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陈缬厉声道。
陈浮休毫不犹豫的遵从，直视陈缬的眼睛，目光真诚，先美化了自己的行为，再巧妙的转移内部矛盾：“家里太闷，我只是想出去透透风，曹十七买通了巡警，他想带我抽鸦片烟。”
“他想带你抽鸦片？”陈缬眼睛一眯，成功被转移了注意。
“没错！”陈浮休没有片刻犹豫，一口应下，死道友不死贫道：“我拒绝他，因为妈妈您不让，他又想带我逛窑子、吃花酒，我也没同意。”
“那你今晚做了什么？”陈缬心里有数，知道陈浮休说的半真半假，但他不敢骗她，她微微笑了，她是他的唐僧，不管他在外有多威风，回家，她一念紧箍咒，他便得束手就擒，他是她手掌心里捧着的一个玻璃小人，逃不出的，他要不听话，她轻轻将手一握便是。
“吃西餐，逛新世界游乐场，跑冰，跳舞。”陈浮休柔顺地低下头，露出脆弱的脖颈，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陈缬看着他，问：“就这些？”
陈浮休沉默着，头低得更深了。
陈缬微微弯腰，食指挑起陈浮休的下巴，两人平视，陈浮休的眼神乖巧温良，待宰的羔羊，她温柔地笑着：“不要害怕。”
陈浮休嚅嗫着说不出话，几次欲言又止。
陈缬紧抿着唇，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她将要收回手。
陈浮休心一横，咬牙说：“曹十七带我到赌坊。”话音刚落的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陈缬满意地抚摸陈浮休的头，说：“乖孩子，不要骗妈妈，知道么？”
“我知道了妈妈。”陈浮休知道，一切到此为止，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陈缬收手，对一旁站着的老妈子说：“带少爷回屋睡觉吧，宋妈。”
宋妈领命，恭恭敬敬地福身。
陈浮休起身，拇指在上，作邀请状，陈缬伸手，陈浮休弯腰，贴近嘴唇，行吻手礼，他很潇洒地对陈轻舟一挥手，陈轻舟点头。
陈浮休和宋妈离开，客厅里陈轻舟与陈缬对坐。
“事情办得怎样？”陈缬问，她从抽屉里取出火柴和香烟，很熟练的一取一划一点，食指和中指夹着，大拇指点着烟尾，她烟瘾很重，却从不在陈浮休面前抽。
陈轻舟沉默，片刻后答：“不错。”
“不错？”陈缬笑了：“怎么个不错法——你见到钱太太了么？”
“见到了。”
“钱老爷呢？”
“两位同时见的。”
“钱小姐对你态度如何？”
“友善得令人难以置信。”
陈缬鼓掌，她微笑着说：“我的骄傲，你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亲爱的。或许我们可以开瓶香槟庆祝一下。”她舔了舔嘴唇。
“饮酒伤身。”陈轻舟答，她说：“我想知道钱家底细。”
“我的消息没那么灵通。”陈缬随口敷衍道。
陈轻舟对此不置一词。
两人对峙着，谁也不开口。
陈缬静静抽完了半支烟，她随手将烟一掐，漫不经心扔出一个炸弹：“下月七号，钱小姐将与谢随之在礼查饭店订婚。”
一道闪电，满屋的白光。
一瞬间，陈轻舟明白了金姨太为什么针对她，她抬左手扶了扶额角。
她以为她是爱情小说里的女二——男主角的青梅竹马、初恋情人，女主角的头号情敌。
陈轻舟身心俱疲，她问：“什么时候的事？”
“一月前。”陈缬补充道：“没完全定下来，这是钱家单方面的意思。”
陈轻舟皱眉道：“单方面的意思？”
“他们当我死了，直接联系的谢家。”陈缬语气不满，冷冷的笑了笑。
谢随之的父亲生母是近亲结婚，表兄妹，都姓谢，陈缬是续弦，谢家上上下下一条心都防着她，连她生的孩子都不让姓谢，对外当然说孩子都随母姓，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是怎样一回事，她恨谢家，二十年如一日，有时候连带着陈浮休一块恨，因为他身上也流着谢家的血，她也恨自己的亲族，恨他们不为自己做主，明知道谢家是怎样的一层地狱，也还是让她入了虎口。
谢陈两家无数个小辈，她一个也看不上，因为他们都流着肮脏龌龊的血，唯有陈轻舟入了她的眼，因为她爱过她父亲，爱到愿意放弃自己的一切也要和他私奔，他拒绝了，因为那时他已经和陈轻舟母亲结婚，知道这桩陈年往事的人不多，要么快老死了，要么已经老死了，唯剩的一个离死亡还很远的人便是她丈夫，这么多年他和她一直分居两地或许也是因为这个，他不在意，因为他不爱她，他爱他死了的前妻，但他也有男性的尊严，不允许自己的妻子不忠，也传统，不愿意离婚，所以一直冷落着她，除了钱，什么都不给。她觉得这样挺好的。
他倒很疼陈浮休，因为只有两个儿子，物以稀为贵，要是有二十个态度肯定两样，陈浮休不知道他母亲的曾经，就算知道了也不怎么样，他只在意自己过得快不快活，一个玩世不恭的享乐主义者，没志气，偏偏很聪明，要是不聪明她倒释怀，偏偏这么聪明。
陈轻舟当然不知道这事，她爸妈都不是嚼舌根的人，都是好人，这件事会被他们带进棺材里，这点她肯定，她倒很希望他两坏一下，把这桩陈年往事告诉陈轻舟，她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太久，连棺材都要腐朽了，她需要另一个人陪着她痛苦，受折磨。
陈轻舟什么都不知道，她问：“我很好奇，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陈缬回神，耸了耸肩：“谁知道了？钱舒华和谢随之年纪差得太大，若不是，”陈缬一顿：“谢随之早该结婚了，我刚嫁到谢家的时候，他便定了娃娃亲，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没成，若是成了，他孩子估计和钱舒华一般大，钱舒华和浮休倒是很配，浮休和钱舒华同龄，在一起也有话讲。”
陈轻舟想，听这话的意思，陈缬是打算让钱舒华和陈浮休凑一对。
陈轻舟说：“浮休年纪这般小，什么都不懂，不如等他再大一些再慢慢相看。”
陈缬看她一笑：“你这话倒是和谢随之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处。你觉得谢随之如何？”
陈轻舟眼皮一跳。
谢随之？不怎么样，她仍记得陈浮休小时候，谢随之抱他，结果陈浮休尿他一手时，谢随之的窘迫。
陈轻舟如实招来。
陈缬闻言，强忍着笑意说：“也是，要能成早成了，哪还有什么000、钱舒华的事。”
000，陈轻舟前未婚夫的外号，因为他叫林霖翎，谐音。
陈缬道：“000人其实不错，但比起谢随之差远了，从前你毕竟和他恋爱，我也不好说什么，现在他背信弃义娶了上司的女儿，我也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和他若结了婚也不见得能长久。
“他一个穷小子小职员，能负担得起你的开销吗？你和我住一块，样样都是最好的，和他在一起，必定会降低生活水平，而且我们陈家是名门望族，能追溯到隋末唐初，他一个小门小户，见我们家大业大，难免不会生出什么心思，你便是报道新闻，那鸠占鹊巢、强占妻子家业的案例多得是，我作为长辈劝你一句，日后离他远些。”
陈轻舟静静听她说完，道：“他既然结了婚，便是别人的丈夫，我虽然和他有感情，但也做不出和别人丈夫苟且的事，我权当他死了，世界上没这个人；谢随之优秀，但和我没关系，姨母，日后莫要再提。”
陈缬一愣，打发陈轻舟去睡了。
夜，陈轻舟卧室。
“戏演得不错。”陈轻舟很冷漠的对陈浮休说。
陈浮休坐在窗台上，很危险的动作，他身后窗外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树的枝干，他坐在那，使人幻视站着的一只鸟。“请对我好些。”陈浮休说。
“那先请你自己自重。”陈轻舟冷笑道：“你得庆幸我和你哥哥先得到的消息，下次不会这么幸运。”
“哥哥姐姐爱我。”陈浮休回。
他这种漫不经心的神情态度最令陈轻舟反感。
“不要试图挑战我们的底线——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陈浮休很自然地忽视了陈轻舟的警告。“我想知道你们聊了些什么。”
“你的事不会有更多人知道。现在，回去睡觉，如果不出意外，明天你将迎来一位新的看护，给对方留个好印象。”
陈浮休起身的动作一顿，问：“为什么？”
“监管不力，就这么简单。”
陈浮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犹豫。
他心中默数：
三
二
一
陈轻舟叫住了他。
“你病了，池太太衣不解带的照顾你，陪你说话，炖汤给你喝，她待你这么好，却因为你离家出走，而惨遭解雇，工作没了，一家人可能因此流落街头、风餐露宿，你不感到愧疚吗？”陈轻舟质问道。
陈浮休扭头，答：“我认为我与她之间只是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她在完成她的工作，仅此而已。”他推门而去。
第二天，晨，房门轻敲，是池太太。
陈浮休毫不犹豫的遵从，直视陈缬的眼睛，目光真诚，先美化了自己的行为，再巧妙的转移内部矛盾：“家里太闷，我只是想出去透透风，曹十七买通了巡警，他想带我抽鸦片烟。”
“他想带你抽鸦片？”陈缬眼睛一眯，成功被转移了注意。
“没错！”陈浮休没有片刻犹豫，一口应下，死道友不死贫道：“我拒绝他，因为妈妈您不让，他又想带我逛窑子、吃花酒，我也没同意。”
“那你今晚做了什么？”陈缬心里有数，知道陈浮休说的半真半假，但他不敢骗她，她微微笑了，她是他的唐僧，不管他在外有多威风，回家，她一念紧箍咒，他便得束手就擒，他是她手掌心里捧着的一个玻璃小人，逃不出的，他要不听话，她轻轻将手一握便是。
“吃西餐，逛新世界游乐场，跑冰，跳舞。”陈浮休柔顺地低下头，露出脆弱的脖颈，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陈缬看着他，问：“就这些？”
陈浮休沉默着，头低得更深了。
陈缬微微弯腰，食指挑起陈浮休的下巴，两人平视，陈浮休的眼神乖巧温良，待宰的羔羊，她温柔地笑着：“不要害怕。”
陈浮休嚅嗫着说不出话，几次欲言又止。
陈缬紧抿着唇，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她将要收回手。
陈浮休心一横，咬牙说：“曹十七带我到赌坊。”话音刚落的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陈缬满意地抚摸陈浮休的头，说：“乖孩子，不要骗妈妈，知道么？”
“我知道了妈妈。”陈浮休知道，一切到此为止，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陈缬收手，对一旁站着的老妈子说：“带少爷回屋睡觉吧，宋妈。”
宋妈领命，恭恭敬敬地福身。
陈浮休起身，拇指在上，作邀请状，陈缬伸手，陈浮休弯腰，贴近嘴唇，行吻手礼，他很潇洒地对陈轻舟一挥手，陈轻舟点头。
陈浮休和宋妈离开，客厅里陈轻舟与陈缬对坐。
“事情办得怎样？”陈缬问，她从抽屉里取出火柴和香烟，很熟练的一取一划一点，食指和中指夹着，大拇指点着烟尾，她烟瘾很重，却从不在陈浮休面前抽。
陈轻舟沉默，片刻后答：“不错。”
“不错？”陈缬笑了：“怎么个不错法——你见到钱太太了么？”
“见到了。”
“钱老爷呢？”
“两位同时见的。”
“钱小姐对你态度如何？”
“友善得令人难以置信。”
陈缬鼓掌，她微笑着说：“我的骄傲，你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亲爱的。或许我们可以开瓶香槟庆祝一下。”她舔了舔嘴唇。
“饮酒伤身。”陈轻舟答，她说：“我想知道钱家底细。”
“我的消息没那么灵通。”陈缬随口敷衍道。
陈轻舟对此不置一词。
两人对峙着，谁也不开口。
陈缬静静抽完了半支烟，她随手将烟一掐，漫不经心扔出一个炸弹：“下月七号，钱小姐将与谢随之在礼查饭店订婚。”
一道闪电，满屋的白光。
一瞬间，陈轻舟明白了金姨太为什么针对她，她抬左手扶了扶额角。
她以为她是爱情小说里的女二——男主角的青梅竹马、初恋情人，女主角的头号情敌。
陈轻舟身心俱疲，她问：“什么时候的事？”
“一月前。”陈缬补充道：“没完全定下来，这是钱家单方面的意思。”
陈轻舟皱眉道：“单方面的意思？”
“他们当我死了，直接联系的谢家。”陈缬语气不满，冷冷的笑了笑。
谢随之的父亲生母是近亲结婚，表兄妹，都姓谢，陈缬是续弦，谢家上上下下一条心都防着她，连她生的孩子都不让姓谢，对外当然说孩子都随母姓，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是怎样一回事，她恨谢家，二十年如一日，有时候连带着陈浮休一块恨，因为他身上也流着谢家的血，她也恨自己的亲族，恨他们不为自己做主，明知道谢家是怎样的一层地狱，也还是让她入了虎口。
谢陈两家无数个小辈，她一个也看不上，因为他们都流着肮脏龌龊的血，唯有陈轻舟入了她的眼，因为她爱过她父亲，爱到愿意放弃自己的一切也要和他私奔，他拒绝了，因为那时他已经和陈轻舟母亲结婚，知道这桩陈年往事的人不多，要么快老死了，要么已经老死了，唯剩的一个离死亡还很远的人便是她丈夫，这么多年他和她一直分居两地或许也是因为这个，他不在意，因为他不爱她，他爱他死了的前妻，但他也有男性的尊严，不允许自己的妻子不忠，也传统，不愿意离婚，所以一直冷落着她，除了钱，什么都不给。她觉得这样挺好的。
他倒很疼陈浮休，因为只有两个儿子，物以稀为贵，要是有二十个态度肯定两样，陈浮休不知道他母亲的曾经，就算知道了也不怎么样，他只在意自己过得快不快活，一个玩世不恭的享乐主义者，没志气，偏偏很聪明，要是不聪明她倒释怀，偏偏这么聪明。
陈轻舟当然不知道这事，她爸妈都不是嚼舌根的人，都是好人，这件事会被他们带进棺材里，这点她肯定，她倒很希望他两坏一下，把这桩陈年往事告诉陈轻舟，她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太久，连棺材都要腐朽了，她需要另一个人陪着她痛苦，受折磨。
陈轻舟什么都不知道，她问：“我很好奇，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陈缬回神，耸了耸肩：“谁知道了？钱舒华和谢随之年纪差得太大，若不是，”陈缬一顿：“谢随之早该结婚了，我刚嫁到谢家的时候，他便定了娃娃亲，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没成，若是成了，他孩子估计和钱舒华一般大，钱舒华和浮休倒是很配，浮休和钱舒华同龄，在一起也有话讲。”
陈轻舟想，听这话的意思，陈缬是打算让钱舒华和陈浮休凑一对。
陈轻舟说：“浮休年纪这般小，什么都不懂，不如等他再大一些再慢慢相看。”
陈缬看她一笑：“你这话倒是和谢随之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处。你觉得谢随之如何？”
陈轻舟眼皮一跳。
谢随之？不怎么样，她仍记得陈浮休小时候，谢随之抱他，结果陈浮休尿他一手时，谢随之的窘迫。
陈轻舟如实招来。
陈缬闻言，强忍着笑意说：“也是，要能成早成了，哪还有什么000、钱舒华的事。”
000，陈轻舟前未婚夫的外号，因为他叫林霖翎，谐音。
陈缬道：“000人其实不错，但比起谢随之差远了，从前你毕竟和他恋爱，我也不好说什么，现在他背信弃义娶了上司的女儿，我也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和他若结了婚也不见得能长久。
“他一个穷小子小职员，能负担得起你的开销吗？你和我住一块，样样都是最好的，和他在一起，必定会降低生活水平，而且我们陈家是名门望族，能追溯到隋末唐初，他一个小门小户，见我们家大业大，难免不会生出什么心思，你便是报道新闻，那鸠占鹊巢、强占妻子家业的案例多得是，我作为长辈劝你一句，日后离他远些。”
陈轻舟静静听她说完，道：“他既然结了婚，便是别人的丈夫，我虽然和他有感情，但也做不出和别人丈夫苟且的事，我权当他死了，世界上没这个人；谢随之优秀，但和我没关系，姨母，日后莫要再提。”
陈缬一愣，打发陈轻舟去睡了。
夜，陈轻舟卧室。
“戏演得不错。”陈轻舟很冷漠的对陈浮休说。
陈浮休坐在窗台上，很危险的动作，他身后窗外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树的枝干，他坐在那，使人幻视站着的一只鸟。“请对我好些。”陈浮休说。
“那先请你自己自重。”陈轻舟冷笑道：“你得庆幸我和你哥哥先得到的消息，下次不会这么幸运。”
“哥哥姐姐爱我。”陈浮休回。
他这种漫不经心的神情态度最令陈轻舟反感。
“不要试图挑战我们的底线——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陈浮休很自然地忽视了陈轻舟的警告。“我想知道你们聊了些什么。”
“你的事不会有更多人知道。现在，回去睡觉，如果不出意外，明天你将迎来一位新的看护，给对方留个好印象。”
陈浮休起身的动作一顿，问：“为什么？”
“监管不力，就这么简单。”
陈浮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犹豫。
他心中默数：
三
二
一
陈轻舟叫住了他。
“你病了，池太太衣不解带的照顾你，陪你说话，炖汤给你喝，她待你这么好，却因为你离家出走，而惨遭解雇，工作没了，一家人可能因此流落街头、风餐露宿，你不感到愧疚吗？”陈轻舟质问道。
陈浮休扭头，答：“我认为我与她之间只是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她在完成她的工作，仅此而已。”他推门而去。
第二天，晨，房门轻敲，是池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