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轻舟一面坐下，一面问：“速记会吗？”
陈浮休饶有兴致地打量办公室。
“速记会吗？”陈轻舟提高声音，再一次重复。
陈浮休“啊”了一声，扭头看陈轻舟，眼神清澈愚蠢，歪头：“什么？”
陈轻舟一顿：“速记，快速的速，记录的记。”
陈浮休摇头。
陈轻舟微笑：“出门直走，到二楼，编辑部，拆挂号信，一封一分钱。”
陈浮休大脑飞速运转。
拆一封挂号信一分钱，十封便是一毛钱，十个一毛一块大洋，得拆一百封。
陈浮休天人交战。
陈轻舟挑眉看他：“怎么，不乐意？按天算也行，一天一块大洋，童叟无欺，欢迎货比三家。”
片刻，陈浮休抬头，目光灼灼：“速记好啊，速记妙，我就乐意挑战自己。”
陈轻舟笑了笑，陈浮休突感后背发凉，陈轻舟掀铃，片刻，小助理抱着高齐下巴的稿件文书敲门而入。
陈浮休望而却步，咽了咽口水，问：“这是什么？”
小助理一面吃力放下，一面冲他一笑，道：“这是陈助理今日份需要过目、编辑的稿件。”
“这么多。”陈浮休惊叹，一边对陈轻舟竖起了大拇指。
陈轻舟耸了耸肩，拿笔批阅，伏案工作。
小助理道：“这才哪到哪，”她掰着手指头一点一点地数：“陈助理还得撰写评论，设计版面，处理国内外新闻……”
陈轻舟出言打断小助理的话：“我昨日交代你办的事办得如何？”
小助理忙汇报：“打电话到鸿运楼去过了，一席八块，用鱼翅四元，总共十二块，已经下过定金，您给了我十五块，剩下三块，我自作主张以您的名义请财务吃饭，鸿运楼的老板得知此事，特意将当日最好的一间包间空出来，问您好。
“排字房的工人拿了烟，果然没有再闹，财务那边也吩咐过了，全都照您说的办，三楼的杂物清出来了，按了上下床、柜子、桌椅，已经有几位员工搬进去了，都说好，感谢您，我查过，都是真正有困难的，没困难但想占便宜趁机搬进去的几个，我也已经敲打过了。
“一切全都照您说的办。”
陈轻舟闻言，抬头看她，小助理保持低头垂眸动作不变。
陈浮休歪头，他看她头发丝在颤抖。
陈轻舟“嗯”了一声，低头工作，道：“你办得不错。”
小助理松了口气，欠身问：“您可还有什么事要吩咐的？”
陈轻舟颔首，小助理顺着方向看过去，是陈浮休。
“教他速记。”
小助理点头一笑，笑容可掬。
半小时后。
小助理笑容凝固。
一小时后。
小助理笑不出来。
两小时后。
小助理抓狂，头发爆炸成一个丸子，一脚踩在椅子上，一手拎着鸡毛掸子，指着一行字，摇着陈浮休肩膀，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陈轻舟疑心陈浮休脑袋里的浆糊都快被小助理摇匀了。
陈浮休生无可恋，欲哭无泪：“姐，我亲姐，你放过我吧！”
小助理同样生无可恋，欲哭无泪：“祖宗，小祖宗，你放过我好吗？”
陈轻舟云淡风轻地看着，饮茶。
陈浮休、小助理齐齐幽怨地盯着她，像被负心汉抛弃的寡妇。
陈轻舟轻咳一声，对小助理说：“你先走吧。”
小助理领了圣旨，没有丝毫犹豫、留恋地走了，速度之快，陈浮休要挽留，连头发丝都没碰到。
陈轻舟对陈浮休说：“出门直走，二楼编辑部，拆挂号信，一封一分钱。”
陈浮休“扑通”一声跪下，不知从哪扯来的一方帕子（与此同时，楼梯间，小助理一摸口袋，发出尖锐的叫声，茶水间里的同事灵魂出窍，“谁家在杀猪”），眼睛里一滴泪将掉不掉地含着。
“姐，我亲姐……”
陈轻舟打断他施法：“拆挂号信你嫌苦，速写你学不会，你说你能做什么？”
陈浮休抬头：“我可以撰稿做编辑。”
陈轻舟冷笑：“我报编辑人均大学毕业，你一个字都认不全的错别字大王，死了这条心吧！”
陈浮休眼珠子咕噜一转：“英文翻译，对，英文翻译！我会七种语言，中日英法俄意大利拉丁文，名师授业，母语者水平！”
陈浮休抬头，腰板自豪地挺直。
瞧瞧！
多么优秀的人~
陈轻舟藐视地看着他：“我精通中英法俄四门语言，在美留学五年，期间游历欧洲列国，你？”冷笑：“《新报》最不缺的便是翻译。”
陈浮休腰板塌了下去。
陈浮休思索，“记者，”他抬头，在陈轻舟眼里清澈的愚蠢，“没错，我可以做一名记者啊！”
陈浮休为自己的完美计划拍手鼓掌。
只见陈轻舟掏出一本记者证翻开，冷冷发问：“请问，你有记者证吗？”
陈浮休弯腰在地板上一片一片、一块一块地捡东西。
陈轻舟皱眉，问：“你在做什么？”
陈浮休头也不抬：“我在捡我破碎的心。”
陈轻舟揉了揉太阳穴，将记者证揣进包里，起身，握住陈浮休的手往外走。
陈浮休惊恐：“姐，你干什么啊姐，姐，你该不会要带我跳楼吧，姐，我们这是三楼，摔不死人，只会骨折休克成植物人啊姐！”
陈轻舟只听自己身边一只鸡直叫。
陈轻舟心情烦躁，小兔崽子，她厉声道：“闭嘴。”
陈轻舟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弱弱的，不敢发言。
陈轻舟将陈浮休带到楼下一块宽阔的场地，这是一个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
陈轻舟松开陈浮休的手腕，问：“你想采访哪个？”
“啊？”
陈轻舟深呼吸，重复道：“你想采访哪个，我给你示范一遍，什么是记者。”
陈浮休不敢忤逆，随手指了一个坐汽车上的人。
陈轻舟顺着方向望过去，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人，西装革履，副驾驶坐着一位很漂亮的旗袍女人。
确定目标。
陈轻舟上前，一面掏记者证翻开出示，一面微笑问：“你好，先生，请问这辆别克K-44汽车是你的吗？”
汽车上的男人一愣，扭头看她，点头：“是，是我的。”
陈轻舟：“请问您做什么工作，能够买得起这辆别克？”
男人：“我在证券交易所工作。”
陈轻舟：“您在证券交易所工作多久了？”
男人：“七年。”
陈轻舟：“近期上海掀起了一股交易所狂潮，各种股票疯涨，几乎三天五天便可以发财，许多市民纷纷涌入，成了股民，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男人一笑，握着方向盘。
陈轻舟：“您在证卷交易方面有什么心得吗？”
男人沉思：“低买高卖，静观其变，就这么简单。”
陈轻舟：“您失败过吗？”
男人：“当然。谁都会失败。”
陈轻舟：“您为什么失败？”
男人耸了耸肩：“那时候我还很年轻，二十出头，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我错误的预判一支股票的上涨，我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投了进去，”一顿：“包括我父母的棺材本。我输了，输得很彻底，我还向银行贷款，抵押物是我的房子，那时我很想爬到房子的最高处，跳下去，一了百了，但我没有，因为怕房子贬值。”
男人身旁的女人搂着他的手臂，关切地注视着他。
男人安慰一笑道：“没事，宝贝，一切都过去了。”
男人扭头继续说：“很庆幸我挺了下来，现在想来真是一个奇迹。我每天都吃清水煮白菜，从菜市场捡来的人家不要的烂叶，没有肉，一小碗暹罗米，难吃得要命，我拼命的工作，但你知道的，老实工作能挣几个钱？于是我又赌了一把，东拼西凑借来了一笔钱，买了一支股票，结果——”
男人按了按汽车的喇叭。
“叭——叭——叭！”
男人一笑。
陈轻舟问：“您从失败中获得了什么经验？”
男人说：“经验就是，不要相信自己的判断。”
陈轻舟又问：“您从成功中又获得了什么？”
男儿笑着说：“相信自己的判断。”他解释道：“前者是主观的判断，后者是客观的判断，也可以说是直觉和分析，直觉不一定让你赚钱，但，分析一定让你不亏。”
陈轻舟欠身：“非常感谢。”
两人很默契的握手，相视一笑。
男人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陈轻舟：“很高兴为您效劳。”
陈轻舟接过，回递一张，微笑：“我也是。”
汽车在轰鸣声中离开，其中夹杂着一个男人的笑。
陈轻舟转身，陈浮休目瞪口呆地看完全程，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
陈轻舟手拿着名片轻拍陈浮休的脸：“你学会了吗？”
蠢弟弟。
陈浮休饶有兴致地打量办公室。
“速记会吗？”陈轻舟提高声音，再一次重复。
陈浮休“啊”了一声，扭头看陈轻舟，眼神清澈愚蠢，歪头：“什么？”
陈轻舟一顿：“速记，快速的速，记录的记。”
陈浮休摇头。
陈轻舟微笑：“出门直走，到二楼，编辑部，拆挂号信，一封一分钱。”
陈浮休大脑飞速运转。
拆一封挂号信一分钱，十封便是一毛钱，十个一毛一块大洋，得拆一百封。
陈浮休天人交战。
陈轻舟挑眉看他：“怎么，不乐意？按天算也行，一天一块大洋，童叟无欺，欢迎货比三家。”
片刻，陈浮休抬头，目光灼灼：“速记好啊，速记妙，我就乐意挑战自己。”
陈轻舟笑了笑，陈浮休突感后背发凉，陈轻舟掀铃，片刻，小助理抱着高齐下巴的稿件文书敲门而入。
陈浮休望而却步，咽了咽口水，问：“这是什么？”
小助理一面吃力放下，一面冲他一笑，道：“这是陈助理今日份需要过目、编辑的稿件。”
“这么多。”陈浮休惊叹，一边对陈轻舟竖起了大拇指。
陈轻舟耸了耸肩，拿笔批阅，伏案工作。
小助理道：“这才哪到哪，”她掰着手指头一点一点地数：“陈助理还得撰写评论，设计版面，处理国内外新闻……”
陈轻舟出言打断小助理的话：“我昨日交代你办的事办得如何？”
小助理忙汇报：“打电话到鸿运楼去过了，一席八块，用鱼翅四元，总共十二块，已经下过定金，您给了我十五块，剩下三块，我自作主张以您的名义请财务吃饭，鸿运楼的老板得知此事，特意将当日最好的一间包间空出来，问您好。
“排字房的工人拿了烟，果然没有再闹，财务那边也吩咐过了，全都照您说的办，三楼的杂物清出来了，按了上下床、柜子、桌椅，已经有几位员工搬进去了，都说好，感谢您，我查过，都是真正有困难的，没困难但想占便宜趁机搬进去的几个，我也已经敲打过了。
“一切全都照您说的办。”
陈轻舟闻言，抬头看她，小助理保持低头垂眸动作不变。
陈浮休歪头，他看她头发丝在颤抖。
陈轻舟“嗯”了一声，低头工作，道：“你办得不错。”
小助理松了口气，欠身问：“您可还有什么事要吩咐的？”
陈轻舟颔首，小助理顺着方向看过去，是陈浮休。
“教他速记。”
小助理点头一笑，笑容可掬。
半小时后。
小助理笑容凝固。
一小时后。
小助理笑不出来。
两小时后。
小助理抓狂，头发爆炸成一个丸子，一脚踩在椅子上，一手拎着鸡毛掸子，指着一行字，摇着陈浮休肩膀，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陈轻舟疑心陈浮休脑袋里的浆糊都快被小助理摇匀了。
陈浮休生无可恋，欲哭无泪：“姐，我亲姐，你放过我吧！”
小助理同样生无可恋，欲哭无泪：“祖宗，小祖宗，你放过我好吗？”
陈轻舟云淡风轻地看着，饮茶。
陈浮休、小助理齐齐幽怨地盯着她，像被负心汉抛弃的寡妇。
陈轻舟轻咳一声，对小助理说：“你先走吧。”
小助理领了圣旨，没有丝毫犹豫、留恋地走了，速度之快，陈浮休要挽留，连头发丝都没碰到。
陈轻舟对陈浮休说：“出门直走，二楼编辑部，拆挂号信，一封一分钱。”
陈浮休“扑通”一声跪下，不知从哪扯来的一方帕子（与此同时，楼梯间，小助理一摸口袋，发出尖锐的叫声，茶水间里的同事灵魂出窍，“谁家在杀猪”），眼睛里一滴泪将掉不掉地含着。
“姐，我亲姐……”
陈轻舟打断他施法：“拆挂号信你嫌苦，速写你学不会，你说你能做什么？”
陈浮休抬头：“我可以撰稿做编辑。”
陈轻舟冷笑：“我报编辑人均大学毕业，你一个字都认不全的错别字大王，死了这条心吧！”
陈浮休眼珠子咕噜一转：“英文翻译，对，英文翻译！我会七种语言，中日英法俄意大利拉丁文，名师授业，母语者水平！”
陈浮休抬头，腰板自豪地挺直。
瞧瞧！
多么优秀的人~
陈轻舟藐视地看着他：“我精通中英法俄四门语言，在美留学五年，期间游历欧洲列国，你？”冷笑：“《新报》最不缺的便是翻译。”
陈浮休腰板塌了下去。
陈浮休思索，“记者，”他抬头，在陈轻舟眼里清澈的愚蠢，“没错，我可以做一名记者啊！”
陈浮休为自己的完美计划拍手鼓掌。
只见陈轻舟掏出一本记者证翻开，冷冷发问：“请问，你有记者证吗？”
陈浮休弯腰在地板上一片一片、一块一块地捡东西。
陈轻舟皱眉，问：“你在做什么？”
陈浮休头也不抬：“我在捡我破碎的心。”
陈轻舟揉了揉太阳穴，将记者证揣进包里，起身，握住陈浮休的手往外走。
陈浮休惊恐：“姐，你干什么啊姐，姐，你该不会要带我跳楼吧，姐，我们这是三楼，摔不死人，只会骨折休克成植物人啊姐！”
陈轻舟只听自己身边一只鸡直叫。
陈轻舟心情烦躁，小兔崽子，她厉声道：“闭嘴。”
陈轻舟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弱弱的，不敢发言。
陈轻舟将陈浮休带到楼下一块宽阔的场地，这是一个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
陈轻舟松开陈浮休的手腕，问：“你想采访哪个？”
“啊？”
陈轻舟深呼吸，重复道：“你想采访哪个，我给你示范一遍，什么是记者。”
陈浮休不敢忤逆，随手指了一个坐汽车上的人。
陈轻舟顺着方向望过去，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人，西装革履，副驾驶坐着一位很漂亮的旗袍女人。
确定目标。
陈轻舟上前，一面掏记者证翻开出示，一面微笑问：“你好，先生，请问这辆别克K-44汽车是你的吗？”
汽车上的男人一愣，扭头看她，点头：“是，是我的。”
陈轻舟：“请问您做什么工作，能够买得起这辆别克？”
男人：“我在证券交易所工作。”
陈轻舟：“您在证券交易所工作多久了？”
男人：“七年。”
陈轻舟：“近期上海掀起了一股交易所狂潮，各种股票疯涨，几乎三天五天便可以发财，许多市民纷纷涌入，成了股民，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男人一笑，握着方向盘。
陈轻舟：“您在证卷交易方面有什么心得吗？”
男人沉思：“低买高卖，静观其变，就这么简单。”
陈轻舟：“您失败过吗？”
男人：“当然。谁都会失败。”
陈轻舟：“您为什么失败？”
男人耸了耸肩：“那时候我还很年轻，二十出头，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我错误的预判一支股票的上涨，我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投了进去，”一顿：“包括我父母的棺材本。我输了，输得很彻底，我还向银行贷款，抵押物是我的房子，那时我很想爬到房子的最高处，跳下去，一了百了，但我没有，因为怕房子贬值。”
男人身旁的女人搂着他的手臂，关切地注视着他。
男人安慰一笑道：“没事，宝贝，一切都过去了。”
男人扭头继续说：“很庆幸我挺了下来，现在想来真是一个奇迹。我每天都吃清水煮白菜，从菜市场捡来的人家不要的烂叶，没有肉，一小碗暹罗米，难吃得要命，我拼命的工作，但你知道的，老实工作能挣几个钱？于是我又赌了一把，东拼西凑借来了一笔钱，买了一支股票，结果——”
男人按了按汽车的喇叭。
“叭——叭——叭！”
男人一笑。
陈轻舟问：“您从失败中获得了什么经验？”
男人说：“经验就是，不要相信自己的判断。”
陈轻舟又问：“您从成功中又获得了什么？”
男儿笑着说：“相信自己的判断。”他解释道：“前者是主观的判断，后者是客观的判断，也可以说是直觉和分析，直觉不一定让你赚钱，但，分析一定让你不亏。”
陈轻舟欠身：“非常感谢。”
两人很默契的握手，相视一笑。
男人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陈轻舟：“很高兴为您效劳。”
陈轻舟接过，回递一张，微笑：“我也是。”
汽车在轰鸣声中离开，其中夹杂着一个男人的笑。
陈轻舟转身，陈浮休目瞪口呆地看完全程，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
陈轻舟手拿着名片轻拍陈浮休的脸：“你学会了吗？”
蠢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