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沉默、再次沉默。

    直到陆浩昌弯曲食指敲击桌面,清脆规律的声音响起,将林虞拉回现实,他说,“你不会?”

    “抱歉,我会。”林虞挺直脊背,自信气质从内而外焕发,她侃侃而谈道,“我不认同这个观点,心理咨询长时程、见效慢、但是预后都比较好,它需要长期的时间投入作为支撑。如题上观点所言:没有实质性效果,除去不适宜采用心理咨询手段的心理疾病而言,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没有按照疗程坚持下去。对于有些心理疾病而言,如果他们坚持,预后一定比吃药好。”

    陆浩昌点了点头,又问她,“如果来访者患有精神类疾病,你该怎么办?”

    “转介,一旦来访者确诊精神类疾病,应当立即联系有从医资格的精神科。”

    陆浩昌闻言挑眉,视线直勾勾落在林虞脸上,“不错。”

    等所有人都面试完后,陆浩昌如释重负,一改刚才一本正经的模样。他在一堆简历里翻翻找找,终于在司南面前找到林虞那份,然后当着司南的面把它抢了过来。

    他一边翻简历一边说:“我觉得她还不错,人形象也可以,当个助理绰绰有余。老赵,不如就她吧。”

    陆浩昌口中的老赵全名叫赵国栋,是心理中心管理人事任免的。只见他摆手摇头,“助理是给司南招的,得他发话才成。”

    于是陆浩昌一个滑跪踢倒了旁边的椅子,恭敬地握着司南的手,表情充满虔诚。“哥,我唯一的哥,就她吧。看在我们大学四年同窗加室友的份上,满足兄弟一个愿望。”

    司南迅速抽开自己的手,起身朝门口走,当手搭在门把手上时,几个字从他嘴里吐出,“她不是心理学专业的,不合适,换一个。”紧接着大步离开会议室。

    那些简历混杂在一起,陆浩昌摸出手机捣腾许久,将手机递给赵国栋。又在桌上随手捡起一份简历,把它抵在赵国栋胸前。

    “这是什么意思?”赵国栋拿着简历不知所措。

    陆浩昌单手插兜,背对着他说,“这几个能力都差不多,选谁都一样。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就这个幸运儿了。”

    赵国栋:“……”

    早知道选人这么随意那又何必面试一上午呢?

    司南坐在电脑前撰写来访者案例报告,陆浩昌推门而入,从角落拉来一条板凳坐下,将他打量一番,“那个林虞你认不认识?我怎么觉得她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话音未落,司南敲击键盘的指尖悬在半空,当即否定,“不认识。”

    “那是我记错了?”陆浩昌半信半疑离开了办公室。

    等他走后,司南停下手中工作,鬼使神差打开钱包夹层,里面夹着林虞的红底免冠照,打开就能一眼注意到。他举起照片,被照片上明媚的笑容影响,竟不由得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那是高中毕业的时候拍的,少年意气,青春洋溢。

    这张照片因为种种原因在他钱包里放了十年。

    如今契机使然,他伸手拿起桌面上不常用的书,随手翻到某一页,又将照片夹进书页里,把它藏在书架里某个鲜为人知的角落。

    就这样吧,他想。

    *

    林虞回家时,池絮正在收拾行李。

    行李箱平铺在地上,不大的空间里整整齐齐摆放着换洗衣物和生活必需品,这么多年的收纳经验使然,节约空间被她体现得淋漓尽致,没有一处空闲的地方。

    关门声响起,池絮的声音从卧室穿透到客厅。“回来了?”

    林虞把钥匙放在玄关鞋柜上,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回卧室,张开双臂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说:“车送去4S店维修了,过两天就能修好。”她想起几天的遭遇,开口道,“你说我最近是不是水逆,戴水晶有用吗?”

    池絮蹲在地上合拢行李箱,调侃着说:“去拜佛说不定还来得及。”

    闻言,林虞从床上弹起,双手合十虔诚地念着“阿弥陀佛”。

    可能是佛祖听见了她的祷告,下一秒,林虞的手机就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心理中心发来的。

    “啊!”林虞差点跳起来,激动地看着短信界面,语无伦次地说,“是心理中心发来的录用通知!絮絮,我找到工作了。”

    池絮坐回她身边,看见她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嘴角也跟着扬起弧度。像是自家孩子有出息的家长一样,自豪地夸她,“我们小鱼最棒了。”

    录用短信让她明天八点到中心213人事科报道,会有一个月试用期,期间无重大过错就能顺利转正。

    工作一事得以解决,林虞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

    虽然没能如愿进入乐团成为小提琴手,但毕竟小提琴陪伴她这么多年,不能当成工作,也可以当□□好,去夜市演奏一番。

    因此她送走池絮后,回家把琴盒背在肩上,又匆匆在冰箱里拿起一瓶酸奶,直奔隔壁街市。

    华灯初上,霓虹璀璨,盏盏街灯点亮一方黑夜,沿着车水马龙的街道蜿蜒而去。夜幕为这座城市披上神秘的面纱,白日繁忙的京庆在夜里改头换面,城市脉搏悄然跳动。烟火气笼罩着夜市,清风裹挟着食物香气弥漫在街道中,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丹桂街是京庆市人流量最大的夜市,有摆摊卖各种小吃的摊贩,也有卖动植物的商贩,更有在街边吹拉弹唱的文艺青年们。

    林虞就是其中之一。

    第一次来,她特意选了个人少的地方熟悉环境,旁边摊位是个卖花的小姑娘,大概二十来岁,模样长得极清秀。面前摆着各式各样的花,从林虞来这儿起就直勾勾盯着她看。

    面对炙热目光,林虞礼貌地微笑点头以示回应,接着从琴盒里取出小提琴,自顾自给弓子打上松香。为了下沉市场,她还特意买了一本流行乐曲的简谱,将小提琴搭在肩颈处,娴熟地演奏。

    她从四岁开始学小提琴,每次拉琴时,就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忘我、沉浸。

    一曲终毕,回归现实,身边不知何时围着不少人,都是被她悦耳的音乐吸引而来的。

    随着琴声消失,安静的氛围被打破,四周开始变得嘈杂起来——

    “我想给我女朋友点首歌,请问怎么点啊?”

    除了想点歌的,还有勉励自己孩子好好练琴的。“你看看人家的琴技,再看看你的,好意思吗?就你那锯木头的琴声,将来连这行的饭都吃不上。”

    ……

    林虞被人群重重包围,聒噪的声音不绝于耳,只好凭借记忆挑选几首歌演奏。她在小提琴方面颇有天赋,谱子看一遍就能如鱼得水般演奏。

    悠扬的琴声从人群中散出来,每一个音符都扣人心弦,给人以慰藉,沿着街市一路飘扬。

    “桔梗怎么卖?”苏嘉白蹲在地上问。

    卖花的小姑娘比较腼腆,小声回答道:“二十一束。”旁边琴声悠扬,她怕客人没听清,还用手比划了一遍。

    苏嘉白阔绰地买下两束,自己留了一束,另一束在她站起身的时候递给了身边的人。“喏,我记得你喜欢桔梗。”

    “很早之前就不喜欢了。”司南的视线匆匆掠过桔梗花束,语调冷淡地回答。

    他当初喜欢桔梗,是因为林虞喜欢,爱屋及乌,因此他也喜欢。但现在他不喜欢了,甚至很不喜欢。

    苏嘉白只好捧着两束花,嘀咕道:“我爸怎么会教出你这样无趣的学生,好像什么都不能吸引你的注意。你这样的心理咨询师真的能取得来访者的信任吗?”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它们泾渭分明互不相干。”

    面对司南的回答,苏嘉白不屑地哼了一声,又问他:“那将来你谈恋爱怎么办?你确定你女朋友能忍受你这副无趣的模样?我还等着见嫂子呢。”

    话音刚落,两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苏嘉白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推着他往人群走,边走边说:“sorry,这里有人在拉小提琴,我们去听听。”

    可惜他们站在外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琴声。

    司南从缝隙里隐约看见拉琴的人,随后抬手看了眼时间,开口道:“时间不早了,明天你还要早起飞国外,我送你回去。”

    最后,苏嘉白念念不舍地结束了短暂的回国之旅。

    车辆扬长而去,尾灯混迹在车流之中。

    司南开门见山对她说:“下次不要再用老师的名头向我施压、让我陪你。你是我妹妹,所以大可直接告诉我,只要有空我不会推辞。但我们之间的关系能且只能是兄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我可对你没有非分之想。”苏嘉白垂在身侧的手放在安全带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失落的情绪转瞬即逝,她笑着点头,“等我下次回来。”

    路旁街灯不断往后退,只剩下车辆穿梭飞驰的声音,留下尘烟一片。

    明月高悬,人群纷纷散去,夜市也逐渐恢复冷清。

    林虞心满意足地背着琴盒收摊回家,却被旁边的女孩拉住。女孩眼眸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悲凉,这种悲凉不该出现在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身上。

    “姐姐。”女孩叫她。

    林虞直觉不对,停下赶回家的步伐,在花束前席地而坐,轻声问她:“怎么了?”

    “您能为我拉首曲子吗?”此时她的眼里不止有悲凉,还夹杂着一点期待。

    林虞想也没想就点头,笑着对她说:“好啊,你想听什么?”

    “都行。”

    看见女孩心情不太好,林虞选择演奏一首欢快的曲子。悠扬琴声散在风里,充斥整条小道,连女孩也沉浸其中,脸上露出浅笑。

    “姐姐的小提琴拉得真好!”女孩鼓掌称好。

    琴声悠扬,却终归要回到现实,她起身收拾摆在地上的花束。

    林虞迅速放下小提琴,蹲在地上和她一起整理。对于突如其来的帮助,女孩显然愣了一下。

    “天色不早了,我帮你,这样会快一些。”林虞边收边说。

    “谢……谢谢。”

    林虞动作麻利,很快就把花束装进小推车。临走之前,还递了一张名片给女孩,“如果觉得心情不好,可以拨打上面的电话,会有人和你聊天。”

    那是心理中心的热线电话,女孩盯着它看了很久,缓缓点头,“好。”

    第二天一大早,林虞提前一个小时赶往213报道,赵国栋把工牌递给她后,带她去了五楼心理中心。林虞一身干练着装,工整佩戴着工牌,高马尾随她身体一齐律动,精气神十足。

    玻璃门被赵国栋拉开,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大家停一停手头上的工作,这位是新来的中心助理,林虞。”

    林虞长相出众、足以用惊艳形容。但又没有强攻击性,以至于不会有人觉得她不好相处。工位上的同事纷纷鼓掌欢迎她的到来,声势浩大,引起了陆浩昌的注意。

    “在干嘛呢?”他开门走出来,看见林虞时眼前一亮,下一秒却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把赵国栋和她拉了出去,和赵国栋面面相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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