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里的雨还在不停下。
宋晚晚抬头对陈兆笑笑，她还没来得及说出想说的话，握着的手机却无法等待般终于传来震动。
在对方那样温和的疑惑下，宋晚晚别无他法，只好说了句，“稍等我一下。”
硕大的雨滴垂落在屏幕，漆黑一片的夜色里看不清来电人，可当接起的时候，冷冷淡淡的声音无不昭示出罪魁祸首。
他只说了两个字，“上车。”
随后一切都发生的那么快。
原来不需要回答，不需要反馈，这只是一句命令而非邀请。宋晚晚被架到车上的时候，被拦住的那些雨水顺着衣角往下滴，没追上的人连同被抛弃的伞跌倒在原地。
那些藏在心中的，经年累月迟钝的违和感，在这一刻愈演愈烈，奋力叫嚣着冲出这个身体。
下一秒，一块柔软的、淡蓝色的毛巾却被扔到她身上。
宋晚晚视线顺着上移，那人坐在黑暗里，这辆车没有动，沉沉夜色落在对方脸侧，只看得见优越的骨相，直到缠绵不断的硕大雨珠压在这片窗上，才露出他眼中淡漠的神色。
刘泽然缓缓收回手，纯黑的瞳孔在这样的坏天气里泛出一股阴冷感，“刚刚怎么没有立马上车？”
她揉了揉头发，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我以为你要送我们回去，刚想跟陈兆说来着。”
“这样有点太不礼貌了。”宋晚晚说得越来越犹豫、声音越来越小，“你怎么能……”
刘泽然颇有耐心地问了句，“我怎么能什么？我怎么能拆散你们这对小情侣？”
“你在瞎说什么？我跟他就是普通朋友。”
不过这并不该是话题的重点，在这样一个浓重的阴雨天，宋晚晚还是妥协着很轻地问了句，“你腿还好吗？”
他没说话。
宋晚晚靠在椅背上，心中又一次泛出那些不可描述的小小心思，要是咱俩今天一起出个车祸死了也挺好的。
这样一个荒唐的念头在一秒前复苏，又在一秒后栽入坟墓，被骤然响起的电话铃赶入盛大死亡。
她还没来得及拿起，手机已经被刘泽然从膝上拿了过去，他眼神淡淡看着来电人，径直打开免提举到她面前。
“喂？你还好吗？”
宽大手掌握着手机，在昏暗灯光下可以见得若隐若现的纹理。
周遭全是包围着的雨声，刻意被拉长的时间似乎一起滚落到屏幕上，变成一秒一秒增加的数字。
还有他的又一句，“喂？宋晚晚？”
“我没事。”
宋晚晚举起手刚想抢过来，刘泽然却往后一撤，让她扑了个空，她只好就着这样尴尬的情况解释道，“我没事，陈兆，刘泽然想送我们一起回家来着，我忘了和你说了。”
明明是在跟另一个人对话才对，可这样的局势让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经历着和刘泽然的对视。
他冷冷淡淡的话语在密闭的车厢中响起，“我是这个意思吗？”
电话那头的温柔男声一顿。
诡异的安静，诡异的沉默，宋晚晚觉得从浅显的层面来看，三个人都算同学关系，怎么会尴尬到这个样子。
她故作镇定地咳嗽了一声，大声道，“叔，把这电台关了哈，我跟同学打电话呢。”
刘泽然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宋晚晚更加朝他那边靠了靠，指尖比在唇边——嘘。
那本陈兆送的书在这样的动作下摔落在地，白色书角撞出沉闷一声，书封微微错位，露出些许字迹。
眼前人像是看准了这一瞬间的沉默，连忙把手机抢回来，关掉免提缩到座位旁打电话，“啊，没什么，我刚刚在关电台呢。”
刘泽然没再跟她幼稚地抢电话了，他只是弯腰捡起那本书，打开了第一页。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她愿意当一个被遗忘的时代产物，回到黄金时代的一九九九。
刘泽然记得这句话，非常清晰，这是宋晚晚当年演讲稿子里的最后一句话，是图书馆里偶遇那天看的书。
可封面却是这样截然不同的，甚至就对了一个数字的名称。
他微微侧头，电话那头像说了什么有意思的话，让她眉眼弯弯。
刘泽然垂下头，他指尖很随意地往后翻，可也只是停在了那一页。
看不懂的书，看名字只知道疑似是个日本人的作者，这一切都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固若金汤般树在两人之间。
-
车辆缓缓停下，撑伞的人已经等在屋外。
熟悉的翠府，熟悉的菜。
两人从前常来这里吃饭，AA付款。
如今，刘泽然只是坐在对面，淡淡地说了句，“我买过单了。”
宋晚晚一愣，她筷子还夹着那颗虾球，“那我转给……”
“不用。”
是她喜欢吃的虾球，她喜欢喝的苏打水。
刘泽然觉得自己点这么多她喜欢的菜是故意的，不就像什么犯罪分子上刑前吃的最后一顿饭，他要跟宋晚晚好好算算账，请她吃顿好的也没什么。
餐厅昏暗的光打在他脸上，眼睫扯出一片阴影，刘泽然缓缓抬起眼，漫不经心道，“怎么不继续吃了？”
他一筷子都没有动，此时还在继续说着，“你是不喜欢吃了，还是只是不想吃我买单的饭？”
宋晚晚一愣，三个月的倦怠期后，她给自己放的假还剩下最后一天。
可是。
她停了筷子，说得很轻，“别这样好不好？”
不要总是这样，也不要总是让我这样。
但刘泽然吃准了这一点，他知道宋晚晚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走，不会朝他发火。
眼前又是熟悉的沉默，他嘴角漫出一声嗤笑，“我们都是仇人了，你恨我恨不得我去死。是不是我死了，你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跟别人在一起了？”
宋晚晚只是看着他，抿着唇有些无措的样子。
她心中消散的古怪情绪愈发浓重，就像粗壮的古树不停往下扎根，冲破那些钢筋水泥不断更下、更深。
在同样的暴雨天，仿佛一切都回到过去车祸后最初的日子里。
她还是缓缓地说了句，“你别老咒自己，话说多了容易成真的。”
很好。
非常好。
这样一句话说得刘泽然都快气死了，他仿佛卸下所有伪装，一眨眼又回到很多年前那个中二病的年纪，“宋晚晚！是你先咒我去死的！你还想让陆林桥陪我一起去！”
宋晚晚快无语死了，她站起身来也生气了，“我们吃饭吃的好好的，是你总是要提这些话！我又没有不喜欢和你一起吃饭，讨厌的话我早就走了！”
“再说了……”她双手叉着腰，说得有点不好意思，“那我连我自己一起咒，在这件事上我们是公平的。”
刘泽然缓缓挑眉，“你老咒自己干嘛？你不会想跟我埋在一个棺材里蹭我家的祖坟？”
宋晚晚忍了又忍，却听见面前人接着在说，“所以你是喜欢跟我一起吃饭的，那你怎么六个虾球才吃了两个？”
够了。
她真的要翻白眼了。
宋晚晚冷笑一声，“我是喜欢钱，不用自己付钱的饭当然好了。”
好像只有这样吵两句，两人之间的氛围才能轻松起来，一眨眼又可以回到很多年前打打闹闹的时间里。
刘泽然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走的时候还给她打包了一份虾球，说回家继续当宵夜吧。
车外是狂风暴雨。
宋晚晚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你今天，为什么要来接我？”
刘泽然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这种天你妈会来接你吗？你就算想淋雨感冒也得把游泳课的钱交了再说。”
“那是游泳馆做活动，我被抽为了幸运学生！”
眼前人只是冷冷笑了声，“那是我家的游泳馆，写的明明白白，一年内学不会，再学就得交钱。”
宋晚晚简直怀疑这个人是故意的，但这样一句玩笑般的话，却让她诡异地安心下来。
似乎刘泽然还可以是从前那个中二病，高冷只是他为了装酷的人设罢了。
-
翠府和云城一号离得并不远，车辆只不过刚刚驶入，就从窗边隐隐约约看见门口站着几个人。
刘泽然撑伞送她下去，两人之间又回到了沉默，可宋晚晚看见站着的人时却浑身一僵。
陈兆等在门口，手里还拿着那把坏掉的透明伞。她的妈妈站在屋檐下，抱着手臂正在交谈些什么。
而同样出现的人，还有那个很好很温柔的老师。
陈兆看着她安安稳稳下车才松下一口气来，“你没事吧？”
众人视线都被吸引过来。
李静楠看起来是急匆匆披了件外套就出来了，此时言笑晏晏，“王老师，真没事，晚晚就是跟她朋友出去吃个夜宵，这年头晚自习上得多累啊。”
刘泽然骨节分明的手还沉稳有力地撑着那把黑色大伞，宋晚晚站在伞下，垂怜的雨珠在庇佑下干脆地摔落在地。
王蓉丽笑着应付了几句，接着转过身很认真地问，“晚晚，是这样的吗？”
李静楠已经又一次开始解释了，“两小孩闹别扭呢，晚上回去我好好教育一下。”
“我。”宋晚晚攥紧了拳。
她站在刘泽然的伞下，她的妈妈就站在对面。
而刘泽然没有说话，只能感到那股冰凉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
他把选择权给了宋晚晚，选择你要说的话，选择你要面对的结果。看似都是自己做出的选择，实际上永远都是走上了一条被裹挟的道路。
宋晚晚低下头，她觉得自己无地自容，又一次感到这样仿佛可以吞没天地般的羞愧，“是这样的，只是在闹别扭。”
“只是，当时不太想走……”
刘泽然沉默地看着她，微微侧过伞页，遮住陈兆定在原地般的视线。
李静楠硬生生把这句含糊不清的话扭转过来，笑着一脸不好意思，“孩子就是喜欢闹脾气，王老师真是辛苦你了，大晚上还专门过来一趟。”
“没事没事，都是我们的工作。”
王丽蓉交谈完却没有立马离开，只是朝她走了过来。
宋晚晚完全不敢抬头看她了，她感到自己甚至有些麻木地站在原地。
可出乎意料的是，王老师只是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肩，“这么晚了要注意安全，别让老师和你的家长担心。”
学生低着头，一直都低着头，在她妈妈的催促下才低低说了句好。
王丽蓉顾及着明天的工作，转身正准备回去，可考虑到过往发生的那些事，她还是转头看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
雨水在灯光下像流星般快速滑落，擦过她的双眼，落进唇齿，在微微闭合间骤然黯淡。
她在说——
可是太暗，太轻，已经看不见了。
-
最后在各方人员的协调下，总算是结束了，刘泽然婉拒了李静楠的邀请，只是在走之前拿过宋晚晚的手机加回了自己的好友。
李静楠笑着送人离开，直到视线里再也看不清车辆。
门外骤然有闪电劈下，浓重的亮意涂抹在面前，身后是一条愈发浓重的阴影。
宋晚晚被雷声吓得一跳看过去时，只得到了李静楠沉默的背影。
华贵的裙摆每一缕都细微摆动着，扶着门框的手青筋蹦起，她说，“你在干什么？”
还没等到宋晚晚回答，李静楠已经怒气冲冲地转过身来，高跟鞋一下又一下冲击着地面撞出尖锐声响，一切又变到几乎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场面。
她脸上满是愠怒，狠狠拽起女儿的手，语气高昂，“你怎么能把他好友删了？你怎么能跟老师说这种话？”
不断的暴雨、不断的问题，整个城市陷入潮湿雨季，回到不停下坠着的灰色漩涡中心。
宋晚晚甩开被她握着的那只手，踉跄了几步，她试图很理智地说，“因为觉得对不起他。”
不值得、不应该、不需要。
可是还没等人反应过来，迎面已经是一个巴掌。
清脆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豪宅里不断回响，纠缠着没有尽头。
宋晚晚抬头对陈兆笑笑，她还没来得及说出想说的话，握着的手机却无法等待般终于传来震动。
在对方那样温和的疑惑下，宋晚晚别无他法，只好说了句，“稍等我一下。”
硕大的雨滴垂落在屏幕，漆黑一片的夜色里看不清来电人，可当接起的时候，冷冷淡淡的声音无不昭示出罪魁祸首。
他只说了两个字，“上车。”
随后一切都发生的那么快。
原来不需要回答，不需要反馈，这只是一句命令而非邀请。宋晚晚被架到车上的时候，被拦住的那些雨水顺着衣角往下滴，没追上的人连同被抛弃的伞跌倒在原地。
那些藏在心中的，经年累月迟钝的违和感，在这一刻愈演愈烈，奋力叫嚣着冲出这个身体。
下一秒，一块柔软的、淡蓝色的毛巾却被扔到她身上。
宋晚晚视线顺着上移，那人坐在黑暗里，这辆车没有动，沉沉夜色落在对方脸侧，只看得见优越的骨相，直到缠绵不断的硕大雨珠压在这片窗上，才露出他眼中淡漠的神色。
刘泽然缓缓收回手，纯黑的瞳孔在这样的坏天气里泛出一股阴冷感，“刚刚怎么没有立马上车？”
她揉了揉头发，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我以为你要送我们回去，刚想跟陈兆说来着。”
“这样有点太不礼貌了。”宋晚晚说得越来越犹豫、声音越来越小，“你怎么能……”
刘泽然颇有耐心地问了句，“我怎么能什么？我怎么能拆散你们这对小情侣？”
“你在瞎说什么？我跟他就是普通朋友。”
不过这并不该是话题的重点，在这样一个浓重的阴雨天，宋晚晚还是妥协着很轻地问了句，“你腿还好吗？”
他没说话。
宋晚晚靠在椅背上，心中又一次泛出那些不可描述的小小心思，要是咱俩今天一起出个车祸死了也挺好的。
这样一个荒唐的念头在一秒前复苏，又在一秒后栽入坟墓，被骤然响起的电话铃赶入盛大死亡。
她还没来得及拿起，手机已经被刘泽然从膝上拿了过去，他眼神淡淡看着来电人，径直打开免提举到她面前。
“喂？你还好吗？”
宽大手掌握着手机，在昏暗灯光下可以见得若隐若现的纹理。
周遭全是包围着的雨声，刻意被拉长的时间似乎一起滚落到屏幕上，变成一秒一秒增加的数字。
还有他的又一句，“喂？宋晚晚？”
“我没事。”
宋晚晚举起手刚想抢过来，刘泽然却往后一撤，让她扑了个空，她只好就着这样尴尬的情况解释道，“我没事，陈兆，刘泽然想送我们一起回家来着，我忘了和你说了。”
明明是在跟另一个人对话才对，可这样的局势让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经历着和刘泽然的对视。
他冷冷淡淡的话语在密闭的车厢中响起，“我是这个意思吗？”
电话那头的温柔男声一顿。
诡异的安静，诡异的沉默，宋晚晚觉得从浅显的层面来看，三个人都算同学关系，怎么会尴尬到这个样子。
她故作镇定地咳嗽了一声，大声道，“叔，把这电台关了哈，我跟同学打电话呢。”
刘泽然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宋晚晚更加朝他那边靠了靠，指尖比在唇边——嘘。
那本陈兆送的书在这样的动作下摔落在地，白色书角撞出沉闷一声，书封微微错位，露出些许字迹。
眼前人像是看准了这一瞬间的沉默，连忙把手机抢回来，关掉免提缩到座位旁打电话，“啊，没什么，我刚刚在关电台呢。”
刘泽然没再跟她幼稚地抢电话了，他只是弯腰捡起那本书，打开了第一页。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她愿意当一个被遗忘的时代产物，回到黄金时代的一九九九。
刘泽然记得这句话，非常清晰，这是宋晚晚当年演讲稿子里的最后一句话，是图书馆里偶遇那天看的书。
可封面却是这样截然不同的，甚至就对了一个数字的名称。
他微微侧头，电话那头像说了什么有意思的话，让她眉眼弯弯。
刘泽然垂下头，他指尖很随意地往后翻，可也只是停在了那一页。
看不懂的书，看名字只知道疑似是个日本人的作者，这一切都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固若金汤般树在两人之间。
-
车辆缓缓停下，撑伞的人已经等在屋外。
熟悉的翠府，熟悉的菜。
两人从前常来这里吃饭，AA付款。
如今，刘泽然只是坐在对面，淡淡地说了句，“我买过单了。”
宋晚晚一愣，她筷子还夹着那颗虾球，“那我转给……”
“不用。”
是她喜欢吃的虾球，她喜欢喝的苏打水。
刘泽然觉得自己点这么多她喜欢的菜是故意的，不就像什么犯罪分子上刑前吃的最后一顿饭，他要跟宋晚晚好好算算账，请她吃顿好的也没什么。
餐厅昏暗的光打在他脸上，眼睫扯出一片阴影，刘泽然缓缓抬起眼，漫不经心道，“怎么不继续吃了？”
他一筷子都没有动，此时还在继续说着，“你是不喜欢吃了，还是只是不想吃我买单的饭？”
宋晚晚一愣，三个月的倦怠期后，她给自己放的假还剩下最后一天。
可是。
她停了筷子，说得很轻，“别这样好不好？”
不要总是这样，也不要总是让我这样。
但刘泽然吃准了这一点，他知道宋晚晚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走，不会朝他发火。
眼前又是熟悉的沉默，他嘴角漫出一声嗤笑，“我们都是仇人了，你恨我恨不得我去死。是不是我死了，你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跟别人在一起了？”
宋晚晚只是看着他，抿着唇有些无措的样子。
她心中消散的古怪情绪愈发浓重，就像粗壮的古树不停往下扎根，冲破那些钢筋水泥不断更下、更深。
在同样的暴雨天，仿佛一切都回到过去车祸后最初的日子里。
她还是缓缓地说了句，“你别老咒自己，话说多了容易成真的。”
很好。
非常好。
这样一句话说得刘泽然都快气死了，他仿佛卸下所有伪装，一眨眼又回到很多年前那个中二病的年纪，“宋晚晚！是你先咒我去死的！你还想让陆林桥陪我一起去！”
宋晚晚快无语死了，她站起身来也生气了，“我们吃饭吃的好好的，是你总是要提这些话！我又没有不喜欢和你一起吃饭，讨厌的话我早就走了！”
“再说了……”她双手叉着腰，说得有点不好意思，“那我连我自己一起咒，在这件事上我们是公平的。”
刘泽然缓缓挑眉，“你老咒自己干嘛？你不会想跟我埋在一个棺材里蹭我家的祖坟？”
宋晚晚忍了又忍，却听见面前人接着在说，“所以你是喜欢跟我一起吃饭的，那你怎么六个虾球才吃了两个？”
够了。
她真的要翻白眼了。
宋晚晚冷笑一声，“我是喜欢钱，不用自己付钱的饭当然好了。”
好像只有这样吵两句，两人之间的氛围才能轻松起来，一眨眼又可以回到很多年前打打闹闹的时间里。
刘泽然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走的时候还给她打包了一份虾球，说回家继续当宵夜吧。
车外是狂风暴雨。
宋晚晚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你今天，为什么要来接我？”
刘泽然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这种天你妈会来接你吗？你就算想淋雨感冒也得把游泳课的钱交了再说。”
“那是游泳馆做活动，我被抽为了幸运学生！”
眼前人只是冷冷笑了声，“那是我家的游泳馆，写的明明白白，一年内学不会，再学就得交钱。”
宋晚晚简直怀疑这个人是故意的，但这样一句玩笑般的话，却让她诡异地安心下来。
似乎刘泽然还可以是从前那个中二病，高冷只是他为了装酷的人设罢了。
-
翠府和云城一号离得并不远，车辆只不过刚刚驶入，就从窗边隐隐约约看见门口站着几个人。
刘泽然撑伞送她下去，两人之间又回到了沉默，可宋晚晚看见站着的人时却浑身一僵。
陈兆等在门口，手里还拿着那把坏掉的透明伞。她的妈妈站在屋檐下，抱着手臂正在交谈些什么。
而同样出现的人，还有那个很好很温柔的老师。
陈兆看着她安安稳稳下车才松下一口气来，“你没事吧？”
众人视线都被吸引过来。
李静楠看起来是急匆匆披了件外套就出来了，此时言笑晏晏，“王老师，真没事，晚晚就是跟她朋友出去吃个夜宵，这年头晚自习上得多累啊。”
刘泽然骨节分明的手还沉稳有力地撑着那把黑色大伞，宋晚晚站在伞下，垂怜的雨珠在庇佑下干脆地摔落在地。
王蓉丽笑着应付了几句，接着转过身很认真地问，“晚晚，是这样的吗？”
李静楠已经又一次开始解释了，“两小孩闹别扭呢，晚上回去我好好教育一下。”
“我。”宋晚晚攥紧了拳。
她站在刘泽然的伞下，她的妈妈就站在对面。
而刘泽然没有说话，只能感到那股冰凉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
他把选择权给了宋晚晚，选择你要说的话，选择你要面对的结果。看似都是自己做出的选择，实际上永远都是走上了一条被裹挟的道路。
宋晚晚低下头，她觉得自己无地自容，又一次感到这样仿佛可以吞没天地般的羞愧，“是这样的，只是在闹别扭。”
“只是，当时不太想走……”
刘泽然沉默地看着她，微微侧过伞页，遮住陈兆定在原地般的视线。
李静楠硬生生把这句含糊不清的话扭转过来，笑着一脸不好意思，“孩子就是喜欢闹脾气，王老师真是辛苦你了，大晚上还专门过来一趟。”
“没事没事，都是我们的工作。”
王丽蓉交谈完却没有立马离开，只是朝她走了过来。
宋晚晚完全不敢抬头看她了，她感到自己甚至有些麻木地站在原地。
可出乎意料的是，王老师只是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肩，“这么晚了要注意安全，别让老师和你的家长担心。”
学生低着头，一直都低着头，在她妈妈的催促下才低低说了句好。
王丽蓉顾及着明天的工作，转身正准备回去，可考虑到过往发生的那些事，她还是转头看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
雨水在灯光下像流星般快速滑落，擦过她的双眼，落进唇齿，在微微闭合间骤然黯淡。
她在说——
可是太暗，太轻，已经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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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在各方人员的协调下，总算是结束了，刘泽然婉拒了李静楠的邀请，只是在走之前拿过宋晚晚的手机加回了自己的好友。
李静楠笑着送人离开，直到视线里再也看不清车辆。
门外骤然有闪电劈下，浓重的亮意涂抹在面前，身后是一条愈发浓重的阴影。
宋晚晚被雷声吓得一跳看过去时，只得到了李静楠沉默的背影。
华贵的裙摆每一缕都细微摆动着，扶着门框的手青筋蹦起，她说，“你在干什么？”
还没等到宋晚晚回答，李静楠已经怒气冲冲地转过身来，高跟鞋一下又一下冲击着地面撞出尖锐声响，一切又变到几乎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场面。
她脸上满是愠怒，狠狠拽起女儿的手，语气高昂，“你怎么能把他好友删了？你怎么能跟老师说这种话？”
不断的暴雨、不断的问题，整个城市陷入潮湿雨季，回到不停下坠着的灰色漩涡中心。
宋晚晚甩开被她握着的那只手，踉跄了几步，她试图很理智地说，“因为觉得对不起他。”
不值得、不应该、不需要。
可是还没等人反应过来，迎面已经是一个巴掌。
清脆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豪宅里不断回响，纠缠着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