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电脑遮住的几张人脸面面相觑,各自脸上的表情都很丰富。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这是什么情况?”

    那人摇头道:“不知道,看起来像是来寻仇的。”

    “张、晓?”小卉托起下巴念念有词,“这个名字我真的在哪里听到过,就是记不得了。”

    “该不会是在电视剧里吧,这又不是什么小众的名字,放人群里一抓一大把。”边说还边搭配手势。

    小卉没有理他,疯狂在脑海中头脑风暴,过了好久,她终于记起来,“我知道了,南哥入职前,中心副主任这个位置空缺了好久。当初我因为工作需要翻过储藏室资料,前副主任就叫张晓。”

    众人脸色齐刷刷变化,有人支支吾吾开口:“应该只是、同名同姓吧?”

    “不清楚。”

    小卉皱眉沉思,“不对啊,我记得她是主动离职的,现在又来闹什么?”

    张晓一声震耳欲聋的怒骂,又把众人视线齐刷刷拉回。她吼道:“司南你还是不是男人,让一个女的挡在前面算什么本事。”

    林虞挡在司南前面,张晓往哪边动,她就朝哪边移。

    熟悉感涌上心头。

    好像小时候玩的老鹰抓小鸡游戏。

    “我能处理。”司南轻声对林虞说,刚讲完就把她拉至身后。随后看向张晓,声音沉稳有力,神情看不出丝毫端倪。“进来谈吧,他们还要工作。”

    “你别走!”张晓扯住司南的衣裳,不一会儿就变得皱皱巴巴。“不用进去,就在这儿把话说清楚。”

    陆浩昌屈指在桌面轻敲几声,神情严肃对工位上的人说:“都别凑热闹了啊,该干什么干什么。听见没有?”

    众人异口同声点头道:“嗯,好。”

    嘴上答应得好,可这么一闹,谁还有心思工作。

    人虽然都坐在工位上,心思早就飘到八卦中。

    “司南,你怎么爬上这个位置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几年前我身体不怎么好,主任让我回家修养,结果一修养就是几年。呵,这两天我才听说,原来副主任这个位置已经有人了,还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子。”

    张晓的话还在继续,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员工瞠目结舌。“原来他是靠关系来的,还抢了别人的位置。”

    宋雨瞪了他一眼,主持正义说道:“什么叫靠关系、抢位置,你扪心自问,南哥的专业能力难道不是强得一骑绝尘?长江后浪推前浪,更新换代很正常。”

    小卉点头附和,“就是,南哥平时对我们那么好,但凡有点良心都不该怀疑他的能力和人品。”

    那人被怼得无言以对。

    索性不出声了。

    “关系户有什么专业能力。”张晓闻言反驳,目光如炬,看得小卉不自觉低下头。她又发飙怒斥道,“你亲自干过咨询吗?我要是你,就该收拾东西自己滚蛋。”

    司南宠辱不惊,并没有被这些所谓的狠话支配情绪。他语气平缓地问:“兜了这么大一圈,所以你今天来这里的诉求是什么?总不会是特地来骂我解气吧。”

    张晓对司南的怒骂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她稍微平复了情绪,佯装镇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来这里闹,无非就是想得到些东西。”司南当着众人一件件列举,扯下了张晓最后的遮羞布。“你也不必兜圈子了,是想要赔偿金?副主任位置?还是其他?”

    没等张晓回答,司南直接把这些幻想扼杀在摇篮。表情淡漠,唇角轻轻勾起一抹毫无感情的弧度,“但是这些都和你没关系。”

    张晓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勃然大怒,歇斯底里道:“这些都该是我的,什么叫和我没关系?”

    “当初姓苏的说得好听,什么我主动离职,n+2的赔偿照样给我。当时我身体不好没时间和他耗,后来他又用不同说辞敷衍我。要不是别人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姓苏的现在眼光这么差,居然扶你这种烂泥上墙。”

    司南完全不受她的影响,仿佛这些话是在说别人。他只用了一句话,便让张晓彻底住嘴。

    “我至少会遵循专业伦理和规范,对来访者的心理状况进行充分评估,从而采取适当的措施来预防和干预他们的自杀行为。”

    声嘶力竭的张晓瞬间沉默了。

    来访者在咨询期间自杀身亡,是她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污点。

    “你是成年人,要形成正确的归因,这件事和别人无关,责任全在你自己。”司南那双黑眸不带任何情绪,以一副淡漠的神情开口。“按照中心规定,因工作严重失误被辞退,不予补偿。”

    陆浩昌见缝插针缓和气氛:“当年这件事是中心出面解决的,不然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很难私了。事后领导出于体谅原则让你主动离职,否则你也不好找到下家。大家该做的都做了,已经是当时的最优解了。”

    吃瓜群众纷纷扼腕叹息。

    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鸟都有。

    司南的声音环绕在大厅里,他说:“我有底气坐在这个位置上,这份底气是我过去十年时间里,一天又一天完备理论知识,一遍又一遍重复咨询过程,付出你想象不到的努力才获得的。有幸得到老师助力是我的福气,但支撑我走下去的不单单是运气。我想你该明白一个道理,那些超越你的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付出了巨大的努力,而背后的辛酸远远超过你的承受范围。”

    骨节分明的手指覆上门把手时,司南眼神里透露着冷冽的寒意,不轻不重地开口:“另外,我的入职、晋升都是按流程公示过的。如果你仍然对我的专业能力有异议,我可以发份个人简历到你邮箱。”

    陆浩昌倚坐在办公桌上,拿起座机转内部拨号,接通后立马开口:“安保,五楼有人闹事,快上来把人带走。”

    林虞站在窗边,视线落在一言不发的张晓身上。她来的时候明明怒气冲冲,现在却实在安静得不像话。

    这种感觉,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似乎下一秒就会瞬间爆发。

    不对劲,很不对劲。

    人很难在短时间内将情绪从愤怒转为平静,而且张晓表现得太正常了,完全不像刚刚还在发火的人。

    司南刚进办公室,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张晓突然蹿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进去。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还好林虞一直盯着张晓看,在她冲进去的第一时间也跟着跑进去了。

    “小心!”

    林虞看见张晓把手伸进大衣口袋里,里面有白光若隐若现。

    有点像……刀。

    讨公道就讨公道,带刀来是几个意思?

    持刀伤人可是要被拘留的啊!

    无数念头充斥在林虞脑海。

    “呃——”

    说时迟那时快,林虞直接伸手握住了水果刀的刀身。

    “……”

    张晓愣住了,司南愣住了,就连林虞自己也傻愣愣站在那儿。

    张晓立马松开手,转身往外跑,正巧和刚上楼的安保迎面相撞。

    “对,就是她。”陆浩昌走上前说明情况。“她还持刀伤人,凶器在这儿,马上送派出所去。”

    于是在陆浩昌的协助下,张晓被送去派出所了。

    大清早的闹剧终于结束。

    办公室里只剩下林虞和司南。

    水果刀很锋利,直接在林虞掌心留下一道血淋淋的划痕,鲜血渗出来,顺着小臂流进袖口。

    伤口不深,但是很痛。

    也是出息了,以凡人之躯对抗利器。

    “阿嚏!”林虞连打两个喷嚏。

    于是看向司南,八成是这货在暗自腹诽她。

    “过来坐下,处理伤口。”司南从柜子里提出简易医药箱,指着角落的单人沙发说。

    林虞疼得紧咬牙关,走过去时,眼尾泛红,瘪着嘴巴问:“会不会很痛?”

    林虞怕痛。

    仅仅是怕想象中的痛。

    当手上真正有伤的时候,她反而能很好的忍受。

    这是一种对即将到来的痛意的恐惧。

    以及对未知的害怕。

    “你能空手接白刃,还怕消毒这点痛?”司南埋头在药箱翻找,头也不抬地回答。

    “那不一样。”林虞紧闭双眼,五官蜷在那张小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把手伸出去。“轻、轻点,你可别公报私仇。”

    司南一头黑线。

    他在林虞心里到底是怎么样的形象?

    所有药物准备就绪后,司南抬眸看了眼林虞,这些年有关她的记忆每年都在回忆中不断深刻。当年高考报名需要体检抽血,林虞也是这样脸色苍白站在抽血窗口,迟迟不敢把手递上去。

    “这位同学,快过来坐下,后面还排着长队,别耽搁大家时间。”负责抽血的医护人员对她说。

    林虞牙关发颤,抖着嗓子问:“请问这个,痛,吗?”

    “不痛,快坐下。”

    林虞一步一步缓慢朝抽血窗口移动。

    脚步之沉重,仿佛不是去抽血,而是即将走上断头台。

    这时,司南正好拿着单子从眼科出来,本想按照顺序先抽血,结果看见抽血窗口前漫长的队列,望而却步。

    林虞把袖口挽起来,好不容易自我建设成功,可手刚伸进去,她就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极大程度上阻碍了抽血工作。

    “怎么还没排到我?前面在做什么!”

    “好像是那个林大小姐,人家娇气怕痛,现在还没抽好。继续等着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们。”

    “……”

    司南本该从队列后方绕到耳鼻喉门诊室,却调转方向,径直走到抽血窗口前。

    林虞眉头皱得紧,优越的五官因为害怕而缩成一团,平日里的傲气荡然无存,整张脸铁青。她的手臂上冒出不少鸡皮疙瘩,连额角也涔出细微冷汗。

    那是司南第一次看见林虞害怕的模样。

    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也有害怕的东西。

    他抿了抿嘴走过去,伸手握住林虞搭在大腿上的手,弯下腰对护士说:“麻烦您,抽吧。”

    林虞指尖冰凉,被司南温热的手掌裹着,她问:“你怎么来了?”

    “队伍排太长,再耽搁下去,你就要被口诛笔伐了。”司南回答道。

    林虞很用力地抓着司南的手,不知不觉在他手背掐出了指印。

    司南并没有说什么。

    那根针在二人交谈中扎进林虞的手肘静脉,和预期不一样,只痛了一下而已。

    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吓人。

    “好了同学,可以去检查下一项了。”护士边贴标签边说。

    整个过程其实很快。

    林虞如释重负,过了好久,脸颊才恢复红润血色。

    -

    酒精的刺痛感并没有如期而至,林虞只觉得冰凉的液体从掌心划过。她缓缓睁开眼,看见司南手里拿着碘伏在消毒。

    止血的药粉倒在伤口处,掌心缠了几圈纱布,包扎得严严实实。

    看起来像是受了多么严重的大伤一样。

    林虞看着司南处理用过的纱布棉签,心想:准备得这么充分,难不成知道有朝一日会有人来闹事?

    难道平时得罪了不少人。

    她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缠成这样,看来接下来几天都不能去拉琴。

    “你可以下班了。”司南提着药箱起身,边走边说。

    林虞猛地抬头,满眼迷茫,追过去问:“嗯?今天不用上班?”

    “允许你休息一天。”司南把大衣搭在手臂上,作势往外走。“顺路,我送你。”

    ???

    林虞惊得目瞪口呆。

    她依稀记得,昨天见面司南还说过很恨自己。什么时候化敌为友的,怎么完全没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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