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开云和荀漩并肩靠着树休息到接近傍晚的时候,才看到魏知圭终于回来:“找到村子了。”

    他站定:“抱歉,找村子和说服那位蛛妖花了点时间。他还是很排外。”

    祁开云和荀漩跟着他,听他继续讲:“不过最后他答应让我们进去,但是村子只接待我们一次,回去后要让其他人别去打扰他们,离开时需要一起离开。”

    荀漩开始紧张:“听上去很不好相处,我会尽量不拖你们后腿的!”

    魏知圭:“他有点暴躁,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一个声音突然从正上方传来:“呵呵,嫌我暴躁?不如直接回去!”

    祁开云在察觉到杀意时拔剑,刚好削断一截射来的蛛丝。她挥剑向声音来源处反击,剑气只斩下几节树枝和纷扬飘落的树叶掉在他们身边。

    魏圭习开口:“请问阁下这是……?”

    “想劝你们怕就还是直接回去,不要多管闲事比较好!”

    祁开云终于看清了这位蛛妖少年的样貌:他非常消瘦,身量很长,身上的灰袍勾勒出骨节,又好像要被过细的身体切开。灰色的长发随意扎成一个低马尾,深深的眼窝显得眼睛格外大。此时那双灰眼睛里虽然满是怒火,却因为过于流畅的眼型和双眼皮而少了几分刻薄。有些凹陷的双颊间是刀削般的鼻梁,下面是薄而毫无血色却形状优美的嘴唇。他的声音有种奇怪的沙哑和生硬,连带着其中尖锐的敌意都显出沉闷。

    他赤足站在高处的树枝上,居高临下地投来冰冷而带着敌意的目光。

    魏圭习和荀漩都拿出了鞭子,分别站在祁开云左右。

    祁开云回想着刚才剑锋削过蛛丝的触感,诚恳地抱拳开口道:“抱歉,但是刚刚见过你对蛛丝的使用后,我也对你的村子更为好奇了。请问能否遵循先前的约定让我们过去看一眼呢?”

    她想到储物袋里见过的“礼品”一栏,以及简心长老深情传授的“和各地妖族打成一片秘诀”:“我们带了很多礼物想送给你们。”她迅速掠过那些物品:“你喜欢……看书吗?”

    蛛妖皱起眉头,看上去很嫌弃。祁开云正想着是不是应该用其他东西举例,却听他问:“什么书?”

    祁开云试探着回答:“游记、话本、杂物志、各地妖族所作的各种书籍。我有个长辈很喜欢收集这些,你想要的话可以全刻印给你们一份。她还收集了很多别的东西,也可以送给你们。”

    蛛妖的表情已经无意中柔和了很多,不过语气还是很生硬:“哼,到时候别后悔来过这里。”他转身跳下树枝,如羽毛般轻盈,没带起一点树枝的颤动。

    荀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师妹好厉害!”

    魏知圭打算跟上蛛妖的脚步稍顿:“师妹?”

    祁开云:“嗯,我比她小。”

    她主动往蛛妖离开的方向掠去:“总之,还好顺利解决了……哎?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魏知圭:“没机会问。”

    祁开云留意到周围的生灵确实从刚才休息的树那里就反常地少,现在更是连虫子都完全看不见一只。

    前方树间隐隐透出一些灰色的影子,如同一些臃肿的茧,或者扭曲的果实。

    接近之后,才发现是一些灰色的建筑,形状各异,有建在树上的、也有在空地上的,甚至有绕着树、使树从屋子里穿过又从屋顶长出去的。

    蛛妖少年穿着灰衣站在灰色的房子前,仿佛要融入进去。只有苍白的手脚和脸悬浮般出现在那里。

    他的身后,有几个居民也站在房子前,或者从墙上的一些大概是窗口的缝隙里露出眼睛。大多数是年轻男女的样貌,只有少数是老人或者孩子。

    这些人的表情不知为何都有些空洞,大部分好像在看着他们来的方向,每个人的焦点却又各不相同,仔细去找这焦点又有些模糊。

    蛛妖少年主动冷淡开口:“我们这里没有多余的屋子。你们要么和我住一起,要么睡外面。”

    荀漩问:“你只有一个房间吗?”

    蛛妖少年又露出一点嫌麻烦的表情:“介意的话,我用蛛丝给你们隔一下?四个房间?”

    荀漩看了祁开云一眼,有点犹豫地问她能不能住一起。祁开云点头。

    魏知圭于是提出:“或者两个房间?我和你一间,她们一间。”

    祁开云一边跟着蛛妖少年走着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房子和人。房子和人们穿的衣服好像都是蛛丝做的。有些从窗口看着他们的人,在他们走进后在那个缝隙一抹,又把窗口掩盖掉了。

    祁开云突然意识到,这些房子没有明显的类似门的构造,这些人要怎么进出这些茧屋?

    冷淡地注视着他们的村民,逐渐又把视线移开,投入到他们在做的事情里—大多数都好像在往房子上和周围的地面加蛛丝?

    祁开云忍不住问:“这里的村民都是蛛妖吗?”

    少年转身看着她,一边飘忽着后退一边答:“没错,大家都是。”他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你们想也体验一下当蛛妖的生活吗?”

    三人交换了一下目光,祁开云问:“怎么体验?”

    少年停在一处较大的茧屋前,背身抬手触上屋子高过头顶的一处,然后往下快速滑去。蛛丝在他的手触上时裂开,并随着他的动作分开。他在垂手过腰后蹲下,使裂口最终张开至脚腕处。

    然后他站起来,走进这只有蒙蒙一片灰色的构造里,对他们招了招手。

    祁开云和魏知圭往茧张开的口走去,又发现荀漩没跟上来。

    荀漩咽了口口水,不是很想跟着进茧屋,又看见蛛妖阴影中的表情好像很满意于她的害怕。她努力开口:“呃……要不我……还是……睡外面……”但是说着又开始担心一个人睡外面更可怕,说不定会半夜被村民们围观……于是声音越来越小。

    祁开云拿出一颗夜明珠,照出屋里的构造:几个蛛丝做的台子和疑似椅子的凸起,堆了一些蛛丝做的其他东西,和角落里格外大好像是床的东西。

    少年坐在一张台子上,眼窝和鼻梁阻挡夜明珠的光,在脸上映出阴影。

    祁开云疑惑:“屋子里没有灯吗?”

    少年灰白的嘴唇弯起:“我们不需要光也能感受到蛛丝接触的所有东西。”

    荀漩惊呼:“那我们睡在里面岂不是也完全在你的感知中?”

    少年的手指抚过台面:“是这样没错。”

    荀漩往后退了一步:“我还是睡外面吧。”

    祁开云说:“我陪你。”

    魏知圭点点头:“我也是。”

    少年嘲讽:“呵,来的时候那么积极,现在连进屋都不敢?干脆尽早滚吧。”

    祁开云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你之前说的‘体验蛛妖的生活’是什么意思?”

    少年从台子上拿起一件灰袍:“穿上这个。”

    剩下二人还是跟着祁开云走进屋来到他面前,看着她拿过衣服前问:“组成这个的蛛丝也能被你感知吗?”

    少年突然感到有点尴尬,恶狠狠地说:“只能感知和我接触的。”

    祁开云想了想,先套了一身黑袍,然后还是把灰袍接过套上了。入手的感觉如水般顺滑,又如空气般轻盈。组成它的丝线过于细密,在手指下如同一个整体。仔细一看其实丝是白的,却于内部折射出灰色。

    她感受到这件衣服上有一些灵力,尝试引导它聚拢到手上,但是只聚到了一点。她放出手上的灵力,噗地一下从手心喷出两团蛛丝,散开在她的手心里。

    这种感觉有些怪异,于是她把产生的蛛丝收进储物袋里,又把袍子脱下来拿在右手里。

    她问:“我能给他们也试试吗?”

    少年点头,于是祁开云把袍子递给了魏知圭。

    魏知圭刚披上去就皱眉拿下来了:“这件衣服上的灵力,好像在干扰我化形。”

    荀漩犹豫地接过,短暂地披了一下就也拿下来:“确实有干扰。”

    祁开云又把袍子拿回给少年:“谢谢。”

    少年却没有接:“你说过的礼物呢?”

    祁开云把袍子放到他身边的台子上,从储物袋拿出几本书给他,又把夜明珠递过去:“说起来,还没问过你的名字?我叫祁开云。”

    魏知圭和荀漩也分别报了名字。

    “我叫叶蜘。”少年接过珠子,目光从书的封面抬起,一一扫过他们,却说:“我可不想认识你们,才不会记你们的名字。”

    荀漩主动说:“没关系,我们会提醒你的。”

    但是叶蜘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她的声音又弱了下去。

    祁开云点头:“嗯,我们会的。你有看到什么喜欢的书吗?”

    叶蜘把书放在台子上:“还有吗?”

    祁开云又掏出几本:“还有很多。”

    叶蜘从台子上下来:“干脆全放上来我一起挑吧。

    祁开云把书堆满了好几个台子:“挑得过来吗?要不我直接全复刻一份?”

    叶蜘本来在她身后挑挑拣拣,不知什么时候拿起了一本,一边看一边敷衍:“嗯。”

    祁开云问:“是想我们帮你全复刻一份吗?”

    叶蜘终于给了她一个眼神:“嗯,明天我找大家过来一起刻吧。”

    祁开云点头:“好。”

    荀漩:“我也可以来帮忙。”

    魏知圭在祁开云摆书的时候就说了一声出去了。

    叶蜘对祁开云点点头:“夜明珠是给我了吗?”

    祁开云爽快点头:“嗯,你还有别的想要的也可以提。”

    叶蜘没有回她,自顾自把夜明珠用一块薄蛛丝包起来然后从屋顶吊起,坐下来看书了。

    祁开云又拿出耀石,用灵力点亮:“这个也给你。”

    叶蜘看了她一眼,接过耀石也挂了起来。

    祁开云看到他手上的书是《夜魔之害》。

    她严重怀疑那是二害要求宗主过目,又被他当说不定再传三代能有用的垃圾顺手塞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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