，阿妈就让我送蜂蜜来，我就装兜里了。”说着小小夺过念寻手里的卷子，展开那皱巴巴的试卷继续做起作业来，念寻又坐回去静静摘菜。
小小写了一会儿又停下来扭头问念寻:“喂，清明的作者是谁？”
念寻起身过来看了一眼他的卷子，是一道古诗填空题。
“杜牧。”
“杜——牧。”小小低头继续写字。
念寻发现他一笔一划用笔都很重，还都是凑笔画写的。字体虽然幼稚，倒也有了笔锋。小小把“牧”字写成了“物”，她便指了指那个错字告诉他写错了。小小从兜里掏出半块黑不溜秋的橡皮又擦了重写，然后在朝代一空里写了一个“清”。
念寻抿嘴一笑:“杜牧不是清朝的，他是唐朝的。”
小小看了看念寻，眼神里满是惊讶。
“他是晚唐诗人，他和李商隐是小李杜。李白和杜甫是老李杜。”
“喂，你是老师吗？”小小打断了她。
“啊？”念寻一愣。
“要不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语文数学你都会，普通话也说得比我们老师好。”
念寻乐了:“当个三年级的老师还是没问题的。”
小小立马站起来:“真的吗？那你可以做我的老师吗？我们老师是王老师，那你叫什么老师？”
念寻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小小满怀期待的表情。
“你叫什么老师？”小小追着又问了一遍。
“纯老师。”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回答。
“纯老师?”小小重复了一遍，“原来你姓纯?”
“我不姓纯啊。”
“那你姓什么？”小小纳闷道。
“我姓什么？”念寻也跟着问了一遍。一个熟悉的名字就在她耳边跳动，可她就是想不起来。
小小见她冥思苦想愣愣的样子，也替她着急，十分同情地说:“喂，你是不是忘了?”
“喂，我不叫喂。”念寻学着小小的腔调说，“——好吧，那我就姓魏吧。”
“啊？你真的姓魏啊?”小小半信半疑问道。
念寻想了想点点头。
“那你的名字就是叫——魏纯?”
念寻听了又点点头。
在这之前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她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现在，一个孩子帮她拥有了一个新名字。也好，她也该有自己的名字了。
“那你是魏老师还是纯老师?”
“纯老师。”念寻想了想，坚持道。
“魏老师……纯老师……魏老师……”小小换着喊了几声，随后相当确定地说:“纯老师是要比魏老师好听呢!”
后来小小天天都来缠念寻讲故事，教唱歌。谎称自己伤风没有好，就是不肯回龙湾村学校去上课。他还拿来学校课本让念寻给自己上课，学得比他在学校里的同学还更快。
两个闲人混熟了后便时常互相打闹取乐。念寻常爱刮刮小小的鼻头，小小则会捏捏她的手背。有一次，小小好奇地摩了摩她的金卷发，又缩手看了看他自己的掌心，不解地问道:“这是你真的头发吗？”
念寻这才意识到自己还顶着一头炸毛狮王发，有些不自在起来。
一天周末念寻正绣着花，忽见小小领着好几个小朋友跑进院子里来。
“你们看，就是她!”小小指着念寻喊。
念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纳闷地站起来看着他们。
她面前的一排孩子都一色皮肤黝黑头发脏乱衣裤破旧，他们好奇地打量着念寻。念寻冲他们笑了笑，转身问小小怎么回事。
“我说我已经上到第十七课了，可他们就是不相信。他们给我带回来的卷子我考得比他们都好，他们就非要跟来看看。”小小满脸不服气。
念寻笑了，赶紧招呼大家坐下，拿出好吃的来分给他们，还陪他们唱歌做游戏，讲故事，读英语。他们离开前她又让每个人兜里都装满了糕点糖果。
可打那以后那几个孩子就再也不愿去邻村上学了，都和小小一起让念寻给他们上课。小家伙们还将学校里废弃的黑板给抬到了院子里来用。之后每一天都有新的成员加入，院子里都快坐不下人了。
阿婆见自家院子成了幼儿园，高兴得什么似的，精气神也更足了。只是她的糕点每天都会被娃娃们一扫而空。
这下可把孩子们的父母急坏了。自己受过没文化的苦，说什么也不肯再让孩子们也跟着不读书。山里人不懂怎么教育孩子，只知道棍棒打骂。可即便这样，孩子们一个个哭天抹泪的，还是死活也不肯去龙湾村的学校上学了。大人们没了招 ，只好闹到村委会去了。
念寻并不知道家长们对自己意见很大。她从小小口中得知村里孩子没地方上学，外面的老师又不愿来山里受苦，只好由本村几个年纪大一点的代课老师帮忙着上课。可他们一碰到家里有活或来了客人就让学生放假，自己跑回家忙事去了。一个学期下来孩子们没上几天正规课，成天就见他们在放假。
念寻心里萌生了一个想法。
“啊呦，是小小啊，快进来。”阿婆疼爱地摩着小小的头:“吃鸡蛋糕还是桃酥?自己拿。”阿婆指着果盘里的糕点说。
小小捡了一块麻酥糖往嘴里塞:“真香。”
“喜欢就多吃点。”阿婆笑眯眯道，“今天怎么没去上学？还是学校放学了？”
“我伤风了，还没好，这几天请假在家。”
“啊呦，那可得好好养着，不能叫风吹着了。”阿婆讲。
小小看到蹲在屋角落摘菜的念寻，把嘴凑到老人家耳朵边:“阿太，她是谁呀？”
“我也不知道她是谁，你自己去问她。”阿婆故意逗小小。
小小跳下椅子好奇地站到念寻身边，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念寻被看得不好意思，对他笑了笑。
小小壮了胆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从哪里来?”
念寻一愣，脑子一片空白。那时大家都还不知道念寻的名字，她自己也快忘了她还有个名字。
小小没等她回答又问:“喂，你会说普通话吗？”
大山里的人都只会说方言。念寻听阿婆说多了渐渐已能听懂一些发音。她朝小小点点头。
“那我们就说普通话吧。”
“好呀。”念寻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小男孩。
小小又走近几步:“喂，是谁带你来阿太家里玩的?你住在这里吗？”
“对啊，住在这里。”
“那你是哪个村的?你什么时候回去?你是来做客人的吧？”
念寻也问自己:我是来做客的吗？还是……还没等她回答，小小又抢着说:“我最喜欢做客人了，可以睡在别人家里，可以吃好吃的，还不用上学。可是阿妈很少带我去做客人……喂，你们村到方家坞远吗？”
念寻不明白这个孩子脑袋里怎么会有那么多问题。
“嗯，挺远的。”
“有这么远吗？”小小展开双臂尽力比划了一个遥远的距离。
念寻忍不住笑了，点点头说:“有的。”
“哇，真的?这么远是有多远?”小小好奇地问念寻。
“有——一百公里。”念寻胡乱说了个数。
“一百公里?”小小夸张地瞪大了眼:“一公里是一千米，一百公里就是一百千米，是——十万米，等于——五十里，一百万……厘米，等于……个、十、百、千、万……”小小掰起了手指头。
念寻终于绷不住笑出了声:“一公里等于二里，一米等于十分米一百厘米。”
念寻蹲身蘸了点水在水泥地面上写起了换算公式:
1米=10分米=100厘米
“喂，我有纸的呢。”小小从自己袋里抓出一张纸和半截铅笔头。
于是俩人便头挨着头在纸上写起了千米分米厘米毫米。
小小数了数纸上的零:“那你家就是二百里路，个、十、百、千、万，一千万厘米!哈哈！这么远啊！”小小可能从没有体验过这么远的距离，一下子兴奋起来。
念寻也笑了，她翻过那张纸背一看，皱了皱眉:“这是试卷?”
“嗯，这是我们的作业，我还没写完呢，阿妈就让我送蜂蜜来，我就装兜里了。”说着小小夺过念寻手里的卷子，展开那皱巴巴的试卷继续做起作业来，念寻又坐回去静静摘菜。
小小写了一会儿又停下来扭头问念寻:“喂，清明的作者是谁？”
念寻起身过来看了一眼他的卷子，是一道古诗填空题。
“杜牧。”
“杜——牧。”小小低头继续写字。
念寻发现他一笔一划用笔都很重，还都是凑笔画写的。字体虽然幼稚，倒也有了笔锋。小小把“牧”字写成了“物”，她便指了指那个错字告诉他写错了。小小从兜里掏出半块黑不溜秋的橡皮又擦了重写，然后在朝代一空里写了一个“清”。
念寻抿嘴一笑:“杜牧不是清朝的，他是唐朝的。”
小小看了看念寻，眼神里满是惊讶。
“他是晚唐诗人，他和李商隐是小李杜。李白和杜甫是老李杜。”
“喂，你是老师吗？”小小打断了她。
“啊？”念寻一愣。
“要不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语文数学你都会，普通话也说得比我们老师好。”
念寻乐了:“当个三年级的老师还是没问题的。”
小小立马站起来:“真的吗？那你可以做我的老师吗？我们老师是王老师，那你叫什么老师？”
念寻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小小满怀期待的表情。
“你叫什么老师？”小小追着又问了一遍。
“纯老师。”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回答。
“纯老师?”小小重复了一遍，“原来你姓纯?”
“我不姓纯啊。”
“那你姓什么？”小小纳闷道。
“我姓什么？”念寻也跟着问了一遍。一个熟悉的名字就在她耳边跳动，可她就是想不起来。
小小见她冥思苦想愣愣的样子，也替她着急，十分同情地说:“喂，你是不是忘了?”
“喂，我不叫喂。”念寻学着小小的腔调说，“——好吧，那我就姓魏吧。”
“啊？你真的姓魏啊?”小小半信半疑问道。
念寻想了想点点头。
“那你的名字就是叫——魏纯?”
念寻听了又点点头。
在这之前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她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现在，一个孩子帮她拥有了一个新名字。也好，她也该有自己的名字了。
“那你是魏老师还是纯老师?”
“纯老师。”念寻想了想，坚持道。
“魏老师……纯老师……魏老师……”小小换着喊了几声，随后相当确定地说:“纯老师是要比魏老师好听呢!”
后来小小天天都来缠念寻讲故事，教唱歌。谎称自己伤风没有好，就是不肯回龙湾村学校去上课。他还拿来学校课本让念寻给自己上课，学得比他在学校里的同学还更快。
两个闲人混熟了后便时常互相打闹取乐。念寻常爱刮刮小小的鼻头，小小则会捏捏她的手背。有一次，小小好奇地摩了摩她的金卷发，又缩手看了看他自己的掌心，不解地问道:“这是你真的头发吗？”
念寻这才意识到自己还顶着一头炸毛狮王发，有些不自在起来。
一天周末念寻正绣着花，忽见小小领着好几个小朋友跑进院子里来。
“你们看，就是她!”小小指着念寻喊。
念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纳闷地站起来看着他们。
她面前的一排孩子都一色皮肤黝黑头发脏乱衣裤破旧，他们好奇地打量着念寻。念寻冲他们笑了笑，转身问小小怎么回事。
“我说我已经上到第十七课了，可他们就是不相信。他们给我带回来的卷子我考得比他们都好，他们就非要跟来看看。”小小满脸不服气。
念寻笑了，赶紧招呼大家坐下，拿出好吃的来分给他们，还陪他们唱歌做游戏，讲故事，读英语。他们离开前她又让每个人兜里都装满了糕点糖果。
可打那以后那几个孩子就再也不愿去邻村上学了，都和小小一起让念寻给他们上课。小家伙们还将学校里废弃的黑板给抬到了院子里来用。之后每一天都有新的成员加入，院子里都快坐不下人了。
阿婆见自家院子成了幼儿园，高兴得什么似的，精气神也更足了。只是她的糕点每天都会被娃娃们一扫而空。
这下可把孩子们的父母急坏了。自己受过没文化的苦，说什么也不肯再让孩子们也跟着不读书。山里人不懂怎么教育孩子，只知道棍棒打骂。可即便这样，孩子们一个个哭天抹泪的，还是死活也不肯去龙湾村的学校上学了。大人们没了招 ，只好闹到村委会去了。
念寻并不知道家长们对自己意见很大。她从小小口中得知村里孩子没地方上学，外面的老师又不愿来山里受苦，只好由本村几个年纪大一点的代课老师帮忙着上课。可他们一碰到家里有活或来了客人就让学生放假，自己跑回家忙事去了。一个学期下来孩子们没上几天正规课，成天就见他们在放假。
念寻心里萌生了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