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等待成绩出来的日子，转学生每天都来外公家帮忙。
跟以前一样，他动手干活，我妈在旁边当指挥。看似默契十足的配合，两人的心境却早已不同往昔，当年的“女悍子”也变得容易害羞起来。
外婆每次都会问上几句：[不是很热啊，你怎么动不动就脸红啊，不会是过敏了吧？]
转学生就会轻笑一声。
我妈的脸更红了。
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一手将转学生的脸推开：
[别看了，快点干活]
[遵命，老......]
转学生话还没说完，就被我妈慌乱的手捂了个结实。
自从那天说开后，转学生的眼睛就跟胶水似的，总是黏在我妈脸上。
每次说他。
他就用最无辜的表情说道：[我看我老婆怎么了？]哪儿还有半点当年木讷的影子？
高考成绩出来后。
转学生考上了北京一所很有名的大学。
临行前，他问我妈：[你怕吗？]
我妈问他：[怕什么？]
他说：[怕我像陈世美那样，一去不复返。]
我妈笑着摇摇头：[不怕。]
他将我妈紧紧拥进怀中，说：[我怕，你这么优秀，又这么能干，我怕你会被人抢走。]
[傻瓜。]我妈拍拍他的后背，笑道。
他说，
他等了我妈十几年。
这次换我妈等他四年。
等他学成归来，就风风光光迎娶她。
约定的那一瞬间，我妈是幸福的。
就像小时候，两人约好一起考上澄迈中学，延续打败年纪无敌手的“神话”。
然而，命运总是跟我妈开玩笑。
每次让她看到希望的时候，又狠狠将她摔入地狱。
只是这一次，她没能再爬起来。
12
转学生离开后，我妈一门心思全扑在赚钱上。随着年纪增长，身边的朋友全都结婚了，孩子都七八岁了，就我妈还单着。
我妈不急，但是我外婆急，每天睡醒的第一句话就是：[赶紧相亲去。]
外婆知道，我妈在等转学生，但她打从心眼里觉得，他两不可能有结果，只要逮着时间，就给我妈做思想工作：
[你别等阿朗了，他在北京，大城市，还是首都，什么漂亮女孩子没有？你在家傻傻等着，说不定人家在那边早就好上了]
[妈也知道阿朗是个好孩子，可是人啊，一旦见着更好的，有几个人是抵挡得住诱惑的？就算阿朗不变心，他爸妈能看得上你吗？]
[他，名牌大学生又是独子，你呢，小学都没毕业，人家爸妈又是做大生意的......]
[别说了]我妈站起来，埋藏多年的委屈，被一句轻飘飘的[小学都没毕业]勾起。我妈多想大声质问：[我究竟是因为什么，才没有继续读书的？]
可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事到如今，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转学生每两个星期都会给我妈写信，询问我妈的近况，还有分享他在学校里的生活。
信封里还夹着学校的照片。
我妈问他，怎么不多拍几张北京的名胜古迹给她看看？
转学生回信说，他想等毕业了，接我妈来北京，到时两人一起去看。
我妈笑了，又哭了。
最终还是没有将外婆催她相亲的事说出来。
13
都说女大十八变。
我妈的“十八变”推迟了四年。
22岁的妈妈，用外婆的话来说，就像是蜕变的小丑鸭，长成了美丽的白天鹅。
高挑的身材，姣好的容貌，白皙的皮肤，还有很会做生意，让我妈拥有一大批追求者。
我爸就是其中一位。
奶奶说，我爸年轻时很爱笑，对谁都笑眯眯的，村里人都很喜欢他，大老远就喊他：[小虎子，来来来，伯母这有好吃的]
我爸的好人缘，还跟他的热心肠有关，谁家要是有个困难，他二话不说就去帮忙。听奶奶讲，在我爸小的时候，邻居家有个行动不便的孤寡老人。
老人的孩子在外地工作，一年都难得回来一次。
我爸每次放学，都先去帮老人做家务。
有一回见老人家里的水缸没水了，他拖着木桶到外边的水井给老人打水。
水井是公家的，大家都能用，只是距离老人的家有段距离。我爸那会儿瘦瘦小小的，将木桶扔下井里时，他一个没站稳也被带了下去。
幸亏他牢牢抓住绳才没掉进水里，后来还是被呼救声引过来的村民们救了上来。
大家都说：[章哥家的大儿子了不得。]
章哥是村里人对我爷爷的称呼。
奶奶口中的爸爸，跟我所知道的爸爸简直判若两人。
我不信，就去问我妈。
我妈说，她那时对我爸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我爸身边每天总是跟着一大帮年轻人，给他出谋划策，还把其他追求我妈的人吓跑了。
我爸那时候整天笑呵呵的。
每次“碰巧”遇到我外公外婆，都很有礼貌地打招呼，这都得益于他那帮兄弟每天在我外公家蹲点的成果。
14
博得未来岳父岳母的好感后，我爸有事没事都去我外公家“坐坐”，“顺便”帮我妈的忙，虽然每次都被我妈轰出门。
第二天又像个没事人似的，来外公家“坐坐”，我爸脸皮厚，但也确实帮了我妈不少的忙。
那时候我妈天天在外面跑渠道，舅舅和小阿姨们都上学了，伯父还是整天不见人影，家里就我外公外婆两人，根本就忙不过来。
我妈想过要请人，但被外公外婆拒绝了。说不要乱花钱，省着给舅舅和小阿姨们交学费，还有伯父也要结婚了。
人手不足，我爸和他那帮兄弟就派上了大用场，不仅分文不收，走的时候还帮外公外婆收拾作业台。
所以当我妈再拿起扫帚赶人的时候，外公外婆就不依了，还热情地留我爸吃晚饭。
无论我爸如何献殷勤，任凭外公外婆说破了嘴，我妈依然不为所动。
我妈曾跟我说，
如果真有上辈子的话，她上辈子肯定是个作恶多端的人，所以这辈子才会一次次赎罪。
那天我妈在外头送货，我爸火急火燎找了过来，说我舅舅在学校晕倒了，被送去了县医院。
等我妈赶到医院时，舅舅还在昏迷中。
当时的医疗条件太落后，医生也检查不出是什么问题，建议送我舅舅去省人民医院看看。我外婆一听直接就吓晕了，外公高血压一上来，也摊在那儿。
小阿姨们就知道哭，没一个能帮得上忙的。
我妈眼前一黑，幸亏我爸扶着，才没有摔倒：[你快带小弟去省医院，伯父伯母这边有我，你别担心。]
我妈说，那时她觉得天都要塌了，是我爸这句话，将她从无助中拉了回来。
感动是真的，感谢也是真的。
等待成绩出来的日子，转学生每天都来外公家帮忙。
跟以前一样，他动手干活，我妈在旁边当指挥。看似默契十足的配合，两人的心境却早已不同往昔，当年的“女悍子”也变得容易害羞起来。
外婆每次都会问上几句：[不是很热啊，你怎么动不动就脸红啊，不会是过敏了吧？]
转学生就会轻笑一声。
我妈的脸更红了。
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一手将转学生的脸推开：
[别看了，快点干活]
[遵命，老......]
转学生话还没说完，就被我妈慌乱的手捂了个结实。
自从那天说开后，转学生的眼睛就跟胶水似的，总是黏在我妈脸上。
每次说他。
他就用最无辜的表情说道：[我看我老婆怎么了？]哪儿还有半点当年木讷的影子？
高考成绩出来后。
转学生考上了北京一所很有名的大学。
临行前，他问我妈：[你怕吗？]
我妈问他：[怕什么？]
他说：[怕我像陈世美那样，一去不复返。]
我妈笑着摇摇头：[不怕。]
他将我妈紧紧拥进怀中，说：[我怕，你这么优秀，又这么能干，我怕你会被人抢走。]
[傻瓜。]我妈拍拍他的后背，笑道。
他说，
他等了我妈十几年。
这次换我妈等他四年。
等他学成归来，就风风光光迎娶她。
约定的那一瞬间，我妈是幸福的。
就像小时候，两人约好一起考上澄迈中学，延续打败年纪无敌手的“神话”。
然而，命运总是跟我妈开玩笑。
每次让她看到希望的时候，又狠狠将她摔入地狱。
只是这一次，她没能再爬起来。
12
转学生离开后，我妈一门心思全扑在赚钱上。随着年纪增长，身边的朋友全都结婚了，孩子都七八岁了，就我妈还单着。
我妈不急，但是我外婆急，每天睡醒的第一句话就是：[赶紧相亲去。]
外婆知道，我妈在等转学生，但她打从心眼里觉得，他两不可能有结果，只要逮着时间，就给我妈做思想工作：
[你别等阿朗了，他在北京，大城市，还是首都，什么漂亮女孩子没有？你在家傻傻等着，说不定人家在那边早就好上了]
[妈也知道阿朗是个好孩子，可是人啊，一旦见着更好的，有几个人是抵挡得住诱惑的？就算阿朗不变心，他爸妈能看得上你吗？]
[他，名牌大学生又是独子，你呢，小学都没毕业，人家爸妈又是做大生意的......]
[别说了]我妈站起来，埋藏多年的委屈，被一句轻飘飘的[小学都没毕业]勾起。我妈多想大声质问：[我究竟是因为什么，才没有继续读书的？]
可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事到如今，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转学生每两个星期都会给我妈写信，询问我妈的近况，还有分享他在学校里的生活。
信封里还夹着学校的照片。
我妈问他，怎么不多拍几张北京的名胜古迹给她看看？
转学生回信说，他想等毕业了，接我妈来北京，到时两人一起去看。
我妈笑了，又哭了。
最终还是没有将外婆催她相亲的事说出来。
13
都说女大十八变。
我妈的“十八变”推迟了四年。
22岁的妈妈，用外婆的话来说，就像是蜕变的小丑鸭，长成了美丽的白天鹅。
高挑的身材，姣好的容貌，白皙的皮肤，还有很会做生意，让我妈拥有一大批追求者。
我爸就是其中一位。
奶奶说，我爸年轻时很爱笑，对谁都笑眯眯的，村里人都很喜欢他，大老远就喊他：[小虎子，来来来，伯母这有好吃的]
我爸的好人缘，还跟他的热心肠有关，谁家要是有个困难，他二话不说就去帮忙。听奶奶讲，在我爸小的时候，邻居家有个行动不便的孤寡老人。
老人的孩子在外地工作，一年都难得回来一次。
我爸每次放学，都先去帮老人做家务。
有一回见老人家里的水缸没水了，他拖着木桶到外边的水井给老人打水。
水井是公家的，大家都能用，只是距离老人的家有段距离。我爸那会儿瘦瘦小小的，将木桶扔下井里时，他一个没站稳也被带了下去。
幸亏他牢牢抓住绳才没掉进水里，后来还是被呼救声引过来的村民们救了上来。
大家都说：[章哥家的大儿子了不得。]
章哥是村里人对我爷爷的称呼。
奶奶口中的爸爸，跟我所知道的爸爸简直判若两人。
我不信，就去问我妈。
我妈说，她那时对我爸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我爸身边每天总是跟着一大帮年轻人，给他出谋划策，还把其他追求我妈的人吓跑了。
我爸那时候整天笑呵呵的。
每次“碰巧”遇到我外公外婆，都很有礼貌地打招呼，这都得益于他那帮兄弟每天在我外公家蹲点的成果。
14
博得未来岳父岳母的好感后，我爸有事没事都去我外公家“坐坐”，“顺便”帮我妈的忙，虽然每次都被我妈轰出门。
第二天又像个没事人似的，来外公家“坐坐”，我爸脸皮厚，但也确实帮了我妈不少的忙。
那时候我妈天天在外面跑渠道，舅舅和小阿姨们都上学了，伯父还是整天不见人影，家里就我外公外婆两人，根本就忙不过来。
我妈想过要请人，但被外公外婆拒绝了。说不要乱花钱，省着给舅舅和小阿姨们交学费，还有伯父也要结婚了。
人手不足，我爸和他那帮兄弟就派上了大用场，不仅分文不收，走的时候还帮外公外婆收拾作业台。
所以当我妈再拿起扫帚赶人的时候，外公外婆就不依了，还热情地留我爸吃晚饭。
无论我爸如何献殷勤，任凭外公外婆说破了嘴，我妈依然不为所动。
我妈曾跟我说，
如果真有上辈子的话，她上辈子肯定是个作恶多端的人，所以这辈子才会一次次赎罪。
那天我妈在外头送货，我爸火急火燎找了过来，说我舅舅在学校晕倒了，被送去了县医院。
等我妈赶到医院时，舅舅还在昏迷中。
当时的医疗条件太落后，医生也检查不出是什么问题，建议送我舅舅去省人民医院看看。我外婆一听直接就吓晕了，外公高血压一上来，也摊在那儿。
小阿姨们就知道哭，没一个能帮得上忙的。
我妈眼前一黑，幸亏我爸扶着，才没有摔倒：[你快带小弟去省医院，伯父伯母这边有我，你别担心。]
我妈说，那时她觉得天都要塌了，是我爸这句话，将她从无助中拉了回来。
感动是真的，感谢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