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我……半路出了意外,衣裳弄脏了,钱又被偷了,所以才扮成这样进满香楼,我们刚才见面时,小厮,还拦着我不让我进去,小女也并非故意不认,五年了,你的相貌都已生疏。”

    她说得情真意切,睫毛上挂着两颗欲落未落的泪珠,剪水秋眸、我见犹怜。

    谎言往往真假掺半最可信。

    “好,我信,你爹的厢房一直是在二楼左手第二间,不过如锦,你我是未婚夫妻,你切不可再对我冷言冷语。”

    “嗯。”

    沈雁栖强忍尴尬应了一声,然后迫不及待地推开房门,想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她推开门后,几个公子一窝蜂地全倒在地上。

    必是方才偷听所致。

    沈雁栖头皮发麻地走过去,朝向最为年长的那位,率先拉他起身。

    “爹爹,你没事吧?”

    “啊?!”

    卢玄德吓得脸色惨白,浑身都在发抖。

    “沈大小姐,你胡说什么!”

    沈雁栖也是一愣,马上明白自己也认错了。

    “公子,对不起,我近日生病,常将人认错。”

    嫡姐自小体弱多病,这个理由应当还能应付过去。

    卢玄德一脸后怕地拍拍自己的胸口,松了一口气。

    “大小姐,你真是吓死我了,我哪来这么大的闺女啊!”

    一旁的沈五郎则笑眯眯地打趣道:

    “也就是你长了一副老男人的模样,叫人认错了,哈哈……”

    笑声爽朗而洪亮,仿佛要把整栋楼都震得颤动起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轻松,但他们的眼神却暗暗较劲,迸发出些许戾气。

    沈雁栖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连忙开口解释道:“是我不对,是我不好。”

    卢玄德转头看向她,只见她的脸上沾满了灰尘,就像一只小花猫一样。尽管如此,可以看出她的气色还算不错,病症也不算太严重。

    “沈大小姐,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还躲到这里来了,难道是因为急着去见太子殿下吗?如果是这样,那就是我们妨碍了你,我在这里向你赔个不是。”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却又不失真诚。

    这番话虽然只是一句玩笑,但由于他生得沉稳,反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舒适感觉。

    沈雁栖眨眨眼睛,羞涩地颔首,红唇蠕动,还未发出声音,陆行云从房中走出,看到此种情景,心中涌起无名火。

    “你不是有事?”

    众人懵圈,不知是谁有事。

    谁料卢玄德和沈雁栖同时开口:

    “这就走!”

    两人也同时脸红,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过后不久,卢玄德折返回来。

    “太子,我与沈大小姐毫无瓜葛啊!”

    “谅你也不敢。”

    陆行云进屋,其他人亦步亦趋跟着。

    沈雁栖气喘吁吁地冲到二楼,心跳快得仿佛要蹦出来一样,心口怦怦直跳。

    “天啊,真是吓死我了!”

    她一边用手给自己扇着风,一边大口喘着粗气。

    然后,她按照陆行云的指示,进入了那间房,但并没有看到自己的父亲,只有小翠在里面焦急地踱步。

    “小翠!”

    “小姐!”

    小翠刚刚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找到了定国公沈琢,却又找不到自家小姐了。而沈琢也不愿意再等待,已经离开了。

    小翠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沈雁栖。

    “父亲果然寡情,也是,我只是一个被养在庄子里的庶女,他怎么会在乎我呢?我恐怕无法完成母亲的心愿了……”

    沈雁栖紧紧攥起拳头,抬头望着上方,眼前所见尽是一片白茫茫,如同她那迷茫而虚无的未来。

    小翠安抚道:

    “小姐,姨娘终有一日会明白的,庄上虽然清苦,但衣食总不会短缺,侯门虽好,争斗不断……”

    门被推开,几个寻人的下人回来。

    “见过二小姐,请!”

    看来是接她们回去的人。

    沈雁栖擦擦自己的眼泪,跟他们走。

    几人走出酒楼,天已经快黑尽了。

    月凉如水,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在半个月亮,已经快没了亮色。

    一团乌云彻底掩盖住月亮。

    此景合此情,前途茫茫。

    她瞥见路边有一个浅红色的轿子,轿门前的绸布是多年前的款式,甚至有些破洞了。

    沈雁栖走近,一股腐烂气味冲进口鼻。

    她将要上轿,小翠拦着她。

    “小姐,可是!”

    她握住小翠的手腕,说道:

    “别想太多,回去再说。”

    现在不是计较长短的时候,若是招致大夫人岑氏不喜,她自己遭罪倒是没什么,娘亲还在庄上。

    现下街上少人,轿子正在大街上游荡,冷风灌入其中,沈雁栖在里面瑟瑟发抖。

    轿子落在了定国公府门前。

    小翠小心翼翼地上前,掀开轿帘扶着沈雁栖下轿。

    她的脚落在地上,瞧见定国公府门前两个屹立不倒的石狮子,和娘亲描述的一样,匾额上的字眼遒劲有力。

    主仆两人正要踏步入内却被管家叫住。

    “二小姐,请您走偏门。”

    这人身子瘦削,眼睛甚小,冷风一吹他眯眼就成了一条线,在黑夜中显得有些可怖。

    “什么?”

    沈雁栖怔在原处,脸唰地一下变得苍白,她也是定国公府的小姐啊,既然要她回来,为何要走偏门?

    难道他们压根就没有打算公布她的身份?

    那让她回来是做什么!

    沈雁栖的心口像被人狠狠揪住一般。

    “管家,可否告知我缘由?”

    “这……有些不方便,您请!”

    话音一落,其他几个小厮就牢牢把门看住,不让她们进,小翠正要上前说理,沈雁栖拦住了她。

    其实通过破旧的轿子便可以知道沈琢的态度了,这次急着让她回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主仆两人走了偏门进府,黑灯瞎火的,突然有十几个灯笼点亮。

    沈雁栖捂了一下眼睛,适应这些光亮后,看清拿灯的人。

    她们脸上大多没什么表情,有两三个眼睛瞪大,看着十分渗人。

    “二小姐,请!”

    沈雁栖不便多言,直接跟着她们进去,走到尽头——闲云居。

    “这是我的房间?”

    李嬷嬷说道:

    “这是大小姐的闺房。”

    她闻言更是一头雾水,带她来嫡姐的房间作甚?此前她们就没见过面,进府不见国公爷和夫人,倒先和嫡姐见面?

    “可否告知缘由?”

    李嬷嬷缓缓摇头,像是个没有生气的鬼魂一般。

    她与小翠走入房中,随后那些人就把门关上了。

    “这,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二小姐,早些歇息吧,明日成婚。”

    一个婆子冷言冷语说道。

    屋内的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派茫然,不知所措。

    小翠说道:

    “小姐,这怎么能行呢!”

    沈雁栖忍着怒气,走到门边,轻声说道:

    “再怎么说我也是二小姐,我要见,见见母亲!”

    无人应她的话,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忍气吞声。

    她左顾右盼,位于正中位置有一个包月瓶,里面还插着花束。

    沈雁栖怒不可遏,直接把花瓶摔碎,外边人听到声音,急忙打开了门,她拾起一块瓷片备用。

    外边的李嬷嬷打开门。

    “二小姐,你不要不识好歹。”

    面色凶狠,眼里的杀气展露无遗,此人体格壮硕,手长脚长,就是主仆两个人齐上也不见得是对手。

    “怎么,你还要打我不成?”

    沈雁栖上前一步,摆出盛气凌人的气势出来。

    李嬷嬷哑然,沈雁栖说道:

    “要我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我要见母亲,现在!”

    她说的正是定国公夫人岑氏,沈如锦的亲娘。

    “二小姐,夫人已经歇息了。”

    这时沈雁栖拿着一块瓷片抵着自己的脖子,割出一点点血液。

    “现在已经半夜,长姐身体孱弱,不可能频繁移动,长姐是否消失已久?而国公爷和夫人急需一个替身?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会心甘情愿做人替身?”

    白日太子连同几个贵公子都认错了,这绝非巧合,她猜自己和这位嫡姐一定很相似了。

    几个嬷嬷被吓住了,只因她所说,一字不差,李嬷嬷急忙派了一个人前去告知夫人。

    岑氏到时,瞧见一地的碎片,那个抱月瓶是沈如锦最爱的瓷器。

    “你这个孽障,一回来就给我惹事。”

    “夫人,你不觉得你该与我解释一下吗?”

    岑氏见到她就怒火冲天,她何尝不是一样呢?

    “你听着,你只是假扮你姐姐一时,等找回她,找回她以后再换回来,母亲答应你,等你姐姐回来,你们两人各归各位,我一定帮你找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

    “口头之约又算得了什么,若我死了,你的女儿也只能是个死人。”

    碎片又进寸余。

    林氏笑道:

    “好啊,你要什么,可千万不要狮子大开口,你娘可还在庄子上。”

    沈雁栖坦然一笑,放下碎片。

    “我的要求没什么,正与我娘有关,你得把我娘接回来,不能让她再受苦,也不能针对她,就这点,你若是办得到,我就答应你。”

    娘亲不在身边,她也不得安心,回到国公府,见到父亲,说不定娘亲就好上一些了。

    “这个不是问题,不过明日大婚你可得老实一些,否则——”

    尾音拖长,侯门主母的威严尽显。

    “我答应就是。”

    “从今日起,你不光是定国公府的嫡女,还是太子正妃,收起你的乡下做派,那些个野路子,乡野习气不可代入定国公府。”

    字字句句都是对乡野之人的鄙视,沈雁栖想起白天遇到太子,那人似乎和沈如锦相熟,不过是她脸上带着污泥,一时蒙蔽了真相而已。

    “可是,见了姐姐的熟人,我一定原形毕露。”

    她今日才会晋中,一切都不熟悉,要骗过太子就是一道坎,沈如锦的亲近之人一定会认出来的。

    岑氏瞪了她一眼。

    “这你不必担心,只需要骗过太子、陛下、皇后即可,他日锦儿回来,你们各归各位。我的锦儿是天之骄女,晋中许多爱慕之辈,她向来洁身自好,你这乡下来的野丫头,我不管你与多少男人有牵扯,保持与外男的距离,你胆敢做对锦儿不利的事,我必让你们母子两不得好死。”

    沈雁栖嘴角微微抽搐两下,胸中憋着一口气,攥紧的拳头松了又紧。

    “是,我明白,我一定记住。”

    岑氏翻了白眼,什么礼仪也不顾了,甩手离开。

    接着,已经退至门外的李嬷嬷发话:

    “二小姐,我们……”

    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落下,沈雁栖直接关上了门,夹住了李嬷嬷的手指。

    “啊啊啊!松松开!”

    沈雁栖可不管这刁奴,刚才她哭求的时候,可不见这人有丝毫的怜悯之情。

    “二小姐,你松一下,您歇息便是,我们几个就在外面守着。”

    沈雁栖笑了,向小翠招手。

    “你去拿树枝,把这碍眼的东西弄出去。”

    “好嘞!”

    小翠慢吞吞地去拿树枝,走到门口时李嬷嬷还在狂叫。

    她使劲把树枝送上去,直接把这人的手指挤出去。

    “哎呦喂!”

    听这声音,她们知道那刁奴一定翻了个底朝天,很快外面就没有什么动静了。

    小翠走到沈雁栖身旁,眼眶里不断闪烁着泪光。

    “小姐,我们不该回来的。”

    “如果父亲铁了心,我怎么反抗得了。”

    她的泪也被勾了出来。

    这时外面的李嬷嬷哭诉道:

    “小姐……夫人刚才折回,要你先见过国公爷和老夫人。”

    沈雁栖止住哭泣,擦擦眼泪,让小翠帮自己换上嫡姐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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