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年是在三岁的时候住进钟家的，就在她爸妈去世后的第二天。
她的父母过马路时被疲劳驾驶的货车司机撞倒，当场身亡。
那天下午，季阅兰红着眼睛拉着季年的手告诉她：“如如，这是姐姐，你在姥姥家见过的对不对，以后姐姐就住在我们家了，你要好好保护她知道吗？”
钟橘如看着懵懂的季年，将手里的兔子玩偶塞到她手里，两个人那时候都不懂死亡的意义。
季阅兰担心季年会因为失去父母而缺少安全感，所以对待季年的时候总是格外细心一些。
钟橘如有的所有东西都要给季年准备一份，甚至她得不到的，季年也可以拥有。
钟橘如听了妈妈的话，带着季年一起玩，有好吃的都先给季年，在季年被小朋友嘲笑是没人要的孩子的时候勇敢地挡在她身前，为她辩解。
“你们才是没人要的孩子！”
后背被人推了一把，钟橘如踉跄着跪倒在地上，她震惊地转过头，季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刚刚推过她的手还悬在空中。
她跑去向妈妈告状，妈妈问季年有没有推她，季年摇摇头说没有，然后委屈着红了眼眶。
“小姨，我真的没有推过如如，是她自己摔倒的。”
钟橘如今天第二次被震惊，明明就是季年推的，妈妈不会骂她，只要她道歉，自己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和她一起玩、保护她，为什么她不承认呢？
季阅兰批评了钟橘如一通，说她是个撒谎精，罚她不准出去玩了。
钟橘如很委屈，她的生活好像就是在那一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等她再被允许出去玩，小区里的孩子们都成了季年的好朋友，她们都只和季年玩，就连她最好的朋友果果也抛弃了她，跟季年带上了同款发夹。
自那以后，各种各样的坏事接踵而至。
季年开始想尽各种办法来伤害她，抢她喜欢的东西，把她的作业撕烂，联合她的朋友孤立她，甚至是装作不经意把她推下楼梯。
在大人面前她是聪明漂亮又有礼貌的小天使，背地里面对钟橘如的时候就换了一副面孔，对她做尽坏事。
她向妈妈求助过，但是妈妈每次都选择相信季年的话，说她善妒，长大了会变成坏孩子。
就算她把证据摆在面前了，妈妈也会把错揽到她身上，所以后来她把委屈都吞进了肚子里。
她上小学第一次学到“恨”这个字的意思的时候，想到的不是她恨谁，而是季年恨她。
她不再可爱、活泼、讨人喜欢，变得孤僻和冷漠，如果表现的不难过，那么心里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
暑假很快就过去了，这个假期钟橘如几乎没怎么休息，补习班周一到周五都要上课，周末她还要写暑假作业和补习班的作业。
忙忙碌碌间暑假就消失了。
夏末秋初，群雁南飞。
九月一，高二开学。
高一下学期进行分科意向统计后就根据分班考试的结果重新分班并划分重点班和普通班，二中一个年级设置了三个理科重点班，钟橘如和季年又刚好分到了一起。
新学年开学，她和季年还是各走各的。
钟橘如去的晚，她到的时候教室里的人已经差不多齐了。
她的座位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同桌是一个个子有点小的男生，名字叫唐呈，两个人都是整日说不出几句话的性格，坐在一起倒也不尴尬。
还没上课，教室里都是嘈杂的交谈声，大家都在聊假期发生的趣事，只有她这一桌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看书。
“唐呈，去帮我买瓶饮料。”
和她们隔了一个过道的男生踹了一脚唐呈的椅子腿，有些蛮横地叫他去跑腿。
“帮我带个面包，起晚了，饿死了。”男生的同桌正抄着作业，头也没抬得使唤他。
“快…快上课了。”唐呈没敢和他对视，小声地解释，握着手的笔已经有点抖了。
钟橘如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又看回书上。
在这样的环境里，再好的汤里都会有老鼠屎，凭成绩才能进的重点班同样会插进几个关系户。
李严冬脚下用力踹在唐呈腿上，他连人带着椅子向钟橘如的方向撞去，椅子腿和石板地摩擦发出滋啦的刺耳动静。
声音大得把全班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唐呈被踹得身子倾过去，撞在钟橘如胳膊上，他立马直起身来离她远了一点。
看到这一幕李严冬嗤笑一声，变本加厉得想要羞辱他。
“呦，唐呈，你喜欢钟橘如？”
有人抱着看热闹的态度看着他们，这么枯燥的高中生活就是需要找点乐子，有人愿意出力，他们也没有不凑热闹的道理。
剩下的人就算有看不上这种行为的，此时此刻也不会出手帮忙，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唐呈。
唐呈从椅子上站起来，目光盯着地面，唯唯诺诺地开口，“没有，我…我去给你买水。”
钟橘如看着卷子上被撞出的一道墨水印，伸手把唐呈的椅子拖回原位，又发出一声滋啦声，她淡淡开口，“唐呈，坐下。”
李严冬来了兴趣，“不是吧，你们是真的？钟橘如你喜欢这瘪三什么啊？还有你，唐呈，你喜欢钟橘如什么？喜欢她胸大？但是看起来也不大啊。”
他叫她名字的时候故意把音发得很奇怪，用谐音来取笑她。
他视线在钟橘如身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附近的男生们开始起哄，两人像两只供游客观赏的小动物，被迫承受着这些恶意的目光。
唐呈不知所措地站着，钟橘如眼神有些冷地看向李严冬。
“那这样吧，你亲钟橘如一下，我就不用你去买了。”
唐呈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惊慌地猛摇头，“我去买，我现在去买。”
说完要往外走，却被一只纤细的手臂拦住了。
季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她走过来靠在李严冬桌子上，歪着头笑着看向钟橘如两人，“什么事儿这么好玩？”
李严冬见她来了马上换了一副脸色，班级里几乎没人不知道他喜欢季年。
季年长得漂亮，成绩又好，性格也是娇滴滴得惹人怜爱。班级里的优等生们总是视他们为“坏学生”，但是季年就没有这种偏见，经常和他们在一起玩。
李严冬给她讲了事情经过，然后问她：“季年，钟橘如不是你表妹吗，你觉得唐呈这个表妹夫怎么样？”
她嗤笑了一声，“挺般配的。”都很让人恶心。
“那亲吧。”
李严冬原本只是嘴上说说，他知道唐呈一定会拒绝，但是季年话都说到这了，他现在也是骑虎难下，只能再踹一脚唐呈，眼神威胁他去亲。
李严冬其实不想多惹钟橘如，他对钟橘如的欺凌一直只限于口头上，毕竟她不算是个好欺负的茬。
他知道季年讨厌钟橘如，所以有一次在钟橘如擦黑板的时候他故意将积攒了一整天的半盒粉笔灰都倒在她头上。
那时候班级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在收拾东西，其中就包括季年。
钟橘如手握着黑板擦悬在空中，她表情里看不出一点意外和难堪，相反她格外平静地注视他，开口要他道歉。
他自然不会同意，还顺便羞辱了她几句企图引起季年的注意，没想到钟橘如直接顶着一头粉笔灰出了班级，虽然已经过了学生放学的高峰期，但是走廊里还是有很多人看到了。
李严冬以为钟橘如是觉得丢脸跑了，得意洋洋地路过季年的座位向后排走，路过季年的时候听到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太蠢了”。
他以为季年说的是钟橘如，停下脚步想跟她再炫耀一番，没想到季年又补充了一句，她说，李严冬，你太蠢了。
他那时候还不懂季年的意思，直到几分钟后钟橘如带着校长走进了班级，直直地走到李严冬座位旁，指着他告诉校长，“就是他霸凌我。”
李严冬被请了家长，他爸狠揍了他一顿，他本来是要被开除的，家里找了些关系才把他留下。
唐呈又挨了一脚，踉跄着跌坐在椅子上，垂着头不敢看李严冬，也不敢看钟橘如。
钟橘如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看着李严冬平静地开口：“李严冬，你爸爸上次给我道歉的时候留下了手机号码，他说如果你再敢招惹我就打电话给他。”
其实那件事作为受害者的钟橘如却比李严冬承受了更多的异样的目光，大家更开始躲着她，在背后偷偷地议论她。
那天季阅兰回家就教训了她一顿，说什么一个巴掌拍不响，让她平时少惹事生非，多把心放在学习上，丝毫没把钟橘如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她确实没什么不敢的，李严冬还想再说什么，班主任张锋端着水杯进了教室。
“快上课了，聚在那干什么呢，回座位看书去。”
班级里的视线散开，人群也回了座位，一切都回了原轨，唐呈也拉着椅子坐回来，他头埋得很低，被堆起来的书严严实实的挡住，钟橘如几乎看不到他的脸。
“喂，唐呈。”
“怎么了？”
“物理作业可以借我看看吗？”
唐呈愣了一下，然后抬起点头，书堆后只漏出一双通红的眼睛，对上钟橘如的视线后又猛地缩回去，伸手把那套卷子递给钟橘如。
“谢谢。”
钟橘如接过，直接翻到最后几页，作业的最后三张综合卷子她没写完，她物理很差，和她正相反，唐呈的物理好得离谱，高一的时候几乎每次考试物理单科成绩都能排到年级前十。
“钟橘如，刚刚你在想什么？”
他跟钟橘如做同桌时间并不长，但是在他看来，钟橘如是个还算友善的人，只是性格有点孤僻，喜欢独来独往，而且整个班级里只有钟橘如不会用那种看老鼠的眼神看他。
“什么？”
唐呈凑近了问她：“刚刚你和李严冬对峙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他声音很小，唯恐被人听到。
“嗯……就想着让讨厌的人吃瘪，那样我就很开心。”
唐呈自然而然地把钟橘如讨厌的人代入了李严冬，他认同地点点头，看到李严冬吃瘪他也很开心。
“就这样吗？那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
他想了一会，钟橘如确实没什么好怕的，他们两个不一样。
他第一次挨打的时候就去找了老师，但是老师只是告诉他离那些人远点，言外之意就是她不想管，他试着反抗过，但是下一次就是变本加厉的报复。
但是钟橘如不一样，老师愿意帮她，校长也愿意帮她，因为她家里人可以为他提供庇护，而他家只是普通的工薪家庭，没人会为这些普通人主持公道。
“也有点怕，万一他是条疯狗就会很麻烦。”
唐呈正在出神，听见她的话一愣，“麻烦什么？”
“他可能会为了面子打我，要是挨了打我就得报警，要去医院验伤，还要做笔录，很浪费时间。”
“那要是警察不管呢？”
“那就接着往上级找。”
“万一上级也不管呢？”
“一直找下去，总会有人管的吧。”
“那要是一直没人管呢？”
钟橘如没嫌他烦，一边誊写卷子，一边回他的话。
“要是一直没人管，那我就成为那个人。”
唐呈又被她的话震到一愣，成为那个人，他莫名觉得钟橘如可以做到，他看了眼刚刚因为愤怒却又不敢反击而揉烂的草纸，但是他恐怕不行。
“这一步是怎么算出来的？”
唐呈的解答步骤都很简练，几个式子就算出了答案，她有点看不懂。
唐呈看了眼题目，是一道在他看来很简单的求磁感应强度的计算题，他给钟橘如讲了一遍过程，看她茫然的表情，又一步一步更细致地给她讲了一遍。
钟橘如眼睛一亮，“我懂了，谢谢。”
“那再成为那个人之前呢？”唐呈没忍住又问了她一个问题。
钟橘如还在想刚刚那道题，想了一会才想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她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一声：“我刚刚骗你的，其实我怕得要死。”
“那你……”唐呈还想再问她问题，但是一个粉笔头嗖地砸到他头上，他抬头，班主任正瞪着两人的方向，班级里的视线又汇集在这里。
他悻悻地低下头，刚问到一半的问题也憋了回去，他讨厌这种盼着看好戏似的注视。
可能是李严冬有些忌惮钟橘如说的话，下了早自习之后也没再找过来找茬，唐呈松了口气，平安无事的度过了几节课。
九月的松城还很热，尤其到了接近正午，太阳直射玻璃的时候，即便隔着薄窗帘也挡不住那种灼热感。
教室里的两面墙上装着两架老旧的风扇，一到夏天开风扇的时候就吱嘎吱嘎地响，而且像钟橘如坐的这样靠后的位置是根本吹不到风的。
钟橘如根本无心听讲台上老师讲课的内容，徒劳地用本子扇着风，在心里倒数着下课的时间，在“1”数出来的同时下课铃声也响起来。
同学们陆陆续续都离开了教室，她依旧慢吞吞地走在最后一个，走得早的话走廊和楼梯上人会很多，挤在人群里会更热。
季年一般中午都不回家，她嫌路程上浪费时间，朋友的宿舍有张空床位，她中午去那边休息，所以中午只有钟橘如回家吃饭。
钟橘如出了教学楼的时候已经避过了放学的高峰期，路上零零散散地走着几对结伴而行的学生，教室外也是闷热的，她的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校外除了成群结队的穿着二中校服的学生之外也几乎没什么行人，所以她一眼就注意到了街对面穿搭与清一色的蓝白校服格格不入的男生。
那人穿着一身的黑色，闷热的天气还带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隔得有点远，她看不清男生的长相，但是他整个人的气质明显与周围的绿树、蓝白校服和花花绿绿的广告牌完全不同，独成了一道新的风景线。
那男生现在正径直地向校门口走来。
她走出校门，向右转准备回家，天太热了，今天不午睡了吃过午饭洗个澡吧。
“等一下。”有些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钟橘如停下，转身看去，男生走得有点慢，但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有些不解地用食指指向自己，问他：“我？”
她的父母过马路时被疲劳驾驶的货车司机撞倒，当场身亡。
那天下午，季阅兰红着眼睛拉着季年的手告诉她：“如如，这是姐姐，你在姥姥家见过的对不对，以后姐姐就住在我们家了，你要好好保护她知道吗？”
钟橘如看着懵懂的季年，将手里的兔子玩偶塞到她手里，两个人那时候都不懂死亡的意义。
季阅兰担心季年会因为失去父母而缺少安全感，所以对待季年的时候总是格外细心一些。
钟橘如有的所有东西都要给季年准备一份，甚至她得不到的，季年也可以拥有。
钟橘如听了妈妈的话，带着季年一起玩，有好吃的都先给季年，在季年被小朋友嘲笑是没人要的孩子的时候勇敢地挡在她身前，为她辩解。
“你们才是没人要的孩子！”
后背被人推了一把，钟橘如踉跄着跪倒在地上，她震惊地转过头，季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刚刚推过她的手还悬在空中。
她跑去向妈妈告状，妈妈问季年有没有推她，季年摇摇头说没有，然后委屈着红了眼眶。
“小姨，我真的没有推过如如，是她自己摔倒的。”
钟橘如今天第二次被震惊，明明就是季年推的，妈妈不会骂她，只要她道歉，自己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和她一起玩、保护她，为什么她不承认呢？
季阅兰批评了钟橘如一通，说她是个撒谎精，罚她不准出去玩了。
钟橘如很委屈，她的生活好像就是在那一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等她再被允许出去玩，小区里的孩子们都成了季年的好朋友，她们都只和季年玩，就连她最好的朋友果果也抛弃了她，跟季年带上了同款发夹。
自那以后，各种各样的坏事接踵而至。
季年开始想尽各种办法来伤害她，抢她喜欢的东西，把她的作业撕烂，联合她的朋友孤立她，甚至是装作不经意把她推下楼梯。
在大人面前她是聪明漂亮又有礼貌的小天使，背地里面对钟橘如的时候就换了一副面孔，对她做尽坏事。
她向妈妈求助过，但是妈妈每次都选择相信季年的话，说她善妒，长大了会变成坏孩子。
就算她把证据摆在面前了，妈妈也会把错揽到她身上，所以后来她把委屈都吞进了肚子里。
她上小学第一次学到“恨”这个字的意思的时候，想到的不是她恨谁，而是季年恨她。
她不再可爱、活泼、讨人喜欢，变得孤僻和冷漠，如果表现的不难过，那么心里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
暑假很快就过去了，这个假期钟橘如几乎没怎么休息，补习班周一到周五都要上课，周末她还要写暑假作业和补习班的作业。
忙忙碌碌间暑假就消失了。
夏末秋初，群雁南飞。
九月一，高二开学。
高一下学期进行分科意向统计后就根据分班考试的结果重新分班并划分重点班和普通班，二中一个年级设置了三个理科重点班，钟橘如和季年又刚好分到了一起。
新学年开学，她和季年还是各走各的。
钟橘如去的晚，她到的时候教室里的人已经差不多齐了。
她的座位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同桌是一个个子有点小的男生，名字叫唐呈，两个人都是整日说不出几句话的性格，坐在一起倒也不尴尬。
还没上课，教室里都是嘈杂的交谈声，大家都在聊假期发生的趣事，只有她这一桌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看书。
“唐呈，去帮我买瓶饮料。”
和她们隔了一个过道的男生踹了一脚唐呈的椅子腿，有些蛮横地叫他去跑腿。
“帮我带个面包，起晚了，饿死了。”男生的同桌正抄着作业，头也没抬得使唤他。
“快…快上课了。”唐呈没敢和他对视，小声地解释，握着手的笔已经有点抖了。
钟橘如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又看回书上。
在这样的环境里，再好的汤里都会有老鼠屎，凭成绩才能进的重点班同样会插进几个关系户。
李严冬脚下用力踹在唐呈腿上，他连人带着椅子向钟橘如的方向撞去，椅子腿和石板地摩擦发出滋啦的刺耳动静。
声音大得把全班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唐呈被踹得身子倾过去，撞在钟橘如胳膊上，他立马直起身来离她远了一点。
看到这一幕李严冬嗤笑一声，变本加厉得想要羞辱他。
“呦，唐呈，你喜欢钟橘如？”
有人抱着看热闹的态度看着他们，这么枯燥的高中生活就是需要找点乐子，有人愿意出力，他们也没有不凑热闹的道理。
剩下的人就算有看不上这种行为的，此时此刻也不会出手帮忙，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唐呈。
唐呈从椅子上站起来，目光盯着地面，唯唯诺诺地开口，“没有，我…我去给你买水。”
钟橘如看着卷子上被撞出的一道墨水印，伸手把唐呈的椅子拖回原位，又发出一声滋啦声，她淡淡开口，“唐呈，坐下。”
李严冬来了兴趣，“不是吧，你们是真的？钟橘如你喜欢这瘪三什么啊？还有你，唐呈，你喜欢钟橘如什么？喜欢她胸大？但是看起来也不大啊。”
他叫她名字的时候故意把音发得很奇怪，用谐音来取笑她。
他视线在钟橘如身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附近的男生们开始起哄，两人像两只供游客观赏的小动物，被迫承受着这些恶意的目光。
唐呈不知所措地站着，钟橘如眼神有些冷地看向李严冬。
“那这样吧，你亲钟橘如一下，我就不用你去买了。”
唐呈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惊慌地猛摇头，“我去买，我现在去买。”
说完要往外走，却被一只纤细的手臂拦住了。
季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她走过来靠在李严冬桌子上，歪着头笑着看向钟橘如两人，“什么事儿这么好玩？”
李严冬见她来了马上换了一副脸色，班级里几乎没人不知道他喜欢季年。
季年长得漂亮，成绩又好，性格也是娇滴滴得惹人怜爱。班级里的优等生们总是视他们为“坏学生”，但是季年就没有这种偏见，经常和他们在一起玩。
李严冬给她讲了事情经过，然后问她：“季年，钟橘如不是你表妹吗，你觉得唐呈这个表妹夫怎么样？”
她嗤笑了一声，“挺般配的。”都很让人恶心。
“那亲吧。”
李严冬原本只是嘴上说说，他知道唐呈一定会拒绝，但是季年话都说到这了，他现在也是骑虎难下，只能再踹一脚唐呈，眼神威胁他去亲。
李严冬其实不想多惹钟橘如，他对钟橘如的欺凌一直只限于口头上，毕竟她不算是个好欺负的茬。
他知道季年讨厌钟橘如，所以有一次在钟橘如擦黑板的时候他故意将积攒了一整天的半盒粉笔灰都倒在她头上。
那时候班级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在收拾东西，其中就包括季年。
钟橘如手握着黑板擦悬在空中，她表情里看不出一点意外和难堪，相反她格外平静地注视他，开口要他道歉。
他自然不会同意，还顺便羞辱了她几句企图引起季年的注意，没想到钟橘如直接顶着一头粉笔灰出了班级，虽然已经过了学生放学的高峰期，但是走廊里还是有很多人看到了。
李严冬以为钟橘如是觉得丢脸跑了，得意洋洋地路过季年的座位向后排走，路过季年的时候听到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太蠢了”。
他以为季年说的是钟橘如，停下脚步想跟她再炫耀一番，没想到季年又补充了一句，她说，李严冬，你太蠢了。
他那时候还不懂季年的意思，直到几分钟后钟橘如带着校长走进了班级，直直地走到李严冬座位旁，指着他告诉校长，“就是他霸凌我。”
李严冬被请了家长，他爸狠揍了他一顿，他本来是要被开除的，家里找了些关系才把他留下。
唐呈又挨了一脚，踉跄着跌坐在椅子上，垂着头不敢看李严冬，也不敢看钟橘如。
钟橘如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看着李严冬平静地开口：“李严冬，你爸爸上次给我道歉的时候留下了手机号码，他说如果你再敢招惹我就打电话给他。”
其实那件事作为受害者的钟橘如却比李严冬承受了更多的异样的目光，大家更开始躲着她，在背后偷偷地议论她。
那天季阅兰回家就教训了她一顿，说什么一个巴掌拍不响，让她平时少惹事生非，多把心放在学习上，丝毫没把钟橘如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她确实没什么不敢的，李严冬还想再说什么，班主任张锋端着水杯进了教室。
“快上课了，聚在那干什么呢，回座位看书去。”
班级里的视线散开，人群也回了座位，一切都回了原轨，唐呈也拉着椅子坐回来，他头埋得很低，被堆起来的书严严实实的挡住，钟橘如几乎看不到他的脸。
“喂，唐呈。”
“怎么了？”
“物理作业可以借我看看吗？”
唐呈愣了一下，然后抬起点头，书堆后只漏出一双通红的眼睛，对上钟橘如的视线后又猛地缩回去，伸手把那套卷子递给钟橘如。
“谢谢。”
钟橘如接过，直接翻到最后几页，作业的最后三张综合卷子她没写完，她物理很差，和她正相反，唐呈的物理好得离谱，高一的时候几乎每次考试物理单科成绩都能排到年级前十。
“钟橘如，刚刚你在想什么？”
他跟钟橘如做同桌时间并不长，但是在他看来，钟橘如是个还算友善的人，只是性格有点孤僻，喜欢独来独往，而且整个班级里只有钟橘如不会用那种看老鼠的眼神看他。
“什么？”
唐呈凑近了问她：“刚刚你和李严冬对峙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他声音很小，唯恐被人听到。
“嗯……就想着让讨厌的人吃瘪，那样我就很开心。”
唐呈自然而然地把钟橘如讨厌的人代入了李严冬，他认同地点点头，看到李严冬吃瘪他也很开心。
“就这样吗？那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
他想了一会，钟橘如确实没什么好怕的，他们两个不一样。
他第一次挨打的时候就去找了老师，但是老师只是告诉他离那些人远点，言外之意就是她不想管，他试着反抗过，但是下一次就是变本加厉的报复。
但是钟橘如不一样，老师愿意帮她，校长也愿意帮她，因为她家里人可以为他提供庇护，而他家只是普通的工薪家庭，没人会为这些普通人主持公道。
“也有点怕，万一他是条疯狗就会很麻烦。”
唐呈正在出神，听见她的话一愣，“麻烦什么？”
“他可能会为了面子打我，要是挨了打我就得报警，要去医院验伤，还要做笔录，很浪费时间。”
“那要是警察不管呢？”
“那就接着往上级找。”
“万一上级也不管呢？”
“一直找下去，总会有人管的吧。”
“那要是一直没人管呢？”
钟橘如没嫌他烦，一边誊写卷子，一边回他的话。
“要是一直没人管，那我就成为那个人。”
唐呈又被她的话震到一愣，成为那个人，他莫名觉得钟橘如可以做到，他看了眼刚刚因为愤怒却又不敢反击而揉烂的草纸，但是他恐怕不行。
“这一步是怎么算出来的？”
唐呈的解答步骤都很简练，几个式子就算出了答案，她有点看不懂。
唐呈看了眼题目，是一道在他看来很简单的求磁感应强度的计算题，他给钟橘如讲了一遍过程，看她茫然的表情，又一步一步更细致地给她讲了一遍。
钟橘如眼睛一亮，“我懂了，谢谢。”
“那再成为那个人之前呢？”唐呈没忍住又问了她一个问题。
钟橘如还在想刚刚那道题，想了一会才想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她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一声：“我刚刚骗你的，其实我怕得要死。”
“那你……”唐呈还想再问她问题，但是一个粉笔头嗖地砸到他头上，他抬头，班主任正瞪着两人的方向，班级里的视线又汇集在这里。
他悻悻地低下头，刚问到一半的问题也憋了回去，他讨厌这种盼着看好戏似的注视。
可能是李严冬有些忌惮钟橘如说的话，下了早自习之后也没再找过来找茬，唐呈松了口气，平安无事的度过了几节课。
九月的松城还很热，尤其到了接近正午，太阳直射玻璃的时候，即便隔着薄窗帘也挡不住那种灼热感。
教室里的两面墙上装着两架老旧的风扇，一到夏天开风扇的时候就吱嘎吱嘎地响，而且像钟橘如坐的这样靠后的位置是根本吹不到风的。
钟橘如根本无心听讲台上老师讲课的内容，徒劳地用本子扇着风，在心里倒数着下课的时间，在“1”数出来的同时下课铃声也响起来。
同学们陆陆续续都离开了教室，她依旧慢吞吞地走在最后一个，走得早的话走廊和楼梯上人会很多，挤在人群里会更热。
季年一般中午都不回家，她嫌路程上浪费时间，朋友的宿舍有张空床位，她中午去那边休息，所以中午只有钟橘如回家吃饭。
钟橘如出了教学楼的时候已经避过了放学的高峰期，路上零零散散地走着几对结伴而行的学生，教室外也是闷热的，她的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校外除了成群结队的穿着二中校服的学生之外也几乎没什么行人，所以她一眼就注意到了街对面穿搭与清一色的蓝白校服格格不入的男生。
那人穿着一身的黑色，闷热的天气还带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隔得有点远，她看不清男生的长相，但是他整个人的气质明显与周围的绿树、蓝白校服和花花绿绿的广告牌完全不同，独成了一道新的风景线。
那男生现在正径直地向校门口走来。
她走出校门，向右转准备回家，天太热了，今天不午睡了吃过午饭洗个澡吧。
“等一下。”有些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钟橘如停下，转身看去，男生走得有点慢，但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有些不解地用食指指向自己，问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