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凌没想到，她恢复的灵力并不少，已经可以做到短暂的隐身。
离她最近的医院叫三川，是一间小三甲，停尸间偏僻荒凉，四周无人。
夜幕四合，祈凌站在老树之下，眸色稍一鎏金，隐匿了身形。
停尸间的前门狭窄厚重，保安特意守在门口，以免闲人进出。
隐身的祈凌绕过保安进了门，走路扬起的风刮掉桌上的废弃彩票，保安耷眼一扫，继续埋头刷快手。
祈凌似乎也恢复了一丝嗅觉，闻着味找到最大的停尸间。
开门，进屋，锁门，看向满墙四方的小匣子，打开所有匣子，扯掉所有白布，坐进墙角。
一气呵成后，祈凌面朝满屋尸体，听了十首伤心情歌。
估摸着，阴气攒得够了。
祈凌从双肩包掏出火枪，一根红绳，一张白纸，一根笔。
她用握毛笔的姿势握着速干快写王，在白纸上写下【阎罗】，将纸放在地上。
红绳一端缠着祈凌的手腕，一端落在纸上。
她用另一只手拿起火枪，点燃纸张。
淬蓝的火焰在昏黑的停尸间里显得诡谲，纸张燃得热烈，火焰就势蔓延红绳之上，顺着红绳烧到祈灵的手腕时，静灭的顶灯忽而晃亮晃灭，屋内的所有静置电器，皆发出吱哇的磁波声响。
停尸间外，低头刷手机的保安忽而顿了手，抬头时全眼浑黑，正襟危坐，直视前方。
半晌，离祈凌最近的一具尸体坐了起来。
这是一个穿着制服裙的萝莉，浓眉大眼，身形高挑，浅黄色的头发梳成双马尾。
萝莉下地抻懒腰时，祈凌看到她的后脑开裂狰狞的缝隙，被称为脑浆的成分应是流干了，里面只有白色的头骨。
萝莉打了个哈欠，疑惑问：“谁在召唤老子？”
祈凌缩在墙角：“是我。”
萝莉转向祈凌，美丽的尸体吓得一抖：“哇靠，这怎么有个人？你是不是想吓死我？”
祈凌：“…你已经死了。”
萝莉恍然：“对欸，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她坐在她的小床上，面朝祈凌，“你来自哪一界，来人界干嘛？”
祈凌老实答：“神界。我被神罚，降维了。”
萝莉轻快晃着脚丫：“哦哦，你怎么知道这个办法可以找到我？”
祈凌：“我家有个迷迷糊糊的小妹，经常降维，她告诉我的。”
“经常降维的迷糊小妹？”萝莉抬眼思索，忽而扬声，“九玄？”
祈凌：“嗯。”她眼底浮现些微宠溺，“你竟记得她，看来她确实是降维界的常客。”
萝莉：“不常，也就九百多次吧。”
祈凌：“……”
她猜到很多，但没猜到这么多。
萝莉又道：“九玄的几个姐姐，个个鼎鼎有名，不知你是——”
祈凌不做隐瞒，直言：“祈凌。”
萝莉猛吸一口气，瞬间跳至地面：“我滴鬼鬼，你…您！您就是神界第一美强惨，无敌战神七翼灵王？”
祈凌：“嗯。”
萝莉恨不得扑到祈凌身上，大眼冒着星星，张牙舞爪：“武神殿下，您是我的偶像哇！”
祈凌：“你崇拜我？我的名声不是很臭吗。”
萝莉一脸忿忿：“那些传闻分明就是谣言！像我这种高智商的天才，才不会轻易上当！”
祈凌静一瞬，轻道：“谢谢。”
萝莉豪迈道：“别客气！不过您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会被神罚？”
“忘了。”祈凌简略道，“既来之则安之。我找你，是因为另一件事。”
萝莉：“您只管吩咐！”
祈凌：“我恢复了灵力，不多。”
萝莉瞪圆了眼：“您…恢复了灵力？在这具人类的肉身里？”
祈凌：“嗯。”
她隐了身。
萝莉惊呼：“还真是！”
祈凌现身：“为何会这样？”
萝莉严肃地摇摇头：“不知道，我很久没接到降维神的求助了，更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我需要时间去查。”
这么说着，萝莉蹲在祈凌身前，稍作观察后，犹豫道：“说不定，跟您眼尾这块胎记有关。”
祈凌：“你是说，问题出在原主的肉身上？”
萝莉：“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会尽快确认这个猜测。”又问，“您刚才说，您才降维几个小时，需要我帮您调查原主的平生吗？”
祈凌：“需要，顺便查一下，原主欠了多少债。”
萝莉：“没问题。”
她大叉着腿，双手环胸，眸中流过鬼绿色荧光，再开口时，音色从俏丽的少女变为率真的青年。
萝莉：“名字。”
祈凌：“谢柔甲。”
萝莉：“时间。”
祈凌：“2050年四月。”
室内扬起呼嚎的风。
半晌，萝莉一字一句道：“地球女子谢柔甲，二十五岁。亲缘空，姻缘空，事业空，物质资产空，电子资产空，负债二百七十六万。”
祈凌稍显疑惑：“亲缘空…”
萝莉：“就是孤儿。”
祈凌缄默。
萝莉忽而转移话题：“您在降维这几个小时里，有没有积攒功德？”
祈凌：“积攒功德？”
萝莉：“我刚才查资料时，读了一份存档，这才想起上个落到人界的降维神也出了点意外，跟积攒功德有关。”
祈凌稍作回想：“我只是顺手帮了一个女人，没做什么大事。”
萝莉嘟着嘴思索片刻：“这样，我找找您身边有哪些重大冤案，您去帮帮忙，看会不会恢复更多灵力。”
祈凌点了点头。
萝莉眸色鬼绿，极速思索着什么，半晌道：“您的城市有一条地头蛇，恶贯满盈，明日是他儿子的婚礼。人鬼两界互通数据有限，我无法告知您该做什么，只能推断出，您只要去了婚礼，就会积攒一大坨功德。”
祈凌没有异议：“婚礼在哪？”
萝莉：“喜来登，您的城市只有一家。那地头蛇叫亚周，举行婚礼的是他第二个孩子，叫亚虔。”
祈凌惊诧而默——亚虔？
萝莉没有察觉异样，继续道：“我与您沟通了冥界的十分钟，意味着人界已过十个小时，天快亮了，您可以直接去婚礼现场。”
祈凌：“…哦。”
她站起身，忽而想到一件被她遗忘的事：“阎罗，你借我三百万，我三倍奉还。”
萝莉笑道：“放心吧，您不说我也会帮忙的！我手下办事利落，太阳升起时，就能给您送到。”
祈凌：“那就送到婚礼现场吧。”
萝莉：“没问题！提前祝您攒功顺利，我明晚主动找您！”
祈凌：“谢谢。”
萝莉躺回小匣子里，看向祈凌：“趁我没走，您还有别的事吗？”
祈凌稍显犹疑。她确实没有事，也确实有一件事，一件与她毫无瓜葛，但又被她介怀的事。
可犹豫不决并非她的作风，她最终还是问了：“你附身的这具尸体这么年轻，为何会死？”
萝莉稍显意外：“您…在关心这具尸体？”
祈凌：“嗯。”
萝莉压低声音：“您和传闻中的您…实在大相径庭。”
祈凌：“就像你说的，传闻能有几分真？”
萝莉笑得灿烂：“您说得对。”
她恢复正经神色，眼中鬼绿莹莹，片刻后道：“地球女子迟歌，十七岁。亲缘中，姻缘空，事业空，物质资产空，电子资产上，负债一百三十五万。”
祈凌蹙起眉，稍显困惑——这姑娘，怎和小草的生平这般像？
迟歌刚问出：“您是不是觉得…”
话未说完，忽而敛去表情，昂起头，自眉心散出一片混沌的墨绿色暗光，幽幽盘旋空中。
迟歌身体失重，跌回小床上，散落满地的白布这时升至空中，将所有尸体完好盖住，也包括迟歌。
敞开的小匣子们自行缩了回去，屋里瞬时干干净净，似是无事发生。
祈凌站起身，环视一瞬后看向手机，居然已是早上六点半，太阳初升。
阎罗应是承不住阳气，被迫下了线。
祈凌走到装填迟歌尸体的小匣子前，没有探到异常，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迟歌的死，也许和小草的死关联甚深。
为了验证自己的直觉，祈凌背上双肩包离开。
她大喇喇走出前门时，保安正在揉捏酸痛的肩颈，见停尸间里走出一名少女，保安猛力眨眨眼，张着嘴呆愣无声。
祈凌昂首路过，礼貌道：“早安。”
昨日阴雨，今日朗晴。
祈凌在晨雾中走出医院，马路两旁延伸而去的树干上挂着大红灯笼，天上飘着红色的热气球。
路边行人三两，扫地阿姨问：“今天咋这么热闹？”
晨练的阿姨热心解答：“早就开始热闹了，今日是正式的热闹——亚家二少爷今日结婚！”
扫地阿姨顿悟：“对咯，亚周的二儿子就要结婚了！啧啧啧，瞧这阵仗，那新娘子得多幸福，多骄傲啊！”
晨练的阿姨兴致高昂：“亚氏在婚宴外场设了功德箱，所有人都可以捐钱，善款会流入【空山计划】作为资金。我昨天特意取了钱，让我儿子到会场捐钱去！”
扫地阿姨一脸讶异：“还能捐钱？我居然不知道这事，亏我还是靠【空山计划】走出来的——哎呀，我这就去取钱，我也去捐！”
祈凌察觉手机震了起来，是一条催债短信。
短信提示欠款逾期，请尽快到总部还款，本息共二百四十九万，借款方的名字令祈凌稍皱眉头。
亚氏金融借贷中心。
祈凌退出短信，点开导航，查到喜来登酒店在市中心，离她九公里，打车二十三元，小草的微信里还剩十五。
抬眼见扫地阿姨走到自行车棚，熟练解锁一辆黄色自行车，她站在一旁观察了全过程。
阿姨走后，她模仿着扫了一辆车，起先骑得摇摇晃晃，后来掌握了技巧，行云流水上了大路。
当祈凌发现周身的小黄车越来越多，且大家是一个目的地时，她不再看导航，只管混在大部队里，直到天上的热气球，报喜鸟，云中影，无人机逐渐眼花缭乱，祈凌知道快要到了。
果然，拐过十字路口，硕大的广场上彩旗漫漫，花团锦簇，亦是人声鼎沸，人山人海。
警官和保安们挤在人群之中，吹哨声微不足道，人们排的蛇形长队盘踞整个广场，长队首部的小亭顶上写着【空山计划功德亭】。
亭周伫立一队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官，手执械枪，头顶重盔，祈凌猜测，这是人界最高级别的护卫官。
祈凌将共享单车停在指定位置，抬眼看向酒店门口的龙头招牌，其上写着亚虔，落落。
这才想起，这场婚礼的新娘，是对小草最好的宝宝。
祈凌走进一处拐角，趁无人时隐了身，向婚礼内场走去。
绕着热热闹闹的会场逛了一圈，祈凌发现两个疑点。
其一，她没有找到那个叫亚周的人。
其二，硕大的会场保安遍地，巡逻森严，来来往往的宾客，全部都是男人。
祈凌顺着指引的门牌去往后台，前厅的哄闹声渐渐消失，后台长廊空无一人，安静得有些诡异。她寻到标着梳妆室的房间，轻轻一推就推开了门。
开门这一瞬，软糯糯，可怜怜的娇嗔即刻入耳：“小花，你怎么才接我电话呀？我向你道歉，让你做伴娘确实是我不对！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可一定要来，要不然，亚虔会怪我小心眼的！”
祈凌稍敛眉头——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她干脆推开门，在豪华空荡的梳妆间里看见一个漂亮女人，赤条条坐在沙发上，身后挂着鎏光的婚纱。
女人把电话举在耳边，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女人静默片刻，嗤笑一声：“你说什么，你不喜欢亚虔了？笑话，狗可改不了吃屎！”
她的语气盛气凌人，精致的脸蛋却面无表情，像是完全没有情绪。
祈凌走到女人身边，在她锁骨上看到两个字，落落。
落落忽而陷入静默，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像是对面挂断了电话。随即举着手机，机械地打出一串号码，重新将手机放在耳边。
片刻后，许是电话接通，落落面无表情地撒娇道：“小美，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让你做伴娘，确实是我太冒失，我向你道歉！但我是天下对你最好的宝宝，我和亚虔的婚礼，你可一定要来呀！”
又是这段话。
祈凌若有所思，随后现了身形，光明正大看着落落。
落落却像看不见她，无神的双眼直视前方，嗤笑一声：“你说什么，你不喜欢亚虔了？笑话，狗可改不了吃屎！”
静默片刻，对面似乎又挂断了电话，落落继续拨下一通，片刻后娇滴滴道：“小月，你终于肯接我电话——”
祈凌这时倾过身，抢下落落的手机。
只见落落在手机离手这一瞬，身体里的某处忽而传来嘟嘟的提示音，瞳孔闪着白色噪点，陷入诡异的静默。
如此，祈凌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落落就像一个精美的躯壳，说着设内的台词，做着设定的动作，一旦被外力干涉，超出设定范畴，就会宕机，坏死。
她是机器。
离她最近的医院叫三川，是一间小三甲，停尸间偏僻荒凉，四周无人。
夜幕四合，祈凌站在老树之下，眸色稍一鎏金，隐匿了身形。
停尸间的前门狭窄厚重，保安特意守在门口，以免闲人进出。
隐身的祈凌绕过保安进了门，走路扬起的风刮掉桌上的废弃彩票，保安耷眼一扫，继续埋头刷快手。
祈凌似乎也恢复了一丝嗅觉，闻着味找到最大的停尸间。
开门，进屋，锁门，看向满墙四方的小匣子，打开所有匣子，扯掉所有白布，坐进墙角。
一气呵成后，祈凌面朝满屋尸体，听了十首伤心情歌。
估摸着，阴气攒得够了。
祈凌从双肩包掏出火枪，一根红绳，一张白纸，一根笔。
她用握毛笔的姿势握着速干快写王，在白纸上写下【阎罗】，将纸放在地上。
红绳一端缠着祈凌的手腕，一端落在纸上。
她用另一只手拿起火枪，点燃纸张。
淬蓝的火焰在昏黑的停尸间里显得诡谲，纸张燃得热烈，火焰就势蔓延红绳之上，顺着红绳烧到祈灵的手腕时，静灭的顶灯忽而晃亮晃灭，屋内的所有静置电器，皆发出吱哇的磁波声响。
停尸间外，低头刷手机的保安忽而顿了手，抬头时全眼浑黑，正襟危坐，直视前方。
半晌，离祈凌最近的一具尸体坐了起来。
这是一个穿着制服裙的萝莉，浓眉大眼，身形高挑，浅黄色的头发梳成双马尾。
萝莉下地抻懒腰时，祈凌看到她的后脑开裂狰狞的缝隙，被称为脑浆的成分应是流干了，里面只有白色的头骨。
萝莉打了个哈欠，疑惑问：“谁在召唤老子？”
祈凌缩在墙角：“是我。”
萝莉转向祈凌，美丽的尸体吓得一抖：“哇靠，这怎么有个人？你是不是想吓死我？”
祈凌：“…你已经死了。”
萝莉恍然：“对欸，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她坐在她的小床上，面朝祈凌，“你来自哪一界，来人界干嘛？”
祈凌老实答：“神界。我被神罚，降维了。”
萝莉轻快晃着脚丫：“哦哦，你怎么知道这个办法可以找到我？”
祈凌：“我家有个迷迷糊糊的小妹，经常降维，她告诉我的。”
“经常降维的迷糊小妹？”萝莉抬眼思索，忽而扬声，“九玄？”
祈凌：“嗯。”她眼底浮现些微宠溺，“你竟记得她，看来她确实是降维界的常客。”
萝莉：“不常，也就九百多次吧。”
祈凌：“……”
她猜到很多，但没猜到这么多。
萝莉又道：“九玄的几个姐姐，个个鼎鼎有名，不知你是——”
祈凌不做隐瞒，直言：“祈凌。”
萝莉猛吸一口气，瞬间跳至地面：“我滴鬼鬼，你…您！您就是神界第一美强惨，无敌战神七翼灵王？”
祈凌：“嗯。”
萝莉恨不得扑到祈凌身上，大眼冒着星星，张牙舞爪：“武神殿下，您是我的偶像哇！”
祈凌：“你崇拜我？我的名声不是很臭吗。”
萝莉一脸忿忿：“那些传闻分明就是谣言！像我这种高智商的天才，才不会轻易上当！”
祈凌静一瞬，轻道：“谢谢。”
萝莉豪迈道：“别客气！不过您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会被神罚？”
“忘了。”祈凌简略道，“既来之则安之。我找你，是因为另一件事。”
萝莉：“您只管吩咐！”
祈凌：“我恢复了灵力，不多。”
萝莉瞪圆了眼：“您…恢复了灵力？在这具人类的肉身里？”
祈凌：“嗯。”
她隐了身。
萝莉惊呼：“还真是！”
祈凌现身：“为何会这样？”
萝莉严肃地摇摇头：“不知道，我很久没接到降维神的求助了，更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我需要时间去查。”
这么说着，萝莉蹲在祈凌身前，稍作观察后，犹豫道：“说不定，跟您眼尾这块胎记有关。”
祈凌：“你是说，问题出在原主的肉身上？”
萝莉：“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会尽快确认这个猜测。”又问，“您刚才说，您才降维几个小时，需要我帮您调查原主的平生吗？”
祈凌：“需要，顺便查一下，原主欠了多少债。”
萝莉：“没问题。”
她大叉着腿，双手环胸，眸中流过鬼绿色荧光，再开口时，音色从俏丽的少女变为率真的青年。
萝莉：“名字。”
祈凌：“谢柔甲。”
萝莉：“时间。”
祈凌：“2050年四月。”
室内扬起呼嚎的风。
半晌，萝莉一字一句道：“地球女子谢柔甲，二十五岁。亲缘空，姻缘空，事业空，物质资产空，电子资产空，负债二百七十六万。”
祈凌稍显疑惑：“亲缘空…”
萝莉：“就是孤儿。”
祈凌缄默。
萝莉忽而转移话题：“您在降维这几个小时里，有没有积攒功德？”
祈凌：“积攒功德？”
萝莉：“我刚才查资料时，读了一份存档，这才想起上个落到人界的降维神也出了点意外，跟积攒功德有关。”
祈凌稍作回想：“我只是顺手帮了一个女人，没做什么大事。”
萝莉嘟着嘴思索片刻：“这样，我找找您身边有哪些重大冤案，您去帮帮忙，看会不会恢复更多灵力。”
祈凌点了点头。
萝莉眸色鬼绿，极速思索着什么，半晌道：“您的城市有一条地头蛇，恶贯满盈，明日是他儿子的婚礼。人鬼两界互通数据有限，我无法告知您该做什么，只能推断出，您只要去了婚礼，就会积攒一大坨功德。”
祈凌没有异议：“婚礼在哪？”
萝莉：“喜来登，您的城市只有一家。那地头蛇叫亚周，举行婚礼的是他第二个孩子，叫亚虔。”
祈凌惊诧而默——亚虔？
萝莉没有察觉异样，继续道：“我与您沟通了冥界的十分钟，意味着人界已过十个小时，天快亮了，您可以直接去婚礼现场。”
祈凌：“…哦。”
她站起身，忽而想到一件被她遗忘的事：“阎罗，你借我三百万，我三倍奉还。”
萝莉笑道：“放心吧，您不说我也会帮忙的！我手下办事利落，太阳升起时，就能给您送到。”
祈凌：“那就送到婚礼现场吧。”
萝莉：“没问题！提前祝您攒功顺利，我明晚主动找您！”
祈凌：“谢谢。”
萝莉躺回小匣子里，看向祈凌：“趁我没走，您还有别的事吗？”
祈凌稍显犹疑。她确实没有事，也确实有一件事，一件与她毫无瓜葛，但又被她介怀的事。
可犹豫不决并非她的作风，她最终还是问了：“你附身的这具尸体这么年轻，为何会死？”
萝莉稍显意外：“您…在关心这具尸体？”
祈凌：“嗯。”
萝莉压低声音：“您和传闻中的您…实在大相径庭。”
祈凌：“就像你说的，传闻能有几分真？”
萝莉笑得灿烂：“您说得对。”
她恢复正经神色，眼中鬼绿莹莹，片刻后道：“地球女子迟歌，十七岁。亲缘中，姻缘空，事业空，物质资产空，电子资产上，负债一百三十五万。”
祈凌蹙起眉，稍显困惑——这姑娘，怎和小草的生平这般像？
迟歌刚问出：“您是不是觉得…”
话未说完，忽而敛去表情，昂起头，自眉心散出一片混沌的墨绿色暗光，幽幽盘旋空中。
迟歌身体失重，跌回小床上，散落满地的白布这时升至空中，将所有尸体完好盖住，也包括迟歌。
敞开的小匣子们自行缩了回去，屋里瞬时干干净净，似是无事发生。
祈凌站起身，环视一瞬后看向手机，居然已是早上六点半，太阳初升。
阎罗应是承不住阳气，被迫下了线。
祈凌走到装填迟歌尸体的小匣子前，没有探到异常，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迟歌的死，也许和小草的死关联甚深。
为了验证自己的直觉，祈凌背上双肩包离开。
她大喇喇走出前门时，保安正在揉捏酸痛的肩颈，见停尸间里走出一名少女，保安猛力眨眨眼，张着嘴呆愣无声。
祈凌昂首路过，礼貌道：“早安。”
昨日阴雨，今日朗晴。
祈凌在晨雾中走出医院，马路两旁延伸而去的树干上挂着大红灯笼，天上飘着红色的热气球。
路边行人三两，扫地阿姨问：“今天咋这么热闹？”
晨练的阿姨热心解答：“早就开始热闹了，今日是正式的热闹——亚家二少爷今日结婚！”
扫地阿姨顿悟：“对咯，亚周的二儿子就要结婚了！啧啧啧，瞧这阵仗，那新娘子得多幸福，多骄傲啊！”
晨练的阿姨兴致高昂：“亚氏在婚宴外场设了功德箱，所有人都可以捐钱，善款会流入【空山计划】作为资金。我昨天特意取了钱，让我儿子到会场捐钱去！”
扫地阿姨一脸讶异：“还能捐钱？我居然不知道这事，亏我还是靠【空山计划】走出来的——哎呀，我这就去取钱，我也去捐！”
祈凌察觉手机震了起来，是一条催债短信。
短信提示欠款逾期，请尽快到总部还款，本息共二百四十九万，借款方的名字令祈凌稍皱眉头。
亚氏金融借贷中心。
祈凌退出短信，点开导航，查到喜来登酒店在市中心，离她九公里，打车二十三元，小草的微信里还剩十五。
抬眼见扫地阿姨走到自行车棚，熟练解锁一辆黄色自行车，她站在一旁观察了全过程。
阿姨走后，她模仿着扫了一辆车，起先骑得摇摇晃晃，后来掌握了技巧，行云流水上了大路。
当祈凌发现周身的小黄车越来越多，且大家是一个目的地时，她不再看导航，只管混在大部队里，直到天上的热气球，报喜鸟，云中影，无人机逐渐眼花缭乱，祈凌知道快要到了。
果然，拐过十字路口，硕大的广场上彩旗漫漫，花团锦簇，亦是人声鼎沸，人山人海。
警官和保安们挤在人群之中，吹哨声微不足道，人们排的蛇形长队盘踞整个广场，长队首部的小亭顶上写着【空山计划功德亭】。
亭周伫立一队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官，手执械枪，头顶重盔，祈凌猜测，这是人界最高级别的护卫官。
祈凌将共享单车停在指定位置，抬眼看向酒店门口的龙头招牌，其上写着亚虔，落落。
这才想起，这场婚礼的新娘，是对小草最好的宝宝。
祈凌走进一处拐角，趁无人时隐了身，向婚礼内场走去。
绕着热热闹闹的会场逛了一圈，祈凌发现两个疑点。
其一，她没有找到那个叫亚周的人。
其二，硕大的会场保安遍地，巡逻森严，来来往往的宾客，全部都是男人。
祈凌顺着指引的门牌去往后台，前厅的哄闹声渐渐消失，后台长廊空无一人，安静得有些诡异。她寻到标着梳妆室的房间，轻轻一推就推开了门。
开门这一瞬，软糯糯，可怜怜的娇嗔即刻入耳：“小花，你怎么才接我电话呀？我向你道歉，让你做伴娘确实是我不对！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可一定要来，要不然，亚虔会怪我小心眼的！”
祈凌稍敛眉头——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她干脆推开门，在豪华空荡的梳妆间里看见一个漂亮女人，赤条条坐在沙发上，身后挂着鎏光的婚纱。
女人把电话举在耳边，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女人静默片刻，嗤笑一声：“你说什么，你不喜欢亚虔了？笑话，狗可改不了吃屎！”
她的语气盛气凌人，精致的脸蛋却面无表情，像是完全没有情绪。
祈凌走到女人身边，在她锁骨上看到两个字，落落。
落落忽而陷入静默，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像是对面挂断了电话。随即举着手机，机械地打出一串号码，重新将手机放在耳边。
片刻后，许是电话接通，落落面无表情地撒娇道：“小美，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让你做伴娘，确实是我太冒失，我向你道歉！但我是天下对你最好的宝宝，我和亚虔的婚礼，你可一定要来呀！”
又是这段话。
祈凌若有所思，随后现了身形，光明正大看着落落。
落落却像看不见她，无神的双眼直视前方，嗤笑一声：“你说什么，你不喜欢亚虔了？笑话，狗可改不了吃屎！”
静默片刻，对面似乎又挂断了电话，落落继续拨下一通，片刻后娇滴滴道：“小月，你终于肯接我电话——”
祈凌这时倾过身，抢下落落的手机。
只见落落在手机离手这一瞬，身体里的某处忽而传来嘟嘟的提示音，瞳孔闪着白色噪点，陷入诡异的静默。
如此，祈凌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落落就像一个精美的躯壳，说着设内的台词，做着设定的动作，一旦被外力干涉，超出设定范畴，就会宕机，坏死。
她是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