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位少女。
少女盘腿坐在祥云之上，眼皮微垂，似在俯瞰世间。嘴唇微微抿着，俨然一副悲天悯人之相。
少女双手搭在两膝之上，左手中指与拇指指尖相贴，右手手中捧了一石碗，里面盛了些水。
她的身后飘着一条绸带，两端分别坠于少女双肘内侧。
“不是说马身鹿角？为何供奉少女之相？”
乔楠偏头问顾芃岑。
顾芃岑去一旁拿了香递给她，解释道：“柴桑人将山野之灵奉为大地之母。况山野之灵从未有人见过，如果刻错了模样，它怪罪下来该如何？”
“于是柴桑人将它以少女形象面世。它不必像我们一般生孩子，天下生灵就是它的孩子。”
顾芃岑跪在蒲团之上，拜了几拜。
乔楠立在少女相面前，微微抬头。
她和少女的石眼对视。
顾芃岑也不说什么。
这里的人本就没什么信仰，来这里也只是图个心安。
更遑论他身边之人还是国师，以自己为信仰才是常态。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位久居巫山之巅的国师竟手里握着香，也跪在少女相面前拜了几拜。
点燃的香被插在香炉之上，香烟袅袅升起。
乔楠站起来，垂眸看向仍跪着的顾芃岑，提醒道：“再不走，那些东西要被人拿走了。”
顾芃岑这才爬起来，笑嘻嘻地边走边说：“我藏的可好了，没人会拿走。”
两人走到石头旁边，顾芃岑将东西拎起来，颇为自豪：“我就说吧。我藏东西的手艺可是一绝。”
乔楠抿唇笑了笑，说：“走吧，近午时了。”
待拿了簪子，几人赶到东城门与他们汇合。
不少百姓自发地前来相送。
乔楠坐在马上，抓着缰绳的手紧了又紧。
城门内外，近乎所有的百姓都聚集在这里。
百姓们的喜极而泣无一例外地传入她的耳朵里，连带着城墙上猎猎作响的军旗。
至此，她才真正体会到来自一城之民的感激与信仰。
她昂起头颅，龙无清竹骑着马跟在她身边，扬声道：“即日起，启程速去满江城！”
顾西狼率先下跪，沉声道：“臣——恭送殿下、大人！”
“恭送殿下、大人！”
等离了郦城，四人在草原上驰骋时，顾芃岑才猛然醒悟，大声喊：“殿下！我和你们同去满江城，为何我爹不派人保护我们啊！”
——
褚璇幼回了宫后，小慧仍感到后怕。
她跪在褚璇幼身边，小声抽泣，手上还拿着裹着雪的帕子。
“娘娘，您下次万不可再这么做了。”
褚璇幼脸上的红印已经消下去了，她裹在毛毯里，温温柔柔地笑着。
“小慧，我得了陛下庇护，你怎么还难过起来了？”
“奴婢……奴婢就是觉得，若娘娘要以这种方式争恩宠，倒还不如过会从前的日子。”
褚璇幼解释道：“温昭仪的下场大家有目共睹，哪怕再有人想挑衅咱们，也得掂量掂量陛下的心思。如此一来，我们便能过个好年了，小慧，你该高兴才是。”
她看向窗外——延嘉宫已经挂起了红灯笼，宫人们正麻利地打扫各殿。
褚璇幼喜静，皇帝又尊重她，没给延嘉宫的后殿里塞人。
因此偌大的宫殿，也就只剩下了她。
平日里倒还好，一旦逢年过节，孤寂感便上来了。
褚璇幼扶起小慧，用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泪，说：“再过几日便过年了，我们小慧该开心起来，欢欢喜喜迎新年。”
小慧把泪一抹，红着眼睛道：“是，奴婢一定开心。”
主仆二人温存之际，有一宫女进来通报：“启禀娘娘，掌监大人已至宫外。”
掌监？
褚璇幼见掌监的次数少之又少，此次又不知因何事而来。
“速请大人进来，将其引至东偏殿。”
“是。”
褚璇幼从榻上蹦下来，小慧连忙帮着她穿好衣裳。
到了铜镜前，褚璇幼描眉抿脂，小慧则拿着珠钗迅速给她盘了头发，金步摇插在发间，随着褚璇幼的步伐发出叮当之响。
等一切都整理好后，褚璇幼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
台阶下，是玉身长立的掌监。
掌监听到声响，抬眼看向她，眼眸漆黑如墨。
掌监的脸无疑是极好的，身上的气质显得他像林中松柏。
而掌监的身后，则是一列太监，每二人身边就放了一只大箱子。旁边立着的是一些宫女，手上端着托盘，托盘之上的东西则用红绸布盖着。
来不及细想，褚璇幼下了台阶，面上还带着轻笑，给掌监行礼的时候头上的金步摇也没发出半点声响。
仪态让人挑不出错。
掌监站着，淡声道：“杂家见过淑妃娘娘。”
二人各自行了表面的礼仪后，掌监才继续说话：“杂家奉陛下之命，来给娘娘送好东西。”
掌监侧身让开，太监旁边的箱子一个个被打开。
两箱纹银，一箱烈火裘，一箱广寒衣，一箱夜明珠，三箱胭脂水粉。
宫女手上用红绸盖着的东西则更为珍贵——一支翠华步摇簪，一盏琉璃七透碗……
甚至还有一柄极其华丽的匕首。
褚璇幼并未着急收下这些东西，而是问掌监：“大人，陛下为何赐本宫这些？”
“陛下望娘娘养好身体，多与贵妃娘娘走动走动。”
“陛下还知道娘娘心里想的是何药物，此次也让杂家拿来了。”
掌监抬起手挥了一下，一位小太监捧着几册薄本跟了过来，跪下呈给褚璇幼。
“自今日起，后宫内所有事宜将彻底归娘娘管辖，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皆不会插手娘娘的一切决定。娘娘若想将权分下去也可，独握也可，但杂家要提醒娘娘——”
“后宫之权属于陛下，陛下若想拿回，随时都可。”
褚璇幼撩开衣袍，和延嘉宫所有宫人下跪。
她说：“臣妾谢主隆恩！”
“娘娘留步，杂家任务已成，便要回去复命了。”
待把掌监送走后，延嘉宫的人才怔愣地爬起来。
褚璇幼看他们面面相觑，弯唇笑了一下。
宫人们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一个个和自己的好姐妹或是好兄弟激动地抱了起来。
“耶！发财了！”
“我看那群狗眼看人低的宫婢还怎么刁难我！”
当然他们也没闲着，一个个手脚麻利地把东西全部搬去仓库。而褚璇幼则拿着那几册薄本，同小惠回了内殿。
而传话的那位宫女也进了内殿，和褚璇幼请罪：“娘娘恕罪，大人自称有要事相商，即刻便走，便就在院内候着，未曾去东偏殿。”
褚璇幼看她一眼：“本宫又没说什么。行了，下去吧，若有下次可饶不了你。”
宫女感恩戴德地退出了内殿。
待褚璇幼真正翻开薄本，她才知道掌监此行是带着多大的要务。
这几册薄本是后宫的过往开销，事无巨细。
褚璇幼和小慧对视一眼，眼里都有震惊的意思。
先不论薄本，哪怕是那些赏赐都足以惹众人红眼。但因着是掌监送来，便叫人硬生生打消了这股心思。
掌监亲自走一趟，就表明了陛下要护着延嘉宫的这位。无论是明枪暗箭，敢冲着延嘉宫放，皇帝下一个惩治的便是她。
褚璇幼叹了口气。
无论怎样，这步棋是走对了。
少女盘腿坐在祥云之上，眼皮微垂，似在俯瞰世间。嘴唇微微抿着，俨然一副悲天悯人之相。
少女双手搭在两膝之上，左手中指与拇指指尖相贴，右手手中捧了一石碗，里面盛了些水。
她的身后飘着一条绸带，两端分别坠于少女双肘内侧。
“不是说马身鹿角？为何供奉少女之相？”
乔楠偏头问顾芃岑。
顾芃岑去一旁拿了香递给她，解释道：“柴桑人将山野之灵奉为大地之母。况山野之灵从未有人见过，如果刻错了模样，它怪罪下来该如何？”
“于是柴桑人将它以少女形象面世。它不必像我们一般生孩子，天下生灵就是它的孩子。”
顾芃岑跪在蒲团之上，拜了几拜。
乔楠立在少女相面前，微微抬头。
她和少女的石眼对视。
顾芃岑也不说什么。
这里的人本就没什么信仰，来这里也只是图个心安。
更遑论他身边之人还是国师，以自己为信仰才是常态。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位久居巫山之巅的国师竟手里握着香，也跪在少女相面前拜了几拜。
点燃的香被插在香炉之上，香烟袅袅升起。
乔楠站起来，垂眸看向仍跪着的顾芃岑，提醒道：“再不走，那些东西要被人拿走了。”
顾芃岑这才爬起来，笑嘻嘻地边走边说：“我藏的可好了，没人会拿走。”
两人走到石头旁边，顾芃岑将东西拎起来，颇为自豪：“我就说吧。我藏东西的手艺可是一绝。”
乔楠抿唇笑了笑，说：“走吧，近午时了。”
待拿了簪子，几人赶到东城门与他们汇合。
不少百姓自发地前来相送。
乔楠坐在马上，抓着缰绳的手紧了又紧。
城门内外，近乎所有的百姓都聚集在这里。
百姓们的喜极而泣无一例外地传入她的耳朵里，连带着城墙上猎猎作响的军旗。
至此，她才真正体会到来自一城之民的感激与信仰。
她昂起头颅，龙无清竹骑着马跟在她身边，扬声道：“即日起，启程速去满江城！”
顾西狼率先下跪，沉声道：“臣——恭送殿下、大人！”
“恭送殿下、大人！”
等离了郦城，四人在草原上驰骋时，顾芃岑才猛然醒悟，大声喊：“殿下！我和你们同去满江城，为何我爹不派人保护我们啊！”
——
褚璇幼回了宫后，小慧仍感到后怕。
她跪在褚璇幼身边，小声抽泣，手上还拿着裹着雪的帕子。
“娘娘，您下次万不可再这么做了。”
褚璇幼脸上的红印已经消下去了，她裹在毛毯里，温温柔柔地笑着。
“小慧，我得了陛下庇护，你怎么还难过起来了？”
“奴婢……奴婢就是觉得，若娘娘要以这种方式争恩宠，倒还不如过会从前的日子。”
褚璇幼解释道：“温昭仪的下场大家有目共睹，哪怕再有人想挑衅咱们，也得掂量掂量陛下的心思。如此一来，我们便能过个好年了，小慧，你该高兴才是。”
她看向窗外——延嘉宫已经挂起了红灯笼，宫人们正麻利地打扫各殿。
褚璇幼喜静，皇帝又尊重她，没给延嘉宫的后殿里塞人。
因此偌大的宫殿，也就只剩下了她。
平日里倒还好，一旦逢年过节，孤寂感便上来了。
褚璇幼扶起小慧，用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泪，说：“再过几日便过年了，我们小慧该开心起来，欢欢喜喜迎新年。”
小慧把泪一抹，红着眼睛道：“是，奴婢一定开心。”
主仆二人温存之际，有一宫女进来通报：“启禀娘娘，掌监大人已至宫外。”
掌监？
褚璇幼见掌监的次数少之又少，此次又不知因何事而来。
“速请大人进来，将其引至东偏殿。”
“是。”
褚璇幼从榻上蹦下来，小慧连忙帮着她穿好衣裳。
到了铜镜前，褚璇幼描眉抿脂，小慧则拿着珠钗迅速给她盘了头发，金步摇插在发间，随着褚璇幼的步伐发出叮当之响。
等一切都整理好后，褚璇幼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
台阶下，是玉身长立的掌监。
掌监听到声响，抬眼看向她，眼眸漆黑如墨。
掌监的脸无疑是极好的，身上的气质显得他像林中松柏。
而掌监的身后，则是一列太监，每二人身边就放了一只大箱子。旁边立着的是一些宫女，手上端着托盘，托盘之上的东西则用红绸布盖着。
来不及细想，褚璇幼下了台阶，面上还带着轻笑，给掌监行礼的时候头上的金步摇也没发出半点声响。
仪态让人挑不出错。
掌监站着，淡声道：“杂家见过淑妃娘娘。”
二人各自行了表面的礼仪后，掌监才继续说话：“杂家奉陛下之命，来给娘娘送好东西。”
掌监侧身让开，太监旁边的箱子一个个被打开。
两箱纹银，一箱烈火裘，一箱广寒衣，一箱夜明珠，三箱胭脂水粉。
宫女手上用红绸盖着的东西则更为珍贵——一支翠华步摇簪，一盏琉璃七透碗……
甚至还有一柄极其华丽的匕首。
褚璇幼并未着急收下这些东西，而是问掌监：“大人，陛下为何赐本宫这些？”
“陛下望娘娘养好身体，多与贵妃娘娘走动走动。”
“陛下还知道娘娘心里想的是何药物，此次也让杂家拿来了。”
掌监抬起手挥了一下，一位小太监捧着几册薄本跟了过来，跪下呈给褚璇幼。
“自今日起，后宫内所有事宜将彻底归娘娘管辖，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皆不会插手娘娘的一切决定。娘娘若想将权分下去也可，独握也可，但杂家要提醒娘娘——”
“后宫之权属于陛下，陛下若想拿回，随时都可。”
褚璇幼撩开衣袍，和延嘉宫所有宫人下跪。
她说：“臣妾谢主隆恩！”
“娘娘留步，杂家任务已成，便要回去复命了。”
待把掌监送走后，延嘉宫的人才怔愣地爬起来。
褚璇幼看他们面面相觑，弯唇笑了一下。
宫人们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一个个和自己的好姐妹或是好兄弟激动地抱了起来。
“耶！发财了！”
“我看那群狗眼看人低的宫婢还怎么刁难我！”
当然他们也没闲着，一个个手脚麻利地把东西全部搬去仓库。而褚璇幼则拿着那几册薄本，同小惠回了内殿。
而传话的那位宫女也进了内殿，和褚璇幼请罪：“娘娘恕罪，大人自称有要事相商，即刻便走，便就在院内候着，未曾去东偏殿。”
褚璇幼看她一眼：“本宫又没说什么。行了，下去吧，若有下次可饶不了你。”
宫女感恩戴德地退出了内殿。
待褚璇幼真正翻开薄本，她才知道掌监此行是带着多大的要务。
这几册薄本是后宫的过往开销，事无巨细。
褚璇幼和小慧对视一眼，眼里都有震惊的意思。
先不论薄本，哪怕是那些赏赐都足以惹众人红眼。但因着是掌监送来，便叫人硬生生打消了这股心思。
掌监亲自走一趟，就表明了陛下要护着延嘉宫的这位。无论是明枪暗箭，敢冲着延嘉宫放，皇帝下一个惩治的便是她。
褚璇幼叹了口气。
无论怎样，这步棋是走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