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书》记汤伐三朡，俘获宝玉，此玉何解？”
云仲持卷笑谈，顺之考校宾乂臬。宾乂臬脱口而出：“玉祀上帝，以避共工之祸。”
“如此，重乎玉而非人哉？”云仲端方，广袖云罗，浩然气概，穆穆斐然。竹简字迹镌刻明朗，足见表正。
枫台凡物寥寥，玉器酒樽，莫不琳琅。中夕依时至而授乐理，得见大司理相授古文。
宾乂臬又答：“殷商，神鬼之国也。盖尊上帝而非恤众力，有众卒怠弗协，殷德若兹，必毁之。”
“不错。”云仲浅笑，官服利落，温润雅致，瞥乐工中夕已候多时，含笑致歉：“误了中夕之理，深感歉疚。”
“大司理言重。”中夕不予谦卑，目光炯炯，陡然言他：“大司理可与中夕对弈？”
云仲怔忡，不消片刻便欣然相应：“却之不恭。”
宾乂臬见状，躬身候于侧方，眉眼低沉，墨色瞳眸惟余三尺之局。
因礼长者之道，宾乂臬并未落座，却见莒乐工身侧后方一位姑娘垂髻缓带簌簌如无根落木，骨缥曲裾不见祥纹锦饰，姿态随性，素指捻弄酥饼小口品味，眉眼柔柔如惠风拂面。
似有所觉，她抬眼相望，与宾乂臬尚未回访的目光期然而遇。
翠蘋之遇，转瞬即逝。虽是顽劣心性多多看了一眼，纸灯未多做打量，一则失礼，二则生疑。她也不为云穷回而来，不必多事。
兹事尔尔。
云仲稍显吃力，举棋不定，抬眼对上中夕诡谲的眼眸，唇角不疾不徐地勾起一抹笑：“莒乐工，妙哉。”
“不过大司理今日兴致颇高，不知是何事令大人开怀。”
“不是什么大事，豢养的小宠前些日子走丢了，今日自个儿跑回来了，心里着实疼惜的紧。”
云仲坦言，如青山巍峨，不偏不倚。
中夕轻嗤：“大人甚善。”说着，白子稳落一处，其间盈盈流光扫视黑子掷棋之人，漠然孤立。
云仲也不恼，陪着他消遣闲暇。
宾乂臬侍奉在侧，见状，上前一步在云仲耳侧低语：“师长，晌午后您还须与公子潘相谈，在此处耽搁……”话间略略敛声，抬眸睨了中夕一眼。
“无妨，总归是件趣事。”
云仲笑答。
纸灯与其所距不过寥寥，依稀也听得见些碎言。以她所知，云仲此人常年挂笑三分，待人接物不失得体，虽出身商贾，宾须无却对其赞赏有加，亲身授业。云仲更是在其身故后承袭大司理一职，不失建树。
“逢人便笑，如是青山。”
云穷回便是此间青山，身世揩墨，不掩光华。饶是瑁以早已视齐如仇，一旦提起云仲依旧满腹憧憬。
纸灯静默着思索。
前些天瑁儿与她见过一次，彼时子梧已将尤姬之事告知，瑁以似是有了他念，且来说与她知晓。纸灯亦然，太子昭遇刺过于蹊跷，虽然目前知道当日枫台有人曾中途与他同行，但是何人所为依旧不明朗——公子党争可解，蓄意戕害亦可解，一叶障目不可取。
瑁以细细道来子梧所谓尤姬之事。纸灯闻言，眉心紧蹙：“……你信他吗？”瑁以微微摇头：“真假参半，太过刻意，信不得。”
倘若诚如子梧所言，一切皆是齐公阴谋所致，那为什么尤姬会任由中节卫的牙璋遗落宫中而如此之轻易被发现，她出身遂国，怎会不知其间利害，一个吃不准就会命丧黄泉，即便无计可施也会自寻生路。
二者，勉强认定此事属实，齐公为何会留下尤夫人？
纸灯所想，亦是瑁以的疑虑所在。
“那人有好些事不曾坦白，我有心追问也不可多说。”瑁以瞧她面上的疤痕，心间一紧：“阿姊受伤了？”
纸灯兀自思忖，半晌才接上话：“……小事。你们认真查看过蘼蘅殿吗？”
瑁以颔首：“蘼蘅殿位于坐北朝南，金銮殿右方，无疑是人人青睐之所在，其浩大除却主公之所在无可比拟。院中景观众矣，百色真奇，引泉作鸣，颇为雅致。重要的是，院中有一颗古木，应是木李，且东西二向一枯一荣，十分奇特，在正殿前方。蘼蘅殿内的陈设基本不曾有挪动，瑁儿仔细盘查过，不论桌角亦或案几角落的尘土都很规整，可见其中仆役之散漫，却也可知殿内大件的物什应当是没有过于严重的拖挪。但也无法一概而论，毕竟时间无可考，或许确有物什移动，痕迹也在日复一日中遭到掩盖。”
纸灯：“那尤夫人病逝的床榻呢？”
瑁以微微摇头。
纸灯敛声，额间的血痕似是焕发妖冶的青光。瑁以抿了抿唇，终究是没有去靠近。
尤夫人……窒息……
纸灯灵光微闪：“不曾找到物什移动的痕迹，那……有东西消失吗？”
瑁以微怔，垂头暗忖，原本作势摇头的姿态蓦然僵住。
纸灯急忙上前问：“有想到什么吗？”
瑁以喉间缓了缓，重重点头：“对。”
略向前回想，在质问子梧之前，瑁以同云仲再次拜访蘼蘅殿，想来许是有什么事，子梧那时不在殿中守着。
蘼蘅殿冷清，作客二人又是寡言的性子，也烧不起几分灼热的暖意。青铜灯树已有斑驳红金，幔帷无人收束，同风一跃而起，掩着循窗棂龟背锦花潜藏入室之阳景，如朽木无本，生气已去。
“尤夫人若是见了，大抵会落泪好久。”
云仲叹道，瑁以深知师长伤春悲秋，也未插科打诨，默着念了两句魂灵归去。生人不在，此刻所念俱是惋惜，确凿的恩怨思念又有谁会知道呢。
瑁以走动间也细细摸索陈设，可能造成尤夫人死亡的物什：布帛、锦帕都据实寻找过，但除却修饰之用，大多消失不见。
“尤夫人虽死于窒息，但颈间不曾有布状物强勒过的痕迹。”瑁以说道：“有人故布疑阵。”
云仲应声：“不错，极有可能是担心有人据窒息一点探查，想通过毁去布帛迷惑他人。”
瑁以有些疑云，似有端倪，但摸不清始终，不得不倚着墙缓神。
“这墙根也不大好了。”
瑁以看去，确实如此，木屑剥落，几处干涸的黑色印子，应是有不合时宜的物件在上方放着掉了上去。
墙根处的剐蹭也看得出旧来，且前些日子阴雨连绵，这儿也未生潮。
“放过什么吗。”瑁以心想，但高度看来是件近二尺的陈设，案宗也未记录尤夫人身有外伤，故而便揭过这茬。
“二尺……”
纸灯喃喃，心间的猜测脱口而出：
“小瑁儿，你知道人在密闭中多久会断气吗？”
云仲持卷笑谈，顺之考校宾乂臬。宾乂臬脱口而出：“玉祀上帝，以避共工之祸。”
“如此，重乎玉而非人哉？”云仲端方，广袖云罗，浩然气概，穆穆斐然。竹简字迹镌刻明朗，足见表正。
枫台凡物寥寥，玉器酒樽，莫不琳琅。中夕依时至而授乐理，得见大司理相授古文。
宾乂臬又答：“殷商，神鬼之国也。盖尊上帝而非恤众力，有众卒怠弗协，殷德若兹，必毁之。”
“不错。”云仲浅笑，官服利落，温润雅致，瞥乐工中夕已候多时，含笑致歉：“误了中夕之理，深感歉疚。”
“大司理言重。”中夕不予谦卑，目光炯炯，陡然言他：“大司理可与中夕对弈？”
云仲怔忡，不消片刻便欣然相应：“却之不恭。”
宾乂臬见状，躬身候于侧方，眉眼低沉，墨色瞳眸惟余三尺之局。
因礼长者之道，宾乂臬并未落座，却见莒乐工身侧后方一位姑娘垂髻缓带簌簌如无根落木，骨缥曲裾不见祥纹锦饰，姿态随性，素指捻弄酥饼小口品味，眉眼柔柔如惠风拂面。
似有所觉，她抬眼相望，与宾乂臬尚未回访的目光期然而遇。
翠蘋之遇，转瞬即逝。虽是顽劣心性多多看了一眼，纸灯未多做打量，一则失礼，二则生疑。她也不为云穷回而来，不必多事。
兹事尔尔。
云仲稍显吃力，举棋不定，抬眼对上中夕诡谲的眼眸，唇角不疾不徐地勾起一抹笑：“莒乐工，妙哉。”
“不过大司理今日兴致颇高，不知是何事令大人开怀。”
“不是什么大事，豢养的小宠前些日子走丢了，今日自个儿跑回来了，心里着实疼惜的紧。”
云仲坦言，如青山巍峨，不偏不倚。
中夕轻嗤：“大人甚善。”说着，白子稳落一处，其间盈盈流光扫视黑子掷棋之人，漠然孤立。
云仲也不恼，陪着他消遣闲暇。
宾乂臬侍奉在侧，见状，上前一步在云仲耳侧低语：“师长，晌午后您还须与公子潘相谈，在此处耽搁……”话间略略敛声，抬眸睨了中夕一眼。
“无妨，总归是件趣事。”
云仲笑答。
纸灯与其所距不过寥寥，依稀也听得见些碎言。以她所知，云仲此人常年挂笑三分，待人接物不失得体，虽出身商贾，宾须无却对其赞赏有加，亲身授业。云仲更是在其身故后承袭大司理一职，不失建树。
“逢人便笑，如是青山。”
云穷回便是此间青山，身世揩墨，不掩光华。饶是瑁以早已视齐如仇，一旦提起云仲依旧满腹憧憬。
纸灯静默着思索。
前些天瑁儿与她见过一次，彼时子梧已将尤姬之事告知，瑁以似是有了他念，且来说与她知晓。纸灯亦然，太子昭遇刺过于蹊跷，虽然目前知道当日枫台有人曾中途与他同行，但是何人所为依旧不明朗——公子党争可解，蓄意戕害亦可解，一叶障目不可取。
瑁以细细道来子梧所谓尤姬之事。纸灯闻言，眉心紧蹙：“……你信他吗？”瑁以微微摇头：“真假参半，太过刻意，信不得。”
倘若诚如子梧所言，一切皆是齐公阴谋所致，那为什么尤姬会任由中节卫的牙璋遗落宫中而如此之轻易被发现，她出身遂国，怎会不知其间利害，一个吃不准就会命丧黄泉，即便无计可施也会自寻生路。
二者，勉强认定此事属实，齐公为何会留下尤夫人？
纸灯所想，亦是瑁以的疑虑所在。
“那人有好些事不曾坦白，我有心追问也不可多说。”瑁以瞧她面上的疤痕，心间一紧：“阿姊受伤了？”
纸灯兀自思忖，半晌才接上话：“……小事。你们认真查看过蘼蘅殿吗？”
瑁以颔首：“蘼蘅殿位于坐北朝南，金銮殿右方，无疑是人人青睐之所在，其浩大除却主公之所在无可比拟。院中景观众矣，百色真奇，引泉作鸣，颇为雅致。重要的是，院中有一颗古木，应是木李，且东西二向一枯一荣，十分奇特，在正殿前方。蘼蘅殿内的陈设基本不曾有挪动，瑁儿仔细盘查过，不论桌角亦或案几角落的尘土都很规整，可见其中仆役之散漫，却也可知殿内大件的物什应当是没有过于严重的拖挪。但也无法一概而论，毕竟时间无可考，或许确有物什移动，痕迹也在日复一日中遭到掩盖。”
纸灯：“那尤夫人病逝的床榻呢？”
瑁以微微摇头。
纸灯敛声，额间的血痕似是焕发妖冶的青光。瑁以抿了抿唇，终究是没有去靠近。
尤夫人……窒息……
纸灯灵光微闪：“不曾找到物什移动的痕迹，那……有东西消失吗？”
瑁以微怔，垂头暗忖，原本作势摇头的姿态蓦然僵住。
纸灯急忙上前问：“有想到什么吗？”
瑁以喉间缓了缓，重重点头：“对。”
略向前回想，在质问子梧之前，瑁以同云仲再次拜访蘼蘅殿，想来许是有什么事，子梧那时不在殿中守着。
蘼蘅殿冷清，作客二人又是寡言的性子，也烧不起几分灼热的暖意。青铜灯树已有斑驳红金，幔帷无人收束，同风一跃而起，掩着循窗棂龟背锦花潜藏入室之阳景，如朽木无本，生气已去。
“尤夫人若是见了，大抵会落泪好久。”
云仲叹道，瑁以深知师长伤春悲秋，也未插科打诨，默着念了两句魂灵归去。生人不在，此刻所念俱是惋惜，确凿的恩怨思念又有谁会知道呢。
瑁以走动间也细细摸索陈设，可能造成尤夫人死亡的物什：布帛、锦帕都据实寻找过，但除却修饰之用，大多消失不见。
“尤夫人虽死于窒息，但颈间不曾有布状物强勒过的痕迹。”瑁以说道：“有人故布疑阵。”
云仲应声：“不错，极有可能是担心有人据窒息一点探查，想通过毁去布帛迷惑他人。”
瑁以有些疑云，似有端倪，但摸不清始终，不得不倚着墙缓神。
“这墙根也不大好了。”
瑁以看去，确实如此，木屑剥落，几处干涸的黑色印子，应是有不合时宜的物件在上方放着掉了上去。
墙根处的剐蹭也看得出旧来，且前些日子阴雨连绵，这儿也未生潮。
“放过什么吗。”瑁以心想，但高度看来是件近二尺的陈设，案宗也未记录尤夫人身有外伤，故而便揭过这茬。
“二尺……”
纸灯喃喃，心间的猜测脱口而出：
“小瑁儿，你知道人在密闭中多久会断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