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
……
宾乂臬回神：“大司理？”
云仲拍了拍他的头：“方才师长的话都未入心吗？”长者敲敲他的颅顶，作势如惩戒。
宾乂臬笑着附身：“大司理莫气，乂臬甘愿受罚。”说话间，取来戒尺，郑重其事的交由云仲。随后后退几步，屹立静待受罚。
“你啊。”云仲将其搁置一旁，无奈抻袖，“师长在世时便说你过于老成，虽有大家之风，难免忧思。”
上有先人稽古允恭，下有来者克己让贤。如此风度，可谓之高山景行。
云仲自述不能，虽为师长，仍有缺憾，委实羞惭。宾乂臬却知云仲心中所想，示意后坦言：“大司理不必苛责己身，此天地间君子匪一缵清风朗月可言，簪缨礼诗，盛赞华夏，亦要可固河山，破残局，方为君子。”
云仲神色微变：“是师长疏忽，乂臬已有宾大人之风范。”
宾乂臬拱手：“大人谬赞，乂臬学识鄙薄，担不起祖父盛名。这也不过是些拾人牙慧的陈词，让您见笑了。”
云穷回但笑不语，身姿挺拔，就是近些日似是忙忙碌碌，有些细碎的困倦。不过小事，祖母叔遂念叨许久，生怕他熬坏了身子。
宾乂臬为他调养过一段时日，不过收效甚微，令其颇为恼恨。
“由天去吧。”
回过神，云穷回一行人业已离去，茶碗余韵尚在。纸灯直起身，坐在方才中夕的位子上，如曜石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望前方。
……
“只要一炷香。”女子惨然一笑，“寻常人被勒紧脖颈亦无好活，被封闭至狭小之内本就幽暗，心中郁结，加之窒息……焉有来日？”
“好手段。”
瑁以唇色惨败，昳貌愁思如经，难得间尽是无措：“阿姊……”
是旧日故人的惨死在眼前重现，尸身血海，疮痍狼藉，乏善可陈的斑驳是自我粉饰矫作太平，昔之往矣，食古不化之人，尚在人世。
纸灯又怜又爱，将明明已是一身泥泞却依旧战栗不已的孩子环在怀中，温声安抚。
“莫怕。”
瑁以瓮声瓮气着开口：“阿姊是何想法？”说着，大手向上攀附，隐隐将女子圈在弯臂之中，大袖浮金，竟是将人遮着半身。遥望之余，只可见山河日月笼罩大荒遗神。
纸灯未觉：“一切未定，还需考究。”
瑁以侧首，靠进她的肩颈：“瑁儿明白。”
纸灯抚弄小瑁以见长的发梢，睫羽随主人的笑意潋滟扬起波澜，撞入瑁以的眼中。
瑁以抿唇，在阿姊的身上滞留许久，贪婪而眷恋。
入夜，寒宫圆满。鸦声凄厉，如笙瑟穿耳，陡然云开。
百生人定，雍然好眠。更夫行路，梆声不绝：“二更出天，门户紧闭，窃盗远离。”
渺渺一路随纸灯潜入齐宫，甬道之长，小雀儿直着眼瞧了好久才找到蘼蘅殿。
歇山顶上檐牙下伶仃颓靡的雨链再无光彩，难以辨识。渺渺从前受过尤夫人恩惠，也喜爱到此游玩，自尤夫人身死后，它再未涉足。
尤夫人与人为善，从不吝惜雨露恩泽。纵使起初渺渺不屑与人交往，尤夫人日复一日的善待终使它心肠柔软。
“杀她之人，死不足惜。”
纸灯颔首：“我知道。”手上动作不断，在蘼蘅殿花丛中埋了些细软，卧在土中只一半，随即闪身入殿中。
“在床榻之侧，几步之遥。”小瑁儿的话萦绕耳畔，纸灯挑灯，须臾就摸到了诡异的所在。
“就在这儿了。”
纸灯将灯盏挪近，昏黄的烛火曳动着晕染墙根，粗粝的剐痕约有二指宽，相似名状相距不过三尺。纸灯将灯盏移置身侧，地上的痕迹有些淡去，但疏漏还是有的。“心思缜密的很。”纸灯喃喃。
细碎的凹陷附着稍宽的长痕，应是铆钉。如瑁儿所说，前些日子逢雨，照理说多多少少低矮处都易潮湿，而此处不曾有，不可否认“有心之人”出现的可能，但此处荒废许久，除了勒令打理的宫人，便只剩下屈居于此的子梧了。
“渺渺，有找到什么吗？”
长发绾起，乌眸清简，恍若晴山浮梦，烛火幽幽，云雾烟拢，朦胧细长的青烟一如她眼中浓重的吊诡。渺渺总是豁然忆起，眼前人是神灵，诞迹于百态中“大荒遗爱”。灵生于微茫，如中天之日，仰之敬之，却总淡忘她本身。
渺渺衔来一丝青巾，放在纸灯手上：“虽不知……不过这是在门扉罅隙寻到的。”
纸灯蹙眉：“何处？”
渺渺协领，纸灯循迹。陈物侍候两侧，不碍脚程，席子卷了卷搁在栏杆侧方，应是讨闲时放着纳凉的物什，一角的穗子断作丝丝缕缕，其间玲珑已成星斗，纸灯无意间踩着一粒，玲珑碎裂，内里微微泛黑。
“就是这儿了。”
渺渺杵在门扉损毁之处，木楔子给予它栖身所去，渺渺抖抖羽毛，看着灵物将手沿损毁的纹路细细摸索。
指尖在破碎处留了点伤痕，其上亦有剥落的凹陷与渐成小洞的黑影，摇摇欲坠，有种令人扼腕的可怜。
“娇娇儿，那一方青巾是被卡在这儿吗？”纸灯低声，用手狎弄小嘉宾的脑袋，羽色蛟青而尾端寥落尘灰，黑曜的瞳眸凝在她的身上，点点头：“嗯，就在你半身高些的位置。”
得了应答，纸灯黛眉松弛，静而思忖。指尖□□着那一方青巾，悄然有了臆测。这大小约莫是出去时钩着撕下来的，质地自是不必多说，只是这个高度……
纸灯身量不低，但略略弯下身子就已然不足，寻常出入不必要紧着门，仪态风度自是衣袂如风，雍容矜贵，怎会轻易损毁衣物？
只得是目不视物，失措仓皇所致。
纸灯直起身，青丝掩着乌黑瞳仁，难捱肃杀。手衣腕骨处揭起一角，狰狞的疤痕昭然刺目。
墙角诡异的痕迹，细微的拖挪，蔽人耳目的出口，勾连的衣襟……以及，尤夫人的死因。
纸灯抬头。
此间不过方寸，嶙峋陈物井然，丛叠的起伏似是山野中隐匿的伏猎。
鸟瞰如龟背锦花，中有开坛之人。
“啧。”
纸灯暗骂。
“坏了。”
……
宾乂臬回神：“大司理？”
云仲拍了拍他的头：“方才师长的话都未入心吗？”长者敲敲他的颅顶，作势如惩戒。
宾乂臬笑着附身：“大司理莫气，乂臬甘愿受罚。”说话间，取来戒尺，郑重其事的交由云仲。随后后退几步，屹立静待受罚。
“你啊。”云仲将其搁置一旁，无奈抻袖，“师长在世时便说你过于老成，虽有大家之风，难免忧思。”
上有先人稽古允恭，下有来者克己让贤。如此风度，可谓之高山景行。
云仲自述不能，虽为师长，仍有缺憾，委实羞惭。宾乂臬却知云仲心中所想，示意后坦言：“大司理不必苛责己身，此天地间君子匪一缵清风朗月可言，簪缨礼诗，盛赞华夏，亦要可固河山，破残局，方为君子。”
云仲神色微变：“是师长疏忽，乂臬已有宾大人之风范。”
宾乂臬拱手：“大人谬赞，乂臬学识鄙薄，担不起祖父盛名。这也不过是些拾人牙慧的陈词，让您见笑了。”
云穷回但笑不语，身姿挺拔，就是近些日似是忙忙碌碌，有些细碎的困倦。不过小事，祖母叔遂念叨许久，生怕他熬坏了身子。
宾乂臬为他调养过一段时日，不过收效甚微，令其颇为恼恨。
“由天去吧。”
回过神，云穷回一行人业已离去，茶碗余韵尚在。纸灯直起身，坐在方才中夕的位子上，如曜石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望前方。
……
“只要一炷香。”女子惨然一笑，“寻常人被勒紧脖颈亦无好活，被封闭至狭小之内本就幽暗，心中郁结，加之窒息……焉有来日？”
“好手段。”
瑁以唇色惨败，昳貌愁思如经，难得间尽是无措：“阿姊……”
是旧日故人的惨死在眼前重现，尸身血海，疮痍狼藉，乏善可陈的斑驳是自我粉饰矫作太平，昔之往矣，食古不化之人，尚在人世。
纸灯又怜又爱，将明明已是一身泥泞却依旧战栗不已的孩子环在怀中，温声安抚。
“莫怕。”
瑁以瓮声瓮气着开口：“阿姊是何想法？”说着，大手向上攀附，隐隐将女子圈在弯臂之中，大袖浮金，竟是将人遮着半身。遥望之余，只可见山河日月笼罩大荒遗神。
纸灯未觉：“一切未定，还需考究。”
瑁以侧首，靠进她的肩颈：“瑁儿明白。”
纸灯抚弄小瑁以见长的发梢，睫羽随主人的笑意潋滟扬起波澜，撞入瑁以的眼中。
瑁以抿唇，在阿姊的身上滞留许久，贪婪而眷恋。
入夜，寒宫圆满。鸦声凄厉，如笙瑟穿耳，陡然云开。
百生人定，雍然好眠。更夫行路，梆声不绝：“二更出天，门户紧闭，窃盗远离。”
渺渺一路随纸灯潜入齐宫，甬道之长，小雀儿直着眼瞧了好久才找到蘼蘅殿。
歇山顶上檐牙下伶仃颓靡的雨链再无光彩，难以辨识。渺渺从前受过尤夫人恩惠，也喜爱到此游玩，自尤夫人身死后，它再未涉足。
尤夫人与人为善，从不吝惜雨露恩泽。纵使起初渺渺不屑与人交往，尤夫人日复一日的善待终使它心肠柔软。
“杀她之人，死不足惜。”
纸灯颔首：“我知道。”手上动作不断，在蘼蘅殿花丛中埋了些细软，卧在土中只一半，随即闪身入殿中。
“在床榻之侧，几步之遥。”小瑁儿的话萦绕耳畔，纸灯挑灯，须臾就摸到了诡异的所在。
“就在这儿了。”
纸灯将灯盏挪近，昏黄的烛火曳动着晕染墙根，粗粝的剐痕约有二指宽，相似名状相距不过三尺。纸灯将灯盏移置身侧，地上的痕迹有些淡去，但疏漏还是有的。“心思缜密的很。”纸灯喃喃。
细碎的凹陷附着稍宽的长痕，应是铆钉。如瑁儿所说，前些日子逢雨，照理说多多少少低矮处都易潮湿，而此处不曾有，不可否认“有心之人”出现的可能，但此处荒废许久，除了勒令打理的宫人，便只剩下屈居于此的子梧了。
“渺渺，有找到什么吗？”
长发绾起，乌眸清简，恍若晴山浮梦，烛火幽幽，云雾烟拢，朦胧细长的青烟一如她眼中浓重的吊诡。渺渺总是豁然忆起，眼前人是神灵，诞迹于百态中“大荒遗爱”。灵生于微茫，如中天之日，仰之敬之，却总淡忘她本身。
渺渺衔来一丝青巾，放在纸灯手上：“虽不知……不过这是在门扉罅隙寻到的。”
纸灯蹙眉：“何处？”
渺渺协领，纸灯循迹。陈物侍候两侧，不碍脚程，席子卷了卷搁在栏杆侧方，应是讨闲时放着纳凉的物什，一角的穗子断作丝丝缕缕，其间玲珑已成星斗，纸灯无意间踩着一粒，玲珑碎裂，内里微微泛黑。
“就是这儿了。”
渺渺杵在门扉损毁之处，木楔子给予它栖身所去，渺渺抖抖羽毛，看着灵物将手沿损毁的纹路细细摸索。
指尖在破碎处留了点伤痕，其上亦有剥落的凹陷与渐成小洞的黑影，摇摇欲坠，有种令人扼腕的可怜。
“娇娇儿，那一方青巾是被卡在这儿吗？”纸灯低声，用手狎弄小嘉宾的脑袋，羽色蛟青而尾端寥落尘灰，黑曜的瞳眸凝在她的身上，点点头：“嗯，就在你半身高些的位置。”
得了应答，纸灯黛眉松弛，静而思忖。指尖□□着那一方青巾，悄然有了臆测。这大小约莫是出去时钩着撕下来的，质地自是不必多说，只是这个高度……
纸灯身量不低，但略略弯下身子就已然不足，寻常出入不必要紧着门，仪态风度自是衣袂如风，雍容矜贵，怎会轻易损毁衣物？
只得是目不视物，失措仓皇所致。
纸灯直起身，青丝掩着乌黑瞳仁，难捱肃杀。手衣腕骨处揭起一角，狰狞的疤痕昭然刺目。
墙角诡异的痕迹，细微的拖挪，蔽人耳目的出口，勾连的衣襟……以及，尤夫人的死因。
纸灯抬头。
此间不过方寸，嶙峋陈物井然，丛叠的起伏似是山野中隐匿的伏猎。
鸟瞰如龟背锦花，中有开坛之人。
“啧。”
纸灯暗骂。
“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