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在聊什么呢?” 宋尉姗姗来迟,牵起林殊的手落了座,“都别站着了,开会啊?坐啊。”

    “对对对!快坐快坐!”

    有同学引路,我僵硬地抬起脚,仿佛没有知觉,缓慢转过头,想去看路朗星的神情。

    ——他已经放下手,坐在我身边,若无其事地跟老同学谈笑风生,连余光都不愿意赏我一个。

    这算什么呢?

    感觉到手机震了一下,拉回我迟钝的心神。

    闺蜜:我靠?!路朗星什么意思啊? !

    不知道。我回复。

    但我知道,不能因为他这样小小的举动就心存幻想。或许只是碰巧同情心理作祟,毕竟七年情侣,不忍心我难堪,所以出面帮忙解围。

    总之,不要多想,不要自以为是。

    不过他选择在人前隐藏“我们分手”这件事,正好填补了我几近病态的虚荣。

    我扯着嘴苦笑了一下。

    最近好像有点过于喜欢他。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他的眉目笑语使我大病一场,热势褪去,只余下我寂寞的健康。

    53

    我们还同以前那样。他跟朋友周旋来往,而我在他身旁,浅笑安然,偶尔搭腔。

    但其实我能感觉到,有的东西正在改变。

    比如,我的碗里不再出现已经剥好的虾肉,或者,我的手边放着满杯的啤酒……诸如此类。

    思忖间,一位女同学言笑晏晏,谈论起从前:“这么多年了,咱们朗星还是这么帅。更别说现在,看看这气质,也不枉我当初喜欢了你五六年,从初中就天天跟在你屁股后边跑,值了。”

    说完,她豪迈地仰头喝了口酒,酒杯直接见了底。

    我本来埋头安静吃东西,听到她的话莫名反胃,抬手抿了两口酒稀释涌上来的恶心。

    按理来说,“正牌女友”还安然坐在这儿,哪怕所言非虚,也不该这样大张旗鼓,恨不得周知天下。

    气氛太好,根本不会因为她这些突兀又奇怪言论改变,整张桌子,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因为她说的东西感到不舒服。

    不,还有我闺蜜。左手掌心震感难以忽视,我知道肯定又是她在愤怒地发表感言,毛躁躁的,但胜在可爱。

    室内有点闷,我想出去透透气。想法刚刚冒头,就听她将话题绕到我身上:“对了敛月,你打算什么时候跟路哥结婚啊?怎么还不发请帖,我这么久都没考虑谈恋爱结婚这档子事,就是想去当伴娘呢!”

    声音尖锐而刻薄,刺得我耳朵发疼。

    ——跟你没关系,找伴娘也轮不到你。

    我本想说,却被路朗星抢了先。

    “不好意思,我们不准备找伴娘。”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温柔道,“婚礼上,光她一个女孩儿漂亮就够了。”

    “啊?!”闺蜜看起来比那位女同学还震惊,腾的一下站起来抢过发言权,“敛月!你这人怎么出尔反尔啊!咱们明明约好的,都说了我要做你的伴娘!怎么还变卦了!”

    她说的基本左耳进右耳出,什么也没听明晰,我还沉浸在路朗星那番话里,仿佛就要陷进去。

    “那伴郎要吗?”宋尉问,“路朗星,你该不会还害怕我跟林殊抢了你风头吧?”

    “那倒不会。”

    路朗星失笑:“不过照你们这进度,结婚的日子肯定在我们前头,我做你们伴郎还差不多。”

    话题就这么揭过,落到了林殊和宋尉头上,再没人问起我们的事。毕竟他们俩是学生时代稀有的同性恋,还携手走了这么长时间,叫人好奇又羡慕,这一聊就没能聊到边。

    我松了口气,沉闷感也驱散大半,朝闺蜜笑了笑,以示帮忙解围的感谢。

    再低下头,白米饭上躺着一只沾好酱的虾。

    54

    上厕所回来的路上,正巧碰上一位老同学,男的,跟我做过同桌,关系不错。

    “敛月。”他在走廊抽烟,看到我后将其掐灭,笑着走到身边,“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他以前还经常跟路朗星一起打球。我被他开玩笑的口吻逗到,抬了抬唇角:“怎么可能会忘。”

    “好些时间没见了,你过得还好吗?”

    我点头:“还不错。”

    没撒谎。我正在努力适应没有路朗星的生活,虽然有点难,喜欢也越发肆无忌惮,但总会到头的。那些过往,不会忘不掉。

    “你呢?”

    “我?” 同学一哂,“也就那样吧,不上不下的,我妈还老催我谈恋爱,逼着我去相亲。”

    想到未来的生活,大概在跟父母坦白后,也与此无异。心中倏然多了份同病相怜的意味,我安慰他的同时也安慰自己:“没事,都会好起来的,一起加油吧。”

    同学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好笑道:“你怎么变得这么乐观了?因为路朗星?也是,他就那性格,光是跟他聊天儿都高兴,刚在饭桌上,我脸都他妈快笑僵了,好多年没这么开心过。”

    “嗯。” 我弯了弯眼睫,不欲反驳。

    他转身把烟蒂丢进垃圾桶,又问我:“走,进去?”

    我嘴张了张,没应,跟走出来的路朗星对上视线,想说的话都忘得干净,只单单站在原地。

    他表情淡漠,全然没有方才在人群中间的开朗。

    “兄弟。” 同学看到他,揽上他的肩,哥俩好地问:“你怎么出来了?来找姜敛月?”

    路朗星目光轻轻扫过我,落在同学的手上,沉吟两秒,又收回视线:“没有,出来抽根烟,你们聊什么呢?”

    “没什么,就打个招呼,随便说了两句。怎么,怕我挖你墙角啊?我哪那么不厚道?”同学自然地从兜里拿出烟盒,“来一根?”

    路朗星轻笑,推回他的手,“算了。你也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敛月。” 我沉默时,他突然叫住我,用温和的口吻说,“进来。”

    我几乎没挣扎,抬腿跟他进了包间。

    从侧面看不全他的脸,只隐隐约约看到上挑的唇角。好像在偷笑。

    走廊尽头就是灯光,将他的轮廓晕染。心跳漏了一整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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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尉定了KTV的房间,吃完饭没有一个人走,好像如果我离开,就算是扫了兴。况且,我还想再多跟路朗星待一会儿,尽管这时间是偷来的。

    这种嘈杂喧闹的场合我很少去,答应的时候,路朗星多看了我一眼,那神情,有几分探究,看不出悲喜。

    宋尉问:“星哥,你去吗?”

    “当然要去。”他粲然一笑。

    我仿若无事拿过手边的酒一饮而尽,玻璃杯握在掌心,目光缓缓扫过杯沿。

    真是没救了。我想,无论他做什么,都能轻易牵动我的心脏。

    “哐当——”

    手一松,小巧的玻璃杯从手里滑落到桌面。还好动静不大,没几个人发觉。

    我后知后觉,直勾勾盯着杯底,不敢伸手扶正。

    ——那是路朗星用过的。

    内心的激宕被死死压抑,我收回目光,装若无意往别的地方胡乱扫,恰逢,路朗星也垂眸看着那个可怜的、倒在桌上的玻璃杯。

    他舔了舔唇,还咽了口水。

    56

    直到离开餐厅,冷风肆无忌惮侵袭思绪,那个场景才从脑海散去。

    KTV离饭店不远,走十分钟路就到了。

    一帮子人在前边有说有笑,闺蜜、林殊还有我,就落在了后边儿。

    走着走着,跟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我们也不急,慢悠悠保持着自己的速度往前。

    闺蜜问:“敛月,你冷吗?”

    “不冷。”

    她牙齿打颤,紧紧贴着我,“我不行了……妈的,怎么这么冷,我快冻死了……”

    林殊:“我们车上有新围巾,要不我去拿吧?”

    闺蜜不太好意思麻烦他,“算了算了……也没几步路了……”

    “不用,用我的就行。”

    我取下自己的围巾,帮她戴好,把带着自己温度的那一面裹上她受冻的皮肤。

    闺蜜作势推脱,“那你怎么办?”

    我按住那双蠢蠢欲动的手,笑了笑,把厚实的羽绒服展示给她看,“我穿得多,不冷。”

    话音刚落,前面有人喊了声:“敛月。”

    我望向声音源头,路朗星站在停下的人群中,朝我招手,“过来。”

    闺蜜搞不清状况,十分疑惑:“他这是……?”

    显然,我也没好到哪里去,根本回答不上来,但看到他叫我过去,就忍不住抬脚走向他。

    我知道自己不能这样,于是抑制住本能,呆呆站在原地,他的脸却还是在一步步放大。

    片刻,我反应过来,是他在走向我。

    57

    才接触到冷空气的颈脖传来一阵温热,路朗星的味道划过鼻尖,像纤云片云擦拭天空,轻盈不厚重。

    然后夜的森冷几乎殆尽。

    如果这是逢场作戏,那我是不是也该放肆一回,尽力把这出琴瑟和鸣的戏码演到引人入胜。

    我把头埋进路朗星的围巾,闭眼嗅了嗅,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姜痴汉。然后睁眼,往前两步,牵住他的右手。

    路朗星身影一顿,无声加重了握力,十指严丝合缝扣在一起。一点儿冷气便也感受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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