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企鹅们三五成群，不时拿鳍肢和嘴问候兄弟姐妹们，场面一度很是热闹。
在这难得的闲暇时间里，母亲们靠在一起，安详地注视着孩子们，好像在回望自己的童年。
慕夏被自家母亲使唤着，走向离她最近的一个小团体，那小团体以比她高了半个脑袋的大块头焱焱为王。
她凑过去，在离他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的地方停下，打算坐着不走了。
井水不犯河水这话，不在焱焱的鹅生辞典里。他怒叫起来，直往慕夏后脖子咬。
慕夏没打算还击，她已经揍过够多鹅了，厌了。
连退几步，一转眼珠，看到一位落单者，面容和善，不似个欺压鹅的，便蹲过去。
和善鹅扭过头，两鹅默默对视一眼，目光相交，而后错开。和善鹅果然没动粗，毫无留恋地走开了。
……
天才鹅都是孤独的，无敌鹅都是寂寞的。
慕夏默默安慰自己。
那只呆鸟可比她惨多了，每每挺胸凸肚，跑到某一小团体颐指气使，就给六七双鳍肢糊得连滚又带爬的，帮她找回了些心理平衡。
正乐着，却听见远处山脉上轰隆隆的震响，又看到一大片白花花的雾，从山里头升起，弥漫开来，轰隆隆的声响也大了许多。
天空变得灰茫茫，太阳在游走的灰云后，像盏晃眼的白炽灯。
风暴要来了，母亲们各自掀开鳍肢，昂起头，高声呼唤。听到叫喊声的孩子们，不情愿地四下散开，寻声归家。
他们还没有成长到独当一面，风暴降临时，得窝在母亲怀里，才能维持自己的体温。
亲历暴风雪，是小企鹅们，继学步后的第二堂启蒙课。
他们缩在母亲怀中，大风刮过头顶，天空长啸，冰粒砸在母亲的皮毛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风雪暂歇时，慕夏抬起头，只见乌云密布，很快雪又从天上跌下来，迅速在她头顶盖了一层。
同伴们都不吱声了，颇为敬畏。
气温骤降，狂风时速高达100公里，成年企鹅们有了抱团的意图，缓缓地挪动身体，一只，两只，三只……
后来者们自觉站在外围，不规则的圆圈逐渐扩大，直到所有同伴都聚集到一块。
小鹅们圆睁着眼睛，似要把这样的情景，像钢印一样压在记忆里。
夏妈刚刚把头埋在同伴背上，身后，身左，身右，就被迅速地包住。慕夏陷入完全的黑暗，周围的空气被烘得温暖许多。
帝企鹅们抱团取暖时，从不会发生抢占内侧的情况。他们不愿意弄乱羽毛，所以不在这时候推搡，只是随意地挪动步子，一步跟一步，一个接一个，缓缓移动，交换内外侧位置。
这是帝企鹅社会约定俗成的规矩，整个大群维持着自然的和谐。
事实上，一直停在大群中心，通常不是件好事。
在几千只企鹅的簇拥下，那里达到30摄氏度，这样的温度对企鹅来说，实在是太高了，热量在厚厚的羽毛和脂肪下面横冲直撞，无法逃逸，脑袋昏沉沉。
大群的运动是随机的，无法保证每只企鹅都能及时更换位置。
中心开始焦躁，骚乱。
再这样下去，得变成熟鹅。
众企鹅熬不下去了，纷纷抬起头，发出暗哑的声音，腾起鳍肢奋力推挤，同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其它同伴受到惊扰，大群里不满的喊声此起彼伏。
终于，大群像一朵巨大的水花，扑啦啦地散了。
夏妈被推倒在地，反应迅速，用身体护住慕夏，像一个拱门紧紧阻挡着外界的施力。她把喙当成冰凿，四肢发力死死顶住身，不让自己压到年幼的孩子身上。
她身后的企鹅们，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纷纷向前跌。她们都挣扎着艰难地保持平衡，尽可能脱离队伍。
等骚乱稍微过去，夏妈小心翼翼地支起身，用翅膀扶住身边的同伴，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稳住身形。
慕夏看到她身旁，几十只企鹅在严寒中啃雪，场面多少有点离奇。
很快，这严寒又逼得他们重新聚集在一处，通过同伴的体温，维持自己孩子的体温。
企鹅群井然有序，但在大群之外，一些母亲焦急呼唤着未归的孩子，叫喊声淹没在暴风的咆哮中。
一只小鸟从慕夏眼前，跌跌撞撞跑过去，嘴巴一张一合发出求助，她却听不见他的声音。
他变得白绒绒的，再也跑不动，瑟缩着蹲到她们身旁，试图借一点体温。
母亲们紧紧搂住自己的孩子。每回狂风过境，都得带走数十条性命。
一阵风过，认亲大会再一次，轰轰烈烈拉开序幕。
回来的父亲数目不多，无疑，又有大批孩子失去生存希望。
小企鹅们昂起头，扑打着鳍肢，发出清亮亮的啁啾声，声音里捎着父亲熟悉的讯号。
慕夏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心中又是期待，又是提着心，吊着胆。
上百名隔壁家鹅爸从她身边经过而不停留，上千个家庭重逢。
缠绕在心上的绳索越收越紧，紧得她快喘不过来。鹅妈发出厚重的呼喊声，目光游移不定。
还在寻找孩子的鹅爸已寥寥可数，并且全然不往她们这里瞥。
鹅妈提起身子，气沉丹田，而后张开大嘴，露出布满倒刺的口腔，猛然把气全吐出去——
“嘎！”
慕夏鹅躯一震，不可思议，抬头一看。
只见那小小的寻亲群里，有位鹅爸和她一样，身躯一震，随后扑到地上，肚皮朝下，鳍肢划开积雪，在妻女面前全然顾不得优雅。
慕夏：……
他滑到母女俩前头，支起身，紧紧靠在鹅妈身上，慕夏夹在他们中间，轻轻啄了啄他的喙，这是每只企鹅儿时讨要食物的方式。
鹅爸低下头，敷衍地吐出几条鱼，慕夏险些给噎着。他倒好，没一丝歉意，迫不及待和老婆贴贴。
慕夏惊了，她记得这爹对她向来挺殷勤的啊？怎么回来一趟，情况彻底逆转？合着女儿会走路了，就大降身份？
只见夫妻双双昂起头，哼唱着轻柔缓慢的歌，黑溜溜的眼珠柔和得像水，清清楚楚地倒映出彼此。
慕夏忘了吐槽，静静地看。
时光飞逝，春天到来了。今天也是她鹅生第三十一天，小企鹅们长大了，更大更圆，颜色也亮丽许多。他们会跑会闹，甚至不需要母亲的体温，却仍喜欢窝在她们的羽毛里。
只是父母已经塞不下孩子们了，那圆滚滚的身体露出来，像是长在他们腹部上的一个大鼓包。
孩子们是时候独立了。
杉爸把小鹅放出来，小鹅失去脚背的托举，暴露在冰面上，鹅身一木，委屈巴巴地往回钻。杉爸似有些无情地，拖着他走了几步。
杉杉跌到地上，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委屈地吱吱叫嚷。杉爸低下头，见儿子神情满足的大张嘴巴，等待意想中的投喂，一口叼住他后脖子，把他扔到一边。
事情出乎意料，杉杉呆了。杉爸见儿子难得乖巧，趁热打铁，轻轻踢了一脚。他踉跄朝前几步，霜打茄子一般蔫掉，也顾不得向吃瓜的慕夏示威了，垂头丧气往远处走。
看着他这怅然若失的样子，慕夏无端地有些心疼他。
心疼了几秒。
……
如今的小企鹅们胃口大开，父母必须得同时外出捕食。
他们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总爱跟在父母身后，最终大多都停下脚步，目送他们远去。
但也有少数小企鹅，趁父母不注意，执拗地跟上去，踏上一条不归路。
离开时父母们连连回头，心知从今往后，他们的孩子，要面对原本一无所知的危险了。
在这难得的闲暇时间里，母亲们靠在一起，安详地注视着孩子们，好像在回望自己的童年。
慕夏被自家母亲使唤着，走向离她最近的一个小团体，那小团体以比她高了半个脑袋的大块头焱焱为王。
她凑过去，在离他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的地方停下，打算坐着不走了。
井水不犯河水这话，不在焱焱的鹅生辞典里。他怒叫起来，直往慕夏后脖子咬。
慕夏没打算还击，她已经揍过够多鹅了，厌了。
连退几步，一转眼珠，看到一位落单者，面容和善，不似个欺压鹅的，便蹲过去。
和善鹅扭过头，两鹅默默对视一眼，目光相交，而后错开。和善鹅果然没动粗，毫无留恋地走开了。
……
天才鹅都是孤独的，无敌鹅都是寂寞的。
慕夏默默安慰自己。
那只呆鸟可比她惨多了，每每挺胸凸肚，跑到某一小团体颐指气使，就给六七双鳍肢糊得连滚又带爬的，帮她找回了些心理平衡。
正乐着，却听见远处山脉上轰隆隆的震响，又看到一大片白花花的雾，从山里头升起，弥漫开来，轰隆隆的声响也大了许多。
天空变得灰茫茫，太阳在游走的灰云后，像盏晃眼的白炽灯。
风暴要来了，母亲们各自掀开鳍肢，昂起头，高声呼唤。听到叫喊声的孩子们，不情愿地四下散开，寻声归家。
他们还没有成长到独当一面，风暴降临时，得窝在母亲怀里，才能维持自己的体温。
亲历暴风雪，是小企鹅们，继学步后的第二堂启蒙课。
他们缩在母亲怀中，大风刮过头顶，天空长啸，冰粒砸在母亲的皮毛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风雪暂歇时，慕夏抬起头，只见乌云密布，很快雪又从天上跌下来，迅速在她头顶盖了一层。
同伴们都不吱声了，颇为敬畏。
气温骤降，狂风时速高达100公里，成年企鹅们有了抱团的意图，缓缓地挪动身体，一只，两只，三只……
后来者们自觉站在外围，不规则的圆圈逐渐扩大，直到所有同伴都聚集到一块。
小鹅们圆睁着眼睛，似要把这样的情景，像钢印一样压在记忆里。
夏妈刚刚把头埋在同伴背上，身后，身左，身右，就被迅速地包住。慕夏陷入完全的黑暗，周围的空气被烘得温暖许多。
帝企鹅们抱团取暖时，从不会发生抢占内侧的情况。他们不愿意弄乱羽毛，所以不在这时候推搡，只是随意地挪动步子，一步跟一步，一个接一个，缓缓移动，交换内外侧位置。
这是帝企鹅社会约定俗成的规矩，整个大群维持着自然的和谐。
事实上，一直停在大群中心，通常不是件好事。
在几千只企鹅的簇拥下，那里达到30摄氏度，这样的温度对企鹅来说，实在是太高了，热量在厚厚的羽毛和脂肪下面横冲直撞，无法逃逸，脑袋昏沉沉。
大群的运动是随机的，无法保证每只企鹅都能及时更换位置。
中心开始焦躁，骚乱。
再这样下去，得变成熟鹅。
众企鹅熬不下去了，纷纷抬起头，发出暗哑的声音，腾起鳍肢奋力推挤，同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其它同伴受到惊扰，大群里不满的喊声此起彼伏。
终于，大群像一朵巨大的水花，扑啦啦地散了。
夏妈被推倒在地，反应迅速，用身体护住慕夏，像一个拱门紧紧阻挡着外界的施力。她把喙当成冰凿，四肢发力死死顶住身，不让自己压到年幼的孩子身上。
她身后的企鹅们，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纷纷向前跌。她们都挣扎着艰难地保持平衡，尽可能脱离队伍。
等骚乱稍微过去，夏妈小心翼翼地支起身，用翅膀扶住身边的同伴，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稳住身形。
慕夏看到她身旁，几十只企鹅在严寒中啃雪，场面多少有点离奇。
很快，这严寒又逼得他们重新聚集在一处，通过同伴的体温，维持自己孩子的体温。
企鹅群井然有序，但在大群之外，一些母亲焦急呼唤着未归的孩子，叫喊声淹没在暴风的咆哮中。
一只小鸟从慕夏眼前，跌跌撞撞跑过去，嘴巴一张一合发出求助，她却听不见他的声音。
他变得白绒绒的，再也跑不动，瑟缩着蹲到她们身旁，试图借一点体温。
母亲们紧紧搂住自己的孩子。每回狂风过境，都得带走数十条性命。
一阵风过，认亲大会再一次，轰轰烈烈拉开序幕。
回来的父亲数目不多，无疑，又有大批孩子失去生存希望。
小企鹅们昂起头，扑打着鳍肢，发出清亮亮的啁啾声，声音里捎着父亲熟悉的讯号。
慕夏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心中又是期待，又是提着心，吊着胆。
上百名隔壁家鹅爸从她身边经过而不停留，上千个家庭重逢。
缠绕在心上的绳索越收越紧，紧得她快喘不过来。鹅妈发出厚重的呼喊声，目光游移不定。
还在寻找孩子的鹅爸已寥寥可数，并且全然不往她们这里瞥。
鹅妈提起身子，气沉丹田，而后张开大嘴，露出布满倒刺的口腔，猛然把气全吐出去——
“嘎！”
慕夏鹅躯一震，不可思议，抬头一看。
只见那小小的寻亲群里，有位鹅爸和她一样，身躯一震，随后扑到地上，肚皮朝下，鳍肢划开积雪，在妻女面前全然顾不得优雅。
慕夏：……
他滑到母女俩前头，支起身，紧紧靠在鹅妈身上，慕夏夹在他们中间，轻轻啄了啄他的喙，这是每只企鹅儿时讨要食物的方式。
鹅爸低下头，敷衍地吐出几条鱼，慕夏险些给噎着。他倒好，没一丝歉意，迫不及待和老婆贴贴。
慕夏惊了，她记得这爹对她向来挺殷勤的啊？怎么回来一趟，情况彻底逆转？合着女儿会走路了，就大降身份？
只见夫妻双双昂起头，哼唱着轻柔缓慢的歌，黑溜溜的眼珠柔和得像水，清清楚楚地倒映出彼此。
慕夏忘了吐槽，静静地看。
时光飞逝，春天到来了。今天也是她鹅生第三十一天，小企鹅们长大了，更大更圆，颜色也亮丽许多。他们会跑会闹，甚至不需要母亲的体温，却仍喜欢窝在她们的羽毛里。
只是父母已经塞不下孩子们了，那圆滚滚的身体露出来，像是长在他们腹部上的一个大鼓包。
孩子们是时候独立了。
杉爸把小鹅放出来，小鹅失去脚背的托举，暴露在冰面上，鹅身一木，委屈巴巴地往回钻。杉爸似有些无情地，拖着他走了几步。
杉杉跌到地上，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委屈地吱吱叫嚷。杉爸低下头，见儿子神情满足的大张嘴巴，等待意想中的投喂，一口叼住他后脖子，把他扔到一边。
事情出乎意料，杉杉呆了。杉爸见儿子难得乖巧，趁热打铁，轻轻踢了一脚。他踉跄朝前几步，霜打茄子一般蔫掉，也顾不得向吃瓜的慕夏示威了，垂头丧气往远处走。
看着他这怅然若失的样子，慕夏无端地有些心疼他。
心疼了几秒。
……
如今的小企鹅们胃口大开，父母必须得同时外出捕食。
他们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总爱跟在父母身后，最终大多都停下脚步，目送他们远去。
但也有少数小企鹅，趁父母不注意，执拗地跟上去，踏上一条不归路。
离开时父母们连连回头，心知从今往后，他们的孩子，要面对原本一无所知的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