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东隅感叹这里的寒冷,有些想念婆婆那里温暖的柴火。就像当年想念南安宫里的温暖一般,婆婆于她而言是救命恩人,她至今不知自己是如何不慎跌进了海里,又是如何得了寒症,终日都觉得浑身冰冷,在炎炎夏日也需穿得厚实一些,才会觉得舒适。因得了寒症,之前是一年发作一次,两年前变成三个月发作一次,而从一年前开始每个月都会发作一次,浑身冰冷,身体僵硬,行动困难,胸口处还会剧烈疼痛,就像是被谁用刀一直扎在心口,若不是婆婆的药吊着,她或许早就死了。

    跟当年意气风发的自己截然不同,她怀念当年那个事事都会争第一,事事都敢争第一的自己。如今的她更像是一个懦夫,在逃避,逃避着过去,也在逃避现在。

    肖东隅本来还沉浸在对自己的鞭笞中,可不多时,一股暗香浮动在她的鼻尖,不错,这便是鲲族的香味追踪术,一般由灵力高强的鲲族才能得心应手地使用,且不会被追踪目标轻易察觉。而他们的鲲鳞会在主人寻找目标时散发香味,如若灵力不比之高强者,则难以察觉到。

    肖东隅屏住气息,躲在房檐上死死地盯着那放着垫子的屋子。

    她已在此处蹲守三天,如若那个人再不来找,她可就要放弃了。

    慢慢地,一女子走了进来。

    紧接着一男子也走了进来。

    肖东隅想,这店小二不够厚道啊,我可是专门花重金订了这屋子十天的使用权,这才第三天就给自己卖了!难不成是看自己三天不来,就悄悄地打起小算盘。

    女子摘下斗篷,肖东隅本意不想多看,却惊觉那女子的脸庞再熟悉不过,一时间止住呼吸。

    “长枫,你胆子还挺大,竟敢到这里来。”男子蒙着面,看不清容貌,但是肖东隅也熟悉,是白锦城的声音。

    “听闻白先生如今不谙世事,只顾着做悬壶济世的好神医,可还记得当初对我等的承诺?!”长枫的眼神似乎要把白锦城生吞活剥了一般。

    “不需你提醒,这些事我自有办法。”白锦城的声音一改之前的温润,变得冰冷无比。

    “还有一事,我听说,少主近日的行踪被她的人发现了……”长枫眼里不禁漫上担忧的神色。

    “南宸之事我不感兴趣,你也别妄想我会帮你找人。肖凌与肖染爱怎么自相残杀与我无关,不过我倒是从鱼老太太那里得到一些消息,她之前收留的姑娘就是肖染……”白锦城不紧不慢地开口。

    肖东隅呼吸一滞:“她早就知道,她到底是谁?”

    白锦城看出长枫眼里的担忧,又开口:“鱼老太太手眼通天,什么都知道,你去问她吧。”

    “她不会见我……白先生,念在我们的合作关系……”长枫眼神复杂,最后还是不得已低下头准备求白锦城。

    “我已说过了,我们的合作只限于……”白锦城似乎嗅到什么不一样,于是他转身将长枫护在身后,低声对她说,“我都是最后肖染离开之后才从老太太嘴里得知,肖染如今看上去比以前更加瘦削,而且不知为何,患上了寒症,日日药不离身。”

    “寒症?你可是说,稍有不慎就会致全身冰冻僵硬,最后全身血液凝固而亡。至今还无药可解的……寒症……”长枫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

    白锦城警惕地看着周围,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味道:“有一刻我总闻到肖染身上总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我总觉得不仅只有老太太,还有其他人知道她的行踪。”

    “白先生果然聪颖。”一行人推开门,面带微笑,鼓着掌走到二人面前。

    来的一行人戴着面具,肖东隅这才嗅到楼下浓烈的血腥味: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还不等肖东隅反应过来,那行人的首领又继续开口:“如今的肖少主原来也喜欢做梁上君子,偷听偷看,不知可是在等在下?”闻言,长枫有些惊喜又有些担忧。

    首领拿出一片白色鳞片,精准瞄准屋顶掷去。

    肖东隅躲闪不及,面庞被划伤了。滚到一旁的屋顶处:此人比她的灵力高深数倍。

    长枫还在下面,于是肖东隅带着淌血的脸,跳了下去。

    “我只好奇阁下为何对我狂追不舍。”肖东隅唤出云染剑。

    “少主!”长枫本来还不敢认,此人的身形比当年的肖染真真是瘦削不少,就连面庞都不及当年的她红润,这弱柳扶风之感真与当初那个意气风发飒爽英姿的少女不可比拟。

    “肖少主,我为何会对你狂追不舍啊?”首领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那肯定是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

    “不如让在下猜一猜,你可是上古鲲族的后人?”肖东隅握着剑不敢轻举妄动。

    首领往她面前走了两步,肖东隅惊觉自己浑身动弹不得。

    他弯腰抬起她的下巴,她对上他那双空洞的眼神:“肖少主聪颖过人,不如你再猜猜你身上到底有什么是我想要的。”

    长枫按耐不住,但是白锦城紧紧地抓住她:“你敢动少主一根手指头,我定让你粉身碎骨。”

    白锦城只低声对她说:“长枫,冷静。”

    “多谢白先生帮我控制住她。”首领懒得理会长枫,甩开肖东隅像甩开一摊烂泥,他轻轻一伸手,在空中随意比划几笔,白锦城和长枫就动不了了。

    “你既是想要我,便放过长枫吧,她与你并无关系吧。”肖东隅动着仅能动的嘴巴。

    “肖少主还真是重情重义,肖凌是怎么舍得对你动手的呢?”首领戏谑地笑了笑。

    “你是肖凌派来的?”

    “你说呢。”说完,他伸手将肖东隅的脖子掐住,“从前的你傲气又可恶,还是现在弱不禁风的你更惹人怜爱怜惜。”

    肖东隅被掐得喘不过气。

    长枫没有办法挣开束缚。

    小白却毫无征兆地从肖东隅袖子中钻出,化成一柄长剑,直直刺入首领掐住肖东隅脖子的那只手,疼得他松开了手。

    随后小白又钻回肖东隅袖子中。

    肖东隅忽然就能动了,于是迅速转身带着长枫他们跑路了。

    首领却笑了:“这东西还在,那就好。”

    于是他带着这一群人也离开了。

    “主人为何不直接杀了肖染,拿走那只鸟呢?”一人不解地问。另一位站在首领身边的人低声呵斥:“主人行事,何须你多嘴!”

    首领将颤抖的手藏进宽大的袖子里。

    抵达安全地带后,肖东隅解开二人,随后查看着小白的情况。小白虚弱地躺在肖东隅怀中,肖东隅用灵力探查一番,发现并无大碍后,松了口气:“傻鸟。”

    长枫与白锦城缓过气来。

    “少主……”

    “肖凌他已经得到了宫主之位。肖染早就死了,我是肖东隅。”肖东隅把小白收回袖子里,就准备转身离开。

    “少主……”长枫不放心地想跟着肖东隅。肖东隅忽然转身看她:“身上带钱了吗?”

    “属下今日出门着急,身上的钱财只剩下这些了。”长枫从怀里拿出一袋子钱。

    肖东隅接过钱打开,全是金灿灿的……

    肖东隅咽了咽口水:“我还是少主的时候怎么都没有这么多钱?”

    长枫不紧不慢,语气平静:“因为肖凌说你一天不回去,那房里值钱的东西不能落灰……”

    “你们就给我卖了?”肖东隅倒吸一口气,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

    “也不是……肖凌卖的,把钱都分给我和长琳了,说是充作我们制药和制机关的材料费。”长枫面不改色心不跳。

    肖东隅一拍脑袋,她之前怎么没想过呢,她房里之前那么多肖凌送的值钱玩意,所以她悄悄地问:“一个都没剩?”

    “大约可能……没有了。”

    白锦城在一旁一眼也看不下去了:“我竟不知肖少主爱财如此。”

    “你跟长枫私底下做了些什么交易?”肖东隅歪着头去看白锦城。

    白锦城笑而不语。

    长枫也沉默不言。

    肖东隅倒是相信长枫,也不再继续追问:“那行,拜拜嘞,您两位。”

    一阵疯跑,她料定长枫追不上。

    剩下长枫和白锦城面面相觑。

    白锦城不禁开口:“我竟不知,肖少主本人跟书中相比相差如此之大……”

    长枫看了一眼肖东隅的背影:“烦请白先生谨记您的承诺,早日实现。”

    夜,微凉。

    但是长街热闹非凡,纵使冬日难耐,街头的热闹仍旧令人神往。

    苏淮安在此处游荡时间已有多日,终于是对这里感到了厌烦:“日日这样嘈杂,果然是跟鲲族少主一样,吵得耳朵生疼。”

    肖东隅拿着药方到处寻找药房,靠着鱼老太太的药方,她能抑制此症很久。只是这等世外高人,她却从未听说,得益于南宸的强大,她也算是足不出户可知天下万事。

    她是南宸少主,是南宸宫主之位的继承人,是父君亲笔诏书里的南宸下一任宫主。她原本是父君给予重望的继承人,可是她最敬爱的兄长,肖凌,亲手喂了她七日散,将她囚禁在南安宫中。七日散,一旦服下,七日内灵力尽失,昏迷不醒却不伤及性命,这段时日,却足够肖凌伪造一张假的诏书,给父君下葬,顺便给肖染安一个因父君去世伤心过度,情绪不稳心智幼嫩难当南宸宫主之大任的名号。

    ——南宸

    希宁吵着闹着要见肖染。

    希语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得去找长琳。

    长琳知道希语心软,希宁又老实调皮,肖染从不培养她们的城府和心机,以至于有时长琳和长枫都不想再管她们,但是却不忍心将她们就丢在这诡谲的宫中。

    还不等长琳去给希宁下迷药,肖凌就走进了南安宫。

    长琳就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肖凌。

    “大胆,见到宫主竟敢不行大礼!”肖凌一旁的内侍狗仗人势。

    长琳依旧站在那里,随后转身就走。

    “阿染既然在北溟,你们为何还不去带她回来?”肖凌盛气凌人地质问长琳。

    “肖凌,逼走她的人是你!”长琳头也不回,冷冷地甩下一句话就走了。

    “胆敢直呼宫主名讳……”

    肖凌只觉得耳边嘈杂,挥了挥手,一旁的亲信边将内侍拉到了无人的地方。

    内侍谄媚地对着亲信笑:“郑将军,小的做得还不错吧。”

    郑子羽提着内侍的衣领:“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对长琳尊主不敬!”

    内侍眼里的慌乱还来不及从嘴巴里表达出来,郑子羽便一刀结果了他。

    ——北溟

    苏淮安正觉无聊时,却忽然瞥见一抹倩影,于是他毫不犹豫跑了过去:“子虚姑娘,子虚姑娘……”

    直到苏淮安跑到了肖东隅的面前,肖东隅才反应过来,苏淮安是在叫自己。

    于是肖东隅礼貌地回答:“苏公子,好巧啊。”

    “原以为此生都与子虚姑娘无缘了。子虚姑娘在这里干嘛呢?”苏淮安看见肖东隅手里的纸张好奇地问。

    “在找药铺抓药,近日感了风寒,身子有些不爽利。”肖东隅挥了挥手里的药方。

    苏淮安一拍手笑道:“那姑娘你可真是问对人了,这几日我都在这里走动,最清楚这里最好的药铺是哪一间了。”

    肖东隅笑了笑,难得顺着他的话说:“有劳苏公子。”

    “这鱼氏药铺不仅有上千药材,更有无数珍稀药材,并且还是鲲族北溟宫里那几个人的指定御医……各种疑难杂症,找鱼氏药铺准没错。”苏淮安笑着,不忘回头看看肖东隅有没有跟上,“早先就觉得姑娘瘦弱,许是体质不好。”

    “我体弱多病,常事了。”肖东隅顺着他的话,这小少年傻乎乎的,看不出来她的灵力在他之上吗?

    “子虚姑娘如今住在何处?”苏淮安又好奇地回头看着肖东隅,“姑娘与肖染真是有五六分相似,若不细看,真是容易将你看做肖染。但肖染可是没有姑娘你这么好。”

    肖东隅没有回应他,不是因为厌烦,而是因为寒症似乎要开始发作了,她只感到浑身难受,提不上兴趣。

    肖东隅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人一直默默跟着。

    君少珩身边的小侍不禁嘀咕着:“公子若是担心,为何不直接上前呢?”

    君少珩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肖东隅。

    而此时的肖东隅已经到了鱼氏药铺的大门前。

    鱼氏药铺不愧是北溟宫里那几个人指定的御医,里面的装修富丽堂皇,此处若是酒馆定会招许多达官贵人的青睐,可惜的是,这里是药铺,还是普通人来不了的药铺。

    只有零星的两三个侍从婢女装扮的人来这里请着大夫走了。

    直到苏淮安走到里面看见一个婢女的侧脸,便立马躲在了肖东隅的身后。

    肖东隅有些不解:“你躲什么?见到仇人了?”

    “是活阎王!”少年郎躲在肖东隅的身后。

    肖东隅推开他:“公子既然已经送我到了药铺,何况在这里遇到了公子不想见到的人,在此,我向公子道一声谢。公子便早些逃命去吧。”

    “这不行。”苏淮安连忙摆了摆手,“那小云是鱼柒身边的得力助手,飞扬跋扈,武功高强,而且那鱼柒更是蛮横无理,她若见了姑娘你好看,肯定要捉你去当她的玩伴的。”

    “哦?”肖东隅看了一眼正在抓药的婢女。

    “且不说,姑娘你手无缚鸡之力,我一个有高强灵力傍身的都打不过,姑娘于她们可是板上鱼肉……”苏淮安说得一本正经。

    可肖东隅已经是肉眼可见的难受了,唇色都变白了:“既然如此,我先去抓服药吧。”

    肖东隅强压寒症,走向前台,拿出三锭金子,给了郎中一张药方:“抓药,请尽快。”

    郎中拿起药方,却被小云一巴掌扇掉,先是转身瞪着肖东隅:“哪里来的贱民,看不见我在这里吗?”

    肖东隅一句话也不想多说,捡起药方又递给郎中:“麻烦您了,请尽快给我药。”

    小云准备伸手去抢,但郎中眼疾手快地接过药方转身就开始找药,没有理会放在桌上的三锭金子,也没有理会小云。

    小云不乐意了:“我家少主的药还没熬好吗?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一群狗奴才,干事都不利索。”

    郎中只回小云道:“熬药需要控制火候,熬好了药自然会送过来。”

    小云抬手就想教训一下肖东隅。

    肖东隅抓住她的手:“早就听闻鱼少主与其身边人蛮横无礼,仗势欺人,今日得见,竟比传闻中还要跋扈几分。”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我大呼小叫的?!”

    小云话音刚落,肖东隅抬手就扇了上去。

    “你竟然敢打我!刁民,有你好看的。”小云准备抬起另一只手打肖东隅,苏淮安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了上来抓住了小云的手。

    “你这个人跟鱼柒一样讨厌……”还不等苏淮安说完。

    “你个狗东西,原来在这里……”小云转身瞪苏淮安。

    郎中把药包往桌上一放,意味深长地看了肖东隅一眼:“这里是医馆,不是买菜的集市,我不管你们是谁,都不许在此肆意喧哗。”

    肖东隅甩开小云的手,拿起药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淮安正想跟上去,小云就拔出头上的簪子准备刺向肖东隅。

    君少珩却突然出现,将簪子在空中转向刺向小云,小云躲闪不及,被划伤了脸。

    “你没事吧?”君少珩担忧地看着肖东隅。

    肖东隅此刻只想快速找个地方吃药,否则这个寒症发作起来,还真是要命:“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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