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朝京城桁肃,城东苏府。

    伴随一声马嘶声,一辆低调却精致的马车停在正门门口。

    马车上跳下一个揪着两粒丸子头、蒙着面纱的侍女,她摆好垫脚的凳子、揭开马车的门帘,从马车里面便递出来一只白嫩好看的、散发着草药香气的纤纤细手。

    女子搭着侍女的手,踩在脚蹬上稳稳地下来。她同样是蒙着面纱,只不过穿一袭湖蓝色的纱裙,举止投足间很有大家女子的风范。

    女子与侍女一同走向大门。门口站着的小厮连忙带着笑脸,行了个礼迎接,然后开了门让她们一起进去。

    守门的将大门一关,那小厮便高声呼喊道:“姚大小姐到啦!”

    姚笙竹与侍女铃兰相视一笑。

    且说当年苏沂偷偷跟了亲爹苏振南去梁朝的更南方扩展钱庄子生意,锦箫的身份和锦阁的事务便全部撂给了苏沂的表妹姚笙竹。

    ——姚笙竹与苏沂是青梅竹马,还有指腹为婚的关系,几乎就是苏家未过门的儿媳妇。此事十分隐秘,交给她最合适。

    自此由姚笙竹暂代锦箫之位,仅有苏振南和妻子、苏沂、姚耀东和妻子、姚家姐妹,以及苏沂的发小郁祁知晓实情。

    郁祁所在的桁肃郁氏与桁肃苏氏的世交,与苏氏在桁肃的权势不相上下。且郁祁为人低调靠谱,苏沂将这件秘事告诉他,便有拜托他暗中关注姚笙竹和锦阁的意思在。

    但郁祁没少拿这件事调侃他。因为苏沂几次路过桁肃,都只悄悄回趟家或见了郁祁。有次郁祁便嘲讽他:“这就是四侠之首的飒凛?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的飒凛?”

    某飒人士当时狠狠白了他一眼,脸又红又白的,“呸!这种含蓄、朦胧的感觉,你一个大老粗怎么懂!”

    由于姚笙竹从小体质就很弱,便对外宣称姚家长姊去某座老山里学习武艺、调养体质,自此渐渐淡出江湖人的视线之外。

    起初也有人质疑,姐姐出去疗养,为什么不带妹妹一起。

    妹妹姚笙予表示,先前跟着姐姐在锦阁总部做了几年的幕书,对一应业务都很熟悉,因锦阁工作需要无法脱身。

    ——幕书这职位,负责辅佐阁主,提供一些建议,并处理阁内杂务。虽说是暗阁组织里边的文职,但可能涉及到锦阁总部的经济、统筹等机密,也不适宜频繁变动。

    尽管依然有质疑之声,但随着姚家长姊的消息逐渐消失,而江湖和朝廷上新鲜事一浪赛过一浪,关注这件事的人也越来越少。

    姚笙竹和铃兰往里间走,府里面的人因为很久没见到她们,都表现的很是热情,一路上都在问候和寒暄,仿佛回了家一般。

    姚笙竹先去和大舅母江水莲聊了几句近日的情况,便和铃兰到了往常经常住的厢房里落了脚。

    铃兰去拿车上的包裹,提着裙子快步走了出去。门口闪过个人影,她被吓了一跳,可对方站定了,她也看清了是谁。刚想打个招呼问个安,对方便示意她噤声。

    铃兰会意,赶忙笑着点点头,沿着走廊往后院走。

    而姚笙竹刚走到窗边想把窗子开大些,便看到书桌上一个影子从远处一点点爬过来,最终和她的影子渐渐重合。

    “阿竹!”

    与此同时,感觉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隔着几年的春夏秋冬的漫长分别,携着过往的记忆一起,如同窗外的日光闯进屋子一般,就这么直接地闯进了她的耳朵里。

    有人在她肩上拍了一拍,姚笙竹直接地转过身来,看到一张带着笑意的熟悉的脸孔。

    苏沂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袍子站在她的面前,和三年前分别时黑了一些,但是一身洒脱的江湖少侠的气概没变。甚至因为历了世的缘故,眼神里带着点锋锐与圆融、毛躁与温和并存的气质,更显得神采奕奕,形容潇洒。

    姚笙竹是个含蓄的性格,本来想正儿八经地打个招呼,谁知道眼前这人端详着她,沉默了一会后道:“阿竹,我觉着你瘦些了。夹心馅儿不好当吧?”

    锦阁的地位一直不尴不尬,夹在夜阁、梁朝大家族、梁朝政府中左右为难,锦阁阁主便像是点心里夹着的那一块夹心馅儿,哪边都挨着,但是哪边也不亲。

    不过姚笙竹灵机一动,却微微一笑道:“你是说锦阁的夹缝生存,还是我这里外不一的形象?”夹心馅儿也可以理解成她假扮锦阁阁主锦箫的事情呀。

    苏沂在外是一张敢吹敢骂的“开光嘴”,这时却变成了个锯掉嘴的葫芦,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脸色甚至有些不自然地涨红起来。

    姚笙竹看着苏沂这小慌乱的样子,又笑得眼睛成一条缝,弯弯的煞是温柔好看。

    苏沂这时才试图缓缓慢慢地岔开话题,故作自然道:“我让他们准备了些吃的,你看看怎么样,不行再加几碟。”闷闷地心想:幸好老祁这人没看见,不然指不定又要被他寻开心,唉。

    姚笙竹心里也知道她这竹马的小心思,面上也不忍戳穿,答应道:“走吧。”

    苏府茶室。

    苏沂和姚笙竹坐在茶室的大窗前的软塌上,一人一边,桌上摆着一壶茶。作为背景的窗浅浅打开,将窗外花园的山石和花木显现出来,煞是好看。

    这段时间苏沂在消息闭塞的南方,只从线人那儿听说了暗阁事件的大概情况。不过,照他那个护短的性子,即刻就把未来一段时日的事情通通捋了一遍,然后飞快地定下了回家的日期。若论私心也不是没有,毕竟有段时间没有见到阿竹了嘛,此情此景甚是合适。

    此刻,当他从姚笙竹口中得知详细情况后,依然很难按捺住心中的怒意。

    苏沂心里骂了千百遍。丫的,那帮见风使舵的东西,还有老奸吴佚,都敢欺负爷爷的人?

    看着一向落落大方、淡定自若的姚笙竹面露着急,当然,也还有隐隐的担心。这个时候,阿竹确实很难啊。

    吴佚老鬼的那些手段,他也不是没见过,当年正面交锋时俩人斗了死去活来的。只不过这次谁给他这么大的底气,直接来釜底抽薪那套?

    此时,姚笙竹颇有些垂头丧气:“锦阁的情况,怕是很难有起色。前段时日物色医药组的接任成员,便花了些心思,也欠了徐盟帆的人情。风影甲组的风波也是勉勉强强地应付了过去,暂时把袁辉和赵瑞木拆了开来。

    “只不过徐家很是强势,这人情不好欠。且袁家和赵家与朝廷有些关系,两家互相帮衬,也不好下手。”

    ——袁辉是风影甲组东风锦辉进入锦阁前的原名,赵瑞木则是分析组组长锦木进入锦阁前的原名。

    当时锦丰汇报的锦辉联合分析组以公谋私的事件,便是这两人主导的。袁氏家族里有京城的武将,而赵氏把握京畿地区的一些兵力,两人搭把手合作,各自行个方便,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

    苏沂是在世面上混的,对这些弯弯绕绕也明白。此刻心情很复杂。又闷又急,还有些愧疚心疼之意,也出口安慰道:“阿竹,你已经很好了,换我也难处理的更好。”本来有很多想说的,说出口的却只是这几句平平淡淡的大老实话。

    闻言,姚笙竹先是露出了点笑,却还是叹息道,“那锦阁的未来,怎么办呢?在其位谋其职呀。”

    苏沂思索了一下,感觉姚笙竹是真的想要个答案,于是思前想后,最后认真道:“最近吴老鬼闹动静这么大,和他狡猾的作风严重不符,比较反常。我猜他是故意主动弄出点水花,目的是为了亮出他的那点破心思——与阁主争锋。”

    姚笙竹倚在桌边,那认认真真的模样和小时候下棋思考的样子几乎是一模一样,“快说快说。”

    “这对咱们锦阁来说是一把双刃剑。缺点是吴老鬼这次杀敌一万,对锦阁和画阁的名声都有点负面影响,且可以借机招兵买马,壮大他自己手下的势力。

    “好处也有。敌暂时在明,我们的部署有条有据,也可以借机团结我们和大家族的势力。”

    姚笙竹仔细思索一下,还真是这样。便疑问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沂沉思道,认真思考的样子也和平常嘻嘻哈哈的模样判若两人:“我觉得吧,锦阁与大家族合作多年,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已经很难撇清关系了。因此大体有两条路可以走。”

    “这一条是顺其自然,有点消极抵抗那意思,吴老鬼不动我们不动。锦阁在老吴的计划里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对他的声誉和威望影响很大。我猜他接下来会尽力找到正统的原因插手锦阁事务,甚至会借助其他的力量,我们先打探打探他再说。

    “另一条是一条路走到黑,借苏氏的力,整合和我们走的近的几个大家族的力量,干预锦阁与夜阁的矛盾。但百姓和舆论暂时站楚光那边,且大势所趋,最终锦阁还是要改革。

    “咱们苏氏也不是不能抽身,但这么也有做有风险。”

    姚笙竹思索了片刻,道,“好吧,让我想想。”

    “行。不管怎么样,我总站在你这一边,铁定不会让吴老鬼那么好过。”

    -未完待续-

    -本章首次发表于2022/07/19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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