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扬长而去,街上的人像是早有预谋一般围了过来。

    “这是单怀山的李相宜!”

    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烂菜叶纷纷亮相,朝着提灯阁门前就扔了过来。

    “那个是九州学宫的风尽息,一起砸!”

    “是他们,都别放过!”

    小厮赶紧招呼了阁内的伙计出来拦着,那些人碰不到风尽息等人手里的东西就扔的更起劲了。

    “这些人是疯了么?”池砚扶着李相宜就要往里面走。

    风尽息抬起宽袖挡了档:“这就是李少卿来此的目的?”

    李相宜抬眸:“风大人想追究直接同他们询问最好,只注意些别被他们给吃了。”

    “先进去避一避吧,这些人一时半会儿不会走的。”池砚劝道。

    李相宜和池砚先一步进去,风尽息随手指了一个小厮道:“找人从西面翻窗出去到京府巡检司将这里的状况如实报上去。”

    而后扯下自己的腰牌丢给他便上楼去了。

    见他们上楼,闹事的这些人吵得更凶了。

    “诸位,听我说!”一个烟灰色长衫的男子拉过巷子里一辆马车站在上面大喊。

    众人也想看看他要说些什么一时倒也停住了。

    “诸位且听我说,咱们都是从五湖四海而来的饱学之士,哪个不曾十年寒窗踌躇满志的进京赶考。”

    “可朝廷的官职就这么些赶考书生却如雨后春笋一茬接一茬总也不会少,大家都是有真才实学的文人,却也被这些沽名钓誉之徒占去本来该属于你我的位置,你们甘心吗?”

    这句话再次点燃了这些人心中本就不曾熄灭的怒火,且愈发激烈。

    “当然不甘心!”

    “京里本就不缺富贵子弟虚担荫官,但好歹这些人家里祖上都是有功于大虞的功臣名将,后世子孙有个闲官也就算了。”

    “可这些人呢?!”

    烟灰色长衫的男子看到二楼浮台上站着的风尽息,直接指向他:“这些人,所谓文坛圣地出来的弟子,就说这个风尽息留恋红帐附庸风雅,这等寻花问柳之辈也敢恬居御史中丞一职!”

    浮台之上的风尽息看着这人轻轻一笑:“这个人哪来的?怎么这么了解我。”

    李相宜也走出来朝下只瞧了一眼便认了出来:“下京人士,名唤钱余良。”

    李相宜这么快就把他认了出来倒引得风尽息眉头一皱:“你认识?怎么李少卿,这不会是你安排的吧,你一来便让我被困在这,太巧了吧。”

    李相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钱余良看到李相宜,情绪依旧激动:“这个李相宜!罪臣之后却因林现文那罪臣之故得到老丞相的庇护才得以拜师单怀山主,无功无为更是可恨至极!”

    风尽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你也骂,好了我相信李少卿了。”

    李相宜清楚他的德行:“是风大人平衡了吧,你我都在这总不能你一人挨骂。”

    风尽息但笑不语。

    “这个钱余良,在宏元二年单怀论道之际写过拜师文章,但被拜师长老看过后连外门都入不了,他为此还在拜师会上大闹了一场自此被各大学宫书院禁止拜师。”

    李相宜轻笑一声道:“倒也是难为贵太妃费心把他找来了,这人蛊惑人心可是一把好手。”

    楼下的激昂之言还在继续,不时总有人拍手叫好。

    周围的人也越聚越多。

    “今日这提灯阁里面一个是单怀嫡传弟子位居鸿胪少卿,一个是九州学宫结业弟子官至御史堂官,可能入得了单怀内门的哪个不是名门望族出来的千金少爷,咱们这些普通人无权无势谁能轻易进的了单怀和学宫?”

    “只说他风尽息,风家也是追随当今陛下的从龙重臣有着这等背景身份那九州学宫还不是随他进出了,就是九州学宫结业弟子稀少又怎样,像他这般家世的更是凤毛麟角,想顺利结业也不难吧?”

    “可却空占着要职做不出成就,还不如早日回你的富贵窝做那风流贵公子!”

    池砚嗤笑:“方才还说那些得承荫官的富贵子弟祖上有功朝廷厚待也说得过去,到了他们要攻击的九州单怀的时候,即便是有从龙之功也全做那眼盲耳聋之人硬生生给忽略去了。”

    风尽息双手撑在浮台的凭栏上淡淡笑着,眼里点点蔑视之意:“因着我是太后党派之子,贵太妃想暗里再摆太后一道。”

    “到底是蠢货,在这种时候当街侮辱本朝官员,今日过后他们也活不成了。”

    李相宜微微惋惜:“当中不乏那蒙尘珠玉,只是时运差了些被人误导而至一时走错了路,也是可惜。”

    风尽息明白了李相宜的意思,知道下面的人能听到他们说话便轻哼一声:“文人?当今天下百家争鸣最不缺的就是文人,便是街头巷尾谁人捧个书卷念几首诗都可以自称一声文人了。

    最多再落上几个自以为惊世的句字,赶赴几次诗会雅集,这样的文人岂不可笑。”

    忽然,李相宜抬头去看天色日过正午,现在是北渊使团入京的时辰了,走得还恰巧就是这条路。

    她立即同两人使了眼神,池砚率先明白过来立即配合。

    池砚当即否决掉风尽息的观念:“文人什么时候有了门槛,能提笔写字愿意吟诗弄曲纵然只是附庸风雅也是难得了,当今虽是文学盛景却也有没机会读书认字的百姓,风大人如此,又与下面这些人有何区别?”

    风尽息侧目去看他,当即一阵讽笑:“有何区别?本官告诉你,就凭你方才改口开始唤我一声风大人。”

    “事发前你我可以互以文人的身份对坐品茶论诗,但当牵扯到朝廷荣辱我便多了一层朝廷命官的身份。”

    “本官执掌御史台,管的是京师百官。还真是和砚公子不同了,我的确不曾见众生疾苦,难以共情你所说的那些人,但这不是这些人愚昧无知的借口。”

    池砚似有不服意欲争辩,风尽息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这些人,在虞朝的庇护下生存,在虞朝的土地上生活,虞朝养育了他们给了他们安宁才使得他们不为生存挣扎有了作词弄赋的闲情逸致,他们得了安宁就跑过来损害朝廷的威严,养出这些狼来,不杀留着做什么?”

    两人在浮台上吵的愈发激烈,甚至引得围在楼下的这些人停止了谩骂。

    钱余良惘然的看着楼上在李相宜身边一左一右的争吵的两个人,也停住了动作。

    李相宜见状额头微低悄声道:“声音再大些。”

    两人见有效声音彻底放开:“他们到底是大虞的百姓,风大人既然为官自该为民着想。”

    “本官说了,御史台管的是百官法纪,何况这些人究竟是不是大虞的子民还未可知。”

    风尽息扯着嗓子喊道:“罢了,待会儿巡检司来了丢进牢里挨个审了就清楚了。”

    果然,听到风尽息这番言论人群中有几个人不想惹麻烦偷偷跑掉了。

    而马车上的钱余良却丝毫不慌有恃无恐的街上的这些人道:“笑话,我等都是实打实的大虞子民,便算是押走审问查到官府里我们也无惧。”

    “当今陛下推崇前朝文帝所设立的□□制度,就是要广开言路见民生疾苦,今朝事有不公,我们不过是求个公道,有何可惧?”

    李相宜挑眉看着这个钱余良低笑一声:“看来贵太妃教了他不少道理,却没告诉他□□铜匦正是由他们所讨伐的单怀弟子现今的丞相所负责。”

    可到底还是巡检司的名号唬人,依旧有不少人纷纷离去。

    “哎?你们走什么?一群没骨头的东西活该你们被人压一辈子!”

    钱余良抬头看向李相宜:“你们这些人敢不敢堂堂正正的和我们走一趟科考!?”

    “空占着要职,可曾做过为国为民的大事今后又能否名垂青史?”

    李相宜对她这话倒是起了兴趣,她微微歪了下头看着钱余良:“那照你所说,什么才算为国为民的大事,当今太平盛世又如何有名垂千古的机遇给我们这些人?”

    钱余良警惕心却是很强:“你休想从我这里套话,我便是有想法也不能告诉你这种人。”

    “李相宜,你承认了自己的无能是吧,你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做谋圣的关门弟子,你不就是仗着老丞相和谋圣存有旧谊吗?”

    李相宜浅笑着倒也不恼:“从师父他老人家告别先帝回到单怀山,这几十年来但凡同他沾点关系的都要把人送到单怀山拜师,而这些年来顾着各种情谊师父点头收下的弟子没有一百也有数十个了,可师父座下至今只有三人,钱大公子为何不自自己想想这是何缘故呢?”

    钱余良讶然的看着李相宜,而后道:“那必然是你们三人的举荐人同老山主情谊更深厚。”

    风尽息低头看着眼前这个蠢货,愚不可及,朽木不可雕也,一丝机会都把握不住。

    李相宜只是笑笑不想再理他,他却当李相宜被他说中心虚越发的叫嚣起来。

    片刻后,巡检司的队伍先后从左右两侧围了过来,堵住来去路。

    “见过二位大人,下官来迟了。”

    风尽息看着楼下被包围的人所剩无几,轻笑道:“得了,凑热闹的该跑的也跑了个差不多,剩下这些人都是贼首帮凶,直接都拿了去吧。”

    “明白。”

    钱余良瞪大双眼:“你们耍我?”

    “耍你什么了,我早告诉你巡检司要来抓人了,不是你嚷着到了官府你也无所畏惧吗?”

    那不知道被他从哪弄来的马车也被巡检司一起带走,马车拖走后李相宜才看到人群中一抹惹眼的赤色身影。

    注意到李相宜的视线,池砚循着她看去的方向也去看。

    “她就是俗年郡主,林西洲。”

    恰此时,林西洲同李相宜对上视线,眸光熠熠,却有点点灼热的惺惺相惜之意。

    彼时天空落雨,紧跟着林西洲身后的人撑着伞跟上来:“北渊的使团已经到了。”

    林西洲点过头后含笑对上浮台之上几人的视线:“今日实在是天公不作美,我同那北渊来使尚有几分交情为她引路,改日得闲定当拜会。”

    李相宜颔首回应。

    此时街头也由鸿胪府僚为引浩浩荡荡的来了一队车架。

    风尽息蹙眉凝视着队伍前面的那只青色的轿子,思绪渐远。

    李相宜见着熟悉,反应过来淡笑一声:“着实妙极,圣女的车架竟同北渊使团一同进京了。”

    “哦?这顶青色的轿子里面竟然是圣女吗?”池砚挑眉。

    李相宜当即明了:“这怕也是太后的意思了,北渊使团为与其余附属国分出差别特意选了最后一日进京,由大虞的圣女压在前面也是警告,万事不可越过大虞去。”

    李相宜察觉到风尽息的情绪,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也并未开口。

    风尽息看着青色的轿子逐渐远去,到底也没说些什么。

    “砚公子。”

    阁外小厮的声音传来。

    池砚回眸:“何事?”

    “有从上阳行宫来的弟子前来寻清规先生。”

    李相宜抬眸:“快请。”

    推门进来的是一袭云纹弟子服的单怀弟子,见到李相宜便是一拜:“小师叔,师叔祖请您去一趟上阳行宫,有不少京中贵族子弟闹事驻守侍卫和骁卫不敢拦导致那些人冲进正殿刺伤了人。”

    “伤人?”

    “是,”这弟子看到里的风尽息又道:“既然素卿公子也在就同去吧,被刺伤的正是九州学宫的书中君前辈。”

    风尽息挑眉:“哪家贵子?”

    “在下不识,却有四五人之众。”

    李相宜垂眸片刻行至书案前提笔写了一行字封好交给了外面的小厮:“送到丞相府,请丞相加印后立即送来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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