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一天的忙碌返回房间,白念吹着小风扇做数学题,一套三角函数的专题试卷,白念越写速度越慢,越写觉得这风扇的声音好吵。

    计算无果,白念抬手“啪”一声关掉风扇,换个一张英语卷子做阅读题。

    反正不是考试,白念习惯抱一本英语词典,把遇到的生单词标注出来写在旁边,倒不会刻意去记,但遇到多了,总能混个眼熟。

    白念很快沉浸在翻译的乐趣中,天很热,关了风扇更是遭罪,但白念不敢开窗怕蚊子趁虚而入,就只好用一杯杯凉水吊命。

    杯子能装的水就那么点,两口见底,白念起身再去倒,路过客厅时她听见徐纪年闷闷的声音:“对不起。”

    白念脑袋里还装着那翻译一半的南极企鹅科普文,她瞥徐纪年一眼,没什么情绪地客套道:“没关系。”

    回房间前她停下脚步,回头:“今天的事,忘了和你说谢谢了。”

    徐纪年也只能干巴巴地:“不客气。”

    白念转身回房间,一直做作业做到夜深人静才算结束,她又困又累地伸个懒腰,打算关灯睡觉,起身拉窗帘的时候,却发现窗外有个模糊人影。

    她心中一惊,定神看去,原来是徐纪年,大晚上地在半空瞎晃,也就仗着别人看不见他。

    白念“哗啦”扯住窗帘,关灯睡觉。

    半夜,白念翻身从侧躺变成平躺,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天花板看。

    她睡不着,脑海里翻来覆去是公交车到站时,徐纪年从车前门走进来的画面,那光影经她记忆一遍遍美化加工,质感已经可以媲美文艺电影里的慢镜头。

    真可惜啊,那样的少年,那样的年纪,一场意外,身体埋进冰冷的河水中,魂魄也被困白念身边不得解脱。

    她把一旁的蕾贝卡捞过来压在胸口上,一下一下,感受着心跳越来越吃力的感觉。

    啊,又活了一天。

    这是网上流行的一句丧丧的话,有一段时间常被柳雪用来当口头禅,耳濡目染,有时候白念又作业没做当人懒在床上一动不动到天黑的时候,她也会在心底告诉自己这句话。

    啊,又活了一天。

    掉到水里的时候,白念在求生无果后的想法是:人活着真累,最好下辈子不要转世投胎了,魂飞魄散最好。

    医院苏醒,她没有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喜悦,她心口沉甸甸的,始终记得有一个少年,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命。

    最开始涌上来的情绪不是感激,反而是恨,恨他令自己本就沉重的生命背负上更重的重量,她是一车人中唯一的幸存者,她多了一个“好好活下去”的责任。

    被迫与自己绑定的鬼魂吸引走白念大部分注意力,面对这个救命恩人,她心情复杂。

    因为她真的对他除了初见时的惊鸿一面外没有任何情感,正面的负面的都没有,但他为救自己牺牲一条命,这是大恩,不管白念想不想接受,都已成事实,她要报恩;而且他成了除她以外谁也看不见的弱势鬼魂,她要负责。

    抛开沉重的生命不谈,这样的接触方式本就是白念熟悉的,就和魏时宇,和柳雪一样,先被迫绑定在一起,然后由一方主动,最后搭建起情感联系。

    魏时宇因为是班长,又有班主任的叮嘱,所以主动关心白念,柳雪是因为同桌关系,靠墙坐时总要和她说句“让一让”,在每天白天长期相处中逐渐熟悉。

    与徐纪年的关系唯一有所不同的是主动的一方变成白念,但白念完成的非常糟糕。

    她的讨好,换来徐纪年的抵触与厌恶。

    白念长叹一口气,她想到了很多,从徐纪年警惕回避的眼神到初中时学生们对她恶意嘲笑。

    再到小时候,一对夫妻带他们穿漂亮公主裙的小孩来福利院捐款,人美心善的小公主将自己喜欢玩具分享给福利院的孩子们,和她们一起玩耍。

    白念分到了一个粉头发的芭比娃娃,她只在少儿频道的广告里看见过的那种,有长长的睫毛,眼珠可以转的娃娃。

    她很喜欢,连带着对小公主也非常喜欢,她奋力挤在小公主身边,做保护她的骑士之一,用行动表达对小公主的喜爱。

    她把自己珍藏许久的小石头和瓶盖献给公主,公主看了她一眼后转手扔垃圾桶里,还拍拍手和她说不用谢。

    她又请公主坐她最喜欢的秋千,卖力推她,想着高一点,再高一点,公主却忽然哇哇大哭,松手摔倒在泥坑里,小脸破皮见了血。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白念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看见许多大人围过来,小公主的父母也来了,抱着小公主和院长说话。

    “没事,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而已,能有多大劲……”

    白念想了好久才想到应该要和小公主道歉,但小公主一看见她就把脸扭另一边哭,小公主的妈妈哄着她不哭,说:“我马上把这个坏人赶走,你看,赶走了,不见了。”

    她被阿姨推出房间,门板毫不犹豫地拍到她的鼻子上,白念没什么感觉,但眼泪先一步掉下来。

    最后她浑浑噩噩地返回宿舍,一天的厄运却还没有结束,她推开门发现她的芭比娃娃被对床的女孩拿在手里玩,她当时很生气,冲动地跑上去抢那个娃娃,嘴里说着:“还给我!”

    女孩一边跑一边冲她做鬼脸,童言无忌,但真的伤人:“你都把人家妹妹弄哭了,你怎么好意思拿人家的娃娃的,不要脸!”

    “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呢,巴巴地凑过去,人家妹妹根本不喜欢你,小丑!”

    白念从来没有这么羞愧过,自那以后她就学会了低调和不主动,因为对不喜欢自己的人而言,主动只会招来反感。

    相反,在后来人生中的谦让和安静令她被戴上懂事的标签,得到大人的夸奖和怜惜,有些东西不用自己主动要,也永远会有自己的一份。

    白念恪守原则,从不主动热情,唯一一次破例就是在徐纪年身上,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如此的失败,和……讨人嫌。

    晚上想东想西不睡觉的后果之后做噩梦,然后被惊醒,睡眠不足头疼一上午,下午还要收拾书包去上学。

    坐在教室费力睁眼睛的白念忍不住嗤笑一声,感慨:就这压力山大,哪有什么资格半夜emo犯矫情病的?

    完全犯……不……着……

    “叩叩!”

    撑着脑袋的手臂猛地掉下来,白念头一栽,心脏狂跳。

    她先是看见一只敲她桌面的大手,顺着手往上,老张一张面无表情的国字脸闯入她的视野。

    白念自觉站起,余光瞄到柳雪整个人埋古诗词速记本里,肩膀耸起一副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

    “要不要起来活动活动?”

    老张用那种和气的语气说商量的话,白念不敢生出半分抵触,老老实实抱着书出门站在走廊窗前,嘴巴里一直绕着一个“abandon”,只有在老张路过时迅速又大声地换几个新单词,老张一走她又故态复萌。

    晚背还有五分钟结束,老张不会再回来了,白念面无表情地回到座位,一声不吭栽倒补觉。

    听着耳边同学们的吵闹声,白念睡的又香又甜,上课铃声也无法打断她。

    等她精神饱满地重新坐直,晚自习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柳雪给她递纸条,问:“你昨晚偷偷做贼去了?”

    白念左手撑额头,右手写字:“没有做贼,去工坊拉磨磨豆腐去了。”

    写完后她将纸揉做一团扔柳雪手上,她刚睡醒,觉得口干舌燥的,一摸水杯,里面只有几滴水,润个嘴唇都不够。

    晚自习离结束还有好久,白念重重放下水杯,在空白的草稿纸上写下“忍”一个大字。

    徐纪年从天花板上吊下来,好心提醒她:“刚刚看见有同学去后门饮水机打水,你也可以去打一杯。”

    白念注视着一脸无事发生的徐纪年,心脏微微一紧,也很自然地摇头,笔在草稿纸上写:“不去。”

    徐纪年追问:“为什么?”

    三两句解释不清,白念提笔又放下,最后她让步一般起身,拿着水卡和水杯走向饮水机。

    刚“滴——”一声接到温水,后门进来一个身穿西装面无表情大腹便便的中年领导。

    还不算完,领导走进来后身后还有五六个风格雷同的成功人士,高矮胖瘦应有尽有,走在最后的是他们班主任老张。

    领导惯例晚自习巡查加散步消食,大家静悄悄从后门来又从后门去,全班写字声都轻许多,只有白念接水的声音,格外大。

    高一刚上来面临这样的窘境白念还会不知所措,手脚不知道搁置哪里,但现在她以稳如老狗,站在饮水机旁淡然地看一队校领导巡视领地,还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半杯水,然后继续接水。

    领导很快离开,临走之前,老张扭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白念死猪不怕开水烫。

    返回座位,柳雪默默为她竖起大拇指,白念摆摆手,继续写作业。

    徐纪年还在她座位旁边,装模作样地拍胸口,感慨:“真是太令人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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