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让你把粥熬好,你个死丫头就不熬!”

    辛冽一推开门,就被奶奶骂得狗血淋头。

    她继母出去做完美容回来了,正抱着辛愿和她爸说话,辛有成拿着玩具在逗她弟弟。

    没人会注意到她被骂,也没人会保护她。

    辛冽换了拖鞋,自顾自走回自己的卧室。

    “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也不知道你妈怀你时吃的什么,生出你这么个哑巴!”

    继母温柔安慰奶奶:“妈,别生气,你看咱们圆圆多可爱。”

    “圆圆,快给奶奶笑一个。”

    ……

    辛冽关上门,把他们的声音隔绝在门外。

    她走到桌前,拿起妈妈的遗照,温柔又小心地擦去上面的灰尘。

    “妈妈,我十八岁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不要担心我。”辛冽挤出一个笑。

    等背过身,辛冽才擦了擦眼角的泪,蹲下身去摸自己藏在床底的铁盒。

    但她摸了个空。

    在刹那间,辛冽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凉了。

    从高考失利后,她一直在做各种兼职,她把每个月的收入报低了一千多,交完奶奶让她交的工资,每个月还能存下不少。

    她不能被家里人知道她想复读,办银行卡需要监护人陪同,她就一直都把钱放在铁盒里,藏在床底的。

    辛冽把今天意外得到的两千块装进包里,冲到客厅质问:“我的钱呢?你们谁拿了?”

    她的指尖在控制不住的轻颤,她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没有哭出来。

    那是她攒了四个月的钱,是她做家教、在奶茶店洗水果洗到手都蜕皮了、顶着夏天最晒人的太阳发了整个暑假的传单……攒了那么久才攒下来的钱。

    “什么钱?”奶奶起身问。

    这个死丫头不是除了吃饭以外,其余的工资全都上交给她了吗?

    辛有成也奇怪:“你从哪里来的钱?”

    辛冽像是破罐子破摔般:“我打工攒的复读的钱,你们谁拿了!我问你们谁拿了!”

    “你居然敢藏私房钱?”奶奶听到这话暴跳如雷,“复读什么?就你今年考那个400多分,你还复读什么?”

    辛愿也在此时被大人们的争吵吓哭,大人们又急忙去哄他。

    没人注意到角落里,委屈又气愤得浑身发抖的辛冽。

    辛冽的目光在几个人身上流转,最后她走到她继母面前,目光落在她包里的一张美容卡。

    “你拿的,对吧?”辛冽抽出那张卡,看清了上面的会员期限。

    果然是今天才办的卡。

    “杨澜,你拿了她的钱,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奶奶不悦。

    这小丫头片子天天在外面打工,不知道偷偷存了多少钱。

    继母只愣了片刻,就放低姿态哄着老太太:“妈,我是差那点钱的人吗?我没用那钱,等明天我添点钱给你买条金链子去。”

    “辛冽你也是,奶奶这么大岁数了,你还骗她。”继母指责辛冽。

    “那是我复读的钱,还给我!”辛冽倔强不服输。

    奶奶:“复读什么?我告诉你,你别给我想复读!难怪你不愿意去相亲,原来是还惦记着你读书的事情。”

    总是沉默的辛有成也在此刻出来打圆场:“辛冽,别气你奶奶。”

    “那你把那笔钱还给我。”辛冽道。

    “辛冽!”辛有成被女儿驳斥,大声呵斥她。

    继母看着剑拔弩张的父女俩,“安抚”道:“辛冽,你爸爸这几年生意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辛冽觉得很好笑,盯着辛有成:“你能够给你儿子买进口奶粉,一罐就是两三千,给我复读就不行。”

    辛有成看着女儿和她亲妈生得很像的眼睛,就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在辛冽妈妈面前伏小做低的日子。

    “就不成!”辛有成抬手给了辛冽一巴掌,“老/子的钱,爱给谁用就给谁用!”

    辛有成早年是做工程起家的,他这一巴掌把辛冽的嘴都扇出了血。

    她捂着脸盯着眼前这些人,抹了把眼角将要掉落的眼泪。

    “好,你们不还,我就去报警!”辛冽转身跑了出来。

    十一月的C市已经入冬,此刻又下着淅淅沥沥的雨,辛冽身上单薄的外套早就被雨水浸透。

    她捂着脸浑浑噩噩换乘了好几趟地铁,才来到母亲长眠的墓园。

    可是入了夜,墓园早已关了门,她只能坐在墓园外,抱着膝盖无声痛哭。

    如果妈妈还在的话,她就可以复读了,也没人能欺负她。

    “妈妈……”

    辛冽喃喃自语。

    裹挟着寒意的雨越下越大,辛冽的嘴唇被冻得泛白,她紧紧抱着自己,甚至开始想——

    或许,她等不来草长莺飞、温柔明媚的春天了。

    但是雨又似乎越来越小。

    一辆黑色的车在不远处停下。

    朦胧雨雾里,长街尽头处,有人孑然一身撑伞而来。

    “你是辛冽吗?”

    辛冽听到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她仰头看清了眼前的人。

    男人身上的西装服帖合身没有一丝褶皱,看起来严谨板正,辛冽过往人生里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他衬衫上的袖扣在清冷的月光下,折射出泠泠的光,清冷又遥不可及。

    这是辛冽对眼前这个男人的第一感觉。

    男人似乎觉得这样不大礼貌,半蹲下自我介绍:“我是席止,是你妈妈的朋友。”

    席止?

    辛冽这才终于反应过来,这是早上给她塞了两千块医药费的男人。

    原来他叫席止,不是什么“席子”。

    席止推了推金丝边眼镜,镜片柔和了他的眼神,他与她平视:“从今天起,我会照顾你。”

    冬日的雨“啪嗒”“啪嗒”不住砸到地上,辛冽恍惚间明白男人的意思。

    她想开口拒绝,话没出口却晕了过去,倒进一片陌生的温暖里。

    争吵和混乱,逃离与大雨,撑伞而来的温柔先生,连带着辛冽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高烧。

    在这个初冬,辛冽迎来了她难忘的十八岁。

    -

    辛冽再睁开眼时,先看到的一片惨白的天花板。

    她缓了好一会儿,看到手上的输液管,才明白自己这是在医院。

    护工看到她醒了,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向窗外的男人跑去。

    辛冽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叫席止的男人。

    他好像是在小声打电话,听到护工的话就匆匆挂了电话。

    “醒呢?”

    席止走进来,先是看了看她点滴里的药,像是确定没问题后,才偏头看向辛冽。

    他在辛冽戒备的眼神里,开口解释:“昨天你晕过去了,我就想先给你送医院来。”

    辛冽听着眼前这人说话的感觉,成熟、稳重,不紧不慢,好像所有事情都尽在掌握之中。

    但她并未就此放下心中的戒备。

    “谢谢你。”辛冽撇过头,“医药费我等会儿给你。”

    世界上不会有白吃的午餐。

    辛冽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她好,至于这人说他是她妈妈的朋友……辛冽并不相信。

    “不用。”席止失笑。

    眼前的小姑娘就像雨夜被好心人带回家的野猫,拼命竖起自己每一根湿漉漉的毛,想要吓退靠近的人。

    她却不知道,她的警惕和不安因此暴露无遗。

    门外传来敲门声,席止和护工嘱咐了几句,就推门离开。

    这个男人脾气很好,而且很忙。

    这是辛冽对席止的第二印象。

    等打完点滴,辛冽就要从医院离开,护工见拦不住她,只好又和席止打了电话。

    护工前脚才打完电话,后脚席止就来见了辛冽,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这是陈律师。”席止主动介绍。

    辛冽看到席止脸上无奈的笑意更重了几分,就像是在看很不听话的小孩,无奈但并没有嫌恶和不耐烦。

    “当年你妈妈做了遗嘱公证,将她名下的房产留给了你。”席止将一份文件推给她,“辛有成一直侵占了你的这部分遗产,只要你想,我会帮你要回来。”

    辛冽听到这句话愣住。

    她妈妈是有一套房子,是当年外公外婆凑钱给妈妈买的婚房。

    只是妈妈去世后,房子被辛有成“代管”,他几次想哄骗辛冽卖掉,她死活都没同意。

    辛冽也很想要回这部分遗产,可是在她的眼里,辛有成虽然有一身臭毛病,自大又刻薄,但始终就像一座大山般不可逾越。

    他是她生理学上的父亲,是她的监护人,是抬抬手就能给辛冽一个巴掌的人。

    窗外的阳光洒进屋内,将整个病房都照得亮堂堂的。

    辛冽听到眼前的席止又问了她一遍:“辛小姐,你想好了吗?”

    冬日的暖阳照在男人的身上,他今日没有穿西装外套,只穿了一件平常的衬衫,被光笼着的席止,看起来慵懒又随意。

    辛冽眼里威严的父亲,他也完全不放在眼里。

    她咬了咬唇角,让自己更清醒一些:“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和你妈妈是朋友。”席止还是这句话。

    辛冽从小长大的环境,让她对亲人都不相信,更不要提这人口中轻飘飘的“朋友”两个字。

    “我不信。”辛冽固执抬头,“你到底想要什么?”

    席止和律师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对青春期小孩的束手无策,还是席止先想出办法。

    他垂眸看眼前的少女。

    她脸色很苍白,嘴唇却鲜红像血,像火,又像这座山城最常见的浓艳山茶。

    想要说服辛冽这样像山茶般坚强固执的人绝非易事。

    “我确实有想要的。”席止道。

    辛冽攥紧了被子的一角,故作平静:“什么?”

    席止:“我要你好好读书,好好长大。”

    辛冽捏着被子的手缓缓松开,她眼神茫然又不解。

    这个叫席止的男人究竟在说什么?

    “叔叔真不是坏人。”席止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辛冽起初没反应过来,被他揉了好几下。

    反应过来后,她立刻就向后退了退,躲开了眼前这人的手。

    她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人,而他却很温柔包容地看着她。

    在明亮的暖阳里,两人就这样对视,谁也不服谁。

    最后还是辛冽先一步顶不住,装作无事般移开了目光。

    “这是暂时相信我呢?”席止反问。

    辛冽习惯了牙尖嘴利,对待恶意她从不迟疑,但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善意。

    听到男人的话,她选择佯装看窗外,闷闷的“嗯”了一声。

    席止没有为辛冽的冷淡而受挫,又或许这种别扭行为,在大人眼里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你这几天养病,顺便也想想是要复读还是出国。”席止道。

    辛冽直到此刻才真正相信席止。

    他应该真的是妈妈的朋友,不然他没必要继续送自己上学的。

    妈妈说过,真正在乎你的人,才会在乎你的前程。

    席止却将辛冽的沉默当成了不高兴。

    “年纪小,就要好好读书。”席止一本正经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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