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渟、扶桑、禄安三人在周府管家的带领下进了周府大门。

    一进门,他们就看到了一块刻有“百蜂戏花图”的南玉玛瑙石雕。石雕上虽刻有上百只蜜蜂,但只只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就连上面的每一朵花都各具情态,或娇艳欲滴,或高傲挺立,或纤细柔嫩。这块石雕上的图案甚至会随着不同位置的光线的照射而呈现出不一样的画面。南玉玛瑙本就名贵,再加上如此精湛的雕刻工艺,就知道这块石雕价值不菲。

    绕过石雕,走过一个穿廊,就到了正厅。只见一个年近半百、须发半白的男子在厅中焦急地来回踱步,他身穿青色缂丝纹鹰袍,脚踏金丝吉祥云锦靴,看这通体的富贵做派,此人应该就是周逢。

    管家让他们在正厅外等候,自己上前禀报。

    “老爷,神医请来了”。

    周逢医子心切,生怕怠慢了,忙道:“快请神医过来。”

    他们三人来到正厅,禄安向周逢行礼道:“小人禄安,见过周老爷”

    “小大夫客气了~”。周逢客套了一下,紧接着,他的目光就定格在了扶桑身上,他看她的眼神就像在赏鉴一件精美的瓷器一般。周逢觉得眼前这个年轻的美妇人,哪怕他翻遍历来的古书典籍,怕也找不到任何一个词可以用来形容她的美貌。他平生阅女无数,但从未见过如此令人拍案叫绝的女人。

    他痴痴地盯了扶桑半晌。

    李渟心道,这世上竟还有如此色令智昏之人,亲生儿子尚卧病榻,他还有心思沉迷美色。见周逢迟迟没有继续说话,便开口提醒道:“周老爷,我们是来为令郎治病的郎中。”

    周逢置若罔闻,一言不发的上下打量着扶桑。

    扶桑放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头,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往李渟身后躲了躲。这周家父子俩果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看人的眼神都一模一样,让人生厌。

    周管家深深叹了口气,他家老爷向来是这副德行,平日里只要看见个容貌姣好的女人就沉迷的走不动道儿,可今时不同往日,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上前轻声唤道:“老爷~老爷~,公子那儿还等着救命呢。”。

    周逢一个激灵于沉醉中苏醒过来,开口问道:“不知三位哪个是神医阿?”

    扶桑上前一步,朝周逢轻轻行礼:“小女子略懂医术,听闻府上公子身体不适,贵府重金求医,小女子想来试一试。”

    扶桑一开口说话,周逢就又像被人勾了魂似的五迷三道起来。直到传来周家仆人的哭喊声。

    “不好了!”

    “不好了!”

    “老爷!不好了!公子昏死过去了!”

    周逢听到“昏死”二字,人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顿时仰天长啸:“我儿~我儿~”,刚说了两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见他双眼煞红、泪眼婆娑,双腿抖个不停,他似乎想抬腿往前走,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周管家见他这般模样,便知他是旧疾犯了。

    周逢幼时家贫,他的父亲与母亲整日因碎银几两而争吵不断,时间一久,夫妇二人怨隙渐生。父亲常年酗酒,流连赌场,母亲忧郁成疾,病痛缠身。在一次激烈的争吵之后,他的母亲当着他的面上吊自杀身亡。周逢那时才四岁,因此受了惊吓,便落下了这么一个病根。自那以后,只要他一受惊,就会张口结舌,有口难言,双腿发抖,寸步难行,足足一个时辰都动弹不得。

    周管家也没有法子,只能先把他们三人带到周尝的房间,先给周尝治病。

    周尝的房间离周府正厅还是有些距离的,他们跟着周管家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到。房间坐落在周府的西北角,是一个单独的院落。院中怪石林立,机关遍布,周围种满了各种名贵花草,那些花草除了具有观赏价值之外,还极具药理价值。

    四人到了房门外,李渟让禄安在外侯着,自己与扶桑跟着周管家进了房间。

    房间内,周尝身穿里衣,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嘴唇发紫,面色发青,整个人都显得非常虚弱。扶桑坐在床沿边,把手搭在了他的脉搏上,片刻之后,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瓶子,从瓶子里倒出了一颗绿色的小药丸,把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

    周管家看这药丸的颜色感觉不对,这平日里大夫用来治病的药丸,颜色均呈黑褐色,从未见过哪个大夫用过如此颜色的药丸,生怕周尝用了此药有什么闪失,便试探性地开口问道:“神医,这药丸是......”

    “碧草丹”。

    “碧草丹?”周管家一听这名,感觉非常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一般。忽然他脑中灵光一现,一拍脑瓜,惊呼道:“你是神医圣手?”

    十年前,离怀远县不远处有一村庄,曾突发瘟疫,有一妙龄女子精通岐黄之术,自称“神医圣手”。她用自制的药丸救了那村子里几百口人命,村民都说,那药丸有起死回生之效。附近的大夫听说之后,纷纷拜访女子,想得其药丸的制作秘方,后无果而返,只空落得那药丸名——“碧草丹”。

    扶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淡淡道:“我行医之时不喜有旁人在,周管家若是无事,便可以去忙了”。

    “是是是~”,周管家应和了两声,就乐呵呵的出了房门。当初老爷让他去找神医,他东奔西走的去请各路名医回来,结果请回来的大夫没一个能给少公子治病。正在他一筹莫展之时,刚好碰到了这三个江湖郎中,他无计可施之下,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把他们给请了回来,没想到还被他歪打正着,请了个真神医回来。这下,少公子和老爷都有救了。

    扶桑见周管家走远了,才从佩囊中取出银针往周尝的脑袋上扎了几针,确定周尝五识已闭,才放心的在桌前坐下。

    李渟顺手给她倒了杯茶,递到她面前,轻声道:“快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扶桑从他手里非常自然的接过杯子,浅浅喝了一口。

    “这周府还真是奇怪啊。”李渟看向昏死过去的周尝,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俗话说,树大招风,象齿焚身,连我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叔汾阳侯平日里都不敢有如此做派,一个小小的周府,竟敢如此招摇过市。前有南玉玛瑙石雕价值连城,后有这千金难寻的奇花异草,汾阳侯在朝为官多年,深谙自保之道,周家如此作派,若不知收敛,久而久之,周家定会成为众矢之的,最终玩火自焚。周逢是他的亲弟弟,他又怎会如此纵容他们?除非……”

    “除非他想借刀杀人,毁尸灭迹”。扶桑垂眸道。

    “我在酒里给他下的泻药,旁的大夫虽无药可解,但那药量至多让他跑四五躺茅厕。可刚刚在我们来周府的路上,周管家跟我们说,那一刻钟里,周尝跑了十几趟茅厕,之后整个人就开始神情恍惚,胡言乱语。等我们到了周府之后,他就昏死过去了。我看他的症状,像是中毒,但方才给他把脉时,发现他脉搏平稳,并无异常。”

    “这只是其一”,李渟继续道,“其二,周尝作为周逢的独子,所居之所如此偏僻简陋,若无园中景致作为点缀,此处与荒野废屋有何不同。还有园中的那些怪石、机关,周尝一个目不识丁的纨绔子弟,又怎么会在自己居住的地方设置这些东西。此处疑点云云,看来,你这“碧草丹”,周公子得多服用几日了。”

    说话间,扶桑走到床边,把银针从周尝的头上取了下来。一边把银针放回佩囊中,一边冷冷道,“他的病不用多吃,倒是那周逢,可以让他多吃几天”。

    三人离开院子的时候,扶桑在院子里拔了几株草药,交给了周管家,吩咐周管家每日煎服三次,给周老爷喝,只需七日,周老爷的旧疾就可以痊愈。周逢感激涕零,强留他们在周府住下。

    傍晚时分,周管家带他们三人去了西厢房。李渟和扶桑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禄安的房间在他们隔壁。

    禄安也不知怎地,从周尝院子里回来的时候,他脑袋就一直昏昏沉沉,恹恹欲睡。进了自己的房间,连衣服和鞋子都没来得及脱,沾着床就开始昏天黑地的睡了起来。

    这边李渟和扶桑以夫妻之名同住一间房。

    扶桑一番洗漱之后直接穿着里衣上了床,睡在了床的里面。她拍了拍身旁空出来的位置,示意李渟过来躺下。

    李渟没有洗漱,还是穿着白天的衣裳,他坐在桌边,眼睛看向了门窗的方向,不敢看她,只听他喉咙发紧道,“你睡吧,孤就坐在这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不合礼法,不能因为事出有因就失了你的名节。”

    扶桑对着李渟的方向侧躺着,一只玉手撑着自己的脑袋,一只玉手放在了自己的腰肢上,静静地看着李渟。

    忽然,窗户上突现一道黑影,看这样子,应该是有人过来听墙角了。

    扶桑故意娇嗔道,“夫君,夜深了,怎地还不过来”。

    李渟看着窗户上的黑影,三步并作两步走至烛台旁,吹灭了烛火,一个转身就躺在了扶桑的身旁,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利,干净利落。

    良久,外面的人才移步离开。李渟听着房外的脚步声愈走愈远,准备起身时,耳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扶桑趴在他的胸膛上,静静的睡着了。

    李渟有几次试图想把她推开,都没有成功,无奈之下,也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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