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朝桁肃城西陈竹馆。

    会客厅内,坐着向东正座的是画阁阁主萧潋,左侧坐着锦箫,右侧坐着左旋,向西的下座则坐着锦笙姚笙予。

    锦箫虽是把上位让给了萧潋,可神情自若地倚在座位上,光从神态也瞧不出是倨或恭。对面的左旋绷着一张瘦长马脸,一如既往地姿态端正。

    只有下座的锦笙最是紧张,一丝嬉皮笑脸的玩笑态度也无,全程打着下手记着信息,根本不敢有半丝懈怠。

    萧潋面色如常冷峻,直奔主题道:“锦阁的事情本主有所听闻,早想来南方考察考察情况。”他一向爱惜面子,一点没提楚光公审的情况,只拿出一副画阁大阁主问话的样子,装的是一副好模样。

    锦箫虽然因为南北分隔的缘故,与萧潋直接打交道的次数不算多,但听过一些消息,对他的性格也有所了解。心里也有数,不禁暗暗感叹,真是本性难移。

    锦箫面上装作不解,举了举茶杯道:“辛苦阁主咯,千里迢迢来鄙馆做客。”苏沂说话一直是这种不阴不阳的调子,一般解读是带点嘲讽,过度解读了便是爱拿乔,天塌了也要昂着脑袋。

    锦箫预料到萧潋不会答,自若地放下茶杯,然后道:“我已安排人顶上楚光、唐湘芷、徐亚轩等人的缺,也单独警告了锦辉等人。这数日他们已收敛了好些。”

    萧潋看他这副笃定的样子,似笑非笑,道,“果真如此?”

    锦箫依然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果真如此。”

    左旋这时心念一转,揣测了一下萧潋的意思,最终主动跳出来道:“锦主果真是淡定的汉子。只不过我私下听说,楚光在酒楼上讲的是一套一套的,对锦阁很不利。唐湘芷的檄文涉及的内容更是严重,听说也引起了一些风波?”

    萧潋闻言心内嗤笑,心想:左旋这人挺有眼力见,不过我倒要见见这自大鬼怎么把话圆回来,老见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真是让人心烦。

    “‘私下听说’‘听说’,嗐,左大哥这话说的真是的。我锦阁前段时间是碰到点糟心事,可我苏沂也断断不会允许那些人在老虎头上拔毛,多丢面子,左大哥你说是吧。”

    锦箫依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话没个把门,甚至暗暗内涵了萧潋一次。你说他这么说是不过脑子吧,倒也不是。这一虚一实的,反倒让想要在这次谈判中拿捏他的萧潋情绪上有点上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颇有些尴尬。

    在萧潋和左旋为了图面子,慢慢悠悠赶来南方的时候,锦箫早已从线人那儿得知了公审上阁主惨败之事。再加上这几年来吴佚的精密部署和这段时间的暗中出招,他已推测到萧潋势力早晚要式微的局面,对他此行来图合作的想法,便是有所预料了。

    果然,萧潋这下子有些骑虎难下,心里暗暗骂了锦箫一句。

    左旋一直是个严肃不爱开玩笑的人,甚至有些古板无趣。闻言,平眉狠狠皱了皱,那张马脸也拉的更长了。嘴上却是很笨拙,“是倒是是,只是这利益牵扯到大家族,还是谨慎……”

    萧潋默了片刻,这时道:“锦箫,左旋提醒的也是有道理。大家族的根基立了几十年,前锦阁那几个叛人要揭他们老底,伤他们的脸面,怎么可能允许呢。”

    锦箫这时正色道:“我锦箫在其位谋其职,在锦主位一天,就会尽力稳一天的局势。”

    锦主锦箫这人和夜主吴佚两人的风格是截然不同的。别看这锦箫说话有时候夹枪带棒,听起来刺耳,可也是直肠子,和你有一说一,从来不喜欢弯弯绕;而吴佚说话经常是方方面面都照顾到,找不出缺漏错处,但也见不到底,如羊肠般弯来绕去。

    萧潋心想:锦箫这人表面上虎头虎脑,嘴上不把门,实际上精明的很。吓唬是肯定吓不住他,不如换套怀柔的办法。态度便软了软:“本主肯定信你的立场,也体谅你们锦阁这段时日的辛苦劳顿。毕竟唐湘芷的事叠上楚光的事,且不论蹊跷不蹊跷,要劳费心力。”

    锦笙在一旁听着,没资格和级别插上话,这时也不禁在心里觉得好笑:大阁主这是来拉拢人了?

    锦箫则是心里暗暗嗤道:平常倒不见他这么好说话。上次唐湘芷的事情刚闹起来,派人来问话,几乎是事无巨细,毫发不缺,倒是挺会变脸呢。

    面子上锦箫却也不点破,也想看看他后面要说些什么,便不便截了他的话头。只举了举杯道:“茶代酒,敬阁主体谅咱们锦阁众兄弟。”

    萧潋见状也喝了口茶,又道,“楚光旧部和唐湘芷旧部都是入了夜阁,虽然说起来是画阁内部的调整,但本主心里也有点疙瘩。见到锦阁受到了舆论的波及,也没留住楚光,心里多少有愧。锦箫你后边需要什么帮助,本主尽量给你满足。”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还是端着架子。于是锦箫面上露出笑,“阁主你客气了,我哪里敢。只是实话说这些家族的态度我也摸不准。

    “前段时间奔波了好几家,桁肃唐家和广陵赵家是标准的中立派。唐湘芷在外蹦跶的那么狠,唐勖也不为所动,还真是个人才。赵明兆也是,生怕沾到点江湖的脏水,堪比世外桃源的陶潜,装的是一副世外高人样子。

    “邵安徐氏,桁肃袁氏,江城朱氏应该有动作。袁氏和朱氏两次去都是闭门谢客,前门后门一点动静没有,不想和我们沾丁点关系。

    “至于徐氏,都知道他们家有朝廷的关系。而族长那老头则是因为徐亚轩带药草资源出走的事,狠狠诈了我们一笔,还说了一箩筐的难听话,如果不是理亏,真想修理他一顿。”

    萧潋联想到上次吴佚提到的,可能参与摄政王苏正玢阵营的几家,包括桁肃唐氏、桁肃袁氏、邵安徐氏、广陵赵氏。可锦箫又说桁肃唐氏和广陵赵氏是中立派,这下子两相矛盾起来。

    他恨恨地想:这俩人当中肯定有个人是颠倒真假的。要好好查查是谁,故意混淆视听,真是老奸巨猾。

    闻言,萧潋似乎意有所指,道:“画阁内部的人事变动和权力争夺,不应该影响锦阁与梁朝大家族的关系。大家族与锦阁共存多年,互惠互利,总不会陷入对立的境地。有机会要同他们解释明白。唯有后面继续加深合作,锦阁的路子才会更远。

    “本主这次同你了解清楚情况后,也会安排人以画阁和锦阁的共同名义同大家族的人交涉。如有必要也会与当事族长面谈。”

    锦阁与梁朝大家族相辅相成,并不是近十年才形成的局面,传递数十年,早已盘根错节,难以分割。正如苏沂之前说的那样,要么放弃领导,任梁朝政局变化影响家族格局,从而彻底改变锦阁内里的布局;要么就借大家族的力量,作暂时抵抗。

    显然,萧潋希望与大家族合作,以分担与吴佚分庭抗礼的压力,并分散吴佚干预画阁事务的精力。锦阁便成为其中极为关键的一环。而锦箫早已拿下决定与大家族合作,甚至借了一些桁肃苏氏的名义,与萧潋是暂时利益统一的。

    锦箫没必要向萧潋坦诚自己与大家族的合作情况。这情况下,只要向萧潋示弱,再通过萧潋那边的努力,以画阁正统的名义,从南北固有矛盾的角度,将锦阁内部变动推到吴佚和背后可能的势力头上,与大家族开诚布公地谈判。

    只要与大家族达成合作,短时间内吴佚的势力一定会受损,锦阁内部也会得到转圜的时间与空间。

    锦箫是明白人,已把这中间的弯弯绕绕理得清楚起来。他示意锦笙给萧潋倒茶,而后道:“我配合阁主的行动。”

    于是,唐湘芷、楚光事件,便以画阁阁主萧潋夜游宝鸡城——暗度陈仓的形式,暂时画上了句号。

    -未完待续-

    -本章首次发表于2022/08/05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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