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骄阳，黄土。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不大不小的镇子上有一条不宽不窄的黄泥路，不宽不窄的路上有不多不少的行人。
道路两侧的商铺，一半都已关门大吉，只有□□家大门微敞，一阵风吹来，木门吱呀，吱呀地响着，就像是在烈日下苦苦支撑，却又半死不活的秧苗，
只因本朝连年征战，又逢天灾人祸，成千上万的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家都没了，还有钱吗？
没有钱，人就吃不起饭，人吃不起饭，供人吃饭的馆子就要关门，这道理简直就像没有鸡就没有鸡蛋一样简单，所以这里一半的馆子都已关门了。
墙根处贴着一群无家可归的人。他们穿着几乎要遮不住身子的破烂衣服，瘦得似乎只剩下一具骨头，皮肤黄得像脚下裂开的土地。
一双空洞的眼睛像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又像看着树杈上的鸟儿，但若你细细看去，会发现他们眼里一片虚无。
他们虽活着，却好像已经死了。这世上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心死了，□□还活着。
只要有客栈，就一定会有人。
桌上放着一盘馒头，一壶凉茶，一把剑。
凳子上坐着一个少年。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
少年拿了一个热乎乎的馒头，张嘴便咬了半个，嚼上三四口，拎着茶壶喝一大口茶。
他吃的实在很简陋，但他却并不觉得简陋，有些人天生对食物没有讲究，只要填饱肚子就行了，他就是这样的人。
这少年嘴里嚼着馒头，眼神却不住的看向对桌一个中年男人。
那男人身姿矮小，肌肤粗糙得像一块风干的橘子皮。他眉毛稀疏，满面风霜，看起来便是常年走南闯北的。他身侧放着一个背篓，背篓理塞着铁丝、锣鼓、水袋、衣物一应事物。
少年看这个男人，并不是说想看这个男人，而是想看他带来的猴子，才顺便看这个男人，这就好比你在街上看见一个小孩儿，总要看看他父母是谁一样。
那猴儿脖子上拴着一根铁链，铁链的另一端系在桌角上。
中年男人点了一碟花生米，一碟炒五花肉，一盘馒头，一壶酒。
他吃的很讲究，先将馒头掰成两半，夹一片红烧肉，再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
地上的猴子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吱吱”地叫了两声，那男人瞧也不瞧它一眼，随手扔一个馒头给她，那猴子如猫见老鼠一般扑上去，坐在地上啃起来。
这家店唯一一个伙计兼掌柜的老头，正坐在柜台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瞌睡。
没闭上的那只眼见这猴儿甚是好玩儿，另一只眼也睁开了，笑道：“兄弟是耍手艺的吧，佩服，佩服。”恭维一句后，又道：“这猴子倒还有趣。”
那男人道：“这猴儿还有更有趣的，掌柜的想不想看看？”
掌柜笑眯眯道：“若是免费的，我就看。”
中年男人道：“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若要看，便给我免了酒钱吧。”
掌柜叹道：“这年头艰难，兄弟不是不知道……这样吧，酒钱不能免，但可以给你便宜点。”语罢，感慨道：“人生艰难，有乐子可看就尽量看看。”
中年男人倒了一碗酒，仰头饮尽，舔嘴抹舌地道：“那我便让它给掌柜的翻个筋斗。”
待那猴子吃完馒头，那中年男人取出钥匙开了锁，对着它说了几句话，那猴子到柜台前立定，先是对掌柜做作了一揖，便翻起筋斗来。
猴儿动作轻快，连翻了数十个才停下，微微喘着气。
掌柜的摸了摸唇边两撇胡子，摇摇头：“看来这猴子也老了，不中用啰！”
中年男人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怒气，随手拎起鞭子，箭步走去，扬手便给了它一鞭子，猴儿窜起，哀嚎一声。
男人喝斥：“这般不中用，还想吃馒头？”
那猴儿结结实实挨了几鞭子，一面吱吱吱地叫，一面抱着头四处乱窜。
掌柜的叹道：“这猴子也和人一样呀，越老越不中用了。”说罢，再看一眼男人，暗叫失言，又不动声色补充道：“就像我老头子一样咯。”
中年男人一只手撑在柜台前，一只手甩了甩鞭子，大大咧咧地道：“人愈老，愈不中用，饭却也吃得少，这畜生老了不中用，饭还吃的多，又最爱偷懒，比人还奸诈！”
中年男人说着似不解气，又赶上前挥鞭抽它几下，猴子抱着头，泪眼汪汪地蜷缩在地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来，只说些世道乱，钱难赚之类的话。说一句，咒骂一句，感慨一句，独那猴儿躺在地下，瑟瑟发抖。
那少年看不下去，起身指着那猴儿道：“这猴儿虽不是人，却也是一条命，且它与你搭档多年，想必也替你赚了不少银子，如今它既已老了，你便该善待它，如何又要打它？”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少年一眼，见他穿着一身布衣，脚下打着倒赶千层浪的绑腿，虽清瘦些，身姿却挺拔，一双虎眼黑白分明，炯炯有神，好像是个出入初入江湖的雏儿。
男人走南闯北多年，最是讨厌江湖人。
他觉得，江湖人都是一群爱管闲事的亡命之徒，放着好日子不过，偏爱打打杀杀。
他见这少年眉眼青涩，便不客气地道：“我教训我的猴子，和兄弟你有什么相关？”
说着，似挑衅一般又朝猴子抽了一鞭子。
少年见了，心中叹道：世道一乱，打打杀杀成为常态，每个人都像地狱里的恶鬼一样，怨气满身。
但秉着出门在外，以和为贵的原则，少年客气地道：“这猴子我瞧着也不中用了，烦请兄台出个价，我买了。”
中年男人见他也不似有钱人，忍不住道：“你买这不中用的畜生做什么？”
少年道：“你吃饭做什么？”
中年男人觉得他问得又奇怪，又好笑，又有病，笑道：“嘿，想吃饭就吃饭，还用得着找理由？”
少年也笑：“嘿，我想买猴子就买猴子，还用得着找理由？”
少年笑起来唇边露出两个小梨涡，眼里却一片冷淡。
中年男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桌上的长剑，一时摸不清他底细。
心想，江湖人的脸，如六月的天。他亲眼看见过一个人上一秒还笑着，下一面就将刀子插进对方的心口，好像脑子不管事似的。
一时小心起来，恐少年笑着笑着，刀子就插进他心口。他虽会拳脚功夫，但毕竟人老了，真动起手来，不划算。
人愈老，总会愈珍惜性命。
他想了想，开口道：“小兄弟出多少价？”
少年伸出一根指头，随口说了个价：“一两。”
中年男人蹙着眉头想了想，道：“这猴子跟了我许多年，被我调教的又会转圈，又会翻跟斗，又会作揖，便是老了，也还能逗人笑笑，一两银子，未免太少，卖不了。”
少年道：“我浑身只有二两，卖不卖？不卖就算了。”
语罢，转身去摸桌上的剑鞘。
中年男人见他说话利落，心道这是个人狠话不多的，且又初入江湖，万一急着逞意气，拿人开刀咋办呢？
又想到这猴子今年十六岁，也到了中年，再不中用了，前几次带出去耍把戏，没少出差错，反砸了自己的名声。
思及此，忙道：“看小兄弟年纪轻轻也不容易，又难得有这般善心，我就吃点亏，卖给你了！”
少年二话不说交了银子，又顺手抱起了蜷缩在地上的猴子，携剑上楼去了。
02
那猴子被抽得皮开肉绽，温热的鲜血浸湿了皮毛，毛发黏成了一团。
少年从包袱里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放在水盆里浸湿，扭干了替它擦拭伤口，又取出一个小瓷瓶，莹白指腹挖了膏药，细细替它敷上。他的神情温柔得像在照顾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
见那猴子怯生生看着自己，少年温声安慰：“莫怕，我不会伤害你。”
他的声音已然变了，从方才的冷漠，变得又温柔，又怜悯。
温柔到任何人一听便知这是个女孩子。
这少年不是离家出走的应莲，却又是谁？她一见那小猴子，心中便充满了怜惜之情。
看见这小猴子，便如看见自己一般。
脖子上锁着生活的锁链，世俗的教条和世人的眼光是抽打在身上的鞭子，让人一刻不能停歇，一刻不能放松。不禁对猴子生出惺惺相惜之感，是以身上的钱财虽不多，却仍是义无反顾买它下来。
那猴儿见她没有恶意，敷好药后，便挣扎站着起来，规规矩矩朝她做了个揖。
两日后，猴子身上的伤已结痂，应莲抱着它离开客栈，走到镇外的一座小山坡上。
山坡上有一株枫树，
应莲将它放在树下一块圆石上，摸摸它的脑袋，温声道：“回家去吧，不要再被人捉住了。”语罢，转身便走。
方行数步，只听身后传来吱吱声。转头瞧去，那猴子一步一跳地跟在她身后，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凝视着她。
应莲蹲下身，那猴子便扑进她怀里，双臂抱着她的脖子，吱吱叫着。
应莲惊讶于这猴子极有人性，伸手拍拍它的背，温声道：“你不想回家？”
猴子点点头。
应莲又道：“你想跟我走？”
猴子点了点头，吱吱叫了声，旋即跳到地上连翻了二十个跟头，又转了二十个圈，停下来后，又四处环顾，捡了两个圆圆的小石头握在手中，耍杂技似的抛起来。耍完把式后，仰着小脑袋，眼里竟露出一种恳求的神情。
应莲忽然明白了：这小猴子又是转圈儿又是翻筋斗，是想告诉自己，它能帮自己赚钱。
霎时心中一动，蹲下身道：“我不要你替我赚钱……”话音未落，那小猴子耷拉下脑袋，一副沮丧摸样。
她摸了摸它的头，微微一笑：“若你愿意同我走，就走吧，我会好生待你的。”
那猴子闻言，一时按捺不住猴性，手舞足蹈耍了半晌，才攀上她的肩，一人一猴渐渐远去。
骄阳，黄土。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不大不小的镇子上有一条不宽不窄的黄泥路，不宽不窄的路上有不多不少的行人。
道路两侧的商铺，一半都已关门大吉，只有□□家大门微敞，一阵风吹来，木门吱呀，吱呀地响着，就像是在烈日下苦苦支撑，却又半死不活的秧苗，
只因本朝连年征战，又逢天灾人祸，成千上万的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家都没了，还有钱吗？
没有钱，人就吃不起饭，人吃不起饭，供人吃饭的馆子就要关门，这道理简直就像没有鸡就没有鸡蛋一样简单，所以这里一半的馆子都已关门了。
墙根处贴着一群无家可归的人。他们穿着几乎要遮不住身子的破烂衣服，瘦得似乎只剩下一具骨头，皮肤黄得像脚下裂开的土地。
一双空洞的眼睛像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又像看着树杈上的鸟儿，但若你细细看去，会发现他们眼里一片虚无。
他们虽活着，却好像已经死了。这世上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心死了，□□还活着。
只要有客栈，就一定会有人。
桌上放着一盘馒头，一壶凉茶，一把剑。
凳子上坐着一个少年。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
少年拿了一个热乎乎的馒头，张嘴便咬了半个，嚼上三四口，拎着茶壶喝一大口茶。
他吃的实在很简陋，但他却并不觉得简陋，有些人天生对食物没有讲究，只要填饱肚子就行了，他就是这样的人。
这少年嘴里嚼着馒头，眼神却不住的看向对桌一个中年男人。
那男人身姿矮小，肌肤粗糙得像一块风干的橘子皮。他眉毛稀疏，满面风霜，看起来便是常年走南闯北的。他身侧放着一个背篓，背篓理塞着铁丝、锣鼓、水袋、衣物一应事物。
少年看这个男人，并不是说想看这个男人，而是想看他带来的猴子，才顺便看这个男人，这就好比你在街上看见一个小孩儿，总要看看他父母是谁一样。
那猴儿脖子上拴着一根铁链，铁链的另一端系在桌角上。
中年男人点了一碟花生米，一碟炒五花肉，一盘馒头，一壶酒。
他吃的很讲究，先将馒头掰成两半，夹一片红烧肉，再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
地上的猴子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吱吱”地叫了两声，那男人瞧也不瞧它一眼，随手扔一个馒头给她，那猴子如猫见老鼠一般扑上去，坐在地上啃起来。
这家店唯一一个伙计兼掌柜的老头，正坐在柜台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瞌睡。
没闭上的那只眼见这猴儿甚是好玩儿，另一只眼也睁开了，笑道：“兄弟是耍手艺的吧，佩服，佩服。”恭维一句后，又道：“这猴子倒还有趣。”
那男人道：“这猴儿还有更有趣的，掌柜的想不想看看？”
掌柜笑眯眯道：“若是免费的，我就看。”
中年男人道：“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若要看，便给我免了酒钱吧。”
掌柜叹道：“这年头艰难，兄弟不是不知道……这样吧，酒钱不能免，但可以给你便宜点。”语罢，感慨道：“人生艰难，有乐子可看就尽量看看。”
中年男人倒了一碗酒，仰头饮尽，舔嘴抹舌地道：“那我便让它给掌柜的翻个筋斗。”
待那猴子吃完馒头，那中年男人取出钥匙开了锁，对着它说了几句话，那猴子到柜台前立定，先是对掌柜做作了一揖，便翻起筋斗来。
猴儿动作轻快，连翻了数十个才停下，微微喘着气。
掌柜的摸了摸唇边两撇胡子，摇摇头：“看来这猴子也老了，不中用啰！”
中年男人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怒气，随手拎起鞭子，箭步走去，扬手便给了它一鞭子，猴儿窜起，哀嚎一声。
男人喝斥：“这般不中用，还想吃馒头？”
那猴儿结结实实挨了几鞭子，一面吱吱吱地叫，一面抱着头四处乱窜。
掌柜的叹道：“这猴子也和人一样呀，越老越不中用了。”说罢，再看一眼男人，暗叫失言，又不动声色补充道：“就像我老头子一样咯。”
中年男人一只手撑在柜台前，一只手甩了甩鞭子，大大咧咧地道：“人愈老，愈不中用，饭却也吃得少，这畜生老了不中用，饭还吃的多，又最爱偷懒，比人还奸诈！”
中年男人说着似不解气，又赶上前挥鞭抽它几下，猴子抱着头，泪眼汪汪地蜷缩在地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来，只说些世道乱，钱难赚之类的话。说一句，咒骂一句，感慨一句，独那猴儿躺在地下，瑟瑟发抖。
那少年看不下去，起身指着那猴儿道：“这猴儿虽不是人，却也是一条命，且它与你搭档多年，想必也替你赚了不少银子，如今它既已老了，你便该善待它，如何又要打它？”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少年一眼，见他穿着一身布衣，脚下打着倒赶千层浪的绑腿，虽清瘦些，身姿却挺拔，一双虎眼黑白分明，炯炯有神，好像是个出入初入江湖的雏儿。
男人走南闯北多年，最是讨厌江湖人。
他觉得，江湖人都是一群爱管闲事的亡命之徒，放着好日子不过，偏爱打打杀杀。
他见这少年眉眼青涩，便不客气地道：“我教训我的猴子，和兄弟你有什么相关？”
说着，似挑衅一般又朝猴子抽了一鞭子。
少年见了，心中叹道：世道一乱，打打杀杀成为常态，每个人都像地狱里的恶鬼一样，怨气满身。
但秉着出门在外，以和为贵的原则，少年客气地道：“这猴子我瞧着也不中用了，烦请兄台出个价，我买了。”
中年男人见他也不似有钱人，忍不住道：“你买这不中用的畜生做什么？”
少年道：“你吃饭做什么？”
中年男人觉得他问得又奇怪，又好笑，又有病，笑道：“嘿，想吃饭就吃饭，还用得着找理由？”
少年也笑：“嘿，我想买猴子就买猴子，还用得着找理由？”
少年笑起来唇边露出两个小梨涡，眼里却一片冷淡。
中年男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桌上的长剑，一时摸不清他底细。
心想，江湖人的脸，如六月的天。他亲眼看见过一个人上一秒还笑着，下一面就将刀子插进对方的心口，好像脑子不管事似的。
一时小心起来，恐少年笑着笑着，刀子就插进他心口。他虽会拳脚功夫，但毕竟人老了，真动起手来，不划算。
人愈老，总会愈珍惜性命。
他想了想，开口道：“小兄弟出多少价？”
少年伸出一根指头，随口说了个价：“一两。”
中年男人蹙着眉头想了想，道：“这猴子跟了我许多年，被我调教的又会转圈，又会翻跟斗，又会作揖，便是老了，也还能逗人笑笑，一两银子，未免太少，卖不了。”
少年道：“我浑身只有二两，卖不卖？不卖就算了。”
语罢，转身去摸桌上的剑鞘。
中年男人见他说话利落，心道这是个人狠话不多的，且又初入江湖，万一急着逞意气，拿人开刀咋办呢？
又想到这猴子今年十六岁，也到了中年，再不中用了，前几次带出去耍把戏，没少出差错，反砸了自己的名声。
思及此，忙道：“看小兄弟年纪轻轻也不容易，又难得有这般善心，我就吃点亏，卖给你了！”
少年二话不说交了银子，又顺手抱起了蜷缩在地上的猴子，携剑上楼去了。
02
那猴子被抽得皮开肉绽，温热的鲜血浸湿了皮毛，毛发黏成了一团。
少年从包袱里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放在水盆里浸湿，扭干了替它擦拭伤口，又取出一个小瓷瓶，莹白指腹挖了膏药，细细替它敷上。他的神情温柔得像在照顾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
见那猴子怯生生看着自己，少年温声安慰：“莫怕，我不会伤害你。”
他的声音已然变了，从方才的冷漠，变得又温柔，又怜悯。
温柔到任何人一听便知这是个女孩子。
这少年不是离家出走的应莲，却又是谁？她一见那小猴子，心中便充满了怜惜之情。
看见这小猴子，便如看见自己一般。
脖子上锁着生活的锁链，世俗的教条和世人的眼光是抽打在身上的鞭子，让人一刻不能停歇，一刻不能放松。不禁对猴子生出惺惺相惜之感，是以身上的钱财虽不多，却仍是义无反顾买它下来。
那猴儿见她没有恶意，敷好药后，便挣扎站着起来，规规矩矩朝她做了个揖。
两日后，猴子身上的伤已结痂，应莲抱着它离开客栈，走到镇外的一座小山坡上。
山坡上有一株枫树，
应莲将它放在树下一块圆石上，摸摸它的脑袋，温声道：“回家去吧，不要再被人捉住了。”语罢，转身便走。
方行数步，只听身后传来吱吱声。转头瞧去，那猴子一步一跳地跟在她身后，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凝视着她。
应莲蹲下身，那猴子便扑进她怀里，双臂抱着她的脖子，吱吱叫着。
应莲惊讶于这猴子极有人性，伸手拍拍它的背，温声道：“你不想回家？”
猴子点点头。
应莲又道：“你想跟我走？”
猴子点了点头，吱吱叫了声，旋即跳到地上连翻了二十个跟头，又转了二十个圈，停下来后，又四处环顾，捡了两个圆圆的小石头握在手中，耍杂技似的抛起来。耍完把式后，仰着小脑袋，眼里竟露出一种恳求的神情。
应莲忽然明白了：这小猴子又是转圈儿又是翻筋斗，是想告诉自己，它能帮自己赚钱。
霎时心中一动，蹲下身道：“我不要你替我赚钱……”话音未落，那小猴子耷拉下脑袋，一副沮丧摸样。
她摸了摸它的头，微微一笑：“若你愿意同我走，就走吧，我会好生待你的。”
那猴子闻言，一时按捺不住猴性，手舞足蹈耍了半晌，才攀上她的肩，一人一猴渐渐远去。