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上京不远的茶棚,南来北往的商客都会在日头正盛的时候喝点茶,谈天说地。

    一个脏兮兮的乞丐窝在茶棚的角落,躲避着毒辣的太阳,茶棚的老板见她还是有点眼力见没有影响茶棚的生意就没有驱赶他。

    “上京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的人突然想到了一点有意思的开始聊。

    “什么?这上京能有什么大事,是哪个权贵又嫁娶了?”

    “那都不是事儿,我说的是柳家的事情。”

    “柳家?你说的柳家和我知道是一个吗?就在朝为官的那个。”

    “就是他们家,最近不是上京有民房着火了吗,什么着火了,是柳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全部被人杀了。”

    “啊?!那算上京顶大的官怎么会……”

    众人都竖着耳朵听这个炸裂的消息,尤其是刚听说这个事的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天子脚下竟然会发生这等惨绝人寰的事情。

    正当有人再要张嘴问些详细的。

    老板赶忙从灶台跑过来,说道:“你们别说了,远处有官兵过来啦。”

    众人皆是往路面远处一望,骏马在官道上飞驰卷起黄尘,众人噤声低头喝茶,茶棚里面就像是刚刚没有过这些讨论。

    等到官道上的那些举着红色战旗的骑兵一走远,众人再也按捺不住。

    “看到了没有,镇守南疆的疯将军周单回来了,听说南疆最近局势不是很稳定,他怎么就回来了?”

    茶棚老板悠悠的说道:“现在不止是他回来了,北面的几个能回来的将军都回来了,这是有大事了。”

    明显是茶棚的老板日日在这里做生意,见到的多了听到的多了。

    众人都将目光放到了茶棚老板身上,还没等他们张口,茶棚老板就将他们的想法全部遏制了。

    “我别的什么可不知道,你们别看我,我就是一个本本分分做生意的。”

    众人脸上都有些扫兴。

    一直窝在角落的乞丐咂咂嘴翻了个身继续睡着,直到太阳西斜老板要取放在这里的扁担。

    老板一脸嫌弃的用脚踢了踢人,吆喝道:“起开我要走了。”

    那乞丐倏然而起,拿着一个尖锐的硬物抵着老板的脖子,将老板推行至墙边。

    老板吓的双股颤颤,连忙求饶道:“好汉饶命,是小瞎了眼没有认识好汉。”

    说着颤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几个碎银子,递了出去。“这是小的今日的收入,求好汉不要杀我。”

    乞丐并没有要钱,而是问道:“刚刚说的柳家可是工部尚书柳嗣家?”

    “是、是的……”老板的害怕的声音都找不到调儿,眼前的这个人忽然就像是丢了魂似的。

    老板看这个瘦削的小乞丐的表情,马上知道他在意的事情,讨好一般的将自己知道的直接说出来了。

    “那都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柳家半夜起火,据传其实里面的人当晚就被人杀了。”

    小乞丐表情木然,老板却感觉到自己脖子上抵着的东西用了点力气,他吓得赶忙接着说道。

    “我听说是二皇子专门查的,前几日听从上京出来的人说已经抓到犯人了,案子也有了结果,其他的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个卖茶水的,上有老下有小求好汉饶命……”

    那乞丐什么都没有说,一把拿过老板手上的钱,在老板闭着眼睛讨饶的时候,转身窜入林子中。

    等到惊魂未定的老板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持匕首威胁他的小乞丐消失了踪影,地上多了半截小拇指粗的枯树枝。

    柳绵绵最不想听到的消息时不时的从别人的嘴中说出,一字一句宛如凌迟要她半条命。

    她充浑身颤抖着,手紧紧扯着衣角,双目通红眼睛已经干涸流不出一点眼泪,

    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的兄弟,她的亲人,一个一个的被杀害。

    这个消息对她而言如同晴天霹雳。

    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不信,她问了一个又一个人求证,她就像个疯子在街上见人就问,答案没一个好的,瞬间天旋地转直接大病了一场。

    这次没人救她,而是落入人牙子之手,只因她生的美貌,即使有一道疤也是一件能卖得出价的,这也间接救了她一命,有人肯花钱给她治病,只是这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

    只是柳绵绵人醒来便打晕了看护的嬷嬷逃离了魔窟,一个人恍惚着要着饭回到了上京。

    上京城,繁华依旧,物是人非,难拾旧梦。

    短短月余,柳府大门上落了一把陈旧的大锁,柳家门前路冷冷清清不见一人。

    柳绵绵有些恍惚的对着大门站了一会儿,还是偷偷翻入了荒凉的柳府,房屋已是焦灰,院内花草发黄枯死,那天晚上的大火仿佛就在柳绵绵的眼前,熊熊燃烧。

    她听说,柳家大火烧了一夜。

    她听说,柳家遍地焦黑的尸体,辨不清面貌。

    她听说,柳家活该,罪有应得。

    传言,传言有很多,但是没一句是她想听的,也没有一句是好听的。

    她一拳重重锤在柱子上,已经炙烤过的柱子很脆,飞溅起的木屑刺入她的手,血涓涓流出,她就像是不知痛一般立着。那一夜定是比这疼百倍千倍,柳家人不眠的骨,柳家人的血,柳家人的仇,她要一一寻,她定要害他们的人血债血偿!

    出了柳家,柳绵绵漫无目的在上京的长街上走着,告示外围满了人,大家对着上面写的议论纷纷。

    “传言没错,这柳嗣真是人面兽心。”

    “谁说不是呢,活该。”

    “这些真是好汉,等于是为民除害。”

    听见有人议论自己的父亲,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柳绵绵凑了过去就被后面拥过来的人挤到队伍中。

    白纸黑字,上面写着:工部尚书柳嗣利用职权之便,中饱私囊……

    字字说着柳嗣的不是,细数着柳家的罪孽。

    周围的人,却将杀害他们家的凶手称赞成惩恶扬善的英雄。

    可是她的知道的,她的爹爹这辈子勤勤恳恳廉洁奉公,对得起朝廷,对的起晋阳百姓,凭什么说他罪有应得其罪当诛,胡说八道,都是胡说八道的!

    柳绵绵被看热闹的人挤出了人群。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

    追杀她也定是与此有关,是谁想害柳家,她一定要弄清楚。

    原本她想去找叶灵的,但是两家父亲关系密切,人人现在一定是盯着,自己突然出现一定会给叶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柳绵绵一时之间不知道这偌大的上京还能去找谁,她在街上慢悠悠的晃着。

    忽然白衣公子在她眼前飘过,身形挺拔仅仅是瞬间柳绵绵便知晓刚刚擦身而过的是谁,国子监的沈岁年。

    柳绵绵抿了抿唇,心情十分的复杂,他们之间已经是无法回到的过去,自己有自己的骄傲不会去纠缠于他,只是她想知道关于家中的一些事,即使沈岁年不知道什么内幕,短暂的斗争后,柳绵绵尾随了上去。

    沈岁年依旧是那风度翩翩,面容柔和逢人带着淡淡的笑,那神情让柳绵绵有片刻的恍惚,让她不由的怀念起了回不去的曾经,少年们在家中凉亭谈笑品茶写诗,只是往事化成青烟已经遥不可及。

    转过街角人稍微少了一些,柳绵绵乘机上前拦住了沈岁年的去路。

    沈岁年先是一愣,舒展的眉头渐渐地拧在一起,有些嫌恶的上下打量着柳绵绵,然后往后退了半步。

    那神情动作,仿佛她就像是瘟疫一般让他避之不及,柳绵绵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她从来没见过沈岁年这般表情,就算是衣衫褴褛也保持着体面,难道仅仅这人是因为她,所以他才会这般嫌恶。

    柳绵绵眼睛中一下子蒙上一层水雾,有些难以言说的委屈,她心中千般不愿,今天也学会放下尊严狼狈的冲到一个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面前,只是她更没想到往日的情面完全被沈岁年碾成尘埃。

    为了柳家她还是要问。

    “你……”

    “沈郎。”一个娇俏的呼唤声,打断了柳绵绵的话。

    沈岁年慌张的抬起头往她身后张望,眼神中的热烈喷涌表情是难以抑制的喜悦,身体不由的往前倾,然后一把将柳绵绵推开,嘴上嘟囔着:“那里的叫花子滚滚滚。”

    那力道将柳绵绵一把掀翻在地上,路上的碎石嵌入了柳绵绵的手掌划破了她的手臂,柳绵绵抬头就看见沈岁年急不可待的奔向路口的少女。

    少女含羞手拿绢帕掩着嘴偷笑,沈岁年一跑过去,少女便亲腻的凑上前盯着沈岁年的脸瞧,直到将人瞧的脸红了为止,然后咯咯咯的笑。

    沈岁年为博得美人一笑也不由的喜笑颜开。

    这个娇俏的少女正是长公主的掌上明珠,芸和郡主。

    芸和踮着脚往沈岁年身后一瞄,嘟着嘴不满的问道:“刚刚和谁说话。”

    沈岁年这才意识到芸和大概是有些生气了,软下语气哄道:“是一个小叫花子缠着我要钱呢。”

    说完回过头,只是这巷子里面空空,那里还能看见沈岁年口中的叫花子。

    “奇怪……”

    芸和越发的不满了,抱怨道:“今日若不是我寻过来,你就迟到了,你说说我该怎么罚你?”

    沈岁年低眉顺眼的迎合着刁蛮任性的郡主道:“今日我已同国子监老师请假,你想玩什么我陪你去。”

    那个总被迁就的人也会迁就别人,柳绵绵躲在另一端的转角听着两人走远,她并没有伤心,而是觉得胃中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她扶着墙干呕了半天,骂自己真是犯贱。

    上京,她真的是无处可去了,漫无目的前行在上京的街上兜兜转转,烟火人气与她没有关系了。

    “你不想死的话就不要往前走了。”

    一个声音适时响起,柳绵绵这才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眼前不远处街道被身穿甲胄的士兵挡着,一个个如临大敌一般的盯着柳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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