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舞台后幕缓缓升起,露出一个比刚才那“纯白休眠仓”——现在应该叫“校准舱”——更精致的仪器。

    “这是我们奥米耗时五年研发的新世代校准舱——‘翠鸟’。”李主导人侃侃而谈,“比上一代的‘白鸽’多加了自适应人体工学系统,校准精度也提高了百分之五……”

    齐翼望着“翠鸟”——这个被光线打出七彩效果的透明校准舱。至于李主说的话,她没听懂一句。

    什么校准?校准什么?

    和刚才一样:躺进去,然后用脑子模拟射击吗?

    为什么不直接肉身去靶场打啊?这时代的科技树,竟然点歪成这个惨样?

    齐翼在心里疯狂吐槽,然后主持人连哄带拽把她赶进校准舱。

    “请看大屏幕。红色代表校准力度,蓝色代表混沌指数……”

    完全隔音的校准舱内,齐翼听到舱内喇叭传来的现场声音。

    “校准力度,混沌指数?他们看不到我射击的场面吗,那这是在干嘛?”齐翼心中困惑。

    “齐翼女士,你一准备好,我们就开始。”主持人的声音传来。

    齐翼心一横,根据之前在纯白校准舱的记忆,把自己“安装”完毕。

    只一秒,她就穿上了熟悉的射击服,手握□□,站在和刚才多少有些区别的靶场。

    “太逼真了。”她望了眼私下无人的靶场,嘀咕了一句。

    总而言之,和平时一样就行了吧。

    ——她猛然想起老王头的话,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但现在,目标只有一个。

    她熟练地检查,装弹,瞄准,命中——一如她千百万次做过的那样。

    不知不觉间,便打完了次数,在校准舱中“醒来”。

    “太不可思议了!齐翼女士大大刷新了迄今为止奥运会的最高记录!”舱门刚打开,就传来主持人的大吼大叫。

    大大刷新?最高记录?

    分数不是只比刚才多一环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齐翼走出校准舱,望向大屏幕——红蓝柱状图的一侧,是跟打靶分数毫无关系的陌生数字。

    “请问齐翼女士,翠鸟和白鸽相比,有什么体感上的提高吗?”主持人一脸职业笑容,递来话筒。

    齐翼脑子飞转:“自适应人体工学系统很惊艳。托它的福,校准变得更加轻松。”

    这样说,总归挑不出毛病吧?

    李主微笑上前:“为校准员提供更加舒适的工作环境,是我们应该做的。”

    “除此之外——大家也都看到了,”李主示意了一下大屏幕,“为了进一步提升校准的利用率,我们在翠鸟这一代,加大了对校准力场的捕捉,最大程度降低了损耗……”

    这已经不是齐翼能听懂的了。

    “您走这边。”主持人拿开话筒,悄悄对齐翼摆了个手势,让她下台。

    她刚松口气,就在拐角撞见了抱臂靠墙的时归。

    “行啦,之后是李主的演讲,没你的事了。跟我走吧,今年的吉祥物。”时归招呼齐翼。

    “为什么要我跟你?”齐翼打量了一下对方。

    时归叹了口气:“因为我是你顶头上司。”

    “你也是校准员?”

    时归露出了看傻子的眼神:“你该不会是穿越来的吧?”

    “你连这都知道?”

    “.…..”

    齐翼将计就计,顺杆就爬:“你知道刘关张吗,长城总知道吧?亚特兰蒂斯遗迹挖得差不多了,在南北极冻土还掘出了巨人头骨……”

    后两条当然是瞎编的。

    时归笑出声:“科学家一比一克隆出了活恐龙,还解剖了硅基生物尸体,你还想说这些对吧?”

    这个时代竟然如此凶险?!

    “行了,不跟你闹了。接着,这是你的新终端,之前的已经送回收站了。”时归扔给她一个手环。

    合着你小子也给我瞎编?!

    齐翼郁闷。但好在有了通讯设备,可以直接上网查。

    凭借出色的举一反三能力,齐翼很快就上手了这个新玩意。

    她平日不怎么关注流行,但接受新事物的速度并不慢——也可能正因不怎么关注,习惯了“突然出现的新事物”,所以再稀奇的东西,都很难让她惊讶。

    她迅速搜索了“校准员”、“奥米运送”。

    原来奥米几十年前是运输公司,一直处于龙头地位。后因出色的科技研发水平,在科创领域也占据了一席之地。

    齐翼注意到了一些陌生的名词:“秩序区”、“混沌区”、“三十年前的浩劫”。

    正准备挨个研究,就被时归拽进了电梯——看起来和自己时代的没什么区别。不止电梯,建筑内布局、装潢,还有人们的服饰,都没太大区别。

    但这科幻电影似的手环,还有校准舱,可远超她那个时代的技术水平。

    “这是?”齐翼被领到一扇门前。

    “这就是你的宿舍了。”时归见她发呆,拎起她的手腕,把手环对准门把。

    滴——

    锁开了。

    “请全体校准员速到大厅集合。”二人的手环突然传来广播。

    “得,你这吉祥物还真不禁夸。”时归摇摇头,伸手把刚打开的门关上,“走吧,新状元。”

    大厅里人满为患。

    “真不知道李海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时归小声对齐翼说。

    “李海存?”

    “李主导人——李主啊,刚给你颁过奖的那位。你从哪个山洞里爬出来的,十年前进入稳定期没通知你?”时归看齐翼的眼神多了几分认真。

    而齐翼只是摇摇头,点击终端进行搜索,一副不想再交流的样子。

    “哎,来了。”——但刚打了几个字,就被时归提醒站好。

    台上李主拿起麦克风就开口:“辛苦各位了,我长话短说。十年前,混沌力场趋于稳定,不再对秩序区造成频繁的大规模打击。而现在,混沌力场有了复苏的态势。”

    台下传来潮水一般的咋舌和叹气声。

    “得,你才刚来,就要体验地狱难度的工作模式了。”时归瞥了眼齐翼。

    待人声变小,李主继续说:“自从三十年前混沌力场爆发,奥米就一直在校准方面倾注大量心血。哪怕十年前进入了稳定期,也没有让我们停下步伐。”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微笑中泛起苦涩:“稳定期刚开始的时候,我们的坚持,被说成是有责任心、懂得防患于未然。而第二年,就多了不少声音,质疑我们在浪费资金和人力。”

    “第五年后,奥米被看作跟不上时代、只知道吃混沌力场红利的赌徒——在赌一个稳定期结束的机会。就连每年举办奥运会、花大价钱选拔优秀校准员,也被看作买断人力的恶劣竞争手段。”

    她停下来,点着头环视台下的校准员们:“自从混沌力场被观测到,人们就没有放弃对念力场应用的研究。只不过目前最高效的,仍是用念力场,来中和混沌力场。正因如此,奥米被冠以赌徒的骂名。”

    她笑着摇头:“我们不会说奥米是纯粹出于社会责任感,才坚持到现在的。我们是企业,是公司,当然以盈利为目的。”

    “但是,我们敢说,奥米属于追求利润的公司里,最有社会责任感的一批。这一点,想必各位一定深有体会。”

    时归轻笑了一下:“那倒是。除了奥米,谁能给念力场出色的人提供这么好的待遇呢?”

    他转向齐翼:“哎,你可小心,别被抓去当小白鼠了啊。除了奥米,不管谁给你开高薪,你都得长个心眼。”

    李主的目光突然停在齐翼身上:“而现在——”她突然提高音量,转而环视:“到了我们,以及全人类,最需要大家的时刻……”

    -

    “还真是打靶啊,打的是真靶啊?”齐翼换上射击服,端起和自己时代略有区别的□□。

    刚才的大会上,全体校准员都签署了应对新混沌期的知情书——在自己的档案上。

    齐翼借机翻阅,得知自己在这里是孤儿,由公立机构抚养长大。

    二十岁成年后,自动获得参加奥运会的机会,以垫底的名次幸运挤进总决赛,成为了今年的状元。

    ——和原来世界父母双全、幸福长大、从没尝过垫底滋味的她,有不少出入。

    散会后,便是日常训练——跟今日之前相比,超级加倍。

    “不然呢?你刚拿了状元,难道就又穿越了?”时归自顾自地调整着设备,心不在焉。

    “我还以为那都是“激发念力场”的假象呢,毕竟观众在大屏上只能看到柱状图和数字。”齐翼语气吊儿郎当,但是真心话。

    “当然是假的了,你猜得完全正确。”

    “啊?”

    “校准舱里发生的是假象。但假象的情况,是靠真实的身心水平维持的。”时归语气认真,“换言之,如果你连真靶都打不好,进校准舱也只会更菜。”

    齐翼愣了一下:“我还以为擅长不同东西的人,在校准舱里的假象也完全不同呢。”

    “确实如此啊。”

    “啊?”

    “只不过——”时归调整完毕,已全副武装,“目前最能激发念力场的,就是射击。而最方便量化的,则是十米□□。”

    齐翼接话:“因为比野外狙击更‘静态’,环境干扰更单纯,而且更‘极限’?”

    “没错。”时归打完一发后,才回她的话,“总之,这里的生活,就是训练和校准,规律得跟运动员一样。”

    “那就行。”齐翼松了口气,毕竟这是她的老本行,“我刚才查了一下,三十年前的浩劫……”

    “那个啊,你当个乐呵就行,反正没人知道真相。”时归淡淡地说,“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浩劫,人们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悲剧——小到噩梦一场,大到丢掉性命,或者生不如死。”

    他收起枪,正视齐翼:“没有章法,毫无规律,有的只是共识。而随着稳定期到来,连共识都破灭了。”

    “就像李主说的那样?”齐翼想起大会上的话。

    “比那还过分,”时归突然叹了口气,“说什么浩劫是假的,混沌是幌子,为了吓唬大众。”

    齐翼顿了一下:“也不是没可能?”

    “这么做的理由呢?”时归嗤笑一下,“没有一方在浩劫里占足了好处。就连奥米,也拼上了全部身家,只为研究出破解办法。”

    “后来找到了,所以浩劫结束了?”齐翼推测。

    “要真那样就好了。”时归语气突然变冷,“混沌虽然能被观测,但不能被完全观测。能被影响,但不能被彻底影响。”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它可能真的暂时打了个盹,也可能是专门制造了‘稳定期’的假象。就像自然灾害——有的能被预测,有的却突如其来。”

    “所以混沌是没有意识的?”齐翼问。

    “不知道。我们只知道它会带来混乱,以及它只能被念力场影响。”

    “但混乱本身,也不一定是坏事吧?”齐翼深思。

    “那得看你想干什么、处于什么位置了。”时归仍是那副淡定模样,“没错,有人受混沌的影响很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在发生前,谁也没法保证自己是幸运儿。就算这次幸运了,也不意味着下次幸运——有太多这种例子。”

    他深吸口气:“更何况,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们没法完全观测它。我们认为的‘没影响’,或许根本不是实际的‘没影响’。或许混沌早就蚕食了‘幸运儿’的某部分,只不过我们没观测到,比如——‘影响’未来。”

    时归看到齐翼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笑了一下:“但也别太紧张。我刚才说了,念力场对混沌有效,可以维持秩序区的正常运转。只要在混沌来的时候待在秩序区,基本就是安全的。”

    “但也可能是‘我们以为的安全’,实际不安全?”齐翼皱眉。

    “有这个可能。但只要是我们,是‘人类’观测得出的结论,是绝大多数人的共识——就算在其他视角看来是假的,又如何?”时归拍了一下齐翼肩膀,“好了,别想太多。这世界多的是闹不明白的东西,但人们成千上万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知道,”齐翼抢过话,“原理总是比应用更晚被发现。人们总是应用某个东西很久后,才能明白更深层的原理。”

    见齐翼迅速接受了现实,时归放心下来:“嗯,很好。你这心态,指定能当元帅。”

    “什么元帅?”

    “你是真的不禁夸啊吉祥物。刚才知情书上不写着呢,‘根据校准员的最新表现,重新开启元帅选拔’。”

    总之是好事呗?齐翼暂且如此理解。

    时归重重叹了口气:“当了元帅,待遇更高,权力更大,干好了能成为英雄,千古留名。你们那个世界到底什么样啊,和这里差别这么大?”

    “你竟然接受我是穿越的了?”齐翼其实没怎么惊讶,但出于某种约定俗成的礼节,还是这么问了。

    “你很聪明,但我也不傻好吗。”时归一副很累的样子,“总之,我会帮你瞒着,也会给你打打掩护。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但信不信由你。”

    时归的手环传来信号:“时队,李主让你带新状元过来。”

    “好嘞,”他挂断后转向齐翼,“走吧吉祥物,你在异世界的第一关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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