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复读。”辛冽很快做了决定。

    “复读的费用我会记下来,还有你帮我打官司的钱……我将来都会还你的。”

    辛冽知道这笔费用对于十八岁的自己会很多,但她会长大,等她长大以后,她会把所有欠席止的都还给他。

    席止看着眼前的少女倔强的神色,无奈失笑:“好。”

    辛冽说完这句话后,席止问她想回从前读了三年书的三中,还是去其他中学或者复读机构。

    “不去三中,其他哪里都可以。”辛冽道。

    她说话时看似冷静,但席止还是敏锐捕捉到了她提到“三中”时,情绪中明显的不对劲。

    不过他什么也没多说,勾了勾唇,像一个长辈般恰到好处关心:“好,那你好好休息。”

    但辛冽还是没有好好休息。

    她可以在手机上和奶茶店的店长辞职,表达对店长这些日子照顾的感谢,但欠的辅导课她却不能不去。

    辛冽实在要闹着出院,席止也就同意她去了。

    她是在一家姓林的家庭做家教,辛冽为了得到这份工作撒了一个谎——

    她把自己的高考成绩P了很多,把理综那一栏的成绩从0分P成了230分,总成绩也从四百多分变成了六百三十多。

    “辛老师,你以后都不来给我上课了吗?”辛冽教的小姑娘林悦问她。

    辛冽改完最后一道题,嘴角含笑:“嗯,姐姐要好好去忙自己的前程了。”

    “悦悦也是哦,一定要继续好好学数学。”辛冽握住小姑娘的手,笑得眉眼弯弯。

    她很少会在外人面前露出如此和善的模样。

    辛冽习惯了用冷漠来保护自己,只有在十来岁的小学生面前,她才会露出几分原本的柔软面目。

    “好!辛老师放心,我会的!”林悦用力点头。

    辛冽走时,林夫人给她结了这半个月的工资。

    “您是不是塞了多的?”辛冽数了数纸包里的钱,发现多了快一半。

    林夫人是个娴雅又极具亲和力的贵妇人,此刻她也按住辛冽的手:“多的就当是给辛老师的奖励了。”

    “那是……”林夫人指了指门外的男人。

    辛冽偏过头看去,看到站在门外等她的席止。

    他察觉到了辛冽的目光,颔首轻笑像是在表示他不急。

    “是我妈妈的朋友。”辛冽解释。

    林夫人目光落在外面的人,最后又重新落回辛冽身上。

    辛冽知道席止举手投足都有种上位者的游刃有余,而且他穿的衣服,自己认不出是什么牌子,但林夫人肯定能认出来。

    她有些担心林夫人会误会。

    “好。”但林夫人只是点头。

    她好像并没有胡乱猜测辛冽和席止的关系。

    林夫人:“你是要复读吗?以后好好读书,自己考,就不用P图了。”

    听到这话,辛冽才明白林夫人早就知道自己的高考成绩是P的。

    她想问林夫人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林夫人先一步解决她的疑惑:“我就是专业做这个的。”

    “当时,你站在附小门口,真诚又努力,我就想着给你一个机会。”林夫人道。

    那是C市最热的时候,眼前的小姑娘问遍了好多人,一次次被拒绝却也没有气馁。

    那时难得有空接女儿放学的林夫人,看辛冽脸都被太阳晒得红红的,汗水也不住从额头上滴落,她就想着帮一把好了。

    “后来,发现你也是真的教的很好。”

    辛冽听到林夫人的夸奖,有些害羞又抱歉道:“对不起……还有谢谢您。”

    林夫人摇头:“快去吧,我看那位先生也等你好久了。”

    在给林夫人深深鞠了个躬后,辛冽向门外走去,一步步走向那个靠着车,站在明光里的席止。

    十八岁真好。

    好像所有原本糟糕的事情都已终结,越来越多的温暖开始挤进辛冽的世界。

    少女眯了眯眼,冬日午后的暖阳落在她的睫毛上,照得人放松又温暖。

    -

    席止为辛冽选的复读学校是一中。

    这所学校辛冽早有耳闻,这所学校一直和三中平分秋色,和她从前读的三中比在教学成绩上略差,但很有人文关怀,相对其他学校也更自由。

    只是再自由也是有几分底线在的,比如辛冽需要参加为她一人而设的分班考试。

    辛冽跟着席止在校园里漫步,虽是初冬,但校园里的四季桂仍旧馥郁。

    她闻着这样的香味,不免恍惚。

    尤其是她看到走在前面给她领路的席止。

    这是第三次,辛冽到陌生环境有大人带着她。

    上一次,还是小学一年级第一天报到时,妈妈领着她,把她送到小学班级门口。

    “辛冽小朋友,今天开始你就是一名小学生了,要好好听讲哦!”妈妈那时温柔揉着她的头发。

    “好!辛冽今天起就是小学生了,我会好好学的!”小不点一样的辛冽仰起头应道。

    如果妈妈没有在八岁那年意外去世,辛冽应该会是古灵精怪的性格,长大后也成为大方自信的模样。

    可是……

    回忆起那些她以为早就遗忘的过往,辛冽不自觉红了眼眶。

    “擦擦。”席止不知何时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他停下脚步,用手帕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又将手帕塞进辛冽的手中。

    辛冽:“我才没哭。”

    少女扎着高马尾,仰起头试图把眼泪憋回去,她栗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跟她这个人一样不服输嘴硬。

    “是,你没哭,刚才是我看错了,行了吗?”席止挑了挑眉。

    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辛冽望着男人带着笑意的桃花眼,他的笑意温和却不到眼底,像是早就把自己的小心思看得清清楚楚。

    席止俯身看她,如墨般黑的眼瞳映出自己佯装冷静的脸,他又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坦诚一点。”

    辛冽听到这话垂眸。

    她并非不懂会哭的孩子有奶喝的道理,只是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被人忽视的日子

    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爸,自从妈妈去世后,辛冽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突然出现,告诉她,她也可以坦诚。

    “等会儿老师们问,你说我是你表哥就好。”席止适可而止,没有逼这个小姑娘立刻改变。

    辛冽淡淡应了一声,抱着扳回一城的想法道:“前几天,你不还说是叔叔吗?”

    “辛同学,我才二十八,哪里有那么老。”席止道。

    前几天,就不该为了逗这小孩那么说,这下好了,他辈分瞬间就大了。

    席止看辛冽像是在思索什么,想起来这孩子性格敏感的事,想开口解释,却看到她抬眼望向他。

    “那我该喊您什么?”辛冽眼里的警惕、戒备被对世界隐隐的期待取代。

    “哥哥?席哥?”

    辛冽试着喊了好几个名字,席止听到她固执又认真的话,还有话里不易察觉的感激与认可。

    他忽然发现这孩子真像一株被霜雪覆盖小山茶,看起来凛冽又充满森森寒意。

    但只要有人愿意撩拨开层层冬雪,就会发现藏在最下面的是旺盛蓬勃的生命力和炽烈的火红。

    “席先生。”辛冽明亮的眼睛里是恍然大悟的情绪:“这样喊您可以吗?”

    “席先生,谢谢你。”她真诚鞠躬。

    少女习惯了冷言冷语,就连感谢的话听起来都有些冷冰冰。

    但只有辛冽知道她很忐忑,她藏在身后无处安放的手,早就被汗黏湿。

    席止的笑意深了几分,道:“好。”

    辛冽被他柔和的目光注视着,就好像坠落深渊的人被意料之外的柔软托住。

    她心里被几分难言的感激侵占,但高冷的少女没有直言,反而转过头,试图遮掩耳后的绯红。

    “去做题吧。”席止帮她推开办公室的门。

    辛冽走进办公室,向里面的老师问好。

    其中一个戴着黑框厚眼镜的秃头老师看了看她,又转头看席止,乐呵呵赞许:“席先生,这就是辛冽吗?看起来就很聪明。”

    不知为何,辛冽总觉得这位老师的话里,隐隐有些对席止的恭维。

    但她没有想那么多,辛冽只是从书包里拿出笔和橡皮做题。

    老师把试卷发给她,熟悉又陌生的油墨味萦绕着辛冽的鼻尖,她难得心安,如倦鸟归林。

    辛冽做题格外认真,即使是做到数学最后选做题的压轴小问时,也不慌不忙演算。

    她最后提前了半个多小时交卷。

    “谢谢老师。”辛冽小声和监考老师礼貌道谢。

    今天没有考语文,但还是考了快六个小时,辛冽做完题就看到了站在窗前等她的席止。

    她刚才一直沉浸在做题里,没有余力注意席止。

    直到此刻,她才看向站在窗前默然不语,被夕阳包裹着的男人。他大概也是有所察觉,悠悠向辛冽看过来。

    他微微颔首,像鼓励,又像是肯定她般笑了笑。

    辛冽愣在原地。

    原来考完试有人等着是这样奇妙的感觉。

    “同学们下课时间到了,请……”

    门外恰好响起了下课铃,安静的校园瞬间被熙熙攘攘的欢闹声填满,绚烂的夕阳也从窗外跃进。

    校园的午后广播响起,这一年最火的歌在整个校园里回荡——

    “而长野的天,

    依旧那么暖,

    风吹起了从前……”

    尘埃被阳光包裹,席止衬衣的边角也被冬阳浸透,他踩着光,一步步走向辛冽。

    “走吧,考完就该好好休息了。”席止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放松。

    就好像他真的很担心辛冽,看到她考完了,才能跟着松口气般。

    辛冽眨了眨眼,不知怎么地应了一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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