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霖翎推门而入。

    一个英俊潇洒的年轻人,三十岁不到,一米八出头,衣冠楚楚,斯文败类。

    “别来无恙。”他向陈轻舟伸出手。

    陈轻舟与他握手,虚握着,一点头,表示不便多谈。

    林霖易迷迷糊糊地伸手拽住林霖翎西装的一角,捏出了褶皱。

    陈轻舟不着痕迹的一打量:“如果可以,我建议你带他到神经科检查。”

    林霖翎微笑着:“谢谢你的建议。”

    陈轻舟点头,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留步。”

    陈轻舟脚步一顿。

    “我想把事情说清,给你我一个解释。”

    陈轻舟回头看他。

    林霖翎苦笑:“不要这样看我。”带着哀求的色彩。

    他瘦了。

    陈轻舟目光挪移,她看向墙上‘滴答滴答’的钟表。

    摆锤一摇一摆,不知疲惫,直到使用寿命的尽头。

    “十分钟。”她道:“就在这,当着你弟弟面谈。”

    林霖易茫然无措地抬头,目光在陈轻舟和林霖翎二人之间神游。

    “对你我都好。”陈轻舟道。

    林霖翎点头,对她的做法没有任何意见,他开门,屋外的人声鼎沸潮涌进来。

    屋子里没人说话,却有成千上万个人的声响。

    陈轻舟突然说:“关着吧。”

    林霖翎看她。

    “如果你想和你太太安安生生过日子的话。”陈轻舟转身寻了个位置坐下。

    林霖翎听了她的话不免沉默,手扶着门把手,半响按不下去。

    林霖易这会倒是正常了,起身走到门前,手叠在林霖翎手背上,替他按了下去。

    林霖易转身走到陈轻舟面前坐下,他为她倒茶水。

    热气腾腾的水雾。

    林霖翎与陈轻舟同坐一面,隔着距离。

    “事情得从很久以前说起,”林霖翎开口:“一年三个月前,我回国,任职于一家银行,担任买办秘书一职,上司很器重我,常常请我去他家做客,一来二去,我便结识了他的太太,和他太太关系处得很融洽。

    “四月初,我与你商量结婚,你答应了,我很开心,想到结婚要一位拥有社会地位的长辈作证婚人,我便提着礼物拜访我的上司,上司不在,我打道回府,半路遇到那位太太,太太悄悄问我,可曾娶妻,我告诉她,我即将成婚,未婚妻在美国读书,等她回来七月我们便成婚,那太太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我上班,上司却莫名其妙的与我疏远了,我意识到,这一定与昨天发生的事有关,便拜访那位太太,那太太只问我,可曾娶妻,我的回答依旧。

    “第三天,我和同事打招呼,同事待我很冷淡。

    “第四天,我听见同事在议论着什么,我走进,他们却又不说话了。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一连数十天,每天如此。

    “我请见那位太太,在客厅里等待了一个下午,她优雅的穿着旗袍踩着楼梯一级一级的来到我面前,依旧是那个问题,我沉默,告别。

    “第二天,我得到自己降薪的消息。

    “第三天,我得到自己降职的消息。

    “我知道第四天等待我的是什么,是开除,我无法再保持冷静,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不久前,我签下一笔贷款,用于购买婚房,我孝顺父母、偿还伯父资助的学费生活费、支付种种生活开销,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如果失去,我便一无所有。

    “我拜见那位太太,跪在她面前,恳求她放我一条生路,她轻蔑地看着我,笑了,要求我和她女儿结婚,那时那位小姐已经身怀六甲,生父不知是谁,社会要求一个解释,否则她将身败名裂……”

    陈轻舟打断他的话:“好了,你不必再说了。”

    她起身离开。

    门‘砰’的一声关拢。

    沉默。

    林霖翎起身:“走啊,我带你去看神经科医生。”

    高盈带来了新的故事。

    “我意识到自己错误,”她将碎发往后一理,顿了顿:“那样的猛冲直撞,请您见谅。”

    陈轻舟不做评价,自看着故事。

    这则故事是在昨日那篇的原基础上改的,大刀阔斧地砍了奶油装饰,只剩下一个蛋糕胚,侧重也不同,原者是阴差阳错,后者是孝道压人,反应了封建思想压迫下的青年男女的挣扎,同时也掺和了些对功利主义的批判,是篇及格线以上的故事,十分打七点五分。

    高盈期待着评价。

    她自信满满,做好了名震上海的准备。

    陈轻舟却摇了摇头,道:“你把好的故事改坏了。”

    令人心碎。

    高盈僵硬着问:“什么?”

    “你把好的故事改坏了。”陈轻舟耐心地重复道。

    “为什么?”

    “事实上你不该抛弃自己的风格,”陈轻舟往后一靠:“一款甜点,有人嫌它的甜腻,便有人爱它的甘醇,《新报》的受众群体是寻常市民,他们大多没有时间细细品读你的作品,遣词琢句,你很难遇到一个‘韩愈’,愿意冥思琢磨‘推’‘敲’二字的差异,前几日我同你说的,你可以好好考虑。”

    高盈沉思。

    小助理敲门,探身:“许先生来了。”

    陈轻舟点头,问高盈:“可还有什么问题?”

    高盈摇头,起身,欠身:“谢谢您今日对我说的话。”

    陈轻舟起身与她握手:“日后若有文章,欢迎投稿,只是有一点,将稿件寄到编辑部便好,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便是来,也记得提前预约时间。”

    高盈点头。

    高盈出去,许庸之进来,拎着文件包。

    “许先生,日安。”陈轻舟与他握手。

    许庸之低头笑了笑;“您折煞我。”

    两人入座,陈轻舟为他沏茶。

    许庸之连忙道:“不必如此——交了表格我便走,不耽误您工作。”

    陈轻舟不为所动,温杯,小小的开了个玩笑:“许先生不预备谈谈自己的规划目标、人生理想?”

    许庸之不知说什么好,腼腆一笑,坐立不安。

    他从文件包里拿出表格递给陈轻舟。

    表格整洁如初,被爱护得极好,没有一丝褶皱。

    陈轻舟接过,随口夸了句:“许先生很细心。”

    许庸之脸庞微红:“谢谢。”

    表格填得很好,没有需要修改之处,只有一点,

    陈轻舟问:“刊载时间自八月第一期起,距离不过二十日,会不会太赶?”

    许庸之道:“不会。我已经规划好了,每隔一日刊登一副,确保每月刊登稿数不少于十副,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机会,我不想再等,”他同样的小小开了个玩笑:“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陈轻舟闻言点头:“我尊重你的想法。”

    她当即当面签了二十大洋的支票给许庸之。

    两人起身,握手。

    “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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